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正被满屋子直白的目光钉在原地,他越是惊慌失措动弹不得,那些目光就越是肆意猥琐。甚至有人朝他吹起了口哨,有的人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有人伸出油腻的大手朝他举起了酒杯。
“小美人儿,过来陪哥哥们喝一杯。”
冯春攥紧了手指,试图用疼痛的感觉抵抗无尽的恐慌,可他觉得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要让公子失望了。
忽然,清风浮动,驱散了周身包裹着的污浊的空气。
“小春儿,你忘记将它戴上了。”
“公子!”
裴敏知轻笑,将斗笠在他头上重新戴好,轻轻压下帽子边缘,将冯春不安的小脸掩进了阴影里。
随即,那几根被冯春自己用力攥到扭曲发青的手指落入了一只温热柔软的掌心里。裴敏知在众目睽睽之下,暗暗牵住了他的手。
“小春儿,别怕,有我在呢。”
裴敏知护在冯春身边,堂堂正正地环视四周,目光坚定又透着一股狠劲儿。刚刚那股充斥整个房间的躁动瞬间消退了大半,喧哗再起,多数人重新开始吃起酒来,不再理会他们。
裴敏知让小二包了冯春买了他最喜欢的几样吃食,拉着他扬长而去了。
“公子,谢谢你。”
“以后在遇到这种不正经的,拿出气势不理会他们便是。人人欺软怕硬,你越是发憷,他们就越是猖狂。实在不行,也不要一个人咬牙硬抗,别忘了你身边有我。有我在,断然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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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接连辛苦奔波了几日,这一晚,裴敏知让冯春寻了家条件略微舒适一些的客栈落脚。至少让大家沐浴一番,祛祛连日累积的疲乏。等谢伯和冯春都洗完了,裴敏知才最后一个走进了浴堂里。
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安静美好的身影,裴敏知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等在那里的不是自从腿伤之后惯常帮他洗澡的谢伯,而是冯春。
冯春明显刚刚洗过,脸上的红晕未消,头发还濡湿着,披散在肩头。刚刚换上的米白色里衫趁极了他洁白如玉的肌肤。裴敏知脑海中不由得浮现那个形容:面若凝脂,口若含丹。透过房间里氤氲的蒸汽,他整个人身上似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如何叫人移得开目光呢?也难怪先前饭馆里那些臭男人像失了魂一般盯着冯春瞧。
“小春儿,你怎么在这儿?头发还没干,快些回屋去罢,小心着凉了。”
冯春摇摇头,朝裴敏知轻轻比划。
“我让谢伯回房歇着了,今天就让我来帮公子洗吧。”
“这怎么行,平时你不是很介意这种事情吗?”
裴敏知靠近他,故意笑得有些坏,
“你洗澡的时候绝对不让别人帮忙,别人洗的时候你又决计不肯靠近。今儿个太阳怎么打从西边出来了?”
冯春浓密纤长的睫毛止不住地抖动轻颤,裴敏知知道那是他开始觉得不自在亦或在害羞的表现。
“公子,别取笑我了。我们已经是亲人了,冯春自然愿意帮你。”
说着便着手开始帮裴敏知宽衣。两个人离得很近,裴敏知清楚地听到他喘息了一声,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心,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似的,竟有一般视死如归的悲壮。
裴敏知暗觉好笑,忽然握住了他在整理衣服的手,将人更近地拉进自己。不由分说地将那只手贴上自己赤裸光洁的,剧烈起伏着的胸膛,逼问道:
“亲人?可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亲人……”
“公子想要什么?”冯春低着头,手指努力同裴敏知的衣衫做着斗争。
“我想要的是伴我一生一世的爱人。”
“你可愿意?”
冯春慌忙将手抽了回来,薄唇紧抿,羞得不敢看他。转身摸了摸木桶里的水,嗔怪地瞧了眼裴敏知。
“公子再胡说下去,水就要凉了。”
“好,扶我进去吧。可是我刚才说的可不是玩笑话,你可要仔细考虑。”
冯春坐在木桶旁边,拿了布巾,一边轻轻擦拭,一边不停将温热的水舀在裴敏知消瘦的后背上。裴敏知身影消瘦,肌肉却匀称有力。光滑的肌肤虽然不敌冯春的白皙,但是看起来充满了健康活力。
被这样一个年轻漂亮,温柔又强大的人呵护着,喜欢着,冯春总觉得不真实。他从来不敢奢望长久,一生一世对他来说实在太长了,太过遥远。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连当下都把握不住,萦绕耳边的句动情的话语,残留在指尖的那温暖和悸动,多想将他们统统留住。一遍一遍地体味,一遍一遍地沉迷其中。
他害怕回应,却渴望将片刻的温情据为己有。
*
这一边,裴敏知已经兀自沉默良久。他感受着冯春轻柔的力道,一下一下擦拭着自己的身体。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与自己心爱的人近距离坦诚相对,如何能够岿然不动呢?
就算他的为人再正人君子,他的意志力再超乎常人,也禁不住这种香艳的场面。一言不发是因为隐忍得辛苦,肌肤渐渐红透,像煮熟的虾子。
“公子?”
见他良久未动一下,冯春轻摇着他的手臂,侧头朝他望来。
那双深情暗涌的眼睛,别黑夜还要深邃,叫人如何察觉不到呢?
冯春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方面的事情甚至比裴敏知更为了解。只看了一眼,便全然明白了。
“公子,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怕自己撞破了他的心事,会让他觉得尴尬,冯春试着转移话题。
“你这个样子,叫我如何睡得着?”
裴敏知侧了侧头,避开他洞察人心的目光。为了努力掩饰窘迫,照例轻笑着同他打趣,只是那笑容让冯春尝出了一丝苦涩。
“公子,想要吗?”
冯春一手贴紧他的脸颊,将他的头回正,迫使他面对着自己。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
“不!”
裴敏知负气地咬牙,想要拍从他的手中逃脱。可是冯春这一次出人意料的坚持,他的手在他耳畔贴得紧紧的。
“我准备好了。公子想要的,我都愿意给。”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裴敏知裸露的胸膛上写字。胸腔剧烈起伏着,那些字一笔一划却刻得格外清晰。划过之处,甚至让人感受到一股刺痛般的战栗。
裴敏知迟疑地,探究地望向冯春的眼睛。那双琉璃色的浅淡瞳孔,在朦胧的水汽仍然澄净通透得令人心惊。
“小春儿,我怕你……”
“我不怕的,因为是公子。”
裴敏知闻言瞳孔都缩紧了,他猛然伸出双臂调转身体,将冯春扯进自己怀里,蛮横地吻住了那双薄薄的唇瓣。
冯春浑身都湿透了。
旖旎缱绻的气氛随着波动不止的水花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
这一吻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多久,二人勉强回过神来,放开彼此,大口喘息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已经冷透了。
裴敏知怕人着凉,用一条腿支撑着,连忙将人从水里捞出来,擦拭干净。
如此折腾了一番,等二人更衣收拾妥当,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赶快回房休息吧 ,把然谢伯又该急吼吼地寻过来了。”
冯春轻笑着点点头。
那双薄薄的唇瓣被裴敏知欺负得有些狠了,红红的软软的,至少比之前肿起了一大圈。看得裴敏知又是开心又是心疼。
这人刚想推门出去,又被裴敏知拉回了自己身边。
“小春,我的心意瞒不过你。我想要,有时候想你想得快要发狂了。可是现在,至少在这种地方还不是时候。这辈子,也许我能给你的不多,但是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委屈了你,辜负了你。
我想,我想再等一等。等我们以后安顿下来,有了自己的家。等我们以后堂堂正正地在一起。只有那样,才算对你有个交代。
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勉强。只需要好好地陪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路走下去。
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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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第二天早上,冯春早早备好了车马,只等裴敏知和谢伯收拾妥当出得门来,他们就可以马上启程出发。
可是直到冯春搀扶着裴敏知在车中坐好了,仍旧不见谢伯的身影。冯春又折返回二楼的客房,隔着厚厚的木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冯春心中一惊,刚要推门进去,谢伯刚巧将门打开,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春儿,你是来叫老奴的罢。抱歉我起得晚了,咱们这就走罢,别让公子等得急了。”
谢伯的声音里面难以掩饰剧烈咳嗽过后的嘶哑。
冯春留心观察了一下谢伯的状态,只见他脸色蜡黄,一双凹陷的眼睛下面裹着浓重的黑眼圈儿。像是经年累积的浓到化不开的疲倦风干在了苍老的皮肤上。
“谢伯,您咳得利害,不如我去跟公子说,咱们在这儿多休息一天吧。”
“咳咳,那怎么使得?在客栈住一晚上的吶,都能赶上咱们爷仨吃一星期了。何况我这是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碍事的,不碍事。”
不等说完,就颤巍巍地抢先一步,下楼去了。
冯春留心观察观察了一番谢伯的脸色与神态,浓重的黑眼圈覆盖在他凹陷的双眼下,更加凸显了老人家的苍老与病态。
到底是心中难安,冯春想将此事尽快告诉裴敏知。可是谢伯装作没事人一般,根本不给冯春说话的机会,自从上了马车之后就一个劲儿地催促他赶车上路。
结果颠颠簸簸还没走出几里路去,谢伯的咳嗽就怎么也止不住了。一阵厉害过一阵,胸腔里像是拉着风箱一般阵阵嘶鸣。裴敏知急得又是替他拍背递水,又是按摩穴位,方法都用尽了,也未见丝毫起色。谢伯的咳逐渐演变成粗喘,眼瞧着一口气都快上不来了。
冯春早已勒停了老马,心急如焚地站在一旁。眼看着裴敏知的手忙脚乱,越来越慌了阵脚,连忙伸手制止他徒劳无用的动作。
“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赶快将谢伯送到医馆吧!”
裴敏知回过神来,点头应道:
“掉头,回去!找一个最近的医馆!”
冯春点头,立即调转马头,朝着他们来时的小城镇打马飞奔。
马不停蹄赶到医馆,又是用药,又是施针,这一阵来势汹汹的咳喘才总算被勉强压制了下去。按照郎中的说法,谢伯这病耽误得久了,已经没有什么好办法医治了,能做的也只有服药勉励维持。除了药不能断,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老人家奔波操劳。
郎中所说的这些,裴敏知如何不晓得,只是心底不愿意接受不愿意相信罢了。如果还有丝毫医治的可能,凭他的医术,怎会放任病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谢伯自小看着他张大, 年复一年,他也自小听惯了谢伯的咳嗽声,几乎那就是谢伯的一部分。不管如何规劝,他老人家永远是那句不碍事,不碍事。裴敏知便误以为,即使伴随着那恼人的旧疾,谢伯也可以陪伴他长长久久。
谢伯终于还是在这一天倒下了,在他还没来得及踏上故乡土地的时候,倒在了漫漫漂泊路上。
*
谢伯的突然病倒,可谓彻底打破了一行人原本的计划。
这一回猛烈的发作之后,谢伯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起不来床了。裴敏知没办法让重病的老人家奔波赶路,只得找个客栈暂时住下。等谢伯情况好转以后,再考虑上路的问题。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面对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本来就捉襟见肘的盘缠,因为这个变故一下子几乎所剩无几了。未来一行人衣食住行的费用以及为谢伯抓药治病的费用都亟待解决。住店是其中最大的一笔花销,也是最为紧迫,最让人头疼的难题。
关于这些,裴敏知没对冯春提起一个字。
晚上,为了节省开支,三个人挤在一间下等的通铺客房里睡下。
裴敏知帮冯春和谢伯掖好被角,吹熄了烛火。
自从谢伯病倒以后,裴敏知紧皱的眉头就再也没有松开过。临睡前,他仍不忘安慰冯春。悄悄将手伸进冯春的被窝里,握紧了他微凉的手指。
“小春儿,谢伯的事你也受了不少惊吓吧?我也没顾得上照应你,还让你忙前忙后折腾了一天。你放心,一切有我,谢伯也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冯春闻言不知该摇头是好还是点头是好,能做的唯有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
“你今天一定累坏了,好好睡一觉。”
“公子也是!”
冯春朝他比划,怕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又拉了他的手指覆盖在自己的唇上,用唇语接着说:
“一切都会有办法的,公子,让我帮你。”
“好!这阵子若是我顾不上照顾你,你就替我照顾好自己,听见没?”
裴敏知久久没再言语,冯春知道他根本没有睡着。
他在黑暗中闭着眼睛,听着耳边裴敏知故意放得很轻很轻的呼吸声,睡意全无。
第二天晨光微熹之时,冯春便悄悄起来了。关于挣钱的事情,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这些事情,就算裴敏知瞒着他,舍不得让他跟着发愁担心,自己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管,任凭他一个人苦苦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