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孟[古代架空]——BY:伏羲听

作者:伏羲听  录入:10-24

  严辞镜道:“先不说这个,我方才听见有人说城内已经设了粥棚施粥,情况如何?”
  “是是,”罗生抹着汗,“是要施粥,被淹了农田和家宅的农民没处去,都聚在城东,粥棚也都在城东。”
  严辞镜蹙眉:“典使呢?洪涝成灾,粮食稀缺,粮价如何?还有洪涝,到底是因为雨势大,城中积水排不出去,还是城外菱湖水涨漫进来的?”
  “都有都有!”罗生主动帮严辞镜牵马进府,“大人先进来,有话慢慢交代。”
  严辞镜见他全身都被淋湿了,也不好继续说,跟着他进了府衙。
  罗生跨着脸:“严大人有所不知,江陵城前的菱湖,北面外接大江,夏日阴雨连绵,江水涌进菱湖致湖水暴涨,大水一冲,菱湖南面的堤岸就会塌,湖外的农田最先遭了殃,湖水漫过农田,接下来就是江陵城,江陵内涝,城外湖水又涌进来,实在是内外交困啊!”
  严辞镜问:“堤岸易塌,为何不在入夏之前就加固?”
  罗生摇头:“上一任知府临走前就已经命人加固过了,前几天下暴雨,又给冲垮了,好在雨水歇了两天已经退下去不少。”
  严辞镜抬脚踏了两下,在大厅中踩出水花:“我来时就已经下起雨了,现在雨势渐大,恐怕菱湖又要涨水。”听见呜呜两声,严辞镜回头看见罗生在悄悄抹眼泪。
  “罗大人?”
  罗生苦道:“垮了好几天了,没人去补。”
  严辞镜急道:“江州营呢?驻军不去,难道要靠城中的百姓去补吗?”
  罗生摇摇头:“他们说补了也会塌,不做那等白费功夫的事。”
  严辞镜接过杜松递过来的蓑帽:“带我去。”
  “大人……”
  “现在。”
  江陵的雨说下就下,滴滴答答落个没完,水汽又冷,在街上走着,竟是比入夏的晔城要冷上几分。
  严辞镜湿透的靴子还没换下来,现在又淌在水里,溅起的水花将衣摆裤子打湿,又重又黏地贴在皮肤上,罗生见严辞镜说一不二,也不好多劝,只说些正经的:
  “江州营,主将何潜,曾远赴北境支援,有军功在身,在营中颇有威望,严大人……”
  罗生怕严辞镜出言得罪了何潜,所以事先做了说明,但他根本不在意:
  “有军功在身,必是骁勇善战,能救边境万民于水火,怎么到了江陵就渎职懈怠,难道江陵百姓亏欠了他?”
  罗生答不上,低着头默默跟在严辞镜身边。
  守门的将领不认得严辞镜,但看见罗大人替人撑伞,料想来的不是一般人,不好阻拦,但是将军的吩咐也不能不听,把着腰间长剑问道:“罗大人何事?”
  “瞎了你的狗眼!”罗生啐了一口,“这是新上任的知府严大人,快去禀你们将军!”
  “哦哦!”
  “我与你一起进去,军府的大门知府进不得吗?还是嫌菱湖水涨得不够快?”严辞镜大步跨过门槛,路过呆愣的官兵,径直往前厅走去。
  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什么来头还不知道,谁都不敢拦,严辞镜一走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大堂,冷眼看着横在榻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阔脸浓眉大方嘴,双臂粗壮,脚掌厚实,在军中历练几十年不是说笑的,但抱胸安睡的模样,是营中主将该有的样子吗?
  “何将军。”
  “将军!这位是咱们的知府,严大人。”
  何潜根本没睡着,知道身前站了个身量浅薄的陌生人,也听到了说话声,但他偏偏等自己的部下报告才缓缓张开眼睛。
  他悠闲道:“严大人?有什么事通报一声就行,怎么劳您亲自登门拜访啊?”
  严辞镜道:“将军,暴雨未歇,菱湖塌方急需填补,还需您召集人手前去。”
  何潜疑惑:“塌了两天了,严大人?怎么现在才来问?”
  罗生赔笑:“严大人也是今日才到,行礼还没放下来,衣服湿了也还没来得及换就赶来了,将军您看……看谁有空,去湖边帮帮忙,等雨下大了就不好了。”
  何潜搓搓鼻子,打了个哈欠:“不去不去,前阵子去堵水的弟兄得了湿疹,到现在还没好全,反正堵了也要塌,等雨小了自然就不涝了,回去等着吧。”
  罗生在旁边拼命地摇严辞镜衣袖,严辞镜不为所动,冷道:“原来江州营镇守江陵,不是图一方安定,而是奔着享乐来的,也对,城中虽粮食紧缺,百姓吃住都成问题,但也影响不到领军饷的何将军,既如此,何将军就继续安枕无忧罢。”
  罗生倒吸一口凉气,扫了何潜一眼,又提着衣摆去追已经走出门严辞镜。
  “严大人!等等——”
  何潜既不恼也没有继续躺,看着跑出去的新知府大人,不屑地笑了,副将候在旁边,担忧道:“将军,灾情危急……”
  何潜不悦:“危急?哪年不危急?刚走了个年过半百的知府,他都没办法,来了个年纪轻轻的小大人,资历不够,脾气倒不小,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副将:“可……”
  何潜斜他一眼:“你若不放心,带几个人跟上去,看看他想干什么?”
  “大人!您到底想干什么呀?何将军不管,单靠您一个人也做不成什么啊?”罗生举着伞颠颠跟在严辞镜身后。
  严辞镜朝着江陵城门的方向:“我有蓑帽,不用伞,你去府上叫人,能叫多少叫多少。”
  “去哪儿?”
  “菱湖,修堤。”
  江陵富庶不只在商业,还有高产的良田,严辞镜来之前想过万亩绿苗迎风招展的壮观景象,就是没想到泡在黄泥水中的惨状。
  背靠菱湖,一旦堤坝塌方,农田首当其冲,黄水肆虐,那还看得出水稻的绿影?
  雨珠落如小石,打在脸上生疼,严辞镜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拼了命地往前跑,耳边,湖水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响,洪水已经淹高至膝盖,每一脚都踩在了黄泥里。
  前方远处,背对着严辞镜,站着一排人,看不清脸。
  有人正冲他招手呐喊:“喂!要帮忙就快点!有人撑不住了,快来帮把手!”
  严辞镜抹掉脸上的雨水,步子一深一浅地往堤岸挪去……
  菱湖南侧,垮掉的豁口隔一段距离就站了个人,正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着沙袋,语方知站在湖水最深处,一手接住递过来的沙袋,一手扶住小清。
  “坚持不住就下去坐着,不是又来了一个人吗?让他替你。”
  小清点点头,打了个冷战,跟缓慢挪过来的人打了个照面:“你——”
  语方知听见声,头也没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快点,沙袋不能停。”
  话音刚落,左手就稳稳递来一个沙袋,语方知无言接过,转身往水里堆,再转身,沙袋一个接一个地递来,比小清动作利索多了,语方知就多看了两眼。
  那双手很白净,胳膊也白,戴着顶蓑帽,只露出一小截下巴,这么多细节,语方知还认不出来就有鬼了。
  他胡乱用手背抹了两把眼睛,抓住蓑帽的后檐一扯,那人没站稳,仰着脸往后倒去。
  语方知早就准备,拦腰稳稳接住他,欣喜地看着蓑帽下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严大人,你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第54章 救济
  语方知半身浸在泥水中,什么蜀锦云锦全被糟蹋了,脸上还全都是黄褐的泥点子,哪还有清贵公子的模样?
  就只剩那抹笑意,跟往常一模一样。
  严辞镜静静打量,忽然笑了,抬手去抹语方知脸上的泥,笑他:“好脏。”
  忘了自己也是一手的泥,结果越抹越脏,语方知察觉到了,捉住他的手,两只手都是湿漉漉的,泥沙又滑,指缝之间再好入不过。
  严辞镜很快便抽出手来,稳稳接过递来的沙袋。
  “干活。”
  语方知笑:“是,知府大人。”
  雨势渐渐小了,但是菱湖中升高的水位也不容小觑,严辞镜半个身子都泡在冷水里,止不住地发抖,就这样还不时有洪波涌来,虽不至于把人掀翻,但也撞得人前后歪扭站不稳,严辞镜已经被语方知扶了好几次。
  撑在后腰上的根本不是手,是块冰,严辞镜看见语方知的手指头已经冻得发乌,他道:“你们在这里干了多久了?”
  “午膳之后。”
  严辞镜惊道“此时天都快黑了!不要命了?”
  语方知露出一个凄凄惨惨的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道:“大人带了好些人来,现在已经很快了,要不然得干到晚上。”
  叠起的沙袋堆才刚过腰,随时能被洪水冲垮,还要继续干,但是现在人人都已经坚持了两三个时辰,早就体力不支,人海战术根本撑不了多久。
  语方知又道:“想必大人去见过何潜了吧?”
  “他有问题?”严辞镜问。
  语方知摇摇头:“心慵意懒而已,没什么大问题。”心口一跳,紧紧揽住严辞镜:“不行你就去休息,逞什么能?现在还不到你拼命的时候!”
  严辞镜连日奔波,今日更是滴水未进,眼底正一阵一阵地发黑,快到了体力极限,但才刚换下一批人去休息,他一走,势必要来一个人顶着。
  “我没事。”
  这时,身后稀里哗啦的水声响成一片,严辞镜回头看去,一排排红衣薄甲的士兵蹚水而来。
  严辞镜迟疑道:“何……将军?”
  副将朝严辞镜鞠了一躬:“是,何将军命所有人到菱湖集合修堤,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说着,训练有素的士兵已经迅速越过众人,站在前方,吆喝着一个个传递沙袋。
  原本还在忙活的语家下人面面相觑,语方知大喊:“愣什么?不累不冷吗?有人替还不好?都走!”
  众人哎呀哎哟地喊成一片,相互搀扶着往岸边走。
  严辞镜走得很慢,副将伸手要扶,语方知挥开他伸过来的手,抢先扶住严辞镜,就这样还不气消,冷道:
  “将军来得真是时候,再来晚一步,我们都泡发了。”
  副将低着头不说话,语方知的身份要顾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防洪防汛,他们江州营确实没有做到位。
  严辞镜被护在语方知怀里走,他太冷了,根本顾不上什么,从前线下来,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颤,偏偏又被副将拉住。
  “严大人,何将军不是有意冒犯,还望您多多包涵。”
  语方知冷冷地瞪着那只手:“若是何潜真的有心道歉就亲自来,你替他道歉,你算什么?”
  副将叹了口气,把手松了,严辞镜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名叫岳钧山。”
  “好,我记住了。”
  “还好什么好?”语方知拖走严辞镜,“冷死了冷死了,赶紧上岸!”
  岸上的人等候许久。
  小清挎着篮子,身后还带着杜松杜砚,三人凑在一起引颈观望。
  小清:“妈呀,全是黄澄澄的泥人,鬼才知道我家少爷是哪个!”
  杜砚眼神好,扫一眼就找到严辞镜了,啊啊叫着跑过去,小清心想,得,自家少爷肯定跟严大人在一起,也跟着跑了过去。
  杜松杜砚围着严辞镜,拿出准备好的毛巾和斗篷赶紧擦的擦,穿的穿,就怕严辞镜倒下,隔壁小清看见了也拿块毛巾往语方知身上搓。
  语方知被搓的满脸通红:“你想搓掉我一层皮吗?”
  杜松拿出水袋喂给严辞镜,道:“是热水,但不烫,大人喝吧,暖暖身体。”
  小清也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壶,打开盖,递给语方知。
  语方知喝了一口就喷了出来,捂着嘴皮子:“你想烫死我啊?能不能学学人家?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厮都这么贴心,自家的小厮就天天盼着我死?”
  小清缩缩脖子,躲到语家管家后头,管家说了:“老爷已经命人在城门前备好轿,轿中有干净衣裳,热水,少爷跟我们回去吧。”
  又转头对严辞镜道:“这位风姿出众的就是知府大人吧,刚进城府衙,也没有那么快拾掇出干净屋子,语家虽然简陋还也还算干净,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在语家落脚。”
  严辞镜:“多谢管家费心,此处豁口还没完全堵住,我留下还有一些事要交代,就不去叨扰了,若是语老板有事商议,可以到府中寻我。”
  语方知在一旁听,想着语万千什么毛病,怎么官府大人刚来他就请人上府,他不避讳,人家不避讳吗?万一被人说官商勾结怎么办。
  走远了又问管家怎么回事,管家没说话,伸出一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两下。
  语方知懂了,语万千这是要问知府大人要钱。
  此时天色渐暗,严辞镜模模糊糊看见何潜领人扛着沙袋往堤岸走去,严辞镜追去:“何将军,雨停了水也退了不少,沙袋已经高出水面,还算稳妥,天黑了就带人上岸吧。”
  何潜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吩咐士兵背沙袋,头也不回:“严大人还有别的事要吩咐吗?”
  油盐不进,严辞镜不想在此刻与他争执,道:“沙袋只能解一时之困,水退了还需想别的方法加固堤坝,不然……”
  何潜讥笑:“水退了也算不得多好,大人还是去城东看看吧。”
  城西?严辞镜回府的府上一直想着何潜的话。
  罗生说被淹了农田和家宅的农民都聚在城东,城东设有帐篷和粥棚,就是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严辞镜想着待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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