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神经病同行[古代架空]——BY：小闲

　　顾笙：“……”
　　面对亲近之人的离世，道方门的每一个人都处理得比他冷静。每一个人都知道识大体、顾大局，好像那些用刀子割出来的、血淋淋的伤口不曾存在，连疤都没能留下。
　　“已经一年啦。”莫小柯喃喃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仿佛在昨天，他们还在我面前，我们还在给林师妹的试炼壮行。仿佛文秀才刚刚笑着对我说，她也是心仪于我的，她也想要和我在一起。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全都没了……就像是一场噩梦。”
　　他知道人不该总困于过去，应该着眼于未来，可他就是学不会旁人的豁达，怎么都放不下。
　　“有时候我想……如果当时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是不是会更好。”
　　顾笙眉头一皱：“一喝醉便发疯，说什么浑话呢。”
　　“这世上连个公道都没有，那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至少还有我们在为你担心。”
　　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有的时候更是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放心吧，我并非是想寻死，只是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坎儿。”莫小柯叹了口气，仰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无论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会继续努力下去。总有一天，让道方门重归往日的辉煌。”
　　他的师弟莫小柯，始终是这样的一个人。性格算不上强硬，虽然怕麻烦，却又有操不完的心。在师兄弟中谁都可以欺负，但却意外地执拗，只要是被他认准的事情，便怎么也不会动摇。
　　可他现在已经死了。
　　不会再有一个莫小柯了。
　　戏师的失常是其他千叶卫始料未及的，但他们毕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短暂的混乱过后，很快又调整了阵型。
　　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无惧于生死。但戏师当下不人不鬼的模样，还是让人不免心悸。
　　他的血肉一层层裂开，皮肤就像融化了一样不断脱落，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血人。即便此刻，他依旧操纵着手中的傀儡线，控制假人攻向其他千叶卫。喉咙里发出绝望又痛苦的嘶嚎，戏师的身体已经不再受自己的使唤，仿佛他才是那个身上缠着线的傀儡。
　　“唰！”的一声，有人实在看不下去，用手中的长枪荡开了假人的攻击。闪身来到近前，斩断了戏师的头颅。头颅落地后，那具躯体颤动了两下，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滩黑色的血污。
　　从戏师的家化为火海后，他便再也回不了家了。
　　满地都是暗红色的血，不仅没有腥气冲天，反倒散发着隐隐的兰花香气。同伴提醒道：“小心他的剑，上面的毒有蹊跷。”
　　不愧是当世最强的力量，就算面对未知的恐惧，也不见半点退缩。
　　在几个千叶卫的步步相逼下，顾笙很快便露出颓势。但他就像是一只不死的怪物，无论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就算被刀剑所刺穿，他也能很快地站起来。反倒是有几个与他交手的千叶卫，渐渐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这样下去不行。
　　“斩断他的脖子，看他还能不能打得下去！”
　　顾笙冷哼了一声，荡开千叶卫的兵器后，飞身跃起，稳稳落在了山崖的巨石之上。居高临下，看向底下的一众千叶卫。
　　这样多的高手，便是数遍整个武林，也没用哪个门派能与之相比。
　　难怪养成了如此傲慢的态度，把人的命不当作命。
　　众人之中传来一声惨叫，其他人纷纷投去了目光。那人的代号为沧澜，正是方才使枪的千叶卫。方才与顾笙缠斗的时候，他并未受外伤，仅仅是被顾笙一掌拍在肩上，甚至不觉得有多疼。如今他的臂膀却涨了起来，皮肤变成了青紫色。血管扭曲地跳动着，仿佛有毒虫藏在他的皮肉下面，在经脉间寻找着出路。
　　其他几人顿时变了脸色，先前看到暗桩的尸体和戏师的惨状时，他们已经猜到了此人有些非常的手段。但原本他们只以为是顾笙的剑上涂了毒药，现在来看，似乎只靠皮肉的接触，他就可以下毒。
　　“离他远些！”千叶卫的领队压低声音提醒道：“他的身上有古怪。”
　　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十五年前，毒老子毁了他的人生，又送给他了一份大礼——让他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怪物。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为了维持现状而压抑着自己，只为身边的人能继续过着安定平和的日子。
　　可又有什么用呢？
　　十五年前、三年前、还有今日，这世上的恶人永远也不会少。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端正其心、不为邪恶的顾君子什么也做不到，甚至无法肆意妄为，做不到有仇必报。
　　“武林中无人不知，千叶卫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只需要二十几人，便能覆灭一整个门派。”顾笙拔出了卡在身上的刀刃，咳了一口血，笑容显得格外残酷：“我倒想看看，是否真有其事。”
　　其他的千叶卫们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敌人并非只有顾笙一个，还有他们昔日并肩作战的同伴。
　　以沧澜为首，其他中毒的几人也痛苦地跪坐在地上，很快便变成了与戏师相似的模样。有人已经无法忍耐身上的痛苦，颤颤巍巍地举起武器，朝身旁的人砍去。被轻松躲开后，一剑刺穿心脏，很快在地上化成一团血污。
　　千叶卫的日常便是在刀口舔血，在必要的情况下，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性命。如果说戏师一个还可能是因为贪生怕死，现在连其他人都这样，只说明被这种诡异的毒所控后，他们连自行了断的机会都没有。
　　在一开始的混乱之后，剩下的千叶卫很快便调整好了节奏。他们毕竟早已身经百战，分出一队人去抵挡发起疯来的同伴后，便全力朝顾笙攻去。
　　无论是从任何角度来看，这样违反常规、如同修罗恶鬼一般的力量，都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哪怕没有遭遇突袭，他们也有铲除此人的义务。
　　面对密不透风的进攻，顾笙接连后退，却并未落入下风。他感到手中的宝剑已经废了，于是挽了一个剑花荡开身边的千叶卫，反握剑柄，如同持矛一般，朝远方一掷，刺穿了打算用弩箭偷袭之人的喉咙。
　　露出这一瞬的空隙后，他的双手被用铁链一缠，锁死在身前。迎面一道钢刀砍来，眼看便要迎头将他劈成两半。
　　“扑哧”一声，刀刃落在了顾笙的肩头，被他硬生生地卡住。与他对视时，持刀人也不由被他目光中的杀气也震慑了片刻。他想抽回钢刀，却被顾笙用手中铁链锁死，殷红色的鲜血从刀剑淌向刀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松了手。
　　“倒是比你的同伴聪明。”
　　抹开溅到脸上的鲜血，那千叶卫高声喊道：“毒在他的血里！小心……”
　　话还未说完，钻心的痛让他不由蜷缩成一团。就这一瞬的功夫，他竟然也中了招。
　　毒老子虽然毒术出神入化，武功却并不高。他虽然疯狂至极，但也清楚自己这般作为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因此在打造毒人的时候，便是冲着他能“一人抵挡千军万马”。
　　所以他原本便不可能成为什么好人。
　　其他的千叶卫纷纷冲了上来，从四面八方将兵刃刺入顾笙的身体。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随即运起功法，猛然掀起一股气浪。“轰！”的一声，鲜血向四面八方飞溅，围攻的千叶卫也被震开，惨叫着在地上打着滚。
　　“痛苦吗。”顾笙面如金纸，却还是冷笑出了声：“在你们杀害无辜者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沦落至此。”
　　亦或是也曾想到过，只是被什么“成王败寇、生死有命”的混账话猪油蒙了心，才从来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只有手握权力的人，才会觉得弱肉强食是理所应当。
　　“我现在，也给你们一个选择。”因为失血过多，顾笙的脸色已经越发苍白，显得他此时更如修罗鬼刹一般妖异：“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指向你们自己的同伴。杀得最多的那一个，我或许会放他一命。”
　　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在一众千叶卫眼中，顾笙赫然已经成了一个疯子。可但凡是中毒之人，此刻身体痛不欲生，仿佛被人寸寸绞断了身上的筋骨，恨不得当场自尽得以解脱。
　　又有人忍不住挥刀向身旁的同伴砍去，却被领队一箭穿心，倒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
　　“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折辱，果然是魔头行径。”
　　“什么是魔头？”顾笙气极反笑：“说到滥杀无辜、霸道无理，魔头那里比得过你们。”
　　他身上的血快要流尽，视线也变得模糊，肉体恢复的速度已经比不上新增的伤口。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了四面漏风的筛子，再过不久，或许真的就会死了。
　　对于他这样的怪物，或许是个不错的结局。
　　他因贪婪而生，灭绝人性，身上更背着数不尽的血债。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也只想着杀人呢。
　　千叶卫的领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更加有条不紊，指挥其余手下对顾笙步步紧逼。千叶卫果然要比寻常的江湖人厉害的多，再这样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兰花香缠绕着他，恍惚之间，顾笙仿佛看到眼前又多了一个人。那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与他面容相似，手持刀刃，眼神冰冷。
　　快了，我就快去找你了。
　　“顾笙。”
　　……
　　“顾笙。”
　　是谁在唤他的名字？
　　“我喜欢你。”
　　少年的轮廓变得模糊，慢慢成了另一张脸，身着白衣、背负琴匣，有着他最熟悉的面孔。
　　那个人总是板着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却在考虑许多事情。他说他会救他，他一定会来救他，还会与他一起活下去，看尽世间的风光。
　　他还是自私的。
　　只是想一想能与沈般相守的日子，便舍不得死了。
　　人群中间，传来顾笙痛苦的嘶吼声，仿佛一根尖锐的针穿破了天际。随即一阵血雾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上爆开，千叶卫应对不及，都被溅了个正着。
　　“一起下地狱吧。”
　　被操控的千叶卫仿佛一个接一个走火入魔，每一个都红着眼睛，癫狂地见人便砍。领头的见势不妙，立刻指挥剩余的部下撤退，却已经迟了。
　　等沈般赶到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馥郁的兰花香气。这种味道他在西子城的客栈里也曾闻到过，此时再现，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还是晚了一步。
　　香气越发浓郁，四周却寂静无声，似乎这里的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满地狼藉不堪，散落着有无数腐烂的尸块，从遗留下的形状来看，勉强看得出曾是几个人形。还有碎块零星挂在树上，仿佛是从枝头长出了腐败的果实，看得人胃中不禁一阵翻江倒海。
　　黑鸦在枝头鸣叫个不停，它们被血腥味儿吸引了过来，聚集在此。虽然已过了夏日，天极峰附近依旧温暖宜人。映着落日余晖，仿佛一副写意的山水画。
　　疲惫的毒君子靠在树干上，他的脸上、身上、衣物上都染满了血污。他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连一道疤都不曾留下。这样看去，他仿佛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有眼睛会眨一眨，目光却是死气沉沉的。
　　“……顾笙。”
　　沈般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心中又感到难过。
　　“我们走吧。”
　　“……你不该来的。”
　　“说好了，我们要一起离开。”
　　“就算是现在的我吗。”
　　他已经彻彻底底地败了，真正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滥杀无辜的魔头。他到底还是没能摆脱毒老子和季三对他下的诅咒，活成了他们想要的样子。
　　沈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来到他身旁，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们一起。
　　是魔头也好，是罪人也罢，我会与你同行，陪在你的身边。


第105章 （一百零五）海阔天空，任君遨游
　　历来的武林大会，皆于天极峰之上召开。天下英雄齐聚一堂，可谓是江湖中最重要的盛会之一。
　　山下客栈之中，来往的江湖人士熙熙攘攘。酒肆茶庄之内，半酣之间，已经有人讨论起今年的武林盟主之位会落在谁的头上。
　　“瞧潘盟主的意思，我猜他老人家是打算退位让贤了。”其中一人振振有词地分析起来：“今年潘家相关的大事，全都是由潘达公子来主持。再加上潘盟主的年纪，选在这个时候，算是功成身退了吧。”
　　“这些年九阳阁与高山流水庄为了‘天下第一庄’的名头争得不分上下，说不定新的人选，就在田阁主和钟庄主之中。”
　　“武林盟主除了背后的门派够强，还得是德高望重之人。就这两位历来的行事风格，不太成吧。”
　　“我更看好道方门。”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摇着扇子走了过来：“你们可还记得，前些年出过一阵风头的魔教，打着什么‘三辰’的噱头招摇撞骗。”
　　“这……好像是有这么一出。不过三辰教不是因为内讧，很快就自取灭亡了吗？”
　　“我听说在清剿魔教残党时，道方门那位姓梁的公子表现过人，后生可畏啊。道方门沉寂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冒冒头了……”
　　“梁子琦年纪轻轻，怎么可能让他坐上盟主的位置？”
　　“道方门不是还有两尊大神吗？有师弟在前面冲锋陷阵，沈笑笑和陈皓夜能不利用这个机会，做出点什么惊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