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地方军领兵主帅,钟兆凡,其岳父乃太子的舅舅。
一营两名主帅。
其中利害,一眼便知。
知晓太子不许顾赫炎离京后,慕之明感到越发的惶惶无措,如临深渊。
这日,一大清早,慕之明赶到贤王府邸,询问傅济安茶叶一事。
傅济安知他因何而来,道:“慕哥哥,如今我的一举一动被太子盯得很紧,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茶叶,暂且没能拿到手,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人传话至宫中太医署了,只需静候消息就好。”
慕之明知道现在不能瞎着急,点点头:“好。”
他离开贤王府邸上了马车,闻鹤音问他:“少爷,接下来去何处?”
慕之明想也没想:“将军府。”
闻鹤音:“可是顾将军不是去洛都大营了吗?”
慕之明:“我独守空房,不行?”
闻鹤音:“好家伙,行行行。”
慕之明回到将军府,明知顾赫炎不在,还是问了问温钟诚。
温钟诚:“慕公子,少爷离开时说了,这一去,至少得半个月呢。”
慕之明叹口气。
如今南境地方军驻扎于洛都大营,顾赫炎定是忙得焦头烂额。
慕之明猜的分毫不差。
自从南境地方军驻扎洛都大营以来,与融焰军将士矛盾不断,南境军主帅钟兆凡,蛮横专权,事事都要与顾赫炎争个地位高低,如今的洛都大营,已不是曾经那个纪律严明的洛都大营了。
这日,练兵毕,融焰军昭武副尉郝天勤准备去主帅营帐,寻顾赫炎汇报今日练兵事宜。
他才离开练兵场,忽闻一座营帐后,有人在窃窃私语。
郝天勤屏息侧头看去,见是两名南境军将士。
一名高瘦的将士面露不屑地对另一名将士说:“什么羽林大将军,还不是得对我们主帅的唯命是从。”
郝天勤气血方刚,怒火‘蹭’得一下就上来了,几步走过去:“说什么呢?我们主帅不过是不想惹出矛盾,告诉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那两名南境军将士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蔑地说:“嗬?怎么?你们融焰军难不成有偷偷摸摸听墙角的习惯?”
郝天勤怒目而视:“你!!!”
两人的争执引来了旁人的围观,站在高瘦将士旁边的南境军将士说:“吼什么,嘴皮子厉害有什么用?训兵场就在后面,有本事打一架,谁输给谁跪下磕头。”
郝天勤:“打就打,怕你们不成!走啊!!”
半柱香后,有将士疾步行至主帅大帐,抱拳单膝跪地:“报!”
顾赫炎正在为军务之事忧烦,抬头:“何事?”
将士:“顾将军,天勤在训兵场,把南境军的郑副尉打了。”
顾赫炎眉头猛地一蹙:“什么?!”
顾赫炎赶到训兵场时,南境军主帅钟兆凡已在,整个训兵场乱糟糟的,一群人围着一处。
而人群中间,正是气不打一处来的郝天勤,和捂住胳膊哎呀呻吟的郑副尉。
顾赫炎询问:“怎么回事?”
钟兆凡双手背在身后,冷笑道:“顾将军,你融焰军将士的心气可真傲啊,一言不合,就将我的副尉打伤。”
“什么打伤!!”有融焰军将士看不下去,开口辩解,“明明是比武,是他技不如人!还不肯认输,将事情闹大!”
钟兆凡斜睨那名将士,目光阴鸷,锐利如刀。
南境将士开口:“主帅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你们融焰军都是这般目中无人、无规无矩的吗?”
融焰军将士:“你们!”
顾赫炎厉声:“都住口。”
一言毕,练兵场安静了片刻。
顾赫炎目光落在郝天勤脸上,见其嘴角有淤青伤痕,问:“打架?”
郝天勤敢作敢当,梗着脖子点了头。
“好,既然他承认了,顾将军,你说怎么处置吧。”钟兆凡看向顾赫炎,语气略带嘲讽地问。
顾赫炎道:“初犯,三十军棍。”
“三十军棍?”钟兆凡冷哼,“我们南境军,都是按照四十军棍罚的,我想而今两军同营,不能只按你们融焰军的规矩来吧。”
顾赫炎抬眸看向钟兆凡,沉默片刻,点点头:“好,四十军棍。”
钟兆凡目光有些得意,看着郝天勤说:“行,拿军棍来,犯事者,还不跪下?”
郝天勤咬了咬牙,他走到顾赫炎面前,道:“将军,我甘愿领罚。”说罢,双膝落地,但背挺得笔直。
钟兆凡:“军棍拿来了吗?”
南境军将士:“回主帅,拿来了。”
钟兆凡正要喊‘打’时,顾赫炎突然开口:“等等。”他缓缓抬眸,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那抱着伤臂的郑副尉的身上:“南境军领军棍时,是站着领的吗?”
钟兆凡一怔,道:“顾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赫炎一字一顿,让他听得明白:“斗殴,双方,皆罚。”
郑副尉一瞬间就慌了:“他都把我手臂都打伤了!是你们挑事的!”
顾赫炎步步走到郑副尉面前,带着令人恐惧的煞气,声色俱厉地命令:“跪下。”
郑副尉再不敢多言一句,他求助地看向钟兆凡,钟兆凡却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郑副尉低了头,惶惶地跪下。
顾赫炎:“四十军棍,打。”
一棍紧接着一棍,重重地落在跪地的两人背上,郝天勤全程咬紧后槽牙一声不吭,郑副尉倒也有些血性,同样没吭声。
在打完三十棍时,顾赫炎突然道:“停。”
行刑的将士停了手,不解地看向顾赫炎。
顾赫炎说:“上行下效,我乃融焰军主帅,管教不当,理应同罪,郝天勤剩下的十棍,我替他领罚。”
一言毕,四下哗然。
“将军?!”郝天勤喊道,“这事与您无关!您……”
他话未说完,被顾赫炎不由分说地伸手拽起,顾赫炎看着他:“站稳,膝盖无需你弯的时候,别弯。”
郝天勤眼眶发红,点点头。
钟兆凡震惊地看着顾赫炎,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顾赫炎一撩下袍,竟然真的跪了下去!堂堂主帅,替手下领罚。
顾赫炎淡淡道:“打。”
行刑的将士迟疑着没敢落棍。
顾赫炎厉声:“动手。”
行刑的将士只得继续打,军棍落在顾赫炎挺如松柏的背上,也落在了所有融焰军将士心里。
另一边,郑副尉挨了三十棍再继续挨十棍已受不住,因疼痛喊叫出声。
但是无人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赫炎身上。
顾赫炎一声不吭地挨完十棍后,手撑膝盖,直挺挺地站起身,脊梁不弯半寸,融焰军主帅巍然屹立,言语铿锵有力:“今日事,所有人引以为戒,若还有滋事斗殴者,军棍四十,逐出军营,话至此,各位谨记。”
傲骨嶙嶙,何惧非议。
第129章 正版都在书耽网
自从斗殴一事后,洛都大营里的矛盾少了不少。
钟兆凡依旧蛮横专断,但只要不触及顾赫炎的底线,顾赫炎绝不与他多争执半句。
公道自在人心。
这日,下弦月之时,桂魄如弓,钟兆凡于南境军主帅营帐的矮榻上惊醒,听见凛凛朔风于营帐旁呼啸而过之声。
今日小寒,东风散玉尘,已到了霜草结冰的时候。
钟兆凡被风声惊醒后,再无法入眠,披衣起身,离开被褥下榻,只觉得寒气侵体。
钟兆凡拿起火折点燃榻旁低矮案桌上的蜡烛,盘腿坐在案桌前,沉默许久,最后缓缓抬眸,目光定在矮桌的烛台上。他伸掌,左手右手上下握住烛台柄,轻轻一扭,微不可闻的咔哒声后,烛台柄被旋开。
铁制烛台柄中,有一封卷成细筒的密令。
钟兆凡拿出那张密令,小心展开,上面是太子傅启写给他的话,只有短短一句。
务必要抓住顾赫炎的把柄。
“哎。”钟兆凡叹了口气。
他将密令收好,撑着案桌站起身,走到营帐门前,掀起帘子往外看,漠漠复雰雰,天阴沉得可怕。
钟兆凡想起那日顾赫炎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受十下军棍,其眼神之坚毅,其背脊之笔挺,便知何为英才少年郎,十七定北疆。
只可惜,九五至尊前,再傲的铁骨,都会被搓成灰烬。
太子,乃明日君王。
君王一怒,铁衣忠骨不过几抔土。
慕之明是十天后才知顾赫炎挨了军棍的。
那日他在将军府,一个人静心筹谋着事情,偶然望向窗外,见温钟诚领着夏天无大夫路过。
慕之明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出厢房,喊住他:“夏大夫。”
“见过侯爷。”夏天无连忙行礼。
慕之明和善笑道:“您这是?”
“噢。”夏天无答道,“之前为了治疗将军的伤臂,我不是常住将军府么?今日是来拿之前落在此处的伤药的。”
“原来如此。”慕之明与他寒暄一番后,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将军他近日还好么?”
“啊……”提起顾赫炎,夏天无露出愁容,“近日军中事多还乱,并不太平,将军天天都在为琐事发愁呢,前些日子还吃了军棍。”
“什么?!”慕之明喊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夏天无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知是将士们斗殴,殃及到了将军。”
慕之明闻言,沉默片刻,问:“夏大夫,您是拿到伤药后立刻回洛都大营吗?”
夏天无点点头:“是的。”
慕之明当即决定:“我与您一起去。”
两人驭马赶到洛都大营时,已是傍晚,大营前有守卫阻拦,夏天无拿出通行腰牌,但守卫只允夏天无一人入内,依旧拦着慕之明。
夏天无:“侯爷,您在大营前静候一会,我进去禀报一声。”
“有劳夏大夫了。”慕之明拱手作揖。
夏天无驭马匆匆入大营,寻至融焰军主帅营帐,却被告知顾赫炎不在洛都大营。
夏大夫:“啊!?将军去哪了?”
小将士答道:“兵部新制了一批长刀,要从军工坊运至洛都大营,顾将军亲自去办了。”
夏天无急道:“怎么这点小事都要劳烦将军呢?”
小将士:“近来无论大事小事总出乱子,将军什么事都不放心,事必躬亲。”
“哎呀。”夏天无急得直拍腿,又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旁人进洛都大营?”
小将士:“夏大夫,军规森严,闲杂人等入军营,得有主帅的口谕才行。”
夏天无:“可顾将军不在军营啊!”
小将士:“是啊!”
夏天无:“那旁人要进军营,咋办啊?”
小将士:“主帅口谕啊!”
夏天无撸起袖子要和小将士干一架。
小将士:“夏大夫息怒!我们将军虽不在,但军营里不是还有一位主帅吗?”
夏天无一愣,随后原地踱步徘徊半天,最后摇摇头道:“算了算了,他们与我们本就一直是水火不容之势,别等等借着这个事,给将军使绊子。”
在夏天无寻顾赫炎时,有南境军将士匆遽进南境主帅营帐,贴耳和钟兆凡说了什么。
“寻顾赫炎的?”钟兆凡疑惑地问,“什么模样?”
“对。”将士点点头,“一位面容清隽、身着锦衣华服的青年,瞧着并非是寻常人士。”
“难不成是他……“钟兆凡,“那人现在在何处?”
将士:“正在洛都大营外候着。”
钟兆凡心生一计,站起身:“走,去看看。”
第130章 让作者吃口饭吧
洛都大营外,慕之明站在撅蹄晃脑的马儿旁,静静地等着。
落霞残阳雁南飞,昨日夜间落了雪,今日空气中冰凉的湿意寸寸侵肌刺骨,慕之明出门匆忙,忘披大氅,如今身穿单薄,冷风一吹,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掩唇轻咳两声。
夏天无这一去,着实有些久,慕之明虽十分有耐心,但因心里惦记着顾赫炎挨军棍一事,所以恨不得立刻冲进大营里,与顾赫炎相见。
等了又等,终于,夏大夫的身影出现在慕之明视线中
夏大夫气喘吁吁地跑到军营前,对着慕之明作揖行礼:“侯爷,将军不在军营里。”
一瞬,失望如汹涌而至的巨浪,顷刻将慕之明淹没,慕之明叹道:“他去了何处?”
夏大夫答:“听闻将军去运送刀剑铁器了,我无用,不能领侯爷进军营。”
“夏大夫别这么说。”慕之明忙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融焰军素来纪律严明,这怎能怪你,没事,我就在军营前等等。”
“啊?您在这候着?”夏天无吓了一跳,“可不知将军何时才回啊!”
慕之明笑道:“无妨,我来都来了,不见一见他,实在不甘心,不过我有一事相求,可否劳烦夏大夫帮我拿件披风来,咳咳,这风吹久了,让人觉得冷得厉害,咳咳。”
“哎呦!”夏天无着急,替他把了把脉,“侯爷你曾得过肺疾,不禁冻啊!我马上去拿件披风来,您等着!”
说着夏大夫又小跑进军营,慕之明对着他的背影道:“夏大夫,慢些跑,不着急,咳咳……”
胸膛一阵闷疼,慕之明低头咳着,默默地往马儿的右侧站去,借马身挡了些许寒风,也算是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