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安也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往后退,却忘了这里是楼梯,他往后倒,眼看着就要摔下去的时候,对方连忙伸手要拉渝安。
但一直在用眼角余光在看着渝安的席辞墨反应最快,手一伸去,将渝安给拦腰拉进了怀里,然后低声斥道,“怎么还是如此莽撞马虎。”
“我……”
渝安惊魂未定的摇摇头,想起什么,抬头朝前面看去。
一袭墨绿色锦袍,左腕上戴着一块亮眼的鸡血藤镶绿玛瑙手镯。
是郑少主。
郑少主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跟渝安靠得极近的席辞墨,略显歉意道:“是我走得太急了,惊扰了阁下。”
渝安站稳了之后,从席辞墨的怀里走出来,道:“郑少主?你刚刚是要去哪里?”
郑少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道:“相逢便是缘,刚巧刚刚约了要在此地见面的罗谷主也没应约前来,为表歉意,今日我做东,请两位到雅间喝杯茶,压压惊。”
渝安想了想,点头笑道:“客气了。”
豫园的雅间并不大,而且门也是用珠帘代替,能清楚的看到一楼的戏台,也能听到他们在唱什么。
郑少主身边的人亲自斟茶,渝安却不喝,只是拿着茶盏在手中把玩,似是无意的问起刚刚郑少主话里透出来的意思,“郑少主你今日跟罗谷主在这里约了见面?”
郑少主长相偏书生气的俊美,五官并不凌厉,而且因为是商人,脸上时刻挂着笑意,“我年纪应该比你大一些,你可以叫我君厉兄。”
他全名郑君厉。
“我原本今日跟老谷主罗藏约定了要在豫园聊事情,但刚刚得知药王谷突然来了一帮人,罗谷主脱不开身,我想着今日也无什么事,本想着顺道去药王谷看看,没想到碰见了阁下……怎么称唿?”
渝安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席辞墨的脸色,见后者面色如常,这才自报家门:“我叫乐元。”
旁边的席辞墨似乎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而郑君厉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主动找不自在,道:“我记得我前日去药王谷的时候,你也在,你去药王谷是为何事?”
渝安的眸光微微一闪,这郑君厉既然是郑氏一族的少主,即便是个平庸之辈,也不可能一点心计城府都没有,更不可能随便当着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的面就掏心掏肺的说这么多。
郑君厉是故意的吧。
有趣了。
渝安开口道:“对,我本想去药王谷求三月寒的解药,但是药王谷却告诉我,他们的三月寒解药早在半年之前被人盗了。”
郑君厉扯了扯嘴角,嘲讽道:“监守自盗还差不多。”
渝安挑挑眉,“我记得郑氏一族跟药王谷已经握手言和了吧,为何阁下会对药王谷有如此大的偏见?”
“如若不是因为被人拿捏住了难处,谁……”郑君厉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朝渝安苦涩一笑,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罢了罢了,都过去了。”
他似乎真的是个没什么城府之人。
渝安端起茶盏,刚要喝,却被席辞墨给拦住了。
渝安跟郑君厉都下意识地朝着席辞墨看去,只见后者把渝安手里的茶盏给拿到了一边,将自己面前刚倒的热茶给塞到了渝安的手里,言简意赅道:“喝这个。”
渝安习以为常的接过来,一口就喝了。
郑君厉脸上的笑容少了半分,似笑非笑道:“恕我眼拙,两位竟真的是……一对?”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黝黑深邃的眼眸透着些冷意,“怎么,不像?”
郑君厉不敢与他直视,移开了目光,道:“有些意外。”
席辞墨眼里并无笑意。
渝安在某些方面很迟钝,他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他道:“为何意外?”
“许是我太过狭隘了,但我所见的夫妻,大多都是相敬如宾。尤其是这位阁下,看起来如此气度不凡,一看便不是等闲之辈,不像是会做出为爱侣斟茶的这种小事的。”
“因此我一开始见两人关系如此熟稔亲近,所以并未将两人看做是夫夫。”郑君厉笑着端起了茶盏,道:“以茶代酒,给两位赔罪了,是我太先入为主了。”
渝安看他喝茶之后,才道:“我昨日去药王谷的时候,听闻大长老说,药王谷半年都没有制出三月寒的解药,是因为缺了一味名叫赤月草的药,而这药除了陌城莫家,就只有郑氏一族才有。”
“大长老说,郑氏一族也缺赤月草,所以不肯卖给药王谷,故而解药就制不出来。”
渝安顿了顿,语气带了些许的歉意,“我家中有一位弟弟中了三月寒的毒,所以想问问郑少主,能否匀一株赤月草给药王谷,我现在很需要解药。”
“当然,这赤月草我也不会白要。郑少主尽管说个价。”
郑君厉沉默片刻,然后摇摇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可以,我自然愿意帮你们,但是我现在也很缺赤月草。”
“能冒昧问一下原因?”
“……我中毒了。”郑君厉微微一笑,笑容很淡,夹杂着一丝苦涩。
渝安一愣。
他想过很多个原因,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个。
渝安看了一眼席辞墨,想了想,还是试着继续问:“是因为什么时候才中毒的?”
郑君厉垂下眼眸,刚刚还有问必答的他,现在话里却多了一抹疏离:“抱歉,这件事不太方便说。”
聊了没多久,郑君厉就先找了借口要走。
渝安也没了要看戏的心情,跟席辞墨打算先回客栈,结果却刚出了雅间,却被几个人给拦下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胖子,手上戴了绿色的玛瑙扳指,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一副横行霸道的样。
胖子指着渝安,笑道:“这个长得好看,这漂亮哥儿叫什么名字?”
渝安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席辞墨却寒着脸,手抚上腰间的长剑,他个高,居高临下的睨着对面的几人,“滚。”
胖子旁边的人先一步嚷嚷道:“这可是郑家的少爷,仗着有剑就了不起?知不知道,就算是蜀地的知府,见了这位郑少爷都得毕恭毕敬的,你们算什么东西!”
“还不赶紧跟郑少爷赔礼道歉!”另一个人表情更是凶横。
“要这个漂亮哥儿赔礼道歉,这男的就滚一边去。”这个喝了不少酒,说话都大舌头了,嗓门也大。
渝安气极反笑,他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东西”的。”
而席辞墨脸都黑了。
第203章 算计②
不消一会,刚刚还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几个纨绔子弟纷纷跪在地上,脸上鼻青脸肿的,手撑着地,脚往后蹬,企图离开,都顶着一张哭丧的脸求饶:“错了错了,我们都知道错了……”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将剑给放回腰间,他的剑从始至终都没出鞘过,但就算这样,也足够他收拾这几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了。
而刚刚为首的郑胖子被吓的脸都白了,躲在几个纨绔子弟的后面,哆哆嗦嗦的卷缩着手脚,也不知道他是天真,还是愚蠢到了极点,竟误以为自己这样用肥肉堆成的敦实身躯,能在这几个干瘪瘦弱的狗腿跟班的身后藏的严实。
藏是藏不住的。
渝安蹲在郑胖子的面前,扇子点着郑胖子的命门,道:“你是郑氏一族的少爷?跟郑君厉是什么关系?”
“你认识郑君厉?”郑胖子倏地一下瞪大眼睛,气喘吁吁的怒斥,“该死的郑君厉,肯定是他故意来报复本少爷,本少爷饶不了他!”
话音刚落,郑胖子看着沉下脸的渝安,不知为何,竟有些惧这白白嫩嫩的哥儿,他连忙道:“我,我是郑君厉的堂哥。”
渝安站起来,正要朝席辞墨的方向走去,却被郑胖子突然一把扯住脚。
郑胖子怕挨打,连忙缩回手,捂着鼻青脸肿的脸,道:“你们是不是跟郑君厉认识?是不是他叫你们来报复本少爷的?”
渝安啧了一声,满是不解,“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一点——是你先招惹我们的。”
郑胖子一僵,等反应过来之后,席辞墨跟渝安已经离开了。
而附近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还在探头往这边看来,他们都认识郑胖子,知道他是谁,但以前基本都是看到郑胖子借着郑家的势,到处横行霸道,欺善扬恶,欺男霸女的。
直到现在才终于看到郑胖子吃瘪。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看热闹的机会。
那几个跟班的连忙扶起了郑胖子,后者恼羞成怒的推开他们,眼里是清晰可见的恨意,还隐约可见眼眸里闪着两簇火焰,“肯,肯定是郑君厉那个蛇蝎心肠的东西在故意给本少爷下套,是他故意引本少爷来此的!”
闻言,几个跟班的连连附声。
但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郑胖子就是故意想找郑君厉的麻烦,所以才把责任推到郑君厉身上的。
毕竟,原本就是因为郑胖子得知郑君厉要在豫园跟药王谷的罗谷主谈事,郑胖子想过来偷听,所以才大老远的来豫园,并不是郑君厉逼这个郑胖子来的。
而且,刚刚那两个人也是郑胖子自己没眼见力去招惹人家的……
但这些话几个根本的都不敢说,只一味的顺着郑胖子的话说下去。
郑胖子却是越说越生气,看到附近那些看热闹的人,还生气的吼道:“都看什么,再看一个试试?再看就小心你们的眼睛!”
等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都收回去之后,郑胖子才恶狠狠道,“刚刚那两个人,去查他们住在哪里,敢让本少爷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本少爷饶不了他们。”
几个跟班的早就清楚了郑胖子的手段,闻言纷纷欲欲跃试:
“对,饶不了他们!”
“那个个高的刚刚下手可真够狠的,打得我疼死了,得好好给他们一个颜色瞧瞧!”
“就是就是!”
而就在几个跟班的搀扶着郑胖子离开之后,一个躲在暗处偷听许久的男子,这才悄悄的离开,走出了豫园之后,朝着一辆停在不远处的一家点心铺子外面的马车走去。
那马车很不起眼。
男子敲了敲马车,然后道:“少主果然是神机妙算,郑君扬不仅得罪了那两位,还想着报复回去。您这招借刀杀人,很快就能见了成效。”
坐在马车里的郑君厉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的嘲讽,“郑君扬这个废物,没什么本事还妄想插足郑家的生意,甚至联合罗藏那个老东西给我下毒。如此,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男子迟疑了一瞬,道:“可少主您就不担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郑君扬出了事,连累的也是整个郑氏一族。”
“我在,郑氏一族便能永远不衰;我若不在,郑氏一族只会被郑君扬一家拖累,不足三年便被药王谷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郑君厉的语气听不出半点喜怒,“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闻言,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在郑君厉再次开口说回仁心堂之后,男子才跳上马车,拿起马鞭,驱使着马车朝仁心堂的方向走去。
而马车里,郑君厉却在路过豫园的时候,掀起了车窗的帘子,想起了刚刚在豫园雅间里的一件事。
其实他刚刚真的很意外。
他本以为帝后恩爱只是一个浮于表面的谎言,因为在他看来,只要是高高在上的手握重权的人,都不会把情爱二字挂在嘴边,更不会允许自己有暴露在外的弱点。
更别提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郑君厉扯了扯嘴角,喃喃道:“真是个异类……”
……
郑胖子的报复来的出奇的快。
渝安跟席辞墨前脚刚回到客栈,还没等到骏景跟席聪从药王谷回来,后脚就先等来了蜀地知府派来的捕快官兵们。
真是大水冲了阎王庙。
渝安靠在三楼的栏杆里,看着捕快们拿着知府签的抓捕令,煞有介事的告诉他们,“郑君扬少爷的翡翠扳指不见了,他们一行人来报官,说是你们打了他们,临走之前还把郑君扬少爷手上的翡翠扳指给抢走了。”
渝安抱着手,懒懒道:“他的翡翠扳指不见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离开的时候,他手上的翡翠扳指还老老实实的戴在他的手上。”
捕头:“郑少爷的翡翠扳指价值连城,还象征着郑氏一族的权力,他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诬陷你们的!你们还是老实点,跟我们去一趟衙门吧。”
闻言,一边的莫副将跟几个打扮成寻常人的禁军下意识的摸上腰间的弯刀,锋利的弯刀被拔出刀鞘一点。
捕头跟捕快下意识的拔出了他们佩戴的弯刀,“你们想干什么!”
莫副将正要说什么,却被席辞墨拦下了。
“先别把事情闹大。”
席辞墨脸色铁青,显然是接二连三出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让他厌烦了。
而另一边的角落里,方显站在那里看热闹,他倒是想上前,可是却没有任何理由靠上去。
直到一只手拍了拍方显的肩膀。
方显被吓一跳,回过头,看到了罗一,眼里飞速掠过一抹恨意,随即又被他压下去,只留下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罗一不答,从怀里掏出一枚翡翠扳指塞到方显的手里,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把这个放在钱宝的房间里,照我说的做,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