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太后跟她相谈甚欢,一时间还有些依依不舍的。
温丞相夫人临走之前又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道:“瞧我这脑子,这都差点忘了,臣妇这回进宫啊,还给太后和兰太妃带了一本话本,是民间的书铺卖的最好的话本叫《元夕行》。”
渝安瞳孔一缩。
慕容太后一脸鄙夷:“民间的话本有什么稀奇的?”
温丞相夫人不知怎么的却先看了一眼渝安的反应,然后这才答道:“怎么不稀奇啊,写这本《元夕行》的可是一位叫做乐渊的文人写的,这个人写的文章可是连李太傅都夸过的。”
兰太妃对这个人也有点印象,她提醒道:“太后,就是几年前荆琼关军需那一件事……”
慕容太后这才来了点兴趣,她翻开宫人递上来的话本,饶有兴趣的看了两页,然后才道:“那哀家就抽空看看。”
温丞相夫人笑笑,然后特意走到渝安面前,笑容满面道:“君后的脸色不太好看呢,怎么了,是哪里不适吗?要不要请太医?”
“请太医就不必了,只是近来害口,闻不得恶心人的味道。”渝安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也就没有嘴下留情。
温丞相夫人的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她知道自己刚刚送上去的话本是戳到了渝安的弱点,开心还来不及,哪会在乎渝安这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她道:“那君后可就得好好保重了,可千万别在这大好的日子受了惊。”
她这句话意有所指。
渝安不喜欢受制于人,他主动进攻:“丞相夫人说得对,正好我也要回云庆宫,索性就与夫人一道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
渝安跟慕容太后告辞,后者看他瘦了很多,于是就没留他。
凤辇停在华阳宫门前,温丞相夫人自顾自的要坐上凤辇,结果却被宫人拦下了,她趾高气昂道:“君后刚刚邀请本夫人一起坐凤辇,尔等岂敢拦着?”
渝安走得慢,走出华阳宫的时候刚好听到她说这句话,他还没说话,钱宝就先怒了,大唿道:“大胆!这是君后的凤辇,你也配坐上来!?”
温丞相夫人又重复了刚刚那句话吗,说完之后还去看渝安,似乎是笃定渝安会同意。
渝安慢悠悠的走上凤辇,舒坦的落座之后,这才道:“丞相夫人会错意了吧,我刚刚只是邀你一起离开华阳宫,可没说过要邀你坐在凤辇。”
钱宝噗嗤一笑,旁边几个宫人也跟着笑。
温丞相夫人会错了意,觉得丢脸,恨恨的瞪了一眼高高坐在凤辇上的渝安。
宫人们抬着凤辇往回走,钱宝走在凤辇的左边,旁边是温丞相夫人跟她的侍女,钱宝越看这个坏女人越不顺眼,心想就是她害的自己险些就没了命!
于是他看准机会,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旁边。
温丞相夫人养尊处优的,跟着凤辇走本来就吃力,被钱宝这么一撞,要不是她侍女眼疾手快拉住她,她差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尽了丑态。
侍女急了,骂钱宝:“你这太监怎么回事,会不会看路啊!”
钱宝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嘀咕道:“坏东西。”
温丞相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她狼狈的用手指着凤辇,威胁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太后,你就是乐渊!”
第85章 天真
温丞相夫人原以为自己亮出了底牌之后,渝安多少都会有所忌惮自己,但是最后却还是令她失望了,渝安不仅没有紧张,反而还笑了一声。
而且他还摆了摆手,示意凤辇不要停下,继续往前走。
温丞相夫人不知道他这是在搞什么鬼,但又不想放过这一次机会,她一边提着裙摆狼狈的跟在凤辇旁边,一边怒道:“你这是不管不顾的是想鱼死网破?”
渝安悠哉的托腮道:“鱼死网破?有意思。我也想问问你们,你们是因为得知了我是乐渊,所以才急着来宫里跟我宣战的吗?”
“可既是宣战,丞相夫人又何必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不堪啊。所以,你今天应该是来试探的,对吧。”
温丞相夫人心神一震,脚步也跟着一停
她原先并没有把渝安当一回事,还反倒觉得自己丈夫太小心翼翼了,可现在跟渝安这么一交锋,却勐地惊觉这人实在是太聪明。
钱宝往后面又看了看,温丞相夫人没有追上来,只在她家侍女的搀扶下狼狈的站在原地,跟刚刚在华阳宫时那一副嚣张又恶毒的嘴脸相差甚远。
钱宝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刚刚差点就因为对方而命丧华阳宫,他就恨的牙痒痒,小声骂道:“毒妇!”
而温丞相夫人却盯着前面那远去的凤辇,半晌之后才低声道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本夫人心狠手辣……”
说着,她又转身返回了华阳宫。
只是她这一次却并不是去找慕容太后,而是找跟在慕容太后身边的嬷嬷。
嬷嬷一出现就跟温丞相夫人走到一边去说悄悄话,嬷嬷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正要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帮她说话的时候,却被温丞相夫人抢先一步道:“嬷嬷,之前给你的银票可还在?”
嬷嬷警惕的后退半步:“夫人这话是……”
“本夫人是想跟你重新做一桩生意,只是不知道嬷嬷肯不肯冒这个险……”说到后面,温丞相夫人的声音低了很多。
……
钱宝乐颠颠的跟着凤辇走,说:“可是主子……您真的是乐渊吗?”
“嗯。”渝安淡淡道。
钱宝的脸上喜忧参半,“那她要是告诉陛下可怎么办啊?”
胖胖的年轻太监的脸上满是担忧,他就算不常出宫也知道民间文人乐渊写的文章有多出彩,现在既意外又欣喜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是他们的君后。可温丞相夫人刚刚那番话又让钱宝很是担心。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该笑还是该难过。
渝安有些困了,正闭着眼假寐,并没有发现钱宝这小小的忧愁。
他说:“没关系,陛下已经知道了。”
钱宝恍然大悟,又问道:“可是主子,她要是跟太后娘娘说了呢?而且刚刚那两本话本……”
钱宝还记得刚刚在华阳宫的时候温丞相夫人不怀好意的递给太后和兰太妃的话本。
他小声道:“要不奴才去把它给偷回来吧?”
渝安扶着额头笑:“别闹,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温家真的打算借着这件事要闹,应该就是这两天吧,你这段时间多盯着点华阳宫那边,一有什么动静就通知我。”
钱宝紧张的问:“如果真的……君后打算怎么办?”
渝安仍是闭着眼,但双手却轻轻拍了拍肚子,笑道:“兵不厌诈。”
钱宝眼睛一亮。
对啊,可以装病!妙!真是妙!
……
年三十的晚上是家宴。
因着渝安有身孕,席辞墨便把宴席设在了云庆宫,而到场的也只有慕容太后,六王爷,兰太妃,五王爷。
渝安胃口不太好,慢吞吞的在旁边喝着汤。
自从鹦鹉一事之后就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在云庆宫的六王爷表情有些迟疑,似乎是还想亲口跟渝安说声对不起,但一看到渝安那幅冷淡的表情之后又不敢上前。
五王爷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笑眯眯的跟众人打了招唿之后,就道:“二皇兄今年怎么还不回来啊?”
慕容太后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哀家没收到口信啊。”
渝安把嘴里的汤咽下去之后才道:“年关之前宫里就收到了老二的信,说是有事还要继续待在幽州,等事情忙完之后再回来。”
六王爷有些失落:“二哥又不回来吗?”
其实二王爷在重惊山一战之前就已经离开皇城,说是要去幽州找人,但是也不说要去找谁,只是一去就是三四年,每年都只是寄一封信回来,连先皇驾崩跟新帝登基的时候都没有露过面。
为此,朝中有不少文官上奏参了二王爷,说他不孝,连先皇景帝驾崩都没有赶回来。可就算是这样,二王爷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五王爷夹着花生粒,阴阳怪气道:“看来现在宫里的事情都不能再问太后娘娘了,得问皇嫂才知道了呢。”
他指的是刚刚慕容太后不知道二王爷寄了信回来,但是渝安却对此门清。
慕容太后冷哼一声。
兰太妃有些尴尬的瞪了一眼五王爷,别乱说话。
席辞墨的眸色一冷,冷冰冰的视线朝五王爷的方向一扫,后者立即想起了之前被罚三十鞭的凄惨,认怂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挑事了。
慕容太后想起一件事,“今天温家拜托哀家替温以谦寻一门亲事,哀家原本是不想答应的,可盛情难却。只是,大景城现如今适婚的世家女子并不多,之前国子学伍常家的三闺女虽然年纪适合,可到底不是个掌家的料。”
“不过哀家记得,渝安家里好像有几个堂姐妹也是刚好在适婚年龄了吧?”
渝安险些被呛到了:“什么?……是吗,这我不太清楚。”
慕容太后一脸嫌弃:“你自家的事情怎么还不如哀家一个外人记得清楚,真是……”
兰太妃在一边帮着说话:“到底是十一二岁就离家了,这么多年都没回去,家里的事情能记得多少啊。”
张府——
张皓井匆匆用了家宴之后就借口回自己屋里,但是却趁机从后门偷偷熘了出去。
温以谦早就在等他了。
两人约好了要一起守岁看烟火,张皓井没跟温以谦说自己家里已经知道了两人的事情,他觉得今天是年三十,说这个太晦气了,影响两人的心情。
温以谦也默契的没跟他说自己最近的糟糕事。
两人手牵手的走在街上,张皓井说起了渝安最近的状况,还开玩笑的说起了以前他们三人之间打趣的一个小约定。
可温以谦却不赞成:“今时不同往日,渝安现在已是君后,而且他又是哥儿,无论怎样你们与他待在一起的时候都要注意些,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
张皓井不满的扁嘴,“我们几个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哪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温以谦蹙眉,见他没有把自己的忠告听进去,心里有些不悦。
温以谦只是看着温和谦逊,但实则他的性格强势,而他能看得上又怂又贪玩还没心没肺的张皓井,这在温以谦看来,完全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原本就真的只是带着巡逻兵出去巡视街上的,结果却碰巧遇上了喝醉酒出来抬头看天的张皓井。
温以谦道:“渝安有很多事情都瞒着席家,就单单是他开了这么多家的酒楼茶馆书铺,而且他之前还用乐渊的笔名写文章,这些要是被席家知道了,迟早是要闹大的,你就不怕给张家惹祸上身吗。”
可他说完之后却没有听到张皓井的回答。
温以谦朝张皓井看去,却见后者看自己的眼神既是不解,又有一丝难过。
张皓井:“……我,我记得我从来都没有告诉你,安安是乐渊,你是怎么知道的?”
温以谦略有些烦躁的骂了一声,在张皓井固执的追问下,不得不解释道:“之前是陛下命我查的,所以我知道。”
“席辞墨?”
张皓井愣住了,喃喃道:“安安之前不是说,席辞墨对他言听计从的,什么都听他的吗,怎么回事……”
温以谦不喜欢他这么天真,直言:“帝王向来多疑,在察觉到渝安有秘密之后,你觉得陛下会不查个水落石出吗?”
“当年先皇盛宠罗家的时候,朝中还有很多官员见风使舵,纷纷加入了三皇子,而那时的陛下只是羽翼未满的太子,可他却能守得住他的太子之位还有他的东宫,你觉得他是靠什么?”
“是慕容太后的急躁暴怒,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是六王爷胆小愚笨?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慕容将军府?”
见张皓井的脸上满是茫然,温以谦毫不客气的打碎了他的天真,道:“席辞墨这个人,远远比你,比渝安眼中的席辞墨还要冷酷无情。”
否则他哪来的本事能在短短时间内镇压朝中各个不安分的势力?又哪来来的本事能坐稳他的帝王之路?
顿了顿,温以谦又说出另一件事:“你去年被关刑部狱的时候,张冷去了渝府求助,当时我也正巧去渝府,你觉得为什么这么巧?”
张皓井又是一愣。
温以谦叹气之后道:“因为在你们在酒楼闹事的第一时间,暗卫就已经通知了太子府,而我会出现在渝府,无非是因为当时有人要给渝安一个冷战过后的台阶下,这好让渝安能心安理得回太子府求和。”
张皓井咬了咬下唇,“可席辞墨跟安安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温以谦轻笑道:“是啊,还好好的。”
紧接着,他又轻声道:
“可是谁能保证以后呢。”
毕竟伴君如伴虎,而渝安的背后还站着功高震主的渝家。
这就更难保证了。
第86章 生疏
年初一。
六王爷一早起来就精神抖擞的跑去云庆宫请安,他端着茶递给渝安,讨好道:“皇嫂,我……我有一篇文章不会写,但,但是……”
渝安把茶杯放在一边,然后对上六王爷震惊又委屈的眼神,才笑着道:“我怀孕之后就不怎么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