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也就罢了,娇娇,我只想同你在一起,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你要什么……你要我的心,我都能挖出来给你,我…只要你答应我…”
镜郎渐渐安静下来,沉默良久,摇了摇头:“……我还要想一想,你让我想一想,表哥。”
贺铭并未失望,反而轻松地笑了一笑:“好,无论多久我都等得……水里凉,别站着,快起来。”
镜郎重重地踩了一下水表示反对:“人多,吵闹的很,现在回去做什么?”
“当然不回宴席去。”
“那去哪儿?”
“四姑母的小厨房。我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开了冰窖,要做雪花冰酪,这会儿过去刚刚好,你去不去?”
镜郎顿然兴奋了起来,催着他快走:“去,去——怎么能不去,快走,走,偷吃去。”
贺铭将他抱在膝头,任凭镜郎怎么拉他脸颊扯他头发,都不为所动,只是好脾气的纵容,云淡风轻地威胁了句“你想要我直接把你抱回去吗”,镜郎才乖乖地让他摆弄着穿好了鞋袜。
两人的笑闹声逐渐远去,梅林中重回寂静,潺潺流水声中,有人走出了林间,一只手接住了飘然落下的青绿叶片,猛力一攥。
“……陈之宁,还有贺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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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了一下表哥的告白段落
表哥本质上就是一个一心娶老婆的恋爱脑直男,结果军功够了,回来一看,特喵的老婆没了……这换谁谁崩溃啊
#表哥 惨#
## 三十三
端午节一过,天气愈发燠热,紧随着六月的太后寿诞,七月的皇后千秋,都是可与除夕比肩的大日子,几场大宴与消遣筹办都需人手,禁宫里的四司六局也都拨出大批训练有素的宫人,园中人来人往不断,一时显得热闹逼仄。
镜郎就更不愿意出门,每日在云间月与归云阁之间来回,请个安,蹭些新鲜玩意儿吃食,最多,再听几个长公主新宠的乐人吹支曲子,接着,建昌长公主身边的瑞春就领着桑延过来,要长公主看礼单,三日一次,瑞雪就要把库房里预备好的东西一一整理照看过,以免有了什么损害,可以及时补过。
建昌长公主以外,能有份儿来西山行宫避暑的勋贵官宦人家,也都忙着准备两次大礼单,舞阳长公主来的频繁,两人凑在一处,就聊起这个布料,那个花样,什么玻璃炕屏,漆器,佛像,檀木,铁力木,香丸……听得镜郎头昏脑,不到一刻钟,就慌忙告退。
就连陈之宁也是忙着,要么是自己家里的事儿,要么,就是为太子跑腿,偶然一次,镜郎在倦勤斋碰上他,竟然是和贺铭在一起,两人神色郑重,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不知道什么正经事,见了镜郎就停下了不说。就连表情呢,都是一样,淡定的不得了,抬头打了声招呼,就……
就走了!
走了!
镜郎当时就感觉一股奇怪的怒气直冲上来,若不是谢一恒出来与他说笑问好,兴许就要冲上去揪着陈之宁,骂他个没完。
就没了什么消遣,便窝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还好青竹儿的母亲身体痊愈,他回了公主府,没几日,就被安排着送来园子里,镜郎就把瑞月送回长公主身边,也好帮一把手。
这一天镜郎照常去归云阁请安,就见长公主一脸毛毛躁躁的,正对着桑延发脾气。桑延一向冷淡的脸色也有些无奈,放柔了声音,慢条斯理地将长公主劝了下来。
镜郎在旁边一坐,托着温热的茶水听了几句就知道了前后原委。
本也简单,长公主的门客来报,打南边来的一批货物,出了事故,停留在了洛阳。
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却那么巧,要给太后贺寿的礼中,有一样双面绣玻璃屏风没被保存好,库房里,单单它旁边那扇窗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遭了雨,花梨木的边缘浸的湿透,天气一热,就又龟裂破损了,需在这一批物件里选一件相当的来补上。
大批的东西不着急,倒要一个能做主的人去拍板,只将那几样东西先带回就好。
奈何林纾繁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长公主又不便亲自就去,倒显得兴师动众的。府里的家令自然要去,可太后六十寿诞,干系重大,只怕桑延做不了这个主。若不是镜郎去,就要托到宁平侯府里去,就算长公主乐意,镜郎也不乐意。
“不然我去吧。”他抿了一口茶,果断开了口,“正巧,行宫里忙糟糟的,没意思,我也去洛阳玩乐一番。”
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洛阳离京城近的很,镜郎别的不说,挑些稀罕玩意儿的眼力还是有的,实在不行,只单单拎出来说“这是娇娇孝顺老祖宗的意思,亲自去挑的”,什么都抵得过了。
长公主想了一刻,就点头答应,只是叮嘱:“散散心也好,可千万不要玩疯了,你阿婆生辰之前,可得赶回来。”
林纾也十分配合,从自己身边拨了两个沉默寡言的侍卫,送来为镜郎保驾护航,当着长公主的面吩咐“一切都听二公子调遣”。
就再无不妥了。
桑延打头,镜郎带着青竹、王默,以及两个木头似的年轻男人,轻车简从,三驾马车,直往洛阳而去。
作为陪都,洛阳的繁华,绝不逊色于长安。
镜郎入了城来,包下了一整间正店作为落脚处,马不停蹄,第二天一早起来,见过诚惶诚恐的商人,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看过所有物件儿,再用了两刻钟,选了两样大的蜀绣玻璃屏风,两件小些的红木漆器屏风,盯着手下人打包装车,歇了一晚上,桑延便先押着车回去了。
他一走,身边少了个冷冰冰的家伙压制着,那两个侍卫一声不吭,当真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的不说,驾车是把好手。
镜郎就像鸟儿飞出了笼子,让青竹儿带着钱囊,王默做个挑夫,兴致勃勃道:“走,我们出去逛去。”
镜郎在洛阳逛了没两圈,砸下了千八百两银子,城中消息灵通的,都知道长公主家的小儿子到了,雪片似的帖子就飞进了他的住处。
洛阳的主官要给长公主面子,驻守的将领是宁平侯昔年的手下,此外,又有林家的族人,镜郎曾经的同窗,有长公主的门客,还有受过林诫恩惠又不知他父子关系的,更别说那些知道镜郎身份,想要攀上长公主的官僚商贾。饶是由青竹儿帮着手,挑选过一批,一日两顿酒席地吃下来,也是花了七八日,才算应酬过了人情。
“累得我骨头都痛了……今儿可别戴冠了,压着我头疼……随便选件衣裳,对,那件松江布的,穿着舒坦。扇子,就拿那把竹骨的。”
“今儿可别吃酒了,听说城北那槐花巷子里的猪头肉做的最妙,配大骨汤,自家酿的槐花蜜冰水……这还是陈之宁说的,也不晓得他从哪儿听来。”
镜郎对洛阳城里不熟悉,马车东南西北地往哪个方向去了,也全没概念,拿王默宽厚的胸膛当个靠枕,又把双腿架在青竹身上,舒舒服服地又打了个盹儿。
但醒来时候马车仍然未停,镜郎本能地感觉不对。
“咱们离城北有这么远吗?前几天去烟花胡同,也没走这么久吧?”
王默有些迟疑,青竹却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公子睡过去,也有快一个时辰了……三天前吃酒时,洛阳守备陈大人提到过,槐花胡同和烟花胡同,也就半里多地,没有远这么久的道理。”
“而且外面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镜郎顿觉不好,重重地敲了一下车壁,扬声喝问:“喂,那个,姓吴的,还没到?停车!”
马车在寂静的巷尾停住。
镜郎一把掀起车帘,对方却似早有准备,猛地一吹气,一把香灰就全撒到了镜郎面上,他被迷住了眼,猝不及防,大大吸了一口幽幽的香气。
眼皮一时沉重,镜郎用力地眨了眨眼,只觉视野里的景物忽远忽近,光线忽明忽暗,他晃了晃脑袋,试图使自己清醒一些。
旋即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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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哥一出手……
## 三十四
镜郎不知晕了多久,悠悠醒转。
马车的颠簸,光线忽明忽暗,眼皮沉重,耳边嗡鸣不止,仿佛在贴着脑袋的近处敲响了青铜大钟,没有一刻安歇,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头晕,胀痛,想吐,视线里一片模糊,感觉什么人抱着自己。
镜郎强撑着眼皮,朦朦胧胧里看清了男人的侧脸。
“哥……”
下意识叫出口后,镜郎能感觉到男人搂着他的手臂微微一僵,他一时竟想不出眼下是什么情况,近乎撒娇似的喃喃着“我头好疼”,十分自在地往林纾怀里蹭了一蹭,皱着眉紧闭眼睛,没过多久,又晕了过去。
镜郎在柔软的床榻上清醒过来,缓慢舒展酸疼的四肢,想坐起身,脑袋刚刚抬起,离开了枕头没一寸高,又呻吟着倒了下去,什么东西哗啦呼啦,冰冰凉坠在他的手腕上,清脆地响。
“——好疼,唔……疼!”
“青竹儿,水……”
缓过了那阵奇异的晕眩,镜郎终于能看清周遭的环境。
睡了多久?不知道。
这里是哪儿?也不知道。
只能透过落进房中隐约的光线判断,要么是清晨,要么就是傍晚了。
头顶是深青色的帐,身下的床褥都是吉贝布,没有任何花样绣纹,十分柔软舒适,却是死板的灰色,带着一股淡淡的樟脑气味,他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一件素色的亵衣,衣带未结,松松垮垮地敞着。
他的右手手腕上套着一个银色的金属圈,系着长长的,盘成数圈的锁链,一直牵连进了床底。金属圈细窄,紧紧地贴着腕骨,锁链也不过一指宽,却也不是他的力气所能撼动的。
又缓过了一阵晕眩,镜郎舔了舔干燥的唇,拖着链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
屋里并不潮热,装潢的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绝不是用来临时落脚的。
单看所有家具边缘上特别包裹的木棉软垫,还有一色儿砸不烂毁不掉的铜器,大概是用来防自残,或者趁机伤他的…色泽深重的窗帘,紧紧钉住只留下换气空隙的窗格,边缘却被打磨的十分光润,仔细地上过漆,光滑的没有一丝毛糙…
没有书,没有纸笔,烛台、妆镜都焊接在了桌面上,根本拿不起来,其余之外,什么装饰物都没有,空空荡荡。
他被囚禁了。
是谁做的……那自然是那两个侍卫原本的主人林纾。
……也不知道林纾准备这间专门用来关他的“囚室”,到底有多长时间了?
镜郎晃了晃脚腕上叮叮作响的精钢链子,在榻边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那么开始想想,会有什么人来找他,将他救出这里?
一般人大概会从父母开始期待。
但是宁平侯林诫在镜郎的生命里基本上就只是一个符号,对他来说,还没有二叔林诚来的具体生动。至于建昌长公主,对林纾有着异样的放心,只要林纾说是“在庄子上管教管教林纪”,她也就会放手不管。
还有呢?
舅舅?舅舅日理万机,他消失个十天半个月的,又是“外出交游”,玩疯了,不往京城递消息,再正常不过,哪里会注意到这种小事。贺铭?想来只以为他还要冷静地想一想两人之间的……亲事,避而不见,也是常理。陈之宁?纵然两人亲密暧昧,陈之宁却也不是没有别的乐子,怎么会花这样的苦功夫,去寻他踪迹。更何况还不知道他们俩凑在一处,又忙什么呢。
青竹儿?王默?是了,王默或许会想寻他,可是他一无权,二无钱,三无人脉,就算想找他,又要从何找起?
再说了,青竹儿和王默,都是他的“屋里人”,想必在出发之前,林纾就已经想到了法子,把两人控制起来。
至少要到六月二十二日太后寿辰之前,才会有人想到他……
哪怕他已经昏了三五日,也至少还有一个月。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按照送饭次数和天色来看,已经过去了三天。
林纾都没有出现。
这个院子里的活人,只有一个送饭的老头,一个收拾房间的中年妇人,以及一个服侍他沐浴换衣裳的少年。镜郎用尽了办法和他们说话,最后把盛饭菜的银器全砸到地上,甚至生气地动了手,妇人和少年也没能吭声,只是啊啊地委屈叫着。
都是哑巴。
是了,这世界上除了死人,就是不识字的哑巴,最能保守秘密。
天黑之后,也没人敢拿蜡烛灯笼进来,老头守在烛火边,少年服侍他洗漱换衣后,就把唯一的一点光明也带走了。也没给他准备外出的衣裳和鞋袜,甚至连根束发的簪子都没有,每天只给一身内裳来换。
但除此之外,林纾完全没有亏待他,就连饭食都是他惯吃的口味,烹制的精心可口,甚至消夏的冰,午后还有茶水点心和冰饮。
镜郎也就只能乖乖做那笼中雀,不再折腾。
林纾没来,折腾他们也没用,手上的镣铐打不开,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没人说话,也没有东西消遣,镜郎无事可做,被关进来的第一天还把整间房看了一遍,确认林纾连一点可趁之机都没给他留下,成日除了发呆就是躺着,如果不是每天还能看到几个活人,听到一点人的动静,恐怕早就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