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死后第三年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道玄

作者:道玄  录入:11-19

  他顿了顿,说完这些话,好像冷静下来一些,继续道:“然而萧家的死活又跟您有什么关系,我不会这么为难你的。只是我死了之后,京中没有权势手腕高到能篡位的宗室或重臣,分裂战乱,在所难免。洛都处在要道,兵戈起时,这繁华的牡丹馆恐怕动荡得还更厉害,那位方姑娘、什么头牌芙蓉仙,还有青娘,一国之乱,难道就能幸免?老师要是同情她们,就也爱屋及乌,可怜一下我吧。”
  他自以为跟谢玟两人之间最为亲密无间、是这世间最紧紧相连的两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到了需要依靠他人的“爱屋及乌”,才敢在怀玉面前说话。
  “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我曾经做错的事,已经在尽力的弥补。等回到京都,我派人重启谢府,绝不会把你再关在紫微宫里,朝野上下、文武百官,都应该见一见挥斥方遒、真知灼见的谢大人,而不是总活在小道传闻里的帝师……”
  他终于有一次用对了方向,找到了能够接近谢玟的路。
  两人对话期间,萧玄谦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谢玟也得以在这样的对视之中考较他的真伪,他沉默地倾听,指腹缓慢地摩挲着手里的汤婆子,看似没有任何表示。
  萧玄谦将所有的话都说尽,处处缜密细致、以退为进,软磨硬泡了半天,还是没等来对方的回应,他心中压抑烦闷,无处抒发,憋得连眼睛都红了,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发泄不出的委屈。
  像一只把牵引绳叼到士人手里,对方还不接、急得原地转圈的狗狗。
  谢玟突兀地冒出来这么个想法,于是他接过了牵引绳,伸手用焐热了的手心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忽然认真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萧玄谦以为他问的是那些承诺:“如果再对你说一句谎话,就让我再也找不到你。”
  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非常狠毒的一句誓言。
  谢玟道:“我说的是,你的病。”
  萧玄谦愣了一下,回答:“是真的。”
  他确实能感觉到,他想要得太多,做的事却又错得离谱,只能勉强留住谢玟,才能像是续命一样撑下去,他甚至模模糊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自己的命似乎只有前面的三十多年,而登基之后的日子,似乎都是从怀玉那里得来的……他的理智、他的忍耐、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力,都在分别的三年中被磨损殆尽,连一天的空余也掏不出来了。
  谢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自言自语似的道:“要是你能跟我回去看看心理医生就好了。”
  回去……回哪里?不等萧玄谦问,谢玟便又叹息:“可惜我也回不去。”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萧玄谦并未问下去,他总觉得那是一个自己不能够触碰的答案。
  谢玟的态度有所缓和,他这几天其实想过这件事,但最终以“帝王多疑善变”,他无法放心而结束。但萧玄谦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更多的动容已经压过担忧——这是他深思熟虑、遵从本心之选。
  跟上次的强硬“邀请”并不相同,这样的恳求、商议、至少索求谢玟的表态,已经是一份长足的进步,再加上那天简风致的话,给他施加了一点点“或许能成功”的希望。
  谢玟此刻的感受也比较奇怪——简单形容一下,就是一个一千块的拼图,他费力地拼了九百九十块,然后崩盘了,碎了,他气得吐血,甩袖子不干这事的时候,一转头,突然发现拼图自己复原了五百块。
  ……太怪了。
  谢玟闭上眼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道:“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萧玄谦怔了一下,因他拿捏不准对方的心意,都没反应过来“约法三章”其实是愿意跟他回京的意思,他带着一股迷茫无措的心态:“好。”
  谢玟道:“第一,我们两个的事,无论是矛盾还是争吵,你只对着我来,不许牵连他人,任何人。”
  萧玄谦点头。
  “第三,我们两个政见相左、争吵分辩的时候,你不能先斩后奏、一意孤行,也不能碰我。”
  萧玄谦一想到那事就愧疚自责,忍不住贴得又近了一分,生怕谢玟说到这儿后悔了。
  “最后,”谢玟看着他道,“我跟任何人的交谈来往,你不能阻止,也不许监视探听。”
  “没了吗?”萧玄谦问。
  “没了。”谢玟道,“你对自己倒是挺有信心,这是你没到混账的时候,一犯病,就什么都管不住了。”
  “不会的。”萧玄谦道,“我回去先写份圣旨,把天下太平剑交给老师,有半分不听你的,你不要手软。”
  谢玟心说你都知道我杀不了你,还说这话干什么,提醒我酒后吐真言,治不了你是么?他刚想到这儿,就被对方忽地蹭过来飞快地啄了一下唇。
  谢玟没反应过来,那双湿润多情,仿佛时时刻刻都倾注着全部温柔的眼眸看着对方。
  萧玄谦起伏不定的心终于落地,像是被那股柔和无形、而又磅礴如浪潮的力量包裹住了,见怀玉没有生气,又得寸进尺地抬手捧住他的脸,抵着唇瓣覆上去,低语道:“那再让我亲一亲,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得寸进尺是吗?


第45章 灰烬
  这人真是……
  谢玟还没想出来词语形容,肩膀便被环绕住了。小皇帝确实照之前有很大的改变,仿佛调回一个相对温顺的时期后,又吃足教训,真的改变了一样。
  他再未有那股强硬地、炽烫地掠夺,而是非常小心,舔过他的唇瓣,这个吻平平淡淡,简单地几乎没有波折,不带着半点欲望的降临,只有索取依靠和安慰。
  倘若没有被威胁,谢玟发现自己并不惧怕这样的亲近。他听见萧玄谦低声呢喃的语句、仿佛那些迟钝的委屈慢慢地倾泻而出:“我知错了,我再也不那样了……怀玉,你不要把我扔给别人。”
  他还在介意之前方姑娘那件事。
  谢玟道:“行了,我把你介绍给人家,那不是害她吗?笨蛋,你再搂着我,童童要急死了。”
  他轻轻踢了对方一下,而萧玄谦跟个粘人的泡泡糖一样撕不下来,还恰好从郭谨那边接来披风,放在马车里。他道:“我肯定不会忘了女儿的,你放心。”
  谢玟听这话觉得不对劲:“那是我闺女。”
  “也是我的。”萧玄谦道,“我会帮你养的,这是我选的太子……太女。”
  谢玟无语凝噎,半晌才道:“她姓谢。”
  “没关系,可以再取一个姓萧的名字,这是用来搪塞大臣们的,为了公平,我可以跟女儿的姓,起一个姓谢的名字。”
  谢玟:“……”
  他看着小皇帝那张认真的脸,又头疼起来了,道:“……这不是跟谁姓的问题……我以后跟你说,现在还走不了,我得跟青娘她们辞行。”
  谢玟起身要下车,袖子被对方拽了一下,他一转头,看到那张冷酷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忐忑犹豫、万分担心的神情,眼巴巴地道:“你不会反悔吧?”
  谢玟又好气又好笑,把袖子从他手里一点点抽出来,矜持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
  洛都仍飘扬着飞雪。
  飘雪吹进窗中,带着一缕寒意,驱散了马车内的烦闷。童童跟玉狮子坐在一起,她其实对谢玟的决定有些预感,但这预感并不强烈,也不清楚对方能果决到这个地步——她以为种种往事,会让这个徘徊迟疑的时期不断拉长。
  但怀玉比她想象得更为决然果断,他仿佛已经受够了这连绵不断的纠缠,就像是一根一根蛛丝、一节节的毛线团套到他的手腕脚踝上,让他想要离开又走不远,这样磨人的缠绵藉由着一桩桩旧事串联起来,仗着他意外展现出来的疼爱,于是演变成难以彻底割舍的局面……所以他就干脆剪断丝线,跟对方说,我跟你走,我还是给你机会。
  萧玄谦究竟知不知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无关其他,只是因为谢玟的承受能力有限。
  童童穿着红色的小袄,一边思索着一边观赏路上的风景。从洛都北上,飘雪不减反增,湖面结冰,处处银装素裹。她将郭大监寻来的小鱼干掰成两半,用手喂着玉狮子,自言自语地道:“你说一般人哪有这个待遇呢?”
  “喵。”
  “他在世上太孤独了。”童童低声道,“连我也不是他那个世界的人,但他靠近主角,就能减轻这种孤独吗?”
  “喵喵——”
  玉狮子的异瞳鸳鸯眼看着她,谢童似乎从它的神情中读懂什么,转过头时,恰好见到狗皇帝钻进谢玟的马车里,一天到晚在怀玉眼前晃,踹都踹不下去。
  但萧玄谦反而还很有理由——因为谢玟晕车了。
  他以前是不晕车的,就算身体最弱时被张则护送回来,也没见到他有多难受,但这次回京,许是道路结冰难行、曲折坎坷,又或者是饮食不周,总之意外地不舒服。
  两方车驾汇聚,大臣们的车马跟在后方吊着。童童站起身想要爬起来看看后面的那驾车,被身旁的郭谨拉了下来,大太监笑眯眯地照顾她,给小公主更换了一个温暖的手炉:“外边儿冷,殿下跟御猫进去休息吧。”
  童童道:“我看看我爹……哎哎、等会……”
  年幼的女童身躯被照料着送进了车内,她踩着名贵的地毯,对桌案上的果脯和冻梨发呆,赌气似的狠狠挼了一把长毛白猫的脑袋。
  “喵——”玉狮子抬起上半身,瞪着她跟她吵起架。
  而在后方不远处,雪白神骏宵飞练陪同这辆马车向前行进,它低头拱了拱车窗,乌黑纯净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往里探,然而它的主人却不允许,唰地一声合上大一半窗子,只将小帘卷开一个缝隙。
  飘雪落在这截窄窄的沿上。
  萧玄谦一天得有七八个时辰守着自己,谢玟已经习惯了。对方一探身过来,他就知道是要握住他的手,两个人曾有一段阔别、有一段纠葛不清的冷战时期,直到今日,彼此的掌心才终于又熟悉对方的温度。
  他的骨架很宽阔,劲瘦而匀称,骑射极好的人似乎都是这样,手臂和腰部都充满力量。而萧玄谦又自恃身强体健,穿得并不厚重,所以靠过来时,总是让人率先感觉到这股身体上的生命力……而并非他岌岌可危、极度依赖别人的精神。
  车内的折子有的在桌案上,也有的散落在地。笔墨伺候到一半,又撂下搁置在那里。在太医的指导之下,萧玄谦捧着谢玟的手给他按合谷穴和神门穴,动作非常认真,好像这件事就算是他的终身大事了。
  谢玟看了他一眼,道:“你让人把圣旨拟好了?”
  “嗯。”萧玄谦道,“散骑常侍温瀚宇草拟。我看了一遍。”
  若是在京中,这事应该得有中书省中书监的参与,但毕竟不在皇城,一切从简。谢玟闻言起身,坐得更端正一些,他的晕车症状在路途中慢慢消退,也许是刚开始晕得太厉害,反而适应了。
  他道:“讲给我听听。”
  萧玄谦道:“写得大概意思是,我为皇子时,在外遗有一女,这个消息传到京都之后,您作为本朝最受信任、我最珍重的大臣,领密旨寻找皇室遗孤,所谓病终,是为了保密和隐蔽、不让皇女受到反叛势力的威胁……老师觉得可还圆得过去么?”
  谢玟一听就知道这人是在这儿蒙傻子呢,但这说辞应对一些离政治漩涡很远的地方官员、或是平民百姓来说,已经算是可以搪塞过去了。他瞥了小皇帝一眼,道:“童童跟我长得这么像……你让那群善于揣测的文官们怎么想?”
  “我的态度还不明显么,我说是皇家血脉,就是皇家血脉。”萧玄谦摩挲着他的手指,“他们的想法,并不重要。”
  谢玟道:“果然是听不进去谏言的暴君。”
  萧玄谦立即改口:“你觉得不妥吗?我听你的。”
  谢玟并不是童童真的亲生父亲,他对这个小女儿在外的血脉归属没有意见,而系统自己也对此没什么感觉,她又不是人类,对这方面根本不关心,反正她也只会粘着谢玟。
  谢玟对小皇帝这种忽略群臣百官的过分行径稍稍不满,耳提面命地嘱咐了几句。
  小皇帝乖乖低头,诚恳至极地听从教训,只是距离却不知不觉地越靠越近。等谢玟说完,忽然发觉对方已经从安全距离突破防线,近至呼吸可闻了。
  谢玟无奈道:“你怎么……”
  眼下萧玄谦的黏人程度比玉狮子还要高,他已经探索出谢玟不会抗拒的距离和方式,于是百般接近、变着法子地消融他的底线。萧玄谦低头很轻地吻了吻他——这动作在过去的两天里发生太多次,总是不知不觉靠近、偷偷摸摸亲了一下,都要被他演变成一种可以接受的习惯了。
  谢玟也从一开始的陌生诧异、到现在完全被磨熟了,他抬手擦拭了一下唇,数落道:“不务正业,沉溺情爱,很不成个体统。”
  萧玄谦照顾他的面子,不提对方纵容自己、形同共犯的事情,只道:“反正我们也是那种不成体统的关系。”
  谢玟盯了他一眼,微妙地想起一些旧事,没有过多思考便道:“你在别人面前可没这么说过,一口一个恩师,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原来只在我这边闹事撒泼。”
  萧玄谦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目光看着他,带着点试探地道:“我是可以不规矩的吗?”
  谢玟:“……好好说话。”
  小皇帝果然收敛。车内的空气跟外面置换过片刻。温度稍降,萧玄谦合上那道车窗缝隙,将小帘落下,然后又用一种理直气壮的态度抱住谢玟,说是让他困了靠在自己身上休息,可以免除一些晃动,减轻眩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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