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颤抖。
不是因为背上被刻字疼痛难忍,而是因为刻在他背上的字——
是“天才”。
灰瞳中映着瑟瑟发抖的萧洛,顾冥舟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
他最喜欢看弱小的东西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挣扎,尤其是这弱小的东西曾经是那般强大。
“十六岁……”
顾冥舟接着向在场的诸位宾客介绍萧洛,“在十六岁武功修为到达神域境之后,他被封为摇光国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时的摇光国也迎来了巅峰时期。只可惜……”
听到顾冥舟发出一声轻蔑的笑,萧洛将自己的嘴角咬出了血。
“可惜好景不长,十八岁时,不知为何这位武学奇才突然武功尽失,无法凝聚内力……天才一下子成了废物,朝中不少政敌和墙头草纷纷倒戈,反过来参他一本,他就被他父皇废了太子之位,打入冷宫。摇光国昏君佞臣当道,国力开始衰退,两年后,被我天枢国一举攻破,他的父皇为了逃避责任,将他从冷宫接出来,匆忙传位于他,让他来做这个亡国之君……”
说着,顾冥舟拍了两下手,轻声发笑,“精彩……真是精彩的一生。”
萧洛呼吸颤抖,吞吐着冰冰凉的空气,却没觉得冷,反而怒火中烧。
尤其是脸,热得像发烧一般。
回荡在耳畔的是天枢国文武百官的嘲笑和讥讽,当着敌国群臣的面挨打并没让萧洛觉得难堪,可当着敌国群臣的面被揭伤疤却令他难以忍受。
“我……不是天才……”
萧洛发出虚弱的声音。
“当然了。”顾冥舟冷笑一声,“天才怎么会沦为亡国奴?天才怎么可能被当成小丑在众人面前表演?”
啪!
顾冥舟又换回鞭子,一连抽了萧洛几十鞭。
萧洛被打得连呻吟都发不出来了,他很虚弱,气若游丝。
顾冥舟适时收手,命下人将一盆凉水浇在萧洛的头顶上。
哗啦!
萧洛清醒了几分,扬起沉甸甸的眼帘,蒙上水汽的黑瞳映出走到他身前的顾冥舟。
顾冥舟,也是天才。
虽然年纪比他大十岁,但能修炼至神域境,在整个七国大陆上也是极为罕见。
同为天才……为何,境遇相差如此之大?
萧洛不懂,老天爷待他为何如此不公?
顾冥舟打也打完了,羞辱也羞辱完了,此时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每年过生辰,不是听丝竹管弦,就是看唱戏班子,再不就是吹拉弹唱歌舞升平。
无趣,实在是无趣。
顾冥舟早就厌弃了乏善可陈的庆祝活动,连美味佳肴吃在嘴里都变得味同嚼蜡。
不过今年的生辰宴却与往年大不相同。
顾冥舟赏赐了顾猛和顾越,紧接着命人将奄奄一息的萧洛放下来。
扑通一声,萧洛摔在地上,肩膀抖了抖。
“既然你愉悦了本王,本王理应给你赏赐。”
顾冥舟高高在上地俯视脚边的萧洛,双手背后,“萧洛,本王愿意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要么?”
萧洛吃力地摇了摇头。
顾冥舟轻挑眉梢,长睫毛上扬,“你居然不要?”
萧洛拒绝他,可是出乎他的意料。
“对……我不要。”萧洛回答的斩钉截铁。
第5章 舔本王的鞋子
“大胆罪奴!”百官中有顾冥舟的狗腿子愤然站起身,指责萧洛,“摄政王大人肯给你这个活命的机会你就该感恩戴德。”
“就是,简直不识抬举!”
“割掉他的舌头,让他废话那么多。”
天枢国的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要用口水把萧洛淹死。
萧洛不禁发出一声冷哼。
活命的机会?
轻阖眼帘,他摇摇头。
不,不对……
依顾冥舟的手段,绝不可能轻易让他活下来。
等待他的势必是人间地狱,那种活着,只会令他生不如死。
“杀了我吧……”
萧洛张开两片干涩破皮的薄唇,声音随风而逝。
“你真的想死?”
顾冥舟蹲下身,张开骨节分明的大手,揪住萧洛的头发。
“一身武艺被废,天才变成废物,你真的甘心?你不想知道自己武功尽失的原因?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了你?你不想报仇?不想恢复武功?还是说……你不想光复摇光国?”
“……”
眼帘压得很低,萧洛即便被迫仰起脸,还是刻意避开与顾冥舟目光交汇。
顾冥舟连珠炮似的问了萧洛这么多问题,得到的却只有萧洛的沉默。
渐渐地,指责谩骂萧洛的群臣也都闭上了嘴,偌大的景仁宫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半晌,顾冥舟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震耳欲聋,听得萧洛头疼,剑眉紧锁。
“就算你故意不看本王,本王也看得出你眼中的不甘……萧洛,你不想死,你想活,你有太多太多的事想要去做了,也必须去做,所以……”
顾冥舟强劲的大手沿着萧洛的脸颊往下滑,捏住了萧洛的下巴。
“只要给你活命的机会,你牺牲一切也会想要抓住的,对么?”
被迫与顾冥舟对视,萧洛黑瞳中的怒火安静地燃烧着。
顾冥舟笑得愈发病态,歪歪头,字正腔圆地对萧洛说:“萧洛,只要你当着我天枢国文武百官的面,舔本王的鞋子求本王,本王就放你一条生路,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养的狗,本王保你衣食无忧。”
心脏像被一支箭扑哧一声刺穿,萧洛直勾勾瞪着顾冥舟的一双眼恨不得将顾冥舟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呵呵!”顾冥舟脸上病态的笑容更加狰狞,“本王喜欢你这眼神,喜欢的恨不得把你这双眼珠子挖出来。”
说着,他的手指已经对准了萧洛的双眼。
“要挖出来么?”
“不……”
萧洛下意识发出声音。
不要……
他害怕了。
明明连死都不怕,可这一刻,他却害怕被顾冥舟挖出双眼。
顾冥舟说得对。
他不想死。
他不甘心。
他本来可以成为七国大陆上最强的男人,本来可以成为摇光国的一代明君。
然而……
什么都没了。
他的武功,他的国家,他的亲人,他的信仰……
失去一切的他,还留着尊严有何用?
萧洛轻阖眼帘,做了个深呼吸。
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等着看他的丑态。这些人,通通都是他的敌人。
萧洛缓慢地趴下来,伸长了脖子,将自己的嘴唇凑到顾冥舟鎏金的官靴前,然后伸出僵硬的舌头。
顾冥舟安静地注视着这一过程,脸上的笑容十分享受。
景仁宫鸦雀无声,天枢国文武百官一个个都翘首以盼。
当他们看到萧洛像条哈巴狗似的乖乖舔顾冥舟的鞋子时,纷纷发出幸灾乐祸的狂笑。
“这就是摇光国的皇帝啊!也难怪摇光国会灭国。”
“真是不知羞耻!”
顾猛和顾越看到了如此有趣的一幕也笑得前仰后合。
“四弟你这主意出的妙啊!本王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了,哈哈哈!”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摄政王最会调教奴才了,哦不对。”顾越打了打自己的嘴,指向萧洛“他不是奴才,而是摄政王的狗。”
四周围充斥着恶意的嘲笑,萧洛对这些却充耳不闻,他只是专心致志地舔顾冥舟的鞋子,乖乖做一条狗。
“求摄政王大人……放我……一条生路……”
声音颤抖而又隐忍,萧洛仿佛听见了自己体内某种东西破碎的声响。
他要活下去……
活下去,然后让这群人付出代价!
深埋在官靴前的头遮住了萧洛的脸,顾冥舟没能看到隐藏在萧洛眼中浓烈的杀意。
第6章 养我
萧洛就这样成了顾冥舟的狗,住处由阴暗潮湿的死牢换成了气派恢弘的摄政王府。
吱嘎!
铁笼子的门开了,张管家用力一推,将萧洛推了进去。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了,别耍什么花样,要知道你还能活着已经是我们王爷法外开恩了,你要心怀感激,好好伺候王爷,知道了么?!”
没听到萧洛作答,张管家挥起手中的戒棍给了萧洛一下子,“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萧洛轻垂眼帘。
“哼!”张管家恶狠狠地瞪了萧洛一眼,将铁笼子关上锁好。
这是一个关野兽的大铁笼,装下一个人绰绰有余。
萧洛没想到他入狱时是住在笼子里,到了摄政王府居然还是如此。
此时夜已深,寒风凛冽,大铁笼的角落里有一条肮脏的毯子,萧洛现在身上虽然没有衣服,但至少还能用这条毯子扛一下初冬的寒夜。
用毯子将自己瘦弱的身躯裹起来,萧洛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虽然他只有七岁,却清清楚楚地记得与身为质子的顾冥舟一起习武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顾冥舟十七岁,风华正茂,少年意气,既有皇亲贵胄的王者风范,又像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哥哥。
纵使后来他得知回国后的顾冥舟成为了天枢国的摄政王,纵使天枢国向摇光国发兵,他也从来没想过,顾冥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残忍、冷酷、邪恶。
那个记忆中的十七岁少年虽然不像现在这般权势滔天,武功盖世,但至少,是个好人。
在顾冥舟的生日宴上与顾冥舟重逢的那一刹那,萧洛真是打从心底抱着一丝期待——期待顾冥舟能向他伸出援手。
“是我……太天真了。”
萧洛叹着气,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活下来了……”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萧洛还不清楚,他只知道,活下来,是第一步。
裹紧身上的毯子,萧洛轻阖眼帘,强迫自己入睡。
只有睡着了,吃饱了,他才能恢复体力精力,才能有重新做个人的那一天。
月落日升,昼夜交替,天亮了。
萧洛在成为顾冥舟的狗之后,就真的像条狗似的一直被关在笼子里,每天张管家都会来给他喂饭,饭装在一个破旧的碗里,没有筷子。
虽然过得是畜生般的日子,但至少现在萧洛能吃饱,就这样一连五天,他连顾冥舟的面都没见着,只有路过的下人们对他指指点点,把他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柄。
“果然养我只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么?”
背靠冷冰冰的铁栏杆,萧洛愁眉不展。
“摄政王大人还在宫里商议国事,本王就是想和四弟来看看摄政王大人新养的那条狗。”
顾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萧洛不禁一惊,全身汗毛倒竖。
很快,他就看到了结伴而来的顾猛与顾越。
“两位王爷请,那条狗就在那里。”张管家将顾猛和顾越带到了关着萧洛的笼子前。
第7章 取悦自己的主人
下意识地,萧洛将头扭向一边,不想看到顾猛和顾越二人的脸。
顾猛和顾越一前一后靠近大铁笼,上上下下打量关在笼子里的萧洛。
此时的萧洛,依然披头散发,衣不蔽体,身上只裹了一条肮脏破旧的毯子,面如死灰,唇色苍白,整个人憔悴不堪。
“哎呦,本王还以为摄政王大人会怎么疼爱这条新养的狗呢!”顾猛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萧洛。
“萧洛,当狗的滋味如何啊?”顾越蹲下来,眯起眼睛盯着萧洛看,“来,叫两声听听。”
萧洛懒得搭理这两个纨绔子弟,就当他们的话是放屁。
“怎么?这条狗是个哑巴么!”顾猛对萧洛这态度感到十分不满,不禁用力踹了一脚铁笼子,“你可别忘了,你能活下来全得感谢本王和四弟,要不是我们两个高抬贵手,把你送给摄政王做礼物,你现在早就跟你们摇光国那些死囚一样被乱箭射死了!”
脑海中猛地浮现出瑶南国百姓被屠戮的画面,萧洛恨得咬牙切齿,两只手紧紧握拳。
“三哥,他就是条狗,哪里懂得感恩?”顾越阴阳怪气地说着,将自己的手穿过铁栏杆伸进了笼子里,“来,握手。”
看着顾越真把萧洛当成狗那样逗弄,顾猛忍不住双手掐腰,放声大笑,“哈哈哈!四弟你说的对,他就是条狗,还是握手比较适合他。萧洛,我要是你就乖乖接受这个身份,做摄政王的狗不比死囚好多了?”
“是啊!”顾越万分赞同顾猛的说法,“我听张管家说,摄政王把你关进笼子里之后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你,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是摄政王的狗,要学会像条狗似的取悦自己的主人,今后我和三哥会经常来这里看你,帮摄政王调教你,到时候你一定能讨摄政王的欢心的……”
顾越说着,抖了抖自己的手,“来,握手。”
顾猛忍不住大笑,站在一旁的张管家也掩着唇角偷笑。
他们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萧洛的笑话,仿佛萧洛像条被调教的狗似的乖乖和顾越握手,他们就能得到无上的满足。
“快握手啊!”顾越有些等不及了。
就在这时,萧洛突然张大嘴一口咬住了顾越伸进笼子里的那只手,把那只手咬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