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若华长大了,眉目比三年前更加隽秀,气质高贵成熟,此刻温温柔柔地抱着她,道:“芝芝姐姐,三年前我把你弄丢了,我很抱歉,让我补偿你吧,好不好?”
知雨傻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心里突然有点可惜。
他要不是自家公子的对头该多好啊。
最终还是跟着他一起回了明光宫,喻若华万分珍视地把她安排在了主殿的厢房中,凡事都亲自盯着安排好了,又守着知雨睡下,安静地握着她的手在她床边凝视好久才起身去往未央宫。
喻若华走后,知雨轻轻睁眼,之前被温柔的握着的手动了动,放在了心口。
未央宫,皇后揉揉太阳穴,“听说你下午从宫外带进来一个姑娘,还住进你宫里了?”
喻若华垂着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皇后叹了口气。
“母后,”喻若华上前蹲在皇后脚边握住她的手,“您还记得三年前儿臣跟您说过的那个帮了我的姐姐吗?”
“就是她?”皇后福临心至,问道。
“是,”喻若华一想起她就笑眯眯的,语气也比平时轻快,“儿臣跟她分开三年了,之后再也不想分开了。母后,您就让儿臣留下她吧。”
“你就会跟我撒娇,”相比喻晟,皇后虽然也是稍微偏心一点喻瑶华,但对喻若华也是实打实的心疼宠溺的,“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能不依你吗?”
喻若华又笑着低头,皇后没忍住,还是嘱咐了一句,“只是她毕竟不是大家闺秀,终归做不了你的正妃,你再喜欢,也不能越了线。”
笑容僵了一下,喻若华极快地遮掩住,点头应了。
江望青收到知雨来信的时候已经离京大半个半月了,他笑了一下,故意问知云,“你姐姐现在风光极了,整个明光宫除了二皇子就她最大,喻若华不疼弟弟,对你姐姐倒是真心实意的好,哎,他不会成你姐夫吧?”
知云想想那个画面就牙疼,道:“公子,您快些给我姐回信,让她时刻谨记自己的任务,不要被眼前的表象迷了眼,我才不要这么个姐夫。”
江望青笑得更厉害了,“你眼界宽了,皇子给你当姐夫都看不上。”
知云撇撇嘴,“我姐要么就找个天下顶好的男人嫁了,要么就不结婚,只有这两个选择。”
“你还挺疼你姐。”
知云傲娇地撇过头。
正好喻瑶华找了过来,知云知趣地退下。他没看见知云,只以为江望青在赏景,于是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远方,发现没什么,问:“你看什么呢?”
快十一月的天,京城这会儿都穿厚衣了,本以为南方会暖和一点,结果可能是连续不断的大雨的原因,潮乎乎的冷空气能钻进骨子里,比北方冷多了。喻瑶华披了件斗篷,但还是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没什么,”江望青顿了一下,替他把帽子戴上,又顺手系上带子,“殿下,我们离京已经一千多公里了,想家吗?”
本来是不太想的,他这半个多月天天跟江望青待在一处,心思全在江望青身上,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已经离家那么远了。
“想,而且特别想我皇兄。”
“二皇子?我以为你会说想念陛下和娘娘。”
“我是想父皇母后,但是我第一次跟皇兄分开那么久,最想的还是他。”
独生子江望青并不懂这种感情。
他顿了一下,勉强安慰道:“还有七八天就到地方了,届时抽出空来,殿下就能好好给二皇子写家书了。”
喻瑶华朝手心哈了口气,闻言笑着看向江望青,欢喜地“嗯”了一声。
第21章 第 21 章
车队一路南行,喻瑶华掀开帘子看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半晌叹了口气放下帘子,转头问旁边的人,“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江望青道:“钦天监的人说我们到地方雨大约就停了,可我看这雨别说停了,转小的趋势都没有,实在是说不准。”
喻瑶华又窜到江望青身边坐好,“江望青,今晚还会再打雷吗?”
江望青顿了一下,摇摇头。
“不会?”
“不一定。”
按理说皇子的轿撵江望青是绝对不能上来的,但前两天夜里突然电闪雷鸣,期间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火星。治水队伍里上北下南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了,但硬生生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品种的雷,于是只能警惕地守在轿前,生怕一道天雷大火下来把三皇子的轿子给劈了。
三皇子废柴身份不倒,一个人躲在空旷的轿子里缩成一团不敢说话,江望青作为这次治水的水正,理应关心一下三皇子的总体状况,于是当他打开帘子时,一道狰狞的闪电顺势闯入喻瑶华的视线,照得整个车厢都是青蓝交错的。
喻瑶华终于忍不住,“嗷”地一声扑进了江望青怀里。
为了照顾三皇子殿下的面子和威严,江望青只能顺从地被拖进轿子里。
“江望青,”喻瑶华强忍着不因为这点小事哭鼻子,抬起头问道:“南方怎么冬天还打雷啊?”
“北方冬天也打雷啊,”江望青捏着衣袖给他擦了擦眼角被吓出来的泪,顺手搂住他,“殿下怕打雷?”
“不是我怕打雷,是这雷打得太吓人了。”
江望青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笑道:“无碍的殿下,只是普通的雷带了点火,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喻瑶华噎了一下,在心里腹诽,一边下雨一边下火已经很得了了好吗?
看出怀里的人明显瑟缩了一下,江望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的殿下,我陪着您呢。”
“你抱着我行吗?”
“抱着呢。”江望青带着气音,语气含笑,轻轻柔柔的跟哄孩子似的。
喻瑶华又往他怀里缩了一下,“那你再抱紧一点。”
后来喻瑶华是在江望青怀里睡着的。
此后两天,每晚营地熄灯后天空都准时打雷下火,上北下南不好天天待在轿子里护着小废物,于是每晚都要变着法儿地召江望青进轿子里伺候。
知道的,那是喻瑶华被吓得不敢一个人在轿子里待着又强撑着面子和高级玄法师的人设不愿意说出来。不知道的——
“哎,看见了没,三皇子又传江公子进轿子了。”
“这都几天了,日日如此,江公子那处能受得了吗?”
“我算是知道江公子年纪轻轻又是个废的,怎么就能突然得了陛下的青眼,接了个那么大功劳的任务。”
营地里,随从们嘴上不说,心里是瞧不起江望青的。不就是有个当丞相的爹,又爬了三皇子的床,有什么可风光的?
自古皇家多风流,你江望青的今日,焉知不是旁人的明日呢?
天很快黑了,喻瑶华再不愿意灯也要熄,他拉着江望青的袖子可怜巴巴道:“江望青,你别走了吧。”
“今天没打雷也没有火,”江望青笑着抽出袖子,“殿下应该敢一个人睡了吧?”
说着江望青转身捏住轿帘的一角打算下去,喻瑶华在他彻底掀起帘子的前一秒突然从后面猛地扑过来搂住他的腰,脸蛋通红地埋在他的后背上,声音闷闷的,“我不敢。”
喻瑶华随口乱编,说道:“我怕黑,不敢一个人睡。”
江望青被他撞得松了手,扭头奇道:“殿下,之前没打雷的时候您不是一直一个人睡的吗?怎么这会儿怕黑了?”
“我现在就是怕了,怎么了?”喻瑶华甚少撒谎,被揭穿了以后脸更红,飞快地眨着眼睫毛狡辩道。
“现在怕了啊……”江望青笑了一下,握着他的手松开自己的腰,转过身老神在在地看着他,“殿下,您不会是……”
喻瑶华紧张地看着他。
“……想让我替您暖床吧?”
喻瑶华冷了脸,甩开他的手气咻咻地爬回垫子上躺好,两秒后又用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实。
江望青不逗他了,长腿一迈上了床,连被带人都好生生地搂住,“能给殿下暖床是在下的福分,殿下别气了。”
被子露出一条缝,喻瑶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那你还不快来?”
江望青麻利地脱了外衣,怕自己身上凉冻到小皇子,他又在炉子边把自己烤暖和了再上床,知道喻瑶华对玄法一窍不通,他又悄悄放了点玄法出来保持身体热量。他胳膊一伸把喻瑶华重新搂紧,“冒犯殿下了,殿下可觉得暖和了?”
喻瑶华缩他怀里点点头。
外面是瓢泼的大雨,他们明天就能到南方水患最严重永阳县,到时小皇子必然不可能再向这一路上一样没心没肺,需要他处理过问的事太多了,也就没法向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地安睡了。
江望青听着喻瑶华平稳的呼吸声,又外放了许多玄法,看不见的蓝色光波稳妥地包裹住轿子周围。
世界安静了。
翌日,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了永阳县,仅仅是城区,大水就已经漫过了脚背,更不用说排水更差的郊区了。喻瑶华放下轿子边的帘子,心中没来由的涌出一股难过。
见惯了京城的繁华富贵,喻瑶华脑子里就没有“路有冻死骨”的观念。他不仅有些怀疑,史官不是说了他父皇是一代明君,国家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吗?只是发个水,怎么……怎么路边会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
很快到了衙门,他下轿时永阳县的县令早在就命人抬了步辇等在了一边,样子极尽谄媚,生怕污水脏了贵人的脚。
江望青面无表情地把喻瑶华抱下了轿子,小皇子一早就换上了鹿皮靴子,一点也不怕水也不冻脚,直接就能踩在水里。
“不必,”喻瑶华稍微收起了马车里弱不禁风的样子,一边往衙门里走,“我们是来治水的,这些虚的就免了吧,先说说这里的情况。”
江望青微微挑眉,笑了一下。
县令连忙冲两个抬步辇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忙不迭抬着步撵跟在了最后面。那县令在喻瑶华身后三步的位置低声汇报道:“殿下有所不知,这连日的大雨,我们县的庄稼全部被淹死了,现在全县上下几万人都要靠着朝廷的救急过日子,这也就罢了,靠岸的百姓们撤离不及时,已经没了大半……”
喻瑶华的步子猛地一顿,转过头不可置信道:“没了?怎么会?朝廷不是早就安排迁移了吗?”
“是安排了,但……”县令面犯难色,“那都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哪能说搬就搬呢?为此,不少人来衙门闹事……”
“那你是怎么处置的?”
“我……”县令一时语噻,他总不能说他命人把这些闹事的人都关起来等候发落了吧?他哂笑一声,“安慰了一下,让他们回去了。”
“罢了,这些先不谈,”喻瑶华皱皱眉,“先商量一下这水怎么治吧。我和江大人路上讨论过,带我们去书房。”
江望青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个“江大人”是自己。的确,他总不能以臣子的身份来治水,所以出发之前喻晟特地封他为这次治水的“水正”。
可不就是江大人吗?
书房里,江望青代替喻瑶华把方法都说了,县令忧心道:“江大人所想与我等相符,只是,沿河岸建堤坝虽然挡得住一时,但若是水灾持续不减,那堤坝迟早会被冲坏的啊。”
喻瑶华接话,“无碍的,你所说的江大人也考虑到了,我们的意思是,先搭建堤岸防止水位继续上涨,然后迅速疏通河道,城里修建排水系统,势必要止住日益增长的水位。”
“事不宜迟,趁天还没黑,下官再多派遣几个手下去加固第八,明天大约就可以疏通河道了。”
喻瑶华点点头,要跟他一起去,县令忙道:"殿下留步,这种事下官们去就好,您连日赶路想必是累了,下官早就准备好了饭菜,殿下今日就早些歇息吧,明日再看也不迟的。"
喻瑶华不放心,刚开口说了一句“我不累”就被江望青截了话,“殿下,您就在这里歇会儿吧,晚上我回来再跟您汇报情况。”
喻瑶华纠结了一下,知道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也就熄了跟过去的心思,“那行,我让上北下南跟着你。”
“那怎么行?”江望青果断皱眉,“上北下南两位大人是您的近卫,怎么能屈尊跟着我呢?”
“我在这里又用不到他们,”喻瑶华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你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雨这么大水那么急,我担心你。”
“那就多谢殿下……”江望青抿唇,随后笑道:“关爱了。”
喻瑶华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关心而已,至少在江望青笑得花枝乱颤之前是没有的。被他这么一解读,喻瑶华突然觉得自己是带小宠出门走马上任的昏君。
一旁的县令随从等人虽不敢露出什么过于惊讶的表情,但眼睛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两人身上流连了。喻瑶华自以为镇定地找补道:“上北下南,你们保护好江大人还有徐县令几个,不许出差错。”
周围更安静了,上北下南看了眼自家殿下不自在的手和慢慢变红的脸,从善如流地应道:“遵命。”
替他家殿下丢人什么的,他们已经习惯了。
众人出发后,自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接待喻瑶华,他没那么多规矩,草草吃了几口就回了徐县令为他们准备的院子休息。
永阳县在发大水之前也是个相对富饶一点的地方了,县衙后院精致很有江南特色,细密的雨丝滴在树上水里,起了很多水汽,仙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