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与美人[古代架空]——BY:琢玉郎

作者:琢玉郎  录入:10-18



第147章 石府
  信笺之上只有寥寥数个字,一眼便能看尽,所讲也无非是几句珍重之言,而谈秋却看地极慢,仿佛要将每一句话都拆开,每一个字都细细研磨在唇齿间,好将这些字句都深深地印在心中。
  谈秋鼻尖发酸,肿痛的眼中泪水早已流尽,这一封绝笔信笺,却好似那带着倒刺的钩子,深深刺入他的皮肉之中,再慢慢抽离,拖拽间倒刺便将他的心割地一片鲜血淋漓。
  谈秋仿佛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缓缓坐在紫落屏床榻边,手指一松,信笺便飘飘然落地,信笺上字形端正秀挺,哪怕以往在春楼中,也无人知晓紫落屏竟能写得一手好字,他也从不在人前书写,唯有一次谈秋哀求他帮忙寄一封家书,却半路被楼中小厮发现,家书被撕了个粉碎,谈秋也因此而被关了禁闭,再出来时紫落屏便递给了他一封新的家书。
  紫落屏曾言他是自幼就入了春楼,所学尽是些床帏淫活,更无人会教与他们这些普通倌人读书写字,谈秋也曾好奇相询,却每每都被紫落屏笑着岔开,不予回话。
  而如今,这件事也无人再给谈秋解惑了。
  这般想着,谈秋眼前又逐渐开始模糊,鼻尖堵塞感愈来愈重,只得勉力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从前的事,转头静静看着床榻间,随后伸出小指轻轻勾住了紫落屏那冰冷且逐渐僵硬的手指。
  指尖相交,谈秋心口泛酸,昨日的哭喊已经将他大半情绪都释放了去,如今谈秋倚靠在榻边,竟陡感浑身无力,只将脑袋侧抵着床沿,目光无神地望向窗外。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日光都被遮住大半,似是连风都不忍惊扰了屋中的人,只细细地扫拂过厅堂,带动着帘幔如盈盈水波般扬起,轻轻地落在谈秋肩头,恰如一种无言的安抚。
  另一边,姜府商铺。
  姜北慕坐在内屋中,眼前的案桌上堆着厚厚一摞账簿,手旁的清茶早已凉透,茶叶沉淀在碗底,随着姜北慕的动作轻轻打着旋。
  姜北慕自从屁股沾到椅子后,便一本账都没看进去,强自压着看了半页,心思却总飘忽出去,目光也不由得发直。
  此刻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右腿舒展开来,伸到了桌下,左腿则架在了椅垫上,一手支着膝盖,指尖抵着额头,剑眉紧锁,另外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转着毛笔,笔尖墨已干涸,显然是许久没落笔了。
  姜北慕鲜少在人前这般坐姿,这与他在军中养成的习惯有关,面对部下,总得不苟言笑,行事有方,才能治的住他们,而只有在私下里,姜北慕因某事而苦恼困惑,久不得其解之时,才会心烦意乱,从而不再讲究那么多克己之礼。
  而现下,显然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姜北慕自认不是一个会困囿于感情之中的人,但他也经历过至亲去世的悲痛,才会更理解谈秋此刻的崩溃。
  若是紫落屏不曾与他重逢,或许这事还不至于让谈秋如此悲痛,可惜……天意弄人。
  姜北慕长叹一声,拧着眉头将笔搁下,左思右想都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正当他心烦意乱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之时,忽的一阵扑簌簌的振翅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咚”地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重物砸在了窗户上。
  姜北慕神色一凛,起身打开窗户,正好看见一只通体雪白,尾羽上染着一抹红的白鸽落在窗沿外,白鸽见窗户大开,便歪着手指大小的脑袋往里探了探,随后跳了进来,落在案桌之上。黑豆大的眼睛看向姜北慕。
  姜北慕十分自然地抓起白鸽,从其脚上竹筒处抽出一张纸来,上面简单几句,便将萧野那方的情况道了出来。
  符鹤当日验了尸身,紫落屏身中两种毒,而柳裕生则是死于心口的刀伤,并未中毒,那柳裕生更是死在紫落屏之后,那官员不知是因着顾忌城主府还是姜北慕,并未因此借题发挥,更好似不甚在乎那柳裕生的死因,只将后事交予知府去处理,随后便不再插手。
  姜北慕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便将其撕碎扔了,再将白鸽放回,关上窗后才稍稍定了定神,压下心中那股子不对劲的感觉,那京官不追究,倒是省了他的力,至于后事如何,暂且边走边做吧!
  姜北慕这般打定主意,便不再纠结于眼前的账簿,随手将账簿合上,又将窗框的插栓拉好,便起身往家中赶去。
  至于铺子的事,暂且再往后延延罢。
  过了年后仿佛就没有什么好天,靡靡霏霏的雨丝裹着刺骨寒意化作一根根细针,无孔不入地洇湿了大地,各家琉璃瓦上都泛着一层浅色银光,天地间一片寂静,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也人烟稀少,无人喜欢被这寒雨打湿衣裳,都纷纷躲在家中。
  姜北慕一路走回家中,途径百姓房屋,暗沉的天色中,一道道温暖昏黄的火光透出窗花,伴随着一句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织成一副饱含人世百态的网,沉甸甸地笼住了姜北慕的心。
  是了,他大意了。
  如今谈秋心中悲恸,他怎么能只顾着让谈秋一人冷静的想法而离开他,他此时更应该陪伴在谈秋身边才是。
  姜北慕为了赶时间而走了小路,小路青石交错,常年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漫长着青苔,雨后更是湿滑,姜北慕却足下生风,步履稳健,一路不知踏碎了多少水洼,行色匆匆地没入烟雨蒙蒙的雾气之中。
  与此同时,与姜北慕一房之隔的大道之上,一辆华贵无比的马车骨碌碌地碾过水坑,朝街道尽头奔去。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一座府邸之前,府中人似是早走接应,走出两个体型雄壮的彪形大汉,看也不看其他,走至马车近前便伫立不动了。
  驾车之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微垂下头,长长的帽沿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听见粗砺沙哑的老朽嗓音。
  “要验货么?”
  两名大汉相视一眼,随后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汉子便上前拱了拱手,一副江湖人做派,粗着嗓门道:“既然是当家的至交,这点小事还是放心的,就不验了,我们直接把车带进去就行。”
  坐在车辕上的黑衣人并不回话,另外一名大汉却蓦地背生寒意,好似那斗笠之下有一双鹰眼不怀好意地探视着二人,当即一个机灵道:
  “当然还请老兄进府里好好休息休息,晚间我们当家的亲自给您备一桌酒菜,再着两三美婢伺候,保管您舒舒服服的。”
  此话完,那黑衣人才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翻身下马,也不管这两名汉子和马车,直接进了府。
  待黑衣人身影消失,那两名大汉才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不屑。
  “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着他去捉两个女人都要这么久,还摆谱了。”
  另外一名大汉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正事要紧,先把马车停进去吧。”
  “不急,得先验验货,免得人出了什么问题,进了这个门后可就说不清了。”
  另一人闻罢,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便掀起车帘朝内看去,只见车内歪歪斜斜地倒着两道身影,看身姿皆是女子,只不过一袭粗布麻衣,左边的人稍显年长,鬓角亦有几丝白发,但容貌秀美,依稀可辨其年轻时的风姿。
  而这妇人手中紧紧拥着的,则是一名年约十六的少女,少女如同鹌鹑一般缩在妇人怀中,露出的手臂纤瘦,直似没几两肉,干巴巴地看去全是骨头,瘦的可怜。
  两名大汉见其呼吸平稳,便将帘子放下,驱车进了后院。
  而在府邸牌匾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石府”


第148章 意外
  屋中燃着上好的暖香,炭盆所散发出的氤氲热意将外界寒意隔绝在外,红幔轻垂,余香袅袅,床帏间挂着的金铃不时相撞,发出泠泠清脆的声响,床铺吱呀吱呀地摇着,半晌才倏地停下。
  帐中人影幢幢,传出几声女子娇吟嗔怪之语,间或夹杂着男子调笑的靡靡之音。
  “把人找到之后呢?你想怎么做?拿去威胁他们么?”
  女子嗓音娇柔欲滴,青葱玉指轻轻点在身下那坚实的胸膛之上,美眸若水,含笑望着身旁男人。
  男人神色愉悦,揽着美人的手臂紧了紧,不急不缓道:“当然不,威胁他们?怕是引火烧身,没必要做的这般决绝。”
  女子有些不解,一手撑着男人胸膛,支起上半身,白皙似美玉一般的脊背之上乌发滑落,堪堪遮住身前春光,落在男人眼里不免喉口又是一紧。
  “那你费这么大力气将人给捉来是做什么呢?打探行踪都折了你几个兄弟吧?”
  男人但笑不语,轻浮地摸了一把女子嫩生生的脸蛋,“折去的几个是我来查明他们身份的,至于那两个人,只不过是我们从山匪手中救下的罢了,顺路给他们送回去。”
  石夫人美眸一转,静思稍许便反应过来,嗔道:“你这是想让他们后院起火啊。”
  “后院起火算不上。”男人自得一笑,“至少能让他们烦上一阵,姜家背后势力虽大,可树大招风,其背后的商铺资源难保不会有其他人惦记,结盟定然是指望不上了,但是一旦时机成熟,找些人落井下石,还不是轻轻松松?”
  女子秀眉微蹙,踟蹰道:“你怎么能保证她们就能如我们所愿呢?毕竟人家也是一家人,说不定见了面之后,尽释前嫌,那咱们不就白费力气了?”
  男人微微一笑,“一个乡野村妇,加上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丫头,能分得清什么,也不指望她们能闹出什么风波来,只要有心,足以让那姜北慕头疼上一阵子。”
  女子思忖片刻,忽的笑了起来,还不及说话,却忽闻房门被扣响,门外人道:“夫人,那俩兄弟已经将人带来了,正往偏房去呢,着我来向您说一声,是现在去见见还是延后再议?”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女子懒懒回了一声,门外便柔柔地应了一句,再无动静。
  床榻上,女子披衣而起,随手拿了内衫便往屏风后走去,不多时,一位意态慵懒的红衣美妇便旋身而出,途径床榻时窥得男人并无动静,当即好奇道:“怎的,你不与我同去?”
  男人懒道:“我去做什么,那两人你来应付足以,方才累了,正好歇歇。”
  石夫人笑骂一声,以指为梳轻轻理了理微乱的发丝,便拉开门朝外走去,门外一名容貌秀丽的少女侍立于侧,显然是方才来通信之人。
  石夫人看也不看她,径自拥着大氅朝偏房走去,很快倩影便消失在转角。
  门外侍女面露犹疑,目光不住在大门与石夫人消失的转角来回,就在其犹豫着准备离去时,房门忽的被拉开,男人袒露着胸膛,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直接伸手将侍女给拉了进去,侍女一声惊呼随着房门的重新关合而被淹没。
  与此同时,姜府之中。
  谈秋做了一场梦,梦中紫落屏的音容笑貌与以往无二,而他同样在梦中也未能制止紫落屏离开,依旧是暮春的那场小雨,楼外青山隐隐,绿水迢迢,暮春的雾气缠缠绵绵地勾着街道之上的往来行人。
  紫落屏一如记忆之中,那般满怀希望地上了柳家的马车,遥遥与他挥手,随后车轮碾碎了轻柔的雾气,驶向城外,谈秋便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满地破碎的雾气重新汇聚,弥漫,随后如同一个怪兽般蛰伏在城外,将那辆马车吞噬。
  “秋儿……”
  谈秋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大开的窗户中间扫进些许风来,吹过脸庞时才蓦地感受到这股凉意。
  他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大氅,谈秋拢了拢衣领,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再抬眼时,姜北慕已经走到了窗边,正将窗户关上,似是察觉到了谈秋的目光,姜北慕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转身朝谈秋走来。
  谈秋正欲起身,忽的脚下一酸,方才睡在床边时间太久,脚都压麻了,坐着时还不觉得,此刻一旦站起来,整条腿都好似千万根针扎着,酸痛不已,瞬间便倒了下去。
  姜北慕眼疾手快,一把将谈秋给扶住了,“怎么坐在地上?窗户还开着,也不嫌冷。”
  谈秋勉强站了会儿适应双腿的酸痛感,这才摇头道:“我没想睡的,就是眯了会儿,现在什么时候了?你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姜北慕随口回了一句,接着便将谈秋扶去一旁的桌边坐下,自己则蹲在他身旁,抬手轻轻揉捏着谈秋的小腿,“我已经安排人去布置灵堂了,今晚停灵一夜,明日便可下葬。”
  谈秋出神地望着姜北慕,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墓穴让周章去留意了,看了一处城外霞山的地方,周章还没回来,等他回来若是风水还行,就葬在那里了。”
  “不用这么麻烦的。”谈秋揉了揉眼睛,勉强对姜北慕笑道:“落屏哥哥说了,不用大操大办,简单点下葬就行。”
  谈秋言罢,不免又想起紫落屏留的那封信,只不过信上并未写什么有关他身后事的嘱托,只一句拿草席卷卷扔了就行。
  姜北慕给谈秋揉腿揉了良久,才轻叹一声,“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办就好。”
  谈秋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将话头都咽了下去,姜北慕笑了笑,伸手将谈秋脸上未干的泪痕擦净,继而站起身来,将人拥入怀中。
  谈秋侧脸贴在姜北慕的腰间,呼吸逐渐平稳。
  “咳。”
  一声轻咳蓦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二人寻声看去,才见门外周章半侧着身朝内探来,一手成拳凑在嘴边轻轻咳了一下,见二人看来,才慢条斯理道:“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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