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沉看他,觉得他严肃皱眉的样子都有些可爱,“你有什么主意?”
简临青往榻上一倒,嘴里含着凉凉甜甜的西瓜果肉,“当然是让那些被他欺负的宫女太监去好好‘关照关照’他。”
晏沉便应下,“我会着人吩咐下去。”
简临青满意地点点头,“我们这可是为民除害,对了,木槿,安王妃出城了吗?”
木槿正在碎冰块,闻言停了手,“昨天就已经离开了,她托我带话,说若是你问起她,就让我代她向你道一声谢。”
简临青唇角一掀,有些不乐意,“她最该道谢的人可不是我。”
羊溪也闷闷地哼了一声,她心里还记着这个安王妃干的坏事呢,连做了好几天噩梦,晚上都要蹭到木槿床上去才能睡着,后怕极了。
木槿捏了把羊溪气鼓鼓的脸,“她自然也谢了我……她也是无奈之举,我也没出事,就将这件事情揭过吧。”
简临青便不再多言,拿起手上的书翻了翻觉得颇为无趣,他漫无边际地看来看去,倏然对上晏沉的视线——他脸上带着很浅的笑,却让人觉得他心情很不错,那双点漆眸注视着他,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简临青拍拍书,“看我干嘛?”
晏沉只是笑,“有想看的书吗?我去给你拿。”
这家伙倒是越来越体贴,简临青想着把书递给他,一副大爷样,“不看了,最近的话本越发没意思,你进里屋帮我拿个九连环来玩一玩。”
晏沉便去了。
羊溪莫名从王爷的背影里看到了乖巧,她巴巴地在榻下的圆凳上坐下,睁着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发问,“殿下,你跟王爷的关系真是越来越好了,王爷好听你的话。”
简临青瘫在榻上,“他人是挺好的。”
就是知道了他人有多好,简临青对着他的时候就不免有些心虚,他算是对晏沉知根知底了,两人还交了交心呢,对方君子磊落,他却怀揣着一堆秘密。
总有种欺骗好人的负罪感,啧。
他正想着呢,好人就拿着他的小玩意儿过来了,胖乎乎的小橘猫在他脚边打转,看起来很是依赖,简临青拍了拍手,“满满,过来~”
晏沉嘴角笑容一滞,听着简临青对着其他的猫叫他的小名,即使已经预料到这个场景,也还是会不可遏制地感觉到不虞,他索性把地上的猫捞起来抱在怀里走到家简临青身边微微躬身递给他,“满满来了。”
橘白的小猫便腻进简临青怀里,巴巴地蹭着他,简临青垂下头同它蹭脸,一人一猫亲昵极了。
晏沉弯着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这份亲昵,原本该是属于他的。
自宫宴之后,他就没有变成猫身了,前几日是因为父亲的事情,如今他意识到自己心悦简临青,比起做一只让他喜爱的宠物,自然更想自己也成为他的心悦之人,但他终归是有些踟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不是人了,会变成动物的人,不就是妖怪么?即使变成的动物是可爱无害,然而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猫,该是多惊世骇俗的一件事。
简临青……会怕他吧。
他自然不可能瞒着简临青,这是太重要的一件事,也是藏得太深的秘密,告知对方需要太大的勇气,暂时还不能说。
再等等,等简临青喜欢他,等他从简临青那里获取到足够多的底气,他会把一切和盘托出,若是简临青觉得害怕……
他会有办法把他留下来的。
“晏沉。”
“嗯?”晏沉敛眸,眼底呼之欲出的阴沉像是被瞬息安抚的凶兽乖乖地蛰伏回去,他勾勒出温和的笑,打量着一脸疑惑的简临青,“怎么了?”
简临青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家猫身上了,他团着猫看了个仔仔细细,“你觉不觉得满满有些奇怪?”
绿眸的白橘小猫歪着头看他,简临青挠了挠它的毛下巴,它就舒服地晃起了尾巴,一副无忧无虑地样子,晏沉也跟着一起打量起了小猫,“哪里奇怪了?”
简临青一只手把玩着九连环,若有所思,“有的时候会觉得,满满不像是满满。”
他说完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满不乐意地看过去,“你笑什么……还笑得这么开心,我刚说的话有这么好笑?”
“没有。”晏沉只是感到愉悦,这只替身猫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几乎跟他的猫身一模一样,加上他又刻意模仿过这只猫的举止,变成猫身跟它放在一块儿,就连跟随他多年的长明都分不出来。
但简临青却知道。
他在圆凳上坐下,两人挨得近了些,“哪里不像满满?”
简临青皱眉,“就是感觉,尤其是最近,感觉满满越来越不像之前的样子了,羊溪木槿她们都看不出来,你也看不出来吗?”
真正的满满端坐着,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有什么不对吗?它就是越发调皮,这应当算是好事,说明它与我们关系越来越亲近了。”
“王师傅也这么说,他还说有些小猫的性格就是多变的,也许是我想多了。”他这样说着,然而眉头仍旧轻皱着,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直觉。
这事揭过,木槿的蜜沙冰也做好了,冰块磨成了细细的冰沙,樱桃酱,桃干杏仁,切成小块的西瓜铺陈其上,以琉璃碗装乘,拿到手上就是一股沁凉,简临青等这一口可久了,拿到手就赶紧舀了一勺,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夏天就得吃冰啊,我还想喝饮子,蜂蜜雪乳冰引最好喝。”
他说着带着点儿炫耀看向晏沉,“你应当没喝过这个味道的吧。”
晏沉确实没有,他夏天吃冰都吃得少,因此在这方面可谓是毫无见识,“那是新口味吗?”
“是木槿自制的,在做好的饮子上浇上一层软酥山,味道出其的好,木槿,你给王爷做一杯让他尝尝。”
木槿看着简临青晶亮的小眼神,那里不知道他的意图,“我去为王爷做一份,至于殿下的,便等下个月的时候再做吧。”
简临青哀叹一声,满不高兴地嘟嘟囔囔,“拖着个破身子,吃冰都吃不痛快,一月才能吃一次。”
木槿面无表情地回他,“所以殿下应当自己上心些,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别总熬夜看话本,等您好了,想吃多少给您做多少。”
简临青被她堵了个严严实实,蔫了吧唧地吃冰去了,小半碗沙冰被他吃得无比珍惜,还要薅出一点儿给腿上的小猫尝尝鲜。
晏沉看着心里发笑,他看着自己还没有动过的蜜沙冰,趁木槿没注意,飞快地挖了一大勺给简临青,换来后者一个惊喜又明亮的笑。
羊溪含着勺子围观了全程,只觉得这两人怎么跟偷偷分零嘴的小孩儿一样,还是竹马竹马那种。
晚风清凉,携着暮色蜿蜒而来,那暮色便像是薄雾一般,在欢言笑语渐渐地消散了。
夜幕初临的时候,晏沉便要离开了,他顺道领着橘白小猫一起回听溪园洗澡,到了地方,他把猫递给长明,自己也变成猫身,认认真真地把自己洗得香喷喷毛绒绒,还仔细梳理了一下毛毛才蹦出来,跳上床把枕头下放着的小猫吊坠顶到头上,让长明给他戴上。
在一旁,橘白色的小猫看着这一幕,等到长明收回手,它才挨近晏沉,两只猫现在已经很熟悉了,晏沉知道它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了兄长或者父亲一类,伸出爪子揉了揉小猫毛乎乎的头顶。
晏沉窝在篮子里,有一段时日没过来,他如今竟有些紧张,等看到简临青露出一个笑把他搂到怀里才松了口气。
简临青把怀里的猫抱起来看了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之前的满满,两双绿瞳对视了一会儿,晏沉不自在地抖了抖耳朵,率先收回了视线,下一瞬,一个软乎乎的亲亲吧唧印在他毛脑袋上。
晏沉只觉得连脑子一块儿麻了,这个亲亲和之前是不一样的,彼时他自认对简临青没什么妄想,只是想他作为友人陪伴着他,但如今他对简临青……
这样占人便宜,实在是轻狂|孟浪。
他在心里反思着自己,又被简临青好一通揉捏,好歹是没亲了,一人一猫窝在一起看了看话本,晏沉又陪着简临青玩了会儿小猫抓发条老鼠、小猫追球、小猫装死等游戏,简临青才意犹未尽地捞着小胖猫进了床榻。
晏沉抬爪往自己的猫窝里跨,就听简临青问:“你今日又不跟我睡啦?之前都要窝在我怀里的。”
晏沉尾巴尖儿一僵,他在猫窝里团成个小团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简临青鼓起来的被窝,想到那里已经被其他猫给占了,他不免起了些幼稚的嫉妒,但让他躺过去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暗搓搓在心里想着,若是之后他们两情相悦了,他可要变成猫身在简临青怀里睡个几夜。
但那样会不会有些没有男子气概……
他就像每个情窦初开的人一样,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则装着造反的大海,幼稚傻气的想法层出不穷。
而耳朵尖微微一热,他回过神,就见简临青笑着揉他的耳朵,又凑上来,按照惯例,他们睡前是要亲一亲的。
晏沉来不及多想,伸出手抵在简临青脸上,接着就见这人灿烂一笑,握着他的毛爪子吧唧一口,轻声说:“睡吧。”
晏沉把爪子瘫在窝外,直到简临青睡着,悸动跳跃的心才缓缓平静下来,他把爪子揣在怀里,注视着心悦之人的睡颜。
真奇怪,明明心里满是恶劣的贪婪,叫嚣着要得到更多的爱,叫嚣着要把所喜欢的人困在身边,然而,这虚张声势的困兽得了无知无觉的亲昵便羞赧不安地缩回笼子里,多看心悦的人一眼都觉得是冒犯。
作者有话要说: mua!
今天是洗香香的晏满满。
呜呜呜感觉最近凉凉的,小宝贝们喜不喜欢这个故事啊?
第34章
十四日晚。
简临青在两个侍女的凝视下苦着脸把涩得舌根发麻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一碗下肚,他被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急忙往嘴里塞了颗橘子糖压了压才能说话,“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再加点儿冰嘛,这两天太热了。”
羊溪心疼死她家殿下了,简直是有求必应,“我这就再搬两盆冰台来。”
木槿没拦她,在她走之后直直看着简临青,把后者看心虚了才开口,“拿出来吧,我检查东西的时候您的雕刻刀不见了。”
简临青不情不愿地从枕头里摸出雕刻刀上交,“你怎么把东西记这么清楚,我三套摆在一起的都能被你看出来。”
木槿把刀收好,看着明显没有前几日有精神的殿下,实在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殿下,我知道发作的时候很难受,但你不能再伤害自己了,之前那种情况,我和羊溪实在是……”她想起去年简临青满身是血的模样,眼眶红了,克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实在是不敢再看到第二遍。”
简临青见她要哭了,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殿下错了,我这次乖乖地躺在床上,你别哭。”
木槿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哑,“没哭。”
说话间羊溪推着冰台过来了,没进门就开始嚷嚷,“殿下,满满它自己过来了。”
简临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羊溪身后冒出个橘白色的小猫脑袋。
“满满?”简临青弯身伸手,看着小胖猫跟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就不由自主带了点儿笑,“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晏沉跳进他的怀里,一人一猫照例蹭了蹭脸,他是先来探探路的,知道今晚简临青不会留他在这里。
果然,他听到简临青说:“晚些时候把满满送回去吧,我先陪它玩一会儿。”
木槿把湿帕子递给他,简临青接过给怀里小猫擦爪爪,羊溪则想起什么来,“王爷今日没过来诶。”
简临青也不瞒着她们,“他今日出京接瑞王去了。”
羊溪费力想了一下,“这是皇上的哥哥还是弟弟?”
“弟弟,”简临青挑了挑眉,“皇帝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弟弟,是个闲散王爷,年轻的时候就说自己无意皇位,只喜欢大江南北地吃吃喝喝,这些年看上去确实也如此,如今听闻皇帝遇刺,火急火燎从岭南赶了过来。”
“哇,”羊溪感慨,“殿下知道得好清楚啊。”
简临青不知为何有些得意,“都是晏沉告诉我的。”
晏沉听着他的语气,忍不住拿爪子蹭了下他的手,换来一个捏捏。
“那这王爷真的不想当皇帝啊?”
简临青神神秘秘地笑了笑,“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晏沉因这话想起了今天接到的瑞王,对方一见他就笑眯眯让他称他为皇叔,问了问皇上的情况之后就转而关注起了京城的美食,像是十分心思有八分在食物上,对身为皇帝的哥哥并不关心。
不知道赶在这个当口来,是想要做什么。
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最好不要招惹到他的头上,若是扰了府里人的清净,他料理一个王爷的手段也是有的。
腮边的软肉倏然被掐住,简临青带笑的声音传来,“想什么呢,一脸严肃?”
怀里的小猫静静地注视着他,小胖脸被掐出一团软肉,配着眼神一道看尤其好笑,简临青憋着笑亲了亲毛耳朵,“这会子又呆呆的。”
晏沉由着他笑,他喜欢简临青的笑。
一人一猫小小地玩了会儿,简临青果然把小胖猫送了回去,晏沉回去后没变回人身,小小一团趴在被窝里,表情严肃。
他不知道简临青具体是什么时候发作,他回想着上个月他所见到的一切,一再克制住明日带着云岚岚直接冲进房里为他诊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