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宁书:“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前面就是阙城了。”宁书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冒尖的顶儿,道:“那是阙城的灵山寺。”
白亦清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也看到树后方一个冒出的塔尖。
他看宁书对这一路都挺熟悉的,忍不住问:“宁书,你以前来过阙城吗?”
宁书一偏头就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心里忍不住再次感叹新主子的面容太过出众了,有些腼腆地移开目光:“少爷,我老家就在阙城,所以这一路的路况我都比较熟悉。”
“哦,原来是这样。”白亦清靠着车门跟他闲聊:“那你怎么到皇城去了?”
“……因为爹娘都死了,舅妈不想养我这个拖油瓶,就把我卖掉了。”宁书握紧手里的缰绳道:“是买我的人把我带到皇城的。”
没想到随口一问就戳到人家的伤口,白亦清有些尴尬,道:“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宁书摇了摇头,稚嫩的脸上带上笑意:“我运气是不错的,遇到了莲华姐姐,还遇到少爷您,比起大多数人都要好运了……”
白亦清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么想就对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多想,人要向前看,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宁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点头:“少爷你说的都对。”
白亦清被他这么一吹捧,也忍不住笑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拍什么马屁。”
宁书语气认真又执拗:“不是拍马屁,我没见过比少爷还好看的人,您一定是天上下来渡劫的仙人,所以您说的就肯定是对。”
他这话说得信誓旦旦的,要不是知道宁书说的这个人是自己,白亦清差点就信了。
他忍俊不禁,靠着车厢抬头看天,回想到自己的上辈子:“就我还仙人呢,那得混得多惨的才落魄成这样。”
按宁书这个歪理,那他要是看到太上皇,也得说太上皇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呢……
他们在日落西山之前,就到达了阙城。
一直到阙城,白亦清都还是清醒的,也完全没有要回小煤炭身体的感觉。
他想起来先前楼川说要借用小煤炭身体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这还是他第一次睡醒之后,还在人身上。
既然到现在都没回去,正好也到阙城了,他便让莲华跟宁书他们先去客栈开房,自己则半路下了马车。
莲华本来还不放心让他乱走,不过他一绷紧了神色莲华也没办法,只能再三嘱咐他早点回客栈,这才放了人。
白亦清站在阙城大街上,看着马车走远了之后,这才往相反方向走去。
他刚刚进城的时候注意到一家挺大的医馆,门庭若市,里面的大夫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30章寒草
白亦清悠闲地走在阙城大街上,这会儿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街市上吵吵囔囔的,他走在街上,一边看着摊上卖的东西,觉得以后若是在阙城定居,似乎也不错。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这个身体,还能撑着过个几年……
这么想着,他就走到了医馆门口了。
医馆内前面的人刚拿了药走,里面的小童看清他的脸之后呆了一下,被他问了两句才回过神来,红着脸看他:“这位公子,您是要抓药吗?”
白亦清摇头,道:“我想找大夫看病。”
“啊,我们药堂的大夫在里间呢,我带公子你去。”小童从里面跑出来,冲他笑得灿烂。
对方这么热络,白亦清也忍不住带上了笑意,朝他点头:“多谢。”
小童看到他笑了,脸更红了,带着他往医馆内堂走,白亦清跟在他身后,一边打量着医馆。
他跟着小童走到内堂,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桌后打瞌睡,然后他就看到小童跑过去,对那打瞌睡的人道:“言大夫醒醒,快起来给人看诊。”
小童连着喊了好几句,那个言大夫才醒了过来,懒懒散散地抬起头来。
白亦清也看清了对方的脸,默了一下,他在考虑要不要趁现在赶紧走算了,就被小童给拉着往前:“公子,言大夫虽然是我们药堂新来的大夫,但是他医术很好的。”
白亦清:“……”反正言遥只见过小煤炭的他,又不认识现在的他。
这么一想,他就不慌了,就是觉得以后阙城也不好定居了,干脆去住深山野林算了吧,西洛那么大,怎么老是能让他遇到这些跟太上皇有关系的人呢?
言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才抬眼看向面前刚坐下的人,在看清对方的脸之后,瞌睡一下子就跑没了,好看的人总能让人瞬间提神啊。
他目光在白亦清的脸上转了一圈,这才道:“手伸出来。”
白亦清听话地把手放在桌案上,言遥两指放在他手腕上诊断,片刻之后眉心渐渐拢起,他目光扫过白亦清的手指:“公子方便让我试一下针吗?”
白亦清点了点头,就看到言遥拿出一个小布包,摊开之后里面全部银针,他垂眸不去看那些银针,就感觉手指被扎了一下,也不敢动。
等了一会儿听到言遥说好了,他才敢重新抬眸,就看到言遥正在研究针头,他食指上还留着一滴血,正想要伸手擦掉,就被言遥给喊住了。
他便停了动作,言遥伸手把他的血抹到自己手上,低头闻了闻。
白亦清看着他这一些列的动作,终于忍不住问:“言大夫,怎么样了?”
言遥道:“你来就诊,应该是身体有哪里不适吧,先说说。”
白亦清不太清楚言遥的医术是怎么样的,不过知道他跟太上皇是熟人,他莫名地就产生了信任感,听到他问便老实地回答:“我从小身体就很差,容易发热染风寒,身体很容易疲惫,若是太消耗体力会晕倒,心口也会疼痛难受。”
“嗯……”言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你脉搏虚弱,身体养得不怎么样,最重要的是,你体内有一种毒在侵蚀你的身体,心口疼痛是因为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
他说完见白亦清神色不变,便道:“你自己知道?”
“前几日才知道。”白亦清问他:“言大夫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吗?”
“这样我可看不出来。”言遥道:“你连自己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吗?”
白亦清摇头,他从怀里拿出以前白府大夫给他配的药,放到言遥面前:“言大夫,这是以前家里让我喝的药,你能帮我看看吗?”
言遥看着面前的药包,大概猜到了什么,眉梢微挑:“当然。”
他打开药包,一一检查了里面的药材之后,才问白亦清:“你服用这个药多久了?”
白亦清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喝这个药,便道:“应该有十几年了。”
言遥将药材拿起来,当着他的面弹了一下,白亦清就看到有粉末从药材身上簌簌落下。
白亦清问:“这是……”
言遥道:“这是一种叫寒草碾压而成的粉末,它生长在北部阴暗潮湿的位置,身上的味道有点像桂花,你先前没注意到药粉吗?”
白亦清摇了摇头,药都是熬好送过来的,他身体一直反反复复的,以前也没有怀疑过端到面前的药。
他只知道白府主母看他不顺眼,所以自己一直安分地窝在自己的小院,却没想到他们还想着要他的命。
“这种药毒性不强,药性偏寒,普通人若是不小心食用了,顶多也是腹泻呕吐。”言遥道:“不是什么难解的毒,只是你服用多年身体被毒害太深,毒性得慢慢清理,不会那么快就能清掉毒性。”
“而且就算解毒了,你的身体毒入骨髓……”
“我知道。”白亦清明白他的意思,眼帘微垂:“我身体应该也拖不了几年。”
上辈子下狱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一直被病气缠绕,已经显现了油尽灯枯之相,就算没有下狱,他那一年的冬天也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下狱不过是让他提早发作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在旁人眼里看来有多可怜,惨兮兮的病美人,惨遭情人残害,任谁看了都不忍。
言遥看着美人情绪低落,也忍不住安慰:“倒也不用想得那么糟糕,等毒性解了之后,只要你好好调养身体,还是能多活好多年的……”
他没说的是,想要把一副深受毒害的虚弱身体调养好,需要耗费的是大量的时间跟金钱,普通人家怕是很难负担。
虽然言遥话没有说明,不过白亦清也清楚,他这个身体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调养好的。
这次从白府带出来的就是他这些年的全部积蓄了,还有加上娘亲留下来的一点,其实不多,从皇城道邯州已经花掉了接近一半了,等他身体的状况稳定了之后,还要考虑怎么赚钱呢。
言遥见他不答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开了一张解寒草毒性的药方给白亦清,叮嘱他一日三次服用,后面又补了一张调养身体的药方单子给他。
要不是看在对方长得好看的份上,他才懒得多此一举呢,他藏伏在这里,可不是真的想要当是慈悲为怀的小大夫。
第31章流浪
白亦清拿着言遥给的药方去到药堂的前厅,找先前带自己去找言遥的小童抓药。
小童看到他出来,立马热络地问他:“公子,言大夫给你看得怎么样了?”
“还好。”白亦清应了一声,把解毒的药方递给小童:“麻烦帮我抓几副药。”
“好嘞。”小童接过他给的药方,就转身过去给他抓药。
另一张调养身体的药方他刚刚看了一眼,上面大部分都是一些稀有珍贵的药材,以他目前这种情况喝不起,还是算了。
药堂内的药味浓重,白亦清站在柜前等着,别看他刚刚在言遥面前神色平淡,他心里实际上一点都不平静。
虽然在罗浮说他中毒的时候,他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确认之后又是另一回事了。
言遥说寒草出自北部的时候,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白家主母林氏,林氏就是北部锦城富商之女,她是白礼安明媒正娶的正妻,而他娘亲,是被白礼安强娶进门的。
自他有记忆以来娘亲便去世了,据说是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他刚出生的前几年白礼安因为对他娘亲心存愧疚,一直对他很关照,后面看他身体差一直调养不好,也就没那么上心了,有时候十天半个月的才会记起来自己这个小儿子,回来慰问一下。
林氏则对他一直漠不关心,不过该给他的都有给,有时候外人来白府会让他出席,对外一直都表现得很和睦。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白亦清倒是能感觉到林氏对他的不喜,所以他平日里有意无意都避开了林氏,没事就窝在自己的小院子,却没想到他们早已预谋着要他的命。
他觉得有些好笑,他不过是庶子,头顶还有个嫡兄,什么家业继承也轮不到他,林氏这么费尽心思弄死他,这是对他有多恨啊?
药堂小童手脚麻利,很快就给他把药抓好,白亦清伸手提过药,正要拿银钱去给小童,就感觉心口一震,手里的药包一下子没握紧,掉在了地上。
小童惊讶地看着他:“公子,你怎么了?”
面前的场景一下子就模糊了起来,白亦清有一种身体即将脱离控制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不陌生,是魂魄又要离体的征兆。
他忍不住暗骂一声倒霉,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偏偏就这个时候要拉他回去……
他想要伸手扶住一旁的桌子,结果身体根本不受控制,没能抓住支撑物,人就往地上倒,幸亏着地之前,他就失去了意识,好歹不用被摔痛。
晕倒前还能听到惊叫声,估计药堂的人要被他吓得不轻,要是莲华他们没找着自己,希望药堂能医者父母心,留他一夜——
这次失去意识很快就恢复了,白亦清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蹲在一个屋顶上。
他低头看自己脏兮兮的猫爪子,再看周围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街市人群,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为什么他每次醒来,都要问出一句:这是个什么情况?
“哎呀,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觉没睡醒,就听到楼川的抱怨声:“我还没玩够呢。”
白亦清:“……”他也不想这个时候回来!
他低头看着血玉,忍着想要咆哮的冲动:“你操纵这具身体出宫了?”
“对啊,明明出宫很容易啊,你还忽悠我很难。”
楼川道:“外面还挺好玩的,就是这个猫的身体不太方便。”
白亦清继续瞪着血玉:“那我现在要怎么回去?”
“回去干嘛?”楼川理直气壮地:“你不是一直都想逃出来吗?我一次帮你搞定了。”
白亦清:“……”
他是想出来,但是不是现在啊!他能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要现在出来流浪啊!
猫猫脑壳疼。
他蹲在屋顶思考人生,现在跑都跑出来了,他也不能再跑回去了,楼川这么玩了半日,估计宫里早就知道小煤炭失踪的事情了。
他之前逃跑被抓回去,可是被太上皇关了好几天才放出来,这次要是被抓到……他都不敢想。
楼川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道:“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舍不得你主子呐?”
白亦清听到他的声音脑壳更疼了:“我高兴自己今晚睡大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