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他母亲说起,才知晓魏家的长子虽才十岁,却时常跟着走镖,不常在家,白君炎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当时的自己真是一点也不喜欢他。
后来,半年间也只见过几回,可是忽而一夜,魏家几乎满门被灭,那件事震惊了整个东洲,却连官府都讳莫如深,往后,他们便没有再见过了。
“是你,魏旬?”
端看眼前男子淡笑不语的模样,就知晓白君炎没有猜错。
“你们来这里莫不是为渡化大师而来?”
魏旬倒是转变的快,几人一时跟不上他突来的思绪。
“正是。”
“为了何事?”
“您既认得舅舅,就该认得家母,家母和弟弟含冤而死,如今,凶手已经伏法,渡化大师名满天下,我们便是祈求他为家母和弟弟做场法事,以求他们黄泉能安,来世无忧。”
“走吧,我带你们去寻他,不过成与不成端看你们的缘分了。”
不知是否是因白君炎认出他的缘故,几人总觉得此刻他的脾性和当初在绮黎镇不太一样,少了几分刻板,多了几分俊朗。
本以为只能明日再上山,谁知机缘巧合,不仅弄清了少时救命恩人的身份,连同渡化大师都能见上一面了。
对于种种疑问,几人都心照不宣地暂且搁下了,现下,见渡化大师才是最紧要的事。
渡化大师住在寺里最清幽的禅房,魏旬带着四人行至屋外,轻敲几声,里头便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谁?”
“是徒儿。”
“进。”
几人来不及震惊魏旬和渡化大师的关系,便已经跟着魏旬进了禅房。
只见一位穿着白色袈裟的老者正闭目养神,听见几人进屋的动静,终于睁开了那双平静无波,却似藏着万种魔力的双眼。
他显然没想到魏旬会带外人回来,眼光扫过在场几人,落在季睿修身上的时候明显惊讶,而季睿修亦是震惊非常,随后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徒儿拜见师父。”
这一幕简直太过戏剧化,在场众人加上魏旬竟都愣住了,季睿修居然是渡化大师的徒弟,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多年不见,修儿起身吧。”
“谢师傅。”
渡化大师见到季睿修难得地露出几分笑意。当年,他下山,机缘巧合之下承了季老爷的情,又瞧季睿修天资惊人、意志坚定,便收季睿修做了徒弟,将他一身武学倾囊相授,也算报了季大人的恩情。
他一生背负盛名,却只收过三个徒弟,第一位是轩辕将军藏匿起来的儿子轩辕御,第二位是季睿修,第三位便是魏旬。
这三人在武学上颇有天赋,但若真论起来,魏旬稍逊两分,却也是三人中唯一一个知晓他身份的人。
本以为,与季睿修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师徒情谊,谁曾想居然会有再见的那一日,世上之事,当真难说。
传闻渡化大师已过百岁,可林慕瞧着他的样子,倒和肖老爷子差不多大,一时间竟想起来话本上修道成仙的故事,连渡化大师瞧着他都没能察觉。
“坐吧,修儿怎会出现在此?”
季睿修连同季老爷都不知晓他的身份,季睿修自然不会是来感激他这个做师傅的,再联系魏旬带着几人前来,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徒儿不敢相瞒,虽不知师傅在此,却实实在在是来求师傅的。”
“哦,为师早就说过,你是最无欲无求的,如今,是什么事竟然让你寻到了此处?”
他这三个徒弟,有一共性便是沉着冷静,不过,轩辕御冷心冷情眼中却有野心和不甘,魏旬虽历经生离死别,却还留着几分热忱,唯有季睿修,当年不过七八岁,却连他也看不出他有何求,仿佛世间之事皆与他无关,这样的人居然也有所求了,当真稀奇。
第103章 魏旬
季睿修思索片刻,便示意林慕到他跟前,而后牵着林慕的手再次跪在渡化大师面前,眼里是无法抹去的爱恋和坚定。
渡化见了难免惊讶,季睿修居然有一天能对一个人露出如此神态,他又细细打量起跪在季睿修身旁干净的少年,长相清雅,端看那双眼睛便是至纯至性之人,所谓眼缘,便是如此吧。
“从前师傅问过我这世上可有什么能使我动容,今日徒儿便可告诉师傅,是眼前之人,关于他的所有都能令我动容,再过不久,我们便要成婚了。此次前来,是为求师傅为我爱人的亡母和早夭的弟弟做场法事,以求他们早入轮回,来世无忧。”
林慕见状,忙向渡化大师行了一礼,道:“晚辈林慕,久闻大师姓名,亡母和弟弟死得冤枉,为使他们早登极乐,特意来求大师。”
“既是修儿的爱人,便也唤我一声师傅吧,别跪了,起来说话吧。”
渡化大师露出几分慈爱的模样,倒是和他们几个一进门时候的眼神大不相同。
季睿修将林慕扶起来,两人相邻而坐。渡化一生学武求道,并未感受过世间情爱,可即便如此,缠绕在两人周围的浓情爱意亦是无法忽视的。
“也罢,我做事讲究眼缘缘分,瞧见你便喜欢。不过,二十年前最后一次入世后,老朽便发过誓不再离开“净国寺”。”
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倒是让林慕一时摸不清是何意,那摸不着头脑的样儿也没半分遮掩,渡化一眼便知晓了他心中的想法。
“我虽不能亲自前往,不过你将你母亲和弟弟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为他们铸两个长生牌,再弄祈福袋。月圆之夜,将这长生牌埋在坟头,再将这祈福袋烧尽便好。”
“如此,多谢师傅。”
林慕语毕,在怀中摸索片刻,将写着两人生辰八字的布袋递给了渡化,一举一动,虔诚又恭敬,渡化对他更添好感。
“既是修儿的爱人,便将你的生辰八字也告诉为师吧。”
林慕虽疑惑渡化的要求,倒也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都说了出来。
“为师知晓了,你们即刻便下山吧,两日之后上山来取。”
修道之人不该与红尘多牵绊,几人自然也是明白的,又给渡化大师行了一礼,便都退出了禅房。
下山倒是比上山更为容易些,不过越往下,林慕便越感觉到华洲恼人的暑气,坐上马车时,已经是满头的汗了。
季睿修一下一下给林慕扇着风,肖诀打开放在马车上的食盒,正是放在冰块上红通通的西瓜,从食盒里取出来竟还冒着白气。
季睿修随手取出一块递到林慕嘴边,林慕也不知是太过习惯还是被热昏头了,没有片刻思索便就着季睿修的手咬了上来。
坐在两人对面的魏旬不经意扫过身边的白君炎,眼中都是羡慕。
马车缓缓行进着,车里的人对彼此都有些疑问,但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回到肖府时,已经过了午时,肖诀吩咐厨娘做几道清凉可口的小食送到季睿修他们住的院子里。
季睿修他们住的院子环境清幽,夏日在树底下乘凉亦是不错的选择。
“我今日有些事要去处理,你们几个聊着,有什么吩咐大壮即可。”
“行,你去忙你的吧。”
肖家的生意越大,肖诀这个嫡子便越忙,尤其这个时节,南来北往的商客不少,更是有的他忙。
肖诀走后,院中便只有他们四人。
“说吧,想问什么?”
“您当年为何救我,那日在绮黎镇又为何要当做不认识我们?”
“那你又是为何当日没有认出我,过后又认出了我?”
魏旬问出这话的时候,不禁想起当日见到三人的情形,那一刻的心情,竟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那一场大火,加之我与大宝哥失散颠沛流离,再次醒来时,已经忘却了在木家发生的一切。说来您或许不信,那日在绮黎镇见了您之后,当晚,我们住的店便走了水,我居然将六岁时发生的事都记了起来,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您,却不想,居然会在寺里遇见您。”
这些因缘际会,有的时候真像上天的指引,这一生,会经历什么,又会遇见谁,仿佛一场早已编好的戏剧,从出生开始,这场大戏便唱响了。
魏旬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望着远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便讲起了他的往事。
当年,魏家在东洲安岩县是大户人家,到魏旬父亲那一辈,名气更大,便从安岩县举家搬迁到东洲。
在东洲几年,名声愈发大,魏旬十一岁那年,家里接来一个颇为大的运镖任务,谁知,却给魏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午夜,一群黑衣人袭击了他们的镖车,他们个个厉害,根本就不是魏家这些武夫能够对付的,三十几个人,居然全被杀害了,而魏旬却因为吃坏了肚子而捡回了一条命。
他虽然才十一岁,不过三年来跟着镖车走南闯北,内心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一直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竟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弄出来。
而他也知晓了那镖车中根本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颗头颅,他们家居然阴差阳错地卷入了京都靖国公府和郡昌侯府之间的斗争。
郡昌侯府的嫡幼子不过十二年华,听闻东洲美名,前来游玩,却被靖国公府门下的地方大臣杀害,还将头颅砍了下来,请魏家运到京都。却不知,何处走漏了风声,郡昌侯府知晓缘由,劫下了这趟镖。
他在树后躲藏了许久,又连夜赶回了东洲魏家,可谁知,远远地便瞧见他的父亲、母亲都被抬了出来,魏家居然一夜之间被灭了门。
而他,魏家唯一存活的长子,亦被不断追杀,那日在华洲与东洲的交汇处,逃了数夜的他已经无路可逃了,却在垂死挣扎之际被云游在外的渡化所救,还被收做弟子,他在“净国寺”一待便是十年。
十年后,他下了山,回到东洲,魏家早已物是人非,却不想连同白家亦是如此。
在他离开东洲前的那一夜,他起了恻隐之心,想去看看白君炎唯一的侄儿。谁知,遇见的便是漫天的火光和一个匆忙逃跑的小厮。
他不是傻子,救出木献宸和大宝后,将两人带去了周奶娘的院子。他尚有一身的血海深仇,亦无法留在东洲保全他们,便只好同周奶娘说了当日那番话。
第二日,木二少爷的死讯便在东洲疯传,他便知晓周奶娘听了他的话,第二日便离开东洲去了京都。
原来一切真的都是巧合,若没有当日魏旬的恻隐之心,那么木献宸便真要葬身在那场大火中了。
白君炎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男子,那日,是他救下了跌下树的自己,多年后,亦是他,救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句谢谢如何能道的尽心中的感激,可是除了这句话,似乎却说不出其它的。
白君炎愣神之际,却见季睿修站起身,给魏旬行了一礼。
“睿修在此多谢师兄了。”
“你不必如此,说来都是缘分,多年再见,当初救下的人竟成了你的爱人,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今日,你们说是为亡母有冤能安,想来,这冤屈也了了吧?”
“正是,当日我们正是前往东洲才遇见了您,如今,陈年旧怨,都已经尘埃落地了。”
见到魏旬,当年之事便再无一点困惑了,等月圆之夜,按照渡化大师的吩咐做场法事,这事便真正的了了。
“那就好。”
魏旬拿起桌上的茶杯细品着便不再开口了。
“魏大哥既也已经报了仇,不日,我和修即将成婚,不知魏大哥可愿随我们一同回清河村,吃一杯喜酒?”
魏旬放下茶杯,目光巡视一圈,嘴上浅笑,竟有说不出的温柔。
“既是师兄弟自然是要去叨扰的,就不知,君炎是否还如当年般不愿搭理我?”
魏旬一说起此事,白君炎便不禁回想起当年眼前之人稚嫩却霸道的话语,一时间竟有几分羞耻。
“年少任性,你别放在心上,谢谢你,救了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当年,白家富贵,作为唯一的儿子,他是被娇养长大的,那时自负又任性,亏得魏旬不生他的气。
“我很庆幸当年的这份恻隐之心,因为你是真心为它欢喜,那么,我便跟着你们去叨扰一番了。”
“魏大哥,这清河村山好水好,许你见了便不舍得走了。”
林慕语带笑意,又瞧见白君炎缓缓低下去的头,心中更是窃喜。
和季睿修在一起这样久,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魏旬对他舅舅什么心思,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能瞧出来。他舅舅前半生孤苦漂泊,后半生,若能有他侍奉在侧,又有魏旬这样强大而深情的爱人,岂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作者闲话: 第一次写文,很多东西没有把握好,写到现在,总感觉有些偏离自己当初的设想,不过,感谢一直陪着我的亲们,每一天点开订阅,看到熟悉的ID,真的是欣喜又激动!!虽有很多的不足,但你们便是我前进的动力,我相信,我会越来越好。谢谢你们,万分感恩!!
第104章 小白虎
两日后,几人再次上山,除了先前所言之物,渡化大师居然还给了林慕一串乌木手串,可镇邪祟,保平安。
林慕受宠若惊,连连道谢,渡化却更添几分慈爱,让林慕更加敬慕,可又一想到渡化不能参加两人的婚宴,难免有几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