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才想到,云归既已投了“诚”,说不得已经出去牢房了,替自己换了一身蒙兵服,便连忙离开牢房,到外边找去。
所幸他身形并不与寻常蒙人相差太多,而蒙人以为自己将要大获全胜,自然放松紧惕。他随手抓来一个,逼问了云归所在,也就将人敲晕,一路潜行,终究找到了云归。
眼下瞧着云归虽然瘦了些,但好似确实未有甚大碍,之前压在他心上的一块巨石,暂且移除不见了!
楼桓之伸过手,将云归从屋内抱出来。
“咱们眼下去哪儿?”云归搂着楼桓之,一时间根本不想放开,“我这屋外都是守兵,你……”
“放心罢,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楼桓之言道。
守住这屋的士兵,既无几两功夫,也无多少防备。许是觉得云归细胳膊细腿,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所以他出现的时候,这几人还躲在屋前树下喝酒,正自逍遥
云归点点头,彻底放心了。正此时,不远处传来厮杀声,又有火光亮起,映亮了半边天。
“他们动手了。”楼桓之看一眼,言道,“走罢,我先将你带到安全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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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让我跟着你罢。”虽知自己会给楼桓之造成麻烦,可这时他当真想任性—次。好不容易回到楼桓之身边,他实在不敢更不愿离开哪怕半步!
他当真是怕了,怕还有别的变故,怕他和楼桓之短暂相聚后,又会是别离!
楼桓之不过犹豫一会儿,就应了,“好,我们一起走!”
他也并不想和云归分开!若不是怕云归会被误伤,他不会提出,让云归先到安全的地方暂避!
一道往城门方向走,抢了马匹,楼桓之拥着云归上了马,将云归护在胸前,手灵活一转,手上的剑就饮了敌人的血!
不知如何燃起来的火,越来越盛,倒是如同给人照明一般,在夜里厮杀也不至于太分不清敌我。
但同时,也更让众人杀红了眼。在战时,你死我活就是信条。手下留情,对敌人宽容,便是待自己残忍!
每一次出手,都用最大的力气,都直刺敌人最薄弱致命的地方!
饶是云归观过数场战争,到底无法习惯修罗场。所幸楼桓之就在身后拥着他,护着他,便是身在修罗场,也不至于身寒心冷。
果然。天将亮未亮时分,蒙军彻底败下阵来。连忙拥护阿日斯兰仓皇撤兵,蔡永平当即下令靖军追捕。盼能在蒙军和阿日斯兰入格根城之前,将蒙军将领和阿曰斯兰擒获或是斩杀!
如能顺利做成,蒙国很快就可尽入大靖版图!
楼桓之还带着云归,请示不随靖军追捕,蔡永平允了。本来,楼桓之作为副将不去,他这个主将该一道前去追捕的。
奈何身上两处伤,委实算不得康健。要非楼桓之将云归药箱里的好伤药给他用了,或许眼下还不能骑马带兵。
云归下了马,给蔡永平行礼,“云某给将军添麻烦了!云某有罪!”
蔡永平看着云归半晌,才道,“你何罪之有?你一心为靖,我眼下也明了了。只怕军中将士,对你仍有怀疑。”
楼桓之早前已多番向他说明,他起初是有些半信半疑,甚至犹豫过,是否真要派人暗杀了云归。
但眼下看来,要非云归自毁声名,假意投诚,怂恿蒙国大汗夜袭,楼桓之也不
能将计就计,偷梁换柱。
要非云归投诚蒙国的消息出来,楼桓之也不定会当晚令全军守备,这才让粮草完好无损,军中上下无死少伤。
总归若非云归背叛大靖的消息,楼桓之并不能想得如此周全,也就会错过好时机。
所以他虽不算完全相信了云归,但至少,不会急着去追究云归是否真的对大靖,忠心耿耿,不曾背叛。
再者,楼桓之如此在意云归,若他执意论处置,不容云归再留在靖军营,怕是会使得靖军少了一员猛将!得不偿失啊!
往后,他多些注意着云归,不让他接触到要事,派人暗中看好他,也就是了。
靖军没能追捕到阿日斯兰。只抓住了阿木尔守将魏黎。在士兵们知晓这魏黎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靖人后,好些人去找蔡永平,请求立即将魏黎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蔡永平未允,又有人前来请示,云归是否当受惩罚,是否不宜再任军师,甚至当逐出靖军营。
蔡永平安抚了前来请示的人,又昭告军营上下,军师云归并无过错,不该受罚,又言明云归所为,皆是为了靖军如今的大胜。
见蔡永平如此态度,原就对此事半信半疑,对云归心有敬佩的士兵,自然对云归不再多有骂言。只是一些心思不明的人,仍旧紧咬此事不放。
蔡永平已传了军报回京,想来只有通过圣旨上的奖惩,让众人看到皇上对云归的态度,这件事情才能最终有个定论。
靖军五千人留守边城,其余人进驻阿木尔城。
楼桓之以云归需保护之名义,请求与云归住进同一院子。蔡永平皱眉半晌,才应了,只说,“你与他同住,可千万莫要闹出事情来。”
听得这话,楼桓之免不了心里一突。开始怀疑,蔡永平是不是从他俩身上,看出了些什么。可又实在不好多问,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且这要是他多想了,蔡永平原来并未有察觉,而他反应大了,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蔡永平因此生出了狐疑之心。
云归欢天喜地地带着细软,搬进了和楼桓之同住的院子。之前不是被分去和苏中荀同住,就是被塞去军医的院子,柳易辞的院子。
这还是头一回,能够和楼桓之同住。虽然不是同一间房,但有楼桓之在隔壁,那种感觉已经+分好了^
因为这份踏实,这份安全感,云归总算能够肆意而沉地睡过去。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日,直到近黄昏时,才悠悠醒转。楼桓之本想在午时叫醒云归,免得云归太久未有进食,脾胃受不住。
但见得云归睡得安然的模样,又不忍心。总算等到申时中时,云归醒了过来,楼桓之一听见屋里的声响,便连忙端了吃食进屋,“可觉得饿了?”
云归看着楼桓之半晌,久久未有说话,只是眼眉越来越弯,嘴角越来越翘。
“怎么光盯着我看?”楼桓之一挑眉,问道。
能够瞧见云归的感觉真好。回顾先前担惊受怕、未有云归相伴的日子,实在觉得不能再忍受第二回。
“真好。”云归笑着道,“我真怕回来的事儿,只是一场梦。”身在敌营的数个夜晚,他梦见自己回了来。可每每醒来,发现只是黄梁一梦,更觉难过。
楼桓之放下手中托盘,取了云归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可察觉我的温度?你是真的回来了。我是真的把你找回来了。”
云归心里一暖,整个人恢复过来,又莫名起了一点儿坏心思。手下微微用力,掐起楼桓之腰间的一块肉。
楼桓之先是一怔,随后微微蹙眉,“为何要掐我?”
“看看是不是做梦,如果你觉得痛了,那就真的不是梦了,我也就放心了。”云归笑眯眯道。
楼桓之好气又好笑。在如此温馨的时刻,云归不该是扑入他怀中,让他好好拥着他互诉衷肠吗?
要试试是否为梦境,不掐自己,倒是掐起了他,还言辞振振,他的云归真是……特别地讨人喜欢!
与其让云归用力掐自己一把,楼桓之还是宁愿被他掐的。怎么着,他痛也好过云归痛。
端起托盘上的吃食,递与云归,“快些吃罢。你今日一直未有进食,脾胃得不舒服了。”
第28章 怀疑鄙夷
云归狡黠一笑,“我饿得动不了了,太虚弱了。”
楼桓之看着云归与话语内容不相称的模样,如何不知云归是在故意装虚弱?但他还真就吃他这一套。
点头应了,果见云归一脸诡计得逞的模样。本来还觉得云归此时古灵精怪,聪明得很,瞧这小样儿又觉得云归还是傻了些。
他是巴不得云归在他面前骄纵一些。哪里需要云归假装虚弱?便是云归健壮如牛,让他喂他,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待得云归刚用完吃食,云定的声音就远远传来,“哥!”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云归的心一时提了起来。他一直担心云定会信了他背叛大靖的事儿,更怕云定会对他露出愤怒和失望的神色。
楼桓之好似知晓他的心思,道,“云定一直维护着你,今儿过来几回了,可是你都未醒。”又站起身来,“你们兄弟俩好好说会儿话,我就在隔壁。”
云归颔首,楼桓之推门出去之时,恰巧是云定到了门前之时。云定向楼桓之打了招呼,也就兴冲冲跑进屋里来,“哥,你终于醒了!”
云定不客气地在床边坐下,“哥,今儿早上我来看你,结果你在睡着。本以为你中午也该醒了,哪知道还是在睡着。如今可算是醒了,能和我说会儿话了!”
瞧见云定兴奋的模样,云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情形,怎么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明明他是许多人口中的叛国罪人,怎么云定还如往昔,把他当作亲爱的兄长?
不消太注意去看,就能察觉到昔日还算友好的士兵,投过来的视线都带着鄙夷
“哥,我听楼大哥说你未有受伤,可是真的?”云定说着,连忙上下打量云归,“那时蒙军都说你向他们投诚,我生怕他们对你动用了酷刑。我家哥哥这小身板儿,哪里受得住?”
云归动了动唇,半晌才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也不知晓为何,阿曰斯兰一直未有对他动用甚刑具。
所以除了牢房住着不舒服,牢饭倒人胃口,心里煎熬之外,倒也真没受什么苦。这或许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那就好,那就好。”云定松了一口气。
“我……这件事,父亲、母亲该不知晓罢?”云归想起来这事儿,连忙问道。
“没事儿。父亲、母亲分别给你我传了家书过来,我帮你一道回了,只字未提你被抓的事儿。哥你就放心罢。”云定言道,“我这么机灵,怎么可能做蠢事儿?
云归噗嗤一笑,“你果然是有长进了。要是换作以前,那可说不定。”
笑完,虽一颗心安放下来,但到底存着隐忧,“定儿,你可曾怀疑过我真是背叛大靖了?”
话问出口,又觉得后悔。眼下能有这情形,已经十分不错了。这样直白的话问出来,岂非伤两人的兄弟感情?
正心有揣揣,云定却是丝毫不在意,“哪能啊,哥你是啥性子,我还不了解吗?自小,你就教我,‘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我一直都把这话记在心里。我是不信能悉心教我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兄长,会背叛家国。”
“……未有想到你还记得。”云归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他教云定这些,也是前世的事情了。没想到云定记得牢固,而他在前世却是忘得一干二净。
为了一个向寻,不顾良心问责,只顾替向寻铲除异己。就连楼桓之冤死,也有他的一部分手笔。
今生,他必定要好好爱护楼桓之,至死不负他!
蒙国所设城池并不多。因着蒙国内,草原广阔,但是水源稀少。城池多依水而建,所以即便蒙国比淼国、湘国两国的国土要来得广阔,但城池却是不比这两国要多的。
在靖军暂作修整时,京里来的封赏圣旨又百里加急来到。
正如蔡永平所料,皇上不吝惜地赏了诸多东西给云归,还升了云归的官职。云归也就从从五品的骑都尉升迁为正五品的守备,可管军饷、军粮。
这一点,又更可看出,皇上是相信云归的。不然也不会将重要之极的军饷、军粮交予云归。
虽然不明白,皇上何以如此信重,但想来如此也好。省得总有人借着“除奸”的名义,实则为一己私利,搅得军营不宁。
楼桓之是大喜过望,这些时日来,仍有好些士兵觉得云归是背叛大靖,投靠蒙国后,又反叛蒙国,认为云归是一个贪生怕死、朝三暮四的奸诈小人。
对此,云归起初有些不太舒服,但后来一想,前世背了多少年的骂名,承担多少误解,都挺过来了,一些流言蛮语、背后说道又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身正不怕影子歪,就算世人都误解也无妨。
总归他无愧于心。
奈何有人不信事实,却信毒誓。在宣旨太监还未有远走时,就跳起来指着云归,道,“云归,你可敢对天发誓,你从未曾背叛过大靖,背叛过我们?”
楼桓之还未出声呵斥,那宣旨太监已边快步走回来,边斥道,“放肆!云军师功绩,那是皇上认可的,你是何人,竟在这里大放厥词?”
宣旨太监深知皇上对云归颇有几分看重,眼下讨好了云归,也就是讨好了皇上,何乐而不为?
云归看着跳起来满脸怒色的云跃,“三弟,别人因为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不相信我,我无可厚非。但未有想到,你身为我弟弟,却这般指摘我^”
这话一出,好些不知晓云归和云跃两人关系的人,这才知晓云跃身为弟弟,竟敢不敬兄长,公然指摘。
就算云归有叛徒嫌疑,但作为弟弟,直呼兄长名讳,语气态度如同逼问,实在不妥。如此行径,倒和一直维护兄长的云定,截然不同。
本来,也有一些人尚不知晓云定是云归弟弟的,但在阿木尔城前,云定为了维护云归,不惜高声反驳,甚至遭到数人围攻,可见是真心敬爱兄长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