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从站在铁门外,不时踮脚的往里瞧,动作焦急而紧张,可每一次都只能失望的收回视线,如此反复多次之后,铁门里的那道阴森森的通道总算传出了走路声。
侍从欣喜若狂,转身跑回一个马车旁,扬声道:“太子妃,出来了出来了,人出来了。”
车帘被人勐的掀开,渝安三五步走下马车。
侍从想跟上去刷存在感,却被十四用力推开,还未质问,就见十四凶横的瞪着他,压低声音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蹿到主子旁边?小心咱家告诉章公公,将你打一顿发卖出去。”
侍从脸色一白,低下头躲去一边。
十四得意的轻哼一声,走到铁门外的时候,刚好看到潘成杰跟温以谦两人搀扶着张皓井,动作算不上温柔的将人给带出来。
在刑部狱待了一晚,张皓井奄奄一息,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都是被打伤的伤痕,可谓是惨到了极点。
侍从们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张皓井,扶着晕过去的张皓井先上马车。
渝安被吓到了,他没想到刑部狱下手会这么狠,他抿了抿唇,让侍从们先送张皓井回张府,又让人去程府把程太医请过去。
医馆的大夫哪能比得过太医院的呢。
潘成杰跟温以谦站一边冷眼旁观,他们只是奉命来把人带出去的,人还活着就好,别的他们就管不着了。
待马车走后,渝安转身道谢:“多谢两位了。”
潘成杰拱手道:“太子妃客气了,我与温兄都是奉太子之命办事而已,太子妃倘若要谢,就多谢谢太子吧。”
“我眼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渝安准备要走。
温以谦却叫住他,打量他,“太子殿下要我们转告太子妃,朝廷已经打算把去年科举泄题一事交于大理寺,由大理寺插手,想必此事定然能顺序破案。”
渝安却嗤笑一声,眉眼俱是冷静,“依我看未必。”
温以谦略不满道:“太子妃是因为七年前刺杀一案至今都没有结果,所以才信不过大理寺的吧。科举泄题一事如今也传到了民间,有朝堂百官跟民间一同施压,大理寺再胆大,也不敢敷衍了事。”
“不会敷衍了事却不代表不会草草结案,温二公子还是别早早下定论。”渝安不赞同道。
温以谦仍是不信,可他也拿不准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自己把朝廷的决策告知渝安,他搪塞道,“太子妃是想让我把这些话转告太子?”
“当然不是,我回太子府可以自己跟他说,用不着麻烦你。”渝安啧了一声,察觉到温以谦这家伙心思深沉,说话绕来绕去,实在啰嗦,于是干脆道:“你父亲温丞相位高权重,由他出面,大理寺定不敢擅动什么手脚。”
温以谦敛了敛神色,“有劳太子妃点醒。”
渝安不以为然的转身离去,他话已至此,信与不信就是他们的事了。
张府——
渝安到张府时,程太医还在帮着张皓井处理伤口,张家父母守在屋外等着,两人都知道太医院的程太医是渝安请来的,因此一看到渝安,便连连道谢。
张家世代为商,平时也会给不少官员送礼,维持着官商友好的关系,结果张皓井一出事,那些官员们个个大门紧闭,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也没有。
虽然他们也知道张皓井惹的并非是小事,可还是忍不住心寒。
庆幸的是渝安出手相助,因此他们非常感激渝安。
渝安刚说客气了,就听到身后传来声响,一转头看到姗姗来迟的张冷,笑容一收。
张冷显然是刚睡醒,脸上还满是倦意,隐隐还有些不满,他父母也跟过来了,就站在旁边,很显然,张冷是被他父母亲自押过来的。
“去了刑部狱还能活着回来,堂哥他也是命大。但既然有伯父伯母在,程太医也在,冷儿还有些困,就先回去了。”张冷直接说自己要回去睡觉,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说完,他转身要走。
“等等。”
张冷听到渝安叫他,不耐烦的转身,还没看清,就见一个拳头迎面而来。
张冷被这一拳打的猝不及防,几个踉跄,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小厮才没有狼狈的扑倒在地。
张冷勐地抬眼瞪他,“渝安你发什么疯!”
张冷母亲一下子就急了,一气之下要冲过来掌掴渝安,却被十四等几个太监一把拦住,只听到其中一个骂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可是太子妃!岂容尔等在此放肆!”
张冷父亲脸色也一下变得难看,去看张皓井的父母,却见他大哥大嫂都板着一张脸,一点要帮忙说话的意思都没有,不由也心生埋怨。
张父张母脸色难看,他们也是真的生气了,但气的是张冷的冷酷无情,明明张皓井是为了帮张冷才被关进的刑部狱,还受了这么重的一身伤。结果张冷呢,只是报个信就撒手不管了,连声关心都没有,还刚来就要说走,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要不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他们早就跟张冷一家闹翻了!
张冷压着满腔怒火,“你什么意思。”
渝安声音不大不小,冷冷的,“老实待在这等消息,张大人。”
张冷无话可说,可能是心生愧意不好意思再走,也可能是知道自己走不了。
众人都没再说话,四周寂静无声。
气氛微凝。
第38章 冷血
这时,房门打开,程太医走出来,布满褶子的脸上都是汗水,他不在意的擦了擦,直接略过了在场的张家人,告诉渝安,“太子妃,伤都处理好了,人也没什么大碍。”
张母焦急的问:“不会落下什么旧疾吧?”
程太医为难道,“老夫也不好说,不过张七公子还年轻,好好养一阵,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张母松口气,握着张父的手,一个劲的小声念叨张家列祖列宗保佑。
张冷不冷不热道,“劳烦程太医还是替七哥再好好诊诊脉,免得以后他有什么脑疼腿疼的,又都赖在本官身上。”
程太医诧异的呃了一声。
张母翻脸了,“张冷,你胆敢再胡说八道,我这就去请家法!”
她在看到张冷姗姗来迟的那一幕就已经心寒了,更别提在听到张冷毫不在意的说要回去睡觉时,她更是头一回对张冷这家子人生出怨怼。
因此她在这一刻是真的忍不住破口骂回去。
但是张冷的母亲也不是个善茬,她一听到有人骂自己儿子,而且还是自家人,也有了底气,直接呛回去,“你敢!我家冷儿是朝廷命官,你敢去请家法动他,我就去请族老分家,看你们以后还怎么沾我儿子的光!”
张母气急。
渝安没兴趣看张家这出闹剧,朝屋里走去,头也不回道,“张冷滚进来。”
张冷脸色铁青的跟进去。
屋里都是药味,还伴着淡淡的血腥味,窗是开着的,但这些味道一时半会还是驱散不了,张冷一进去就变了脸色,强忍着才没有干呕。
渝安走到榻边,担忧的看着仍在昏迷不醒的张皓井,一抬头看张冷,俊秀的眉眼就多了一层冷意,“过来吧,过来看看你家七堂哥都帮了你们多少。”
张冷不想被他看轻了,咬着牙,脸色惨白的走过来。
张皓井身上很多伤痕,大多数都用白色的伤带绑着,可这也能看出,他在刑部狱的时候没少挨打。
渝安:“张冷,事情是你惹出来的,张皓井自己傻被人抓了把柄这没什么可说的,但你也别狼心狗肺,觉得这都是他该受的。”
张冷一言不发。
片刻后,张冷突然想到昨天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酒的几个朋友也被抓走了,他有些迟疑道,“另外那几个呢,他们现在没事吧?你有没有救他们?”
渝安回头看他,眼神认真,好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张冷这个人,“你可真冷血,到现在才想起问他们。”
张冷被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还有,你最好祈祷张皓井平安无事,倘若他因为此事落了病根,我与你没完。”
张冷扯了扯嘴角,却连一个假笑也笑不出,他口不择言,“太子妃专程到张家就是以势压人的?呵。”
渝安淡淡道:“如果你真觉得我是在仗势欺人,我的马车就在张府门口,你现在坐着它进宫,去金銮殿跟圣上告状,去吧,我不拦着你。”
张冷一动不动,他不可能去的,如果圣上问了起因,知道一切皆是因为他先跟国子学的学子们起了冲突,圣上会怎么看他?他的官途怎么办?
而且,渝安自始至终都是在帮张家,他若是宣扬此事,那谁不都知道他们张家欠了渝安一个人情?
虽说事实就是如此,可张冷就是不想承认自己低了渝安一头。
程太医提着药箱准备回去,但他有事要跟渝安说,因此开口打破了安静,“太子妃,可否移步,老夫有话要说。”
渝安嗯了一声,与程太医出去。
张冷急急喊他,“……那几个人怎么办?”
渝安头也不回,“放心吧,早就都回去了。”
另外那几个只是被关在普通大牢里睡了一晚,今天一早就陆续被他们家里人接走了,并不需要渝安出面。
张冷松口气。
第39章 质问
出了张府之后,程太医犹豫了片刻,还是厚着老脸开口问渝安要钱。
一边的十四竖起了耳朵,眼珠子滴熘熘的转,程太医问太子妃要钱?怎么给张府的七少爷治病看伤,却是咱们太子妃出钱?
渝安正要开口,眼角的余光瞥到十四,见后者听得出神,眉心微微一皱。
这个十四是景后派来盯着他的,因此,渝安对他本来就不信任,再加上之前刚搬进太子府的时候,十四碰巧看到妆粉盒子的时候还故意来试探他,这更是让渝安不喜。
程太医迟迟没听到渝安的回答,一时惴惴不安,“太子妃?”
渝安回过神,“程太医亲自去一趟渝府吧,我已经交代过管家,他一见到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程太医松口气,作揖感谢,“多谢太子妃。”
渝安扶他一把,回谢道:“其实是我该谢谢程太医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才是。”
一语双关,程太医知道他谢的是隐瞒了哥儿的事情,十四却以为是程太医帮忙医治好了张皓井。
回了太子府,渝安也没回自己住的半月阁,直接去的惊鹊院。
他昨晚求了席辞墨之后,直接就宿在了惊鹊院,两人都默契的没提起几天前的冷战,也算是和好了。
席辞墨端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沓的公文,听到渝安回来,头也没抬,“来孤这。”
渝安还记着他的好,给面子的走过去,还像个小媳妇似的,讨好的给席辞墨捏肩捶腿,“太子殿下用过膳了吗,或者吃些冰葡萄吧?”
“不必了。”
渝安眨眨眼,不劝他了,自己揪了一颗果盘里用碎冰块冰着的葡萄吃,“谢谢殿下相助,待张皓井好些了,我让他设宴报答殿下。”
“不必。”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开了口,但却惜字如金。
渝安哦了一声,他站的累了,让侍从去搬来了一张椅子,还垫上柔软的丝绸软垫,他坐下不足一会,又站起来,自己把椅子拖到案桌对面,与席辞墨面对面坐着,中间只隔着一张案桌。
出乎意料的是,渝安这么一通折腾,席辞墨一句斥责的话也没有。
像是一种无声的纵容。
渝安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偶尔揪一颗冰葡萄吃,视线看的最多的就是席辞墨,目光清亮,不惨一丝杂质,就是单纯的看看他而已。
“殿下搬出东宫之后在太子府待的时间怎么多了这么多,以前不都是去御书房批公文的吗?”渝安随口一问。
席辞墨提笔的动作一顿,笔墨在折子上点了一滴黑墨,很突兀。
渝安眼尖看到了,伸手去拿葡萄的手也缩了回来,正了正身,等着席辞墨说正事。
席辞墨淡淡道,“无碍。”
渝安一怔,随即无所谓的哦了一声,不说就不说呗,他又不是非打听不可。
可席辞墨的表情却更难看了一些,片刻后,他忽然道:“刚搬进太子府时,下人在你行李里发现了一个盒子,送到了孤这里。”
渝安脑子嗡的一声。
接着,他看到席辞墨拿出一个盒子,这盒子现在是空的,因为用完了,原先盒子里装的是妆粉,是渝安用来掩盖自己后颈那代表着哥儿身份的红痣的。
这盒妆粉原先是他随身带着的,用完之后,他洗干净了盒子,打算找个时间丢掉,结果没想到刚搬进太子府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丢,就被十四看到了。
……十四?
渝安回头看了一眼,十四就站在不远处,头低低的,好像是不敢看他。
果真是凤阳宫派来监视自己的,遇了事,第一个出卖的就是自己。
留不得了。
渝安回过头,看着紧盯着自己的席辞墨,面不改色的灿然一笑,“这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盒子,哪用得着殿下专程问我?”
席辞墨淡淡道,“一个胭脂盒确实普通,只是,它为何会出现在你行李?”
第40章 拙劣的骗术
渝安挑挑眉,“那照您这意思,一个男子的房里,就不该出现胭脂水粉了?”
席辞墨掀了掀眼皮,看着他,一句一顿,“旁人管不着,但孤的太子妃,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