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眼睛一亮,矜持道:“嗯,春闱盛况每三年一次,我回京后还没见过。”
青牧内心止不住吐槽,您可拉倒吧,明明就是很想和王妃一块出去玩。
萧厉:“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请王妃。”
阳春三月春意浓,京城处处显喧嚣。
萧厉和宁长乐并排而行。突然有一个卖花的女孩走过来,笑脸盈盈:“老爷,给夫人买束花吧。”
萧厉蹲下身,温和笑道:“小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怎么一眼看出他是我夫人?我们可都是男子。”
“老爷,您这可难不倒我。因为夫人的耳垂有孕痣啊,夫人是双儿。”卖花女孩回答道。
萧厉恍然大悟:“是哦。”
身后随侍的青牧无语腹诽,王爷该好好恶补双儿的常识。
答案不是萧厉心里想的,不过他还是付了一贯钱,买了一大束芍药,送给宁长乐。
小姑娘的花篮,有牡丹、紫兰、杜鹃、芍药。
萧厉一眼选中的是芍药。
宁长乐暗暗蹙眉,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他接过芍药,说了句‘谢谢’,随手把花束交给久安。
久安稳稳抱住芍药,低头嗅了嗅。
看得青牧一个头两个大,使眼色让久安把花束还给王妃。
“久安,你个榆木疙瘩吧!王爷送给王妃的花,你接什么接?”
久安木着张脸:“这是我身为丫鬟的职责,不能让少爷累着。”
“你……你笨死了。”青牧无语望天。
少爷从没说过她笨,久安不满瞪他一眼,直言道:“ 青牧真讨厌。”
“你你你你……你才讨厌。”青牧气绝。
芍药花被宁长乐随手丢给丫鬟,萧厉心里顿觉不大舒服,如今两人又吵吵嚷嚷,显得他怎么回事似的,更加重心中郁结。
他横青牧一眼:“闭嘴。”
青牧:为何受伤的总是我。
萧厉出门前做了功课,带宁长乐到京城最热闹的街南瓦子,里面有大小勾栏四十多座,涵盖杂剧、说书、歌舞、傀儡戏、皮影戏、七圣法等等娱乐形式。
瓦舍内,人群拥挤,摩肩接踵,几人前行困难。
突然有声音喊道:“孙大娘的舞戏要开演了。”
刹那间,人群如潮水一般涌动,萧厉几人被推着走,挤得乱七八糟。
萧厉身量高挑,鹤立鸡群般。一眼望去,入目皆是人头。
精准定位到宁长乐,挤开众人,大步流星走过去。
“差点丢了。”
说罢,拉起宁长乐的手腕,在前面替他开路,“听说孙大娘的《集羽萦尘》堪称世间一绝,身轻如燕,舞姿飘逸不输赵飞燕。去晚了,可就没位置啦。”
萧厉常年习武练剑,手指结满厚茧,粗粝、干燥、暖热,宁长乐感到手腕处传来一丝被烧灼的炙热感。
宁长乐下意识地躲闪,而拥挤的人群像海,将他围困,唯有萧厉的身后才是唯一安全的港口。
他望着对方的背影,萧厉带着他步步前进,劈波斩浪,仿佛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就能轻松抵达目的地。
宁长乐摇了摇头,甩掉一刹那的荒谬想法。不不不,他绝不允许自己懦弱,也绝不允许自己依赖旁人!
“来得还是晚了一步。位置虽然距离戏台靠后些,还好我们两人高,能看得清楚。”
萧厉长舒一口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紧握着宁长乐的手腕,针扎似的,赶紧松开。
皓白玉腕嫩红一片,萧厉心虚地看一眼,心想,自己没用力气,怎么一抓就红,皮肤忒嫩了些。
戏台上,孙大娘轻纱披帛,赤足轻点,嚥婉回风态若飞。众人无不聚精会神地凝视,宁长乐也被舞姿吸引。
唯独萧厉魂游天外,恼怒自己为何握的是手腕,而不是手?那可是一双骨相天成、温润如玉的手啊!
舞蹈过半,萧厉悄然从人群中退出来,抓紧时间排队买些瓦子的特色吃食,一会好去看傀儡戏。
脆筋巴子,香料腌制的肉干,有嚼劲又垫肚子;巴览子,如杏核的西域果子,浓香清脆;樱桃煎,樱桃汁加糖水做的蜜饯,甘甜可口。
萧厉满头大汗地买完吃食,回到戏台。孙大娘已经演完,人群退散,不见宁长乐的身影。
手上拎满东西,萧厉抬起胳膊,擦了把汗,四处寻找张望。
终于在一群哈哈大笑的人里,发现了宁长乐。
他笑得好不开心,不是寻常或嘲讽、或冷漠、或阴郁的勾唇浅笑,而是有着明显弧度、张嘴露齿的真实笑容。
明眸似碎金般的日光,欢快鲜活,让萧厉不由自主地随他微笑。
第15章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不言……
萧厉定睛一看,原来是台上艺人在说诨话。艺人口舌灿若莲花,针砭嘲讽之余,穿插着荤段子,逗得大家开心大笑。
他随着宁长乐一起大笑,手中的小吃差点抖掉。
演出结束,宁长乐擦掉眼角的泪花,拍了拍笑酸的脸:“好久没笑得这么畅快了。”
萧厉把小吃往宁长乐怀里一塞:“以后会常常有的。你喜欢,我请他入府来演。”
宁长乐耳尖微动,抱紧小吃纸袋,道:“不必了。”
两人边吃边看了滑稽戏和皮影,终于遇到久安和青牧。
“少爷,久安找你好一会儿。”久安说罢,狠狠横青牧一眼。青牧拉着她东走西走,毫无章法。
青牧朝自家王爷眨巴眨巴眼。萧厉抿唇偷笑,升起隐秘的窃喜。
“咳咳咳,大家都饿了吧,我们去跃然居吃饭。”萧厉正色道。
跃然居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一到三楼用餐,四楼到五楼住宿打尖。
菜色汇集各地美食、番邦特色,在京城中颇受欢迎。四人到时,里面熙熙攘攘坐满了人,大多数都是书生打扮,来京赴考的举人才子。
酒楼大厅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幡,上面写着百家姓氏,姓氏下面皆有一个数字,四周不少人在看。
青牧拉住伙计,下巴一抬:“店小二,那是什么意思?”
小二白他一眼,一脸看土包子的表情:“这都不知道?闱姓博.彩啊。”
‘闱姓博.彩?”萧厉来了兴趣,给青牧一个眼神。
青牧掏出一贯钱,转了转:“小二,详细给我们说说呗。”
小二开心地接过钱,立刻笑脸迎人:“在会试之前,各家酒楼赌场都会开设‘闱姓’,给诸位学子讨个好彩头。公布会试参考举人们的姓名信息,设局卖赌票,买姓氏押注谁能高中。待殿试结束后,以朝廷发放的金榜为依据,看是否中彩。”
“选官用人,国之大事。科举也能被拿来赌博?”
萧厉很是愤怒。他虽为武将,却也知晓文人的重要性。
文人治国,武人安.邦。如此神圣的考试制度,竟成了赌博敛财的工具。
“公子这就不明白了吧?正因为科举最为公正无弊,又是高雅神圣之事,那定是最公平的赌博了,是三年一次最盛大的赌博。就算小人这等不怎么赌的人,都买了几十注,中不了,也能沾点才气不是。”店小二笑语道。
萧厉:“荒谬!”
宁长乐点点头,道:“挺有趣的,我也想买几注。”
萧厉满腔的怒火被轻飘飘的一句话浇灭,对宁长乐生不起半分的气。
无奈看他一眼:“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宁长乐略带嘲讽道:“我朝赌风盛行,京中赌坊成百上千,卖儿鬻女者比比皆是。
闱姓少说也有二十几年的发展,各府各州的院试皆会如此,皇上都不管。你又何必小题大做了。”
一字一句扎在萧厉的心里。
百姓食不果腹,士兵饷银拖欠,朝堂内外酒色犬马,而世人却已为平常。
宁长乐来到赌桌前,随意点了几个姓氏,正要下注买票。
“长乐哥哥,好巧遇见你。”
宁长乐抬头,瞧见来人徐宗识,顿时厌恶地皱眉。
“无巧不成书,原来是安王和安王妃。”
太子萧显、徐恩义的儿子徐宗识以及几个世家子弟,从楼阶恰好下来。
太子萧显看萧厉的眼神,遮挡不住的恶意,恨不得将其吞骨入腹。
春日宴后,父皇再没与他说过话,他去请安也避而不见。反倒是萧昀那家伙越发得父皇青眼。
“太子殿下。”萧厉态度随意。太子恨他入骨,他也无需给面子,低头见礼。
“看来安王对于闱姓很感兴趣,我们要不要赌一赌。”太子冷笑道,“就赌哪个姓氏可夺得状元。”
“有什么彩头吗?”萧厉勾唇问道。
太子:“赌一个胳膊如何?谁输了,自废右臂。”
萧厉鼓掌叫好:“太子大气。”
太子见对方上钩,带着笑意道:“下注吧。”
萧厉撩起眼皮,不咸不淡道:“太子还没问本王同不同意呢?本王不打算应太子的赌局。”
“你!你耍我?”萧显气恼至极。
萧厉端得一派义正言辞:“寒窗苦读十年书,科举关系着数以万计学子未来,关系着大周未来。怎容赌门歪道来玷污?
太子身为大周未来之主,更应做天下表率。若今日本王与太子殿下赌了,那就是怂恿太子辱没天下读书人,实乃不忠不义不仁之举。本王当不得如此大的罪孽。”
看似说自己,实则痛斥太子不忠不义不仁,实难当大任。
一番话说得萧显气血上涌,脸色青白相交:“萧厉,你等着!”他日登基之时,定要把萧厉千刀万剐。
萧显甩袖离去,徐宗识眼神黏腻地看了一眼宁长乐,恋恋不舍道:“长乐哥哥,有空记得回家哦。”
“滚。”宁长乐轻轻吐出一字。
徐宗识眼神陡变,眼底藏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淫.猥之气,悻悻然随太子离开。
酒楼有不少达官显贵之人,此番对话很快传遍朝廷上下。大多文官在心底对太子的行径越发不耻,并对萧厉产生钦佩之意。
说回现在。
萧厉拽了拽宁长乐的衣袖,略带恳求地说道:“夫人,我刚才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这赌注你就别买了吧?夫君还是要面子的。”
夫人啊……这个词。
宁长乐微怔,轻笑调侃:“巧言令色。”
萧厉报以微笑:“谢谢夸奖。”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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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宁长乐沐浴过后,披散着半湿的乌黑长发,看向花瓶中半蔫的芍药花。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芍药自古以来就是爱情的象征。萧厉为皇族,不选皇族象征的牡丹,不选君子兰花,独独选了芍药。
想起萧厉最近种种言行,宁长乐眉头紧锁:“萧厉好像喜欢上我了,虽然他自己可能没察觉到。”
久安擦发的手顿了顿:“少爷说是,肯定是。”
“你满脸的微妙什么意思?”宁长乐脸颊气鼓鼓,“我没有自作多情!”
久安摸摸自己的脸,面瘫脸也能看得出来?
“恭喜少爷。”久安道,“若能获得安王喜爱,我们在王府会走得更稳。”
宁长乐缓缓摇头,人世间最不值得信任的就是爱情。爱错人,可是会没命的。
宁长乐起身将芍药花撕得粉碎,扔进纸篓,眸色晦暗难明。
“我现在有了更好的方式。感情虚无飘渺,一扯就断。利益才是最稳固的缰绳,操之在手方能驾驭烈马。”
宁长乐问道:“算日子,花姨该回来了?”
久安:“三日之后。”
宁长乐勾唇浅笑:“是时候让萧厉认识到,我和他不是附庸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第16章 万没想到宁长乐还有这种……
徐恩义从皇宫回府,满面愁容。
皇上的避暑山庄建了两年,堪堪建造一半,拖期严重。
皇上勒令今年夏至前必须完工。预算已经超了,还有五十万两缺口。国库空虚,他到哪去填补这笔钱?
去年灾害不断,为维持皇上奢靡用度,税赋已加重两成,百姓民不聊生。皇上还想要再加一成税,他拼死劝谏,反惹了皇上的怒火。
乾详帝贪婪的嘴脸尤在眼前:“爱卿家缠万贯,乃京城首富,何不替朕分忧?”
徐恩义暗骂一句‘无可救药’,当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遥想当年,他入京赶考,何不是抱着一颗报效国家,为民请命的心?
被乾详帝一家逼成佞臣!一窝子狼心狗肺!
“爹——”徐宗识伸手就要银子:“给我一万两银票。”
徐恩义一口老血梗在喉咙,怒骂道:“没钱。一天天逛窑子喝花酒,就知道张嘴要钱。”
徐宗识瑟缩地收回手,小声道:“爹,您这次冤枉孩儿了。不是去喝花酒,而是为皇上分忧。
太子说,皇上为避暑宫殿筹措银两犯愁,就想到个好主意,参与‘闱姓’赌博,以小赢大。
爹爹,您想啊,太子想谁中状元,不就是谁中状元……”
猝不及防地,徐宗识被他爹一个大耳光扇倒在地。
“闭嘴!”徐恩义额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得可怕,“你再提一句,我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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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厉眺望窗外,望向月华殿出神,想着这几日前湖桃花开得好,不若请几天假,带宁长乐去郊外走走。
京城春天短,莫要错过了好春光。
“王爷,属下托人找来几本好书,专门为王爷准备。”青牧揣着神秘莫测的笑容,敲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