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的入神,忽听门外有脚步声响,赶紧又塞进了怀里。
沈素已经推门进来了,一双狭长的眼中尤带伤感,相比于往日的嬉皮笑脸,今日他的兴致明显不高。
戚楚潇知道他们主仆情深,此番分开,心里必然难受,便主动提议道:“要不要陪你喝几杯?”
沈素笑道:“知我者潇儿也,能得潇儿相陪,醉死也值得了,走吧,酒菜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咱们同坐一桌,不醉不归。”
后院。
硕大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平日里贪吃的陆风影竟然一改常态,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身边分别是蓝昔、碧柳、紫玉和红琉,再往右是一身素白的苏先雪,主次两位空着,自然是留给沈素和戚楚潇的。
两人分宾主落座,碧柳当先站了起来,举杯道:“奴婢碧柳,斗胆敬楚公子一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主子的安危就全靠楚公子照拂了。”
戚楚潇的身份虽已揭破,碧柳却还不习惯改口叫他戚大人,索性还称他为楚公子。
说罢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戚楚潇赶紧陪了一杯,这厮虽不用他照顾,但这份主仆之情,还是让他分外的动容。
紫玉也端着酒对他行了一礼,瞧着沈素颇为不舍得说道:“紫玉也敬楚公子,我家公子生性就爱胡说八道,若有冒犯,还望楚公子莫要计较。”
沈素不禁把脸转到了一边,这怎么听都像是在揭他的短。
戚楚潇顿时笑道:“好,这酒我也接下了。”
接着就是蓝昔,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她像是成熟了不少,低着头轻声道:“蓝昔一谢楚公子的救命之恩,二谢公子让爱徒送我们姐妹几人回苍州,三谢楚公子高义,还望京城一路,可保我家公子毫发无损。”
她高举酒杯,仰头喝下,又对沈素道:“还请主人恕奴婢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
红琉也拿起了酒杯,叹了口气又放下了,她身份特殊,终究和三位妹妹没法比,便躬身道:“我去看看蓝昔妹妹。”
陆风影已经站了起来。“红琉姐姐,还是我去吧。”
眼见气氛闷闷不乐,一桌子愁云惨雾,沈素不由敲了敲桌子。
“我只是去拜访一个故友,又不是去送死,你们都哭丧着脸干什么,今晚咱们都敞开了喝。”
戚楚潇知道他不愿看几人难过,才这么说,便给自己重新到了一杯。
大笑着说道:“来来来,戚某师徒连日受几位妹妹照拂,也该回敬一杯了,就是不知你们敢不敢接。”
紫玉也笑道:“楚公子也太小看我们了,来就来,谁怕谁。”
她这么一说,气氛一下子就活跃开了,大家推杯换盏,两个时辰后,几个丫头全部都东倒西歪的趴在了桌上。
苏先雪已经早早回了房,桌子上坐着的只剩下沈素和戚楚潇。
二人内力深厚,想醉倒也不是那么容易。
默默无言的喝了一会,戚楚潇忽然说道:“沈素,我不问你去京城干什么,你若问心无愧,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只是希望你能记得,在京城的不止你一人,还有我。”
沈素手指一颤,看向戚楚潇的目光的再次复杂。
这番话无异于表白,能从他嘴里说出,足见一片真心,他沈素若是不接下,岂非枉对这片真情。
不由动情的抓住了戚楚潇的手,眼框微红的说道:“你放心,我所做之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只是……”
“只是什么?”
沈素垂了一下眼角,低低的说道:“我是想说,等我办完了这些事,想带你回苍州一趟,我想让你见见风叔,看到你,他必然欢喜。”
戚楚潇挑起了眉头,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名字。
“你那风叔可是叫沈天风?”
沈素心头一跳,抬头道:“你胡说什么,风叔姓风,怎么会姓沈。”
戚楚潇正自喝酒,并没发现他的异常,调侃道:“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都要举起爪子挠人了。”
沈素松了口气,戏谑的说道:“要说猫,那也该是你,我背上的伤现在都还疼得很呢。”
戚楚潇的脸顿时红了,手指一弹,酒杯已朝沈素飞了过来。
沈素一指点落酒杯,另一手已经恬不知耻的环上了戚楚潇的腰。
“你要是真恨我,今晚就多在我背上挠几条。”
说罢便抱起了戚楚潇,脚踩奇步,直飞进了房……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要转战京城了,可能节奏有点慢,小伙伴们多多担待,其实我个人是很喜欢颍州篇的,两个人一个看似胡说八道不靠谱,其实却比谁都靠谱,另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虽然别扭,但还是交付了自己的心,这样的感情很纯粹,也很轻松,私心里,我真希望他们永远留在这里,,每日斗嘴打闹多好,嘤嘤嘤
41、分别
红鸾帐起,一片春光。
第二日,便是陆风影辞行之日。
戚楚潇撑着身体早早的起来,瞧着沈素小猫一样的抱着被子,不禁摇了摇头。
有时候心态的转变真的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在没有认识沈素之前,他怎么也想到自己会对一个男子倾了心,还一再再而三的容忍他这般胡闹,瞧着他背上的红印,不禁看了看指甲,或许是该剪一剪了。
勾了勾嘴角,便开门出了屋。
刚走到陆风影的房前,门就开了。
“师父。”
陆风影躬身一礼,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极为陌生的沉静气息,让戚楚潇颇不习惯。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有礼貌,这会要走了,总算想起你师父来了。”
陆风影像没听出这是玩笑,单膝跪地道:“以前是徒儿不懂事,给师父添了很多麻烦,从今以为徒儿必恪守师徒之礼,绝不让师父再为徒儿操心。”
戚楚潇皱了皱眉,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莫非你心里在怪为师?”
陆风影低着头道:“师父误会了,徒儿只是觉得师父以前把我保护的太好,以至于我连最基本的人性和险恶都不知道,若非我自己不谙世事,蓝昔姐姐也不会……”
戚楚潇脸色一沉道:“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如妇人一般戚戚哀哀,有些错误需要的是承担,而不是纠结于如何弥补,你懂吗?”
“徒儿明白。”
戚楚潇叹息了一声,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能答应的这么快,就代表你还没有明白,不过为师相信,你早晚有一日会想明白。为师对你还是那句话,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冲动,一切以保命为主。”
陆风影吸了吸鼻子道:“多谢师父教诲,徒儿必铭记在心。”
说话间,红琉四婢也从后院走了出来。
见四人均背着包裹,戚楚潇微怔。
“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红琉点了点头。“几位妹妹不想和公子拜别,怕心里难受,便决定早早离开。”
戚楚潇拧着眉头道:“这怎么可以,沈素若知道心里必会难过。”
碧柳也福了福身道:“若见了面,公子会更难过,这也我们姐妹商量后决定的。”
紫玉往沈素的房间瞧了一眼,幽幽的说道:“是啊,别看公子平日里笑口常开,其实他心思最为脆弱,既然他还没醒,就麻烦楚公子不要叫他了。”
眼见几女都不愿意和沈素当面拜别,戚楚潇也只能依着她们。
嘱咐了几句,又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了陆风影,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必然就会有朝廷的密探,拿着此物,不但能随便调集银两,也能多些照应。
陆风影自然知道那些探子都是认令牌不认人的主,不由犹豫。“师父,你给了我,若自己用人怎么办?”
戚楚潇豪气一笑道:“傻小子,到了京城还有不认识我的人吗,你只管拿着就是了。”
“多谢师父,那我们走了。”
陆风影恭恭敬敬的给戚楚潇磕了个头,便随着几个姐姐上了马车。
戚楚潇远远的看着,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往日总觉得院子里吵吵闹闹让人心烦,一下子静下来,反倒觉得空空落落的。
正想着要不要叫醒沈素,余光忽然瞥见院外白影一闪,如此快如闪电的身法,当是沈素无疑了。
立即展开轻功,直追到了城门外,才停下了脚。
只见不远处的山丘上,一人负手而立,一身素白的长袍衬得那人清俊脱俗,衣袂飘舞,仿佛随时都要踏云飞去了。
看着这幅犹如画卷一般的景象,戚楚潇莫名有些害怕,就仿佛那人真的要走了,去向了一个他永远都无法找到的地方……
有生以来,他从来都没生出过如现在一般的恐惧,脚尖一点,人已来到了那人的身后。
“既然醒了,为何不见她们?”
沈素没有回头,他像是早就知道戚楚潇会跟着自己一般,淡淡的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无论什么样感情,也无法避免死别和生离,见与不见,又能有什么分别?”
戚楚潇咀嚼着这段话的意思,心中的不安也愈发的浓烈起来。
“沈素,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沈素忽然做了禁声的手势。“嘘,他们来了。”
不远处的官道上,果然行来了一辆马车。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一直静静的看着那辆马车由远及近,直到彻底的消失不见。
一声长长叹息从沈素的胸腔中震出,嘴边扯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
“回吧。”
瞧着他眼眶红红,心里颇为不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要想哭,我可以把肩膀借你一下。”
沈素看着他,目光慢慢起了变化。
忽然身子一倾,凑到他耳边道:“我只想看戚大人哭,尤其是在床笫之上。”
“你这厮,找打。”
戚楚潇恼羞成怒,与其怜爱这厮,还不如去怜爱一条狗。
沈素到也没躲,就这么让他实打实的捶了一拳,一丝血迹顿从嘴角飘了出来。
戚楚潇更是气急败坏,踹了他一脚道:“你是不是脑子缺了弦,躲都不会了。”
沈素无所谓的擦了一下嘴角,笑道:“找了你这么一个悍妻,不练点挨打的本事,岂不早晚都会被打死,趁着我身子骨还算硬朗,总得提前适应一下。”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戚楚潇嘴上大骂,手上却是不敢再打他了。
“你也差不多就得了,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要是吐血挨揍能解决问题,我巴不得暴打你一顿,此去苍州也不过是一天一夜的路程,你若实在惦记,我就陪你跟过去看看,何必在这里寻死觅活。”
沈素被人说破了心事,不由老脸一红。
“没那个必要,你来颍州的日子也不短了,既然此间事了,咱们也该动身了。”
“没错,是该走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苏先雪背着包裹,手上还牵了三匹马,想来早就准备妥当了。
此时他已换上了一套天青色男装,头上绾着公子髻,看起来利落清爽,英气逼人。
戚楚潇不由笑道:“想不到苏兄换了男装竟也是如此的一表人才。”
沈素立即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戚楚潇的视线。
“你的手脚到是快得狠,也罢,那就启程吧。”
戚楚潇忍不住问道:“喂,你那三千两银子不要了?”
沈素哈哈一笑,牵过马道:“昨日就已让人分给颍州的百姓了,公子我虽不爱财,却也不能平白让朱振中饱了私囊。”
说罢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戚楚潇不由回过了头,看向了颍州城。
想起死去的几个暗探,目光微黯,旋即一拽缰绳,朝二人追去……
京城。
某别院。
点墨双膝跪地,身前的书案边,站着一个器宇不凡的中年人。
他就像是没看到点墨一般,依然气定神闲的作着画。
瞧着他一笔一笔极有耐心的勾画,点墨不由暗暗的攥住了拳。
“是孩儿无能,还请义父责罚。”
那人仍然不语,正对那画上一把中宽下窄,造型颇为奇特的匕首来回的端详,不时露出几分笑容来。
“义父!”
点墨无法忍受这种无视,不由挺起了身。
中年人这才挑起了眼皮,似笑非笑的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点墨不敢和那目光对视,低头道:“孩儿无能,没能杀死沈素。”
中年人淡淡问道:“就这么简单?”
“是。”
点墨已经想好了下边的说辞,正要开口,中年人已从案后走了出来,抬手就是两记耳光。
声音也蓦地冷厉起来。“你自然是没有杀他,因为你的心根本就没放在他的身上,到是潇儿让你惦记的紧啊!”
点墨神色顿变。“义父何处此言,点墨不懂。”
“好一个不懂。”那人捏住了点墨的下颌,一字一句的说道:“将戚楚潇关入牛棚,准备用油生烹的,莫非不是你点墨统领吗?”
点墨的脸瞬间就青了。“义父,我……我……”
点墨支吾了一句,忽然目光一狠,咬着牙说道:“他是官,我是臭名远播的乌衣门,乌衣不就是为了杀那些狗官的吗,为何戚楚潇就杀不得。”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