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犀就站在云翼身侧,云翼能看到的资料他都能看见。证据确实对沈瑞非常不利,除非他们能让证人翻供,或者直接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否则难以在短时间内证明沈家清白。
云翼瞧一眼正陷入沉思的凌犀,直接对徐知府说道,“再去查,谁人吞并银款如此明目张胆落人把柄的。就算是要挪进府中,也应该分批挪,岂会和消失的银款数目正好对上。清查沈府近几个月的账本,所有与沈府有生意往来的商人都要查一遍。”
“是!下官这就去。”王爷开口,他一个知府岂敢怠慢。再者,沈瑞管理商会从未出过岔子,且不止一次对官府衙门造福百姓生计有过贡献,于公于私他都不愿意沈府出事。
见徐知府躬着身子就要退下,凌犀赶忙道,“徐大人,不知可否让我与大哥见一面?”
徐知府犹豫道,“这恐怕于理不合……”他停顿片刻,转头扫过云翼的脸色,顿时改了口,“不过见一面还是可以安排的,我这就去安排,等好了通知凌公子。”
“多谢徐大人。”这其中细节怕是要他直接去问沈瑞了,毕竟官府的人问话,双方都可能有保留,不利于推进查案的进度。
待徐知府离开后,云翼命人将早饭端到外间,自己也留下来一起用些。
凌犀面前放着精巧的芙蓉糕和水晶汤包,他却因为想沈瑞的事,只吃了两口便不动筷了,连阿九给他盛的菱粉粥都没有注意到。
“可是不合胃口?”
凌犀回神,对上云翼疑似关切的眼神,失笑道,“不是,很好吃,我只是走神了。”
云翼把粥碗往他跟前推了推,“徐知府会尽快安排,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凌犀从善如流的拿起勺子,甜粥入喉,不禁多了几分暖意。在府中待这么久,他的食量变小很多。他吃下一个包子已经觉得不饿了,但不好拂了云翼的好意,这才继续喝起粥。
两人正用着饭食,门外忽有侍卫通报,“参见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云翼起身,“我去去就回。”说着,他低眸扫过凌犀手边的粥碗,“多吃点。”
凌犀点点头当做回应,专注对付手里的甜粥。
房门缓缓开合,云翼转身时,侍卫头子忙俯身行礼。
“何事?”
侍卫头子看看房门,压低声音,“扬州城商会里的商人们得知商会银款被盗,今儿个都上沈府砸门去了,直言要沈府把银款退出来,并且让沈瑞自动卸下会长之职。声势越来越浩大,沈府门前已经围了一圈百姓。”
任侍卫头子禀报的如何事态严重,云翼都只是面不改色的听着,待他禀报完才开口,“派人守在沈府门前,告诉他们回去等待消息,具体如何由官府衙门定夺,他们的银子一分都少不了。如若还有滋事者,按乱民论处。此事不必再扩散,尽快处理干净。”
“是!”
云翼回到房中时,凌犀手边的粥碗已经空了,他见人回来,特意扬了下碗,就好像在说自己有乖乖听话。
云翼不自觉的扬起唇角,活像在哄骗小孩儿,“只喝粥也不行,不如再尝一块芙蓉糕。”
凌犀眨眨眼,他是真的吃不下了,就算要恢复饭量,也得循序渐进,哪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
云翼瞧他是真的饱了,便没有再劝,“去榻上躺会儿,等徐知府过来我喊你。”
这人的喂食手段比起自家大哥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吃了睡,睡了吃,他们确定不是在养猪?
“不躺了,躺太久了也不好。”凌犀瞧向窗外,“今日阳光正好,如若殿下无事,不妨和我一起去院子里待会儿。”
想来有翼王在,徐知府的消息不会太晚。
“也好。”
云翼陪他在庭院中漫步,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仅不能着凉,亦不能在日头下久站。所幸在他刚有一点头晕的时候,阳光突然被挡住了,凌犀回头,原来是云翼往前跨了一步。
“要不要去长廊上小坐?也可以看到太阳。”
凌犀当下就接受了他的提议,怕是再多晒会儿,又要劳烦别人来扶他。
两人在长廊中小待片刻,徐知府便匆匆赶回来了。云翼陪同凌犀一起到了前衙门,但在进房时是让凌犀一个人进去的。
沈瑞背对着房门,脊背挺的笔直,听到房门响,还以为是衙门来人问话,无故蒙冤的愤懑尚未消退,头也未转,只道,“大人不是刚问过话,怎的又来?”
“大哥,是我。”
沈瑞豁然转身,见是凌犀,赶忙跑过来,“你怎么来了?”
“是我拜托徐大人来看望大哥。”凌犀观沈瑞面色,想来是没有被为难。
“胡闹。”沈瑞轻斥道,嘴上虽这样说,可心里却一片柔软,“不是让你在府中等为兄,怎么不听话?”
凌犀知道大哥是担心自己身体,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人一同坐于圆桌旁。
“大哥蒙冤,我岂能坐视不理?大哥,现在形式对你不利,你可否回忆起最近与何人有过生意往来,是数额不小的那种。”
沈瑞仔细回忆一番,“近期最大的生意,当属与于老爷的那批玉石生意。买家从徐州过来,和于老板有过生意往来,但于家没有足够的玉石,便作为中间人来牵线搭桥,赚中间差价。这桩生意从开春时就在谈,对方要的玉石量很大,故而一时未达成一致。前些日子终于开辟出新的玉石来源,谈成了,成交价应该是两千多两纹银。”
一从房中出来,凌犀未做耽搁,转头就去前堂,方才云翼说会在前堂等他。他到时,果然云翼和徐知府都在。他将与大哥的谈话尽数告知,不多会儿功夫,派去传于老爷问话的人已经折返回来。凌犀和云翼躲在后堂旁听,堂前只留下徐知府一人。
于老爷进门后恭恭敬敬的朝着徐知府行了一礼,“大人,您找于某是有何事啊?”
徐知府板着个脸,自从案子开始,他就没合眼,此时怨念聚的更盛,一拍惊堂木,“本官问你,七日前,你可是与沈府做过一笔玉石生意?”
于老板抬起头惊讶道,“于某不知大人在说什么?什么玉石生意?沈府的生意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凑上前的。”
徐知府再拍惊堂木,“你引荐徐州来的商人同沈瑞认识,促成玉石生意,可有其事?本官要实话。”
于老爷登时就跪下了,“大人明鉴,真的没有什么玉石生意。如果有的话,小人何故推脱呢,什么徐州商人,小人一概不知啊。”
凌犀在珠帘后听着,渐渐凝眉,他倒是没料到这于老板连生意的事都撇的干干净净,想来那个徐州商人早已经离开扬州了,无对证,只凭其一张嘴。
徐知府足足问了半个时辰,都未能从于老爷嘴里套出一丁点蛛丝马迹。在此期间,悄悄派去查找徐州商人的衙役回来禀报,近两月内根本没有从徐州来的生意人。
看来从于老爷这着手已经行不通了,凌犀想起指认沈瑞的账房先生,或许证人翻供是目前最快的法子。
徐知府听他的意思,摇摇头,“账房先生已经审问过很多次,他一口咬定是沈公子交代他做假账,再问还是一样的。”
凌犀却不这样认为,如果说于老板可能觊觎会长之位做此陷害,账房先生与沈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平日里还多得沈瑞照顾,为何会听于老爷指使,单纯为了钱财?可他此行做假证,就算成功,自己也会有牢狱之灾,给的赏钱又由何人去享?
思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于老爷对他有恩,他为了报恩刀山火海都下得。二是他有把柄在于老爷手上,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账房先生在扬州城可有家人?”
徐知府摸着下巴思索,“他是当地人,府衙有调查过他的家室,家中尚有妻子和一儿一女。”
不待凌犀再言,云翼突然开口,“派人把账房先生的家里人请到衙门。”
徐知府来回看看两人,忙道,“是,下官马上安排。”言罢,提着官服下摆匆匆出了前堂。
堂中仅余下他们二人,云翼眸中露出一点柔色,“你想到什么了?”
凌犀转头,眨巴下眼睛,“殿下不是已经知道了?”
15.第十五章
以目前的形式和于老爷的行事作风,账房先生为其卖命很可能是因为后者,也是唯一能逼迫账房先生就范的筹码。
兴许是受到凌犀的感染,这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露出一抹笑意,温暖恬静,令人如沐春风。
云翼也不禁多了几分笑容,“凌公子虽不接触朝堂事,却有颗七窍玲珑心,查案倒是一把好手,有为官的潜质。”
凌犀连连摇头,“殿下谬赞,我不过是突然想到罢了。入朝为官这等事我是从来未想过的。”
云翼听他话中有话,不经意间追问一句,“凌公子好像不喜朝堂之事?”
凌犀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本身倒对朝堂无喜恶,但他的娘亲似乎对朝堂之事颇为敏感,也在潜移默化中不让他接触。
“娘亲生前说过,只望我平安喜乐,朝堂之地,多事之秋,面上看着光鲜亮丽,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命搭进去。”凌犀回忆起童年时光,不由笑得更加温柔,“殿下见笑了。”
云翼闻言却认真道,“令堂是有见解之人。”
凌犀提起娘亲,忍不住就会多说上两句,“是啊,娘亲她多识江湖朋友,见识宽广,不仅有江湖儿女的豪情,也有大家闺秀的才情。”
他自懂事起,家中就只有娘亲和姥姥相伴,娘亲从未提起过父亲,直到她临终前,才将父亲的名讳和生平简单告知。得知父亲死因后,凌犀想这大概也就是娘亲为何不愿让他入朝堂的缘由了。
寻找账房先生家人的衙役已然派出府,明面上由衙役出动,暗地里云翼遣了自己的侍卫去探查。账房先生的家人果然下落不明,衙役百寻无果,唯有一线希望寄托在云翼手下。
凌犀依旧住在徐府中静候佳音,在此期间他让阿九打听沈府近况,按理说沈瑞被捕之事一出,那些商会老板怎么可能还坐的住,势必要到府中大闹。可据阿九回禀,沈府近几日无甚大事,一切如常。
安心之余,凌犀不由感叹,那些商会老板可真沉得住气,不愧是做大生意的。
“公子,奴才把书放案上了,您要是想看了随时都能看。”
凌犀抬眸,就见阿九抱了一摞书进来,“哪里来的书?”
阿九把书码整齐,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是翼王殿下派人送来的,说是怕您在府中闷,知道您平日看书消遣,就从徐府上借了一些。”
凌犀走到案前,随意翻看两本,一本治国策,一本兵法。再往下看,还有诗集曲赋。到最下边露出一角与其他不同的册子,凌犀抽出来一瞧,登时乐了。
知府衙门里还有武林野史呢。
在沈府的日子,他为了打发时间确实不挑,什么书都看,上到治国□□,下到坊间话本,只要到他手里的他都看了。
“午间您小憩的时候,翼王殿下来过,看您在休息,没让奴才吵您。”阿九如今提到翼王殿下,不似刚开始那么怵头了。特别是看到他对自家公子百般照顾,心中已经认定翼王一定是个大好人。
没想到这位翼王看似一点都不平易近人,可心思如此细腻周到。兴许他本就是如此心细温柔的人,只不过因为身处皇室,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才不得不把自己包裹起来。
“下次翼王殿下再来,不管我醒着睡着,都告诉我。”
阿九笑嘻嘻应声,“好嘞。”
话音刚落,凌犀便听见外间动静,他率先绕出屏风,果然瞧见刚进门的云翼。
“殿下。”
云翼手上拿着一封信,信口是破过的,上来就交到他手中。
“账房先生的家人已经找到了,你所猜不错,他们确实在于老板手上。如今人已带到知府衙门,和账房先生见了面。”
凌犀大致扫了一遍信件,上面写着的是账房先生的口供以及他亲自按的手印,眼下有了翻供,大哥的清白终于得以证明。
见他面露欣喜,云翼又道,“来自徐州的生意人已经找到了。”
凌犀一愣,“他还没走?不是说没有从徐州来的商人?”
“确实不是徐州来的,那人就是于老板花钱雇来演戏的,只为了坑沈家。于老板早就有意要夺会长之位,奈何无从着手便出此下策。”说着,云翼拿出另一份供词,“还有在彩灯节上的事,也是他所为。”
凌犀瞧一遍供词,暗暗称奇,原来彩灯节上被喷火表演吓到的人群是于老板买来的,为的是让他和沈府的人走散,好绑.架他威胁沈瑞让出会长之位,没想到出了岔子。
“此人用心歹毒,现已抓捕归案。”
凌犀抬头,“大哥可以恢复自由了?”
云翼点头,“当然。”
他们正说着,另一边,沈瑞由徐知府亲自陪同已经到了门外。
“凌犀!”
凌犀想要迎上去,沈瑞见状赶紧快跑几步,“你别跑,为兄好着了,什么事都没有。”
“大哥受委屈了。”
沈瑞是沈老爷唯一的孩子,从小被寄予厚望,他也争气,样样优秀,何曾受过这等糟心事。
“不委屈,有凌犀替为兄奔波,为兄怎会还觉得委屈?”沈瑞转向云翼,拱手行礼道,“此次多谢翼王殿下出手相助,沈某以往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