长风几万里[古代架空]——BY:苏景闲

作者:苏景闲  录入:10-04

  “嘘——嘘——照夜明,别出声!你还吃了我一桶马豆子,不是说好了不出声的吗!”
  照夜明前腿“哒哒”连踏了两下。
  陆骁急了:“让你别动!会被发现的!”
  “已经发现了。”
  等陆骁回头,就看见谢琢披着斗篷站在他身后,话里似乎藏着点……笑意?
  他清了清嗓子,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谢侍读可是要去天章阁点卯?正好,我也要去,不如一起?”他又补充,“放心,虽是同路,但我只会缀在谢侍读的马车后面。”
  谢琢没有直接回答,先问道:“等多久了?”
  “没多久!”陆骁顺手捋了捋照夜明的鬃毛,糊了满手的夜露,怔了片刻,连忙把手藏到了身后。
  他不知道谢琢具体是什么时刻出门,于是没过四更就来守着了。
  “手伸出来。”
  陆骁假装没明白:“什么?”
  谢琢拿出随身带着的素白绢帕,又说了一遍:“手伸出来。”
  意识到谢琢是要做什么,陆骁喉结咽了咽,有些迟钝地将湿漉漉的手掌在谢琢面前摊开,嘴里胡乱道:“没什么的,风吹吹很快就干了……很快的,真的!或者我在麒麟服上擦两下……”
  话是这么说,却没见有把手收回去的打算。
  直到绢帕压在了掌纹上,陆骁才停下话,一声不吭。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连背都绷直了,一眼不眨地盯着谢琢玉白匀长的指节动作。
  把陆骁手掌上冰凉的水迹仔细擦干,谢琢道:“早晨太冷了,不用来等我。”
  陆骁没多思考便开口道:“可我已经忍了两天了,见了你,我这一天才能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比一个哒哒哒的心~
  今天白天有事,晚上才开始写,写得又很慢,又熬夜了,叹气气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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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发现自己这话说得隐隐有些奇怪, 陆骁连忙解释:“那天见你在马车里没了声息,后来,这两日总是梦见同样的场景。过来看看你, 确定你真的没事,才能安心一点。”
  他清楚谢琢的顾忌, “你放心, 我知道分寸。”
  忽略自己刚刚心尖上那一悸, 谢琢收好素白绢帕, 看向旁边踢踢踏踏的照夜明:“你准备骑马入宫?”
  “对, 想悄悄看一眼,然后就骑马过去。”想到谢琢刚刚让他不用来等着,是因为怕他早晨受冷吹风, 陆骁道, “我挺习惯的,凌北的风比洛京的不知道冷多少, 那时候,每天都要起来晨练跑马。”
  说着说着,他突然瞥见旁边停着的马车, 嘴上话锋一转, “不过……昨天半夜, 张召非要拉我起来练槍,出汗后吹了风, 好像有点风寒。”
  谢琢皱眉:“严重吗?”
  陆骁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见谢琢神情有几分担忧, 他硬着头皮点头,努力回忆风寒都有些什么症状:“喉咙有点疼……还觉得有点冷,不过不严重, 过了中午应该就能好了。”
  “嗯,”谢琢又不解,“张召为什么要半夜拉你练槍?”
  陆骁绷住表情:“谁知道呢,他可能半夜睡不着吧。”
  谢琢沉默片刻:“那你要不要与我同——”
  “好!”陆骁没等谢琢说完,立刻先答应了,“我一会儿提前下车,肯定不会有人看见!”
  怕谢琢改主意似的,陆骁几个快步,走到马车前,根本不看马凳,右手一撑就跃了上去。
  谢琢站在原地,吩咐葛武把陆骁的马牵去马厩,然后才登了车。
  车内狭窄,陆骁本身就让人不会轻易忽视,现在坐在里面,每一寸空间仿佛都沾上了他的气息,谢琢掀帘的手微顿,才躬身坐了进去。
  陆骁已经将马车内的陈设打量了一遍。
  之前没注意看过,现在观察下来,估计阿瓷买了这辆马车后,就没上过心,买来时什么模样,现在就什么模样。除了光秃秃的木座矮桌外,竟然连个软垫都没有。
  而且永宁坊的路很久没翻新,坑坑洼洼不平整,马车不免有些颠簸。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只是担心阿瓷难受。
  在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时,陆骁就让葛武停上一停,随即矫捷地跃下车,闪身进了街边的窄巷,准备先去随便吃点什么当朝食,正好能跟谢琢进宫门的时间错开。
  上午,谢琢去了文华殿轮值。
  文华殿中生着地龙,即使在严冬也温暖如春。
  咸宁帝见了谢琢,还关切了两句:“听说延龄前两日都告病在家,可大好了?”
  谢琢垂眼:“劳陛下挂念,已经大好了。”
  “嗯,今年冬天较往年更为寒冷,延龄体弱,定要注意御寒。”咸宁帝放下手里的折子,揉了揉眉心,心烦地让宫人把燃着的熏香灭了,又忧心道,“今年无定河一些河段,河面开始结冰了,等来年一开春,冰层融化,再加上春雨不绝,河水又将泛滥,淹没万顷农田,春耕必会大受影响。”
  他长长叹了声气,“农人都难啊,看天吃饭。”
  谢琢劝慰道:“陛下心怀天下,哀民生之多艰。臣相信,人定胜天,只要治理得当,一定可以将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
  “嗯,你跟朕的想法总是相同。”咸宁帝闭上眼,手指搭在铸金的扶手上,敲了两敲,“朕日前宣工部尚书议事,延龄也在。”
  谢琢回答:“臣当时正好在殿中。”
  那日,咸宁帝看完折子后,宣来工部尚书,让他拟出章程,应对水患。没想到工部尚书当场就开始跟咸宁帝哭诉,说工部无人可用,治理河水也没有良策,才导致无定河的水患屡治屡泛,次次都淹没良田无数。
  “你当时进言,说是否可以临时开设制科,选拔特别之士,入工部任职。这几天,朕仔细想了想,工部这些年,也确实没见什么有才干的,你的想法很是可取,所以朕两天前,拟了一道增开制科的旨意。”
  咸宁帝闲话般,苦恼道,“希望此次能选出可用的人来,朕不奢求,一两个也足矣。”
  制科与普通的科考不同。制科通常由皇帝因朝中所需,临时下诏安排,用来发掘有特殊才华的人,只要登科就会授予官职,立即上任。
  “当今海晏河清,人才济济,陛下定能如愿。”谢琢眸色微凝,原来如此——
  两天前,他因寒疾昏迷,告病在家,那天在文华殿中轮值拟旨的,正是盛浩元。
  普宁寺中,古刹寂静。
  温鸣将抄好的经文供到佛堂。
  很多稍有钱财的人家想抄经供佛,求得庇佑,但常常受不了抄经的繁琐枯燥,或者根本不识字,便会购买手抄的经卷,只在末尾落下自己的名字。
  而抄经的事,方丈都会委托给借住在寺中的文人,交付银钱给他们,让他们用来维持日常笔墨的开销。
  也是因此,温鸣一直很感激普宁寺的方丈。
  他将经卷摆好,不敢直视佛像的眼睛,急匆匆地从佛堂出来,见方丈缓缓行来,连忙双手合十。
  方丈须发皆白,神情和蔼:“听弟子说,温施主昨夜腹痛难忍,还抄经到天亮?”
  “有人给了我舒缓腹痛的药丸,吃了两次,已经好多了。”温鸣昨晚睡不着,又舍不得点油灯,干脆拿着纸笔坐到佛堂里,就着长明的灯烛,抄经抄到鸡鸣时分才停笔,此时眼下的青黑很是明显。
  他盯着青砖缝隙间长起来的杂草,涩声道,“方丈,我昨日所做之事,有违本心,更有违做人之根本,甚至我之后的一辈子,都会因此陷在泥潭中。”
  方丈温和地问:“既然已经知道会陷入泥潭,又为什么会去做?”
  温鸣想,是啊,他为什么会去做,会在得知陛下要开制科后,接下盛浩元的帖子?
  只不过,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最容易抓住的机会——治理河道、兴修水利,是他最擅长精通的,也是他曾经的梦想。
  可是,就算他确定全洛京的举子中,找不出两个在水利方面比他更厉害的,他依然不觉得自己一定能考上、能被授予官职。
  他回想第一次进洛京,雄心壮志,自以为苦读数年,才学在胸,就算不能在洛京闯出一片天地,也能有一席之地可以栖身、施展才华。
  盛浩元言辞友善、帮他请大夫时,他也以为对方是出于善心,或者看重了他以后的前程,想着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
  可是,他没想到,在会试的前几天,盛浩元隐晦地问他,想不想知道本次会试的题目。甚至,盛浩元说他可以保证他一定榜上有名,进入殿试,亲面陛下。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这是欺骗世人、蒙蔽圣听,是将天下举子数年甚至一生的勤勉视作无物的肮脏手段!
  是玩弄权术,甚至因为能左右无数人的命运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是无耻!
  他厉声呵斥,我温鸣绝不会与尔等为伍!
  可是,在随后的会试中,他落榜了。
  他心中愤懑,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盛浩元从中作梗。
  他无颜面对为他操劳一生的母亲和憔悴的妻子,只能借住在寺庙,更加努力地读书,妄想能够以绝对的才华,破除小人的谋算。
  可是,他再次落榜了。
  在张榜的当日,盛浩元还特意找到他,满面笑容地恭喜他,说他策论写得非常不错,得了考官的赞赏,其实已经有了入殿试的资格。又遗憾告知他,最后,礼部尚书以“犯了忌讳”这样含糊的原因为由,将他剔除了。
  他连着几宿没睡。
  他有错吗?
  他无力撼动盛浩元和他背后的徐伯明以及二皇子,不想因为自己祸及家人,所以他不敢吭声。但他想坚持自己心中的正义,所以严词拒绝了盛浩元的“帮助”和“指点”。
  可现实告诉他,他错了。
  几日前,盛浩元又找到了他,并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本次制科,主要是为工部选拔治理河道的人才,主考官依然是徐伯明。
  他仿佛在数九寒天,跌入了满是冰块的深潭。
  他曾想,没关系,落榜了一次,两次,他可以不断精进自己的学问,在第三次科考时,不给人任何挑刺和作梗的机会。
  可是,如果第三次科考的主考官依然是徐伯明,怎么办?
  第四次呢?
  甚至第五次呢?
  他意识到,自己被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死死压着,半分挣扎不得。
  他无比憎恶盛浩元高高在上,随意摆弄他人的命运。
  他也清楚,一旦他与他们同流合污,那么,科举舞弊,将会成为他的把柄,一辈子都被盛浩元和徐伯明抓在手里,他只能为他们所驱使。
  可是,他还有年迈的母亲,还有一心为他的妻子,他曾经答应过她们,要用毕生所学,给她们挣诰命,让她们顿顿都能吃肉,年年都能裁新衣,不用再熬夜缝补、省吃俭用,能活得体体面面、安安稳稳。
  于是他去了琴台,在宴中主动折腰,郑重地向盛浩元致歉,承认自己当年不识好歹,不知山高水深。
  “温施主?”
  温鸣身形立不住似的晃了晃,避开方丈的搀扶,惨白着脸色:“没什么,我还站得住。”
  散衙前,谢琢整理好今日用过的笔墨,闲谈般开口:“想来此次制科的主考官,应该仍是由徐阁老担任?”
  盛浩元点点头:“没错,阁老接到旨意后,还曾叹息,怕自己有负陛下重托,心中不胜惶恐。”
  谢琢话里俱是推崇:“徐阁老饱谙经史,博物通达,主考之选,除徐阁老外,朝中再无人能够胜任。”
  寇谦也站过来:“延龄说的没错,主考官除了徐阁老,谁敢担当此重担?”他又想起,“对了,听说昨晚的品画宴,你还请了那个叫温鸣的?”
  盛浩元:“没错,虽然以往和温兄有点过节,但并非死仇。”
  反倒是寇谦为盛浩元不值,愤愤道:“他以前病得要死了,又没银钱,可是你自掏腰包,帮他请的大夫,没想到救了个白眼狼!”
  盛浩元无奈道:“虽然……但我们这般背后议论,非君子所为。”
  “我说的实话,他这么做了,还不能说了?而且,盛兄你帮助过的举子,半数都进了殿试,或是留在京中,或是去了地方,仍与盛兄保持着君子之交,不像那个温鸣,忘恩负义,活该他两次都考不上!”
  盛浩元拍了拍寇谦的肩膀,“温兄已经给我道过谦了,而且说不定这次制科,温兄厚积薄发,考上了也不一定。”
  又连忙朝谢琢摆手:“延龄,你可别听他的!”
  谢琢道:“我听寇待诏说起过,盛兄以前慷慨帮助过不少举子,实在高义,令人钦佩!”
  “延龄过誉了,”盛浩元面露回忆,叹息道,“不过是因为,我也是贫苦出身,深知在这样的处境里,想要勤勉读书、有所作为是多不容易。我只是于心不忍而已,谈不上高义不高义的。”
  谢琢又评价道:“不过,再怎么说,这个温鸣都很不知好歹。”
  寇谦连连点头:“没错!”
  散衙后,抱着两册书走出宫门,谢琢站到马车前,一眼看见葛武握着马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琢没怎么思考就猜到:“陆小侯爷在车内?”
  葛武老实回答:“没错,小侯爷的马还在家里的马厩系着,没办法骑马回去。”
  车里的陆骁听见这句,不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理由是他糊弄葛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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