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行之将字条收下。
洛甚吃饭很是文雅,一口米饭能嚼很久。
不仅如此,也没吃多少,筷子就放下了。
故行之终于忍不住:“皇上怎么不吃东西?”
洛甚眨了下眼睛:“因为朕……朕最近感觉有些胖了……”
故行之打量了一眼:“皇上如此消瘦,是何人说的?”
洛甚噎了下,这人怎么一副准备为他出头的语气?
他茫然地眨眨眼睛,声音渐渐弱了:“朕……自己感觉……不行吗?”
故行之:“……”
他没吭声,转而用公筷夹起肉放到洛甚的碗中:“皇上不胖。”
洛甚:“……”
他瞧着那肉,实在吃不下去。
小声反驳:“但朕就是觉得……”
话没说完,听故行之严肃道:“除非,臣抱不动皇上了。”
洛甚不吭声了,他默默拿起碗,扒拉着饭塞进嘴里。
旁侧,长安瞧着他艰难吃饭的样子,心里一阵苦涩。
虽然听到那消息时很讨厌故行之,但不得不说,有故行之在的时候,才能让洛甚多吃那么两口饭。
省得他因为孕吐成天到晚厌食,叫人担忧。
长安叹口气,默默离开屋子。
等吃完了饭,长安送来药汤等凉,洛甚则回到窗台继续看书。
故行之本要回书房处理公事,但脚刚转了个方向,突然反应过来。
他问洛甚:“皇上,臣明日便去接秦王回来。”
洛甚“嗯”了一声,翻了一页。
似乎没什么反应。
故行之只好又道:“皇上,臣这次去,需得五六日才能回来,若是不顺利,大概半月。”
洛甚手指一顿,点头:“你去便是。”
“皇上……”
难道是不愿意他去?
故行之想起白日去找他要线索,却被长安拦着的事,逐渐确定了:“如果皇上急,臣会以最快速度将他带回。”
洛甚本来是急的,但现在:“不必着急,安全为上。”
故行之看着他淡漠的侧脸,心神微动:“好。”
隔日一早,故行之翻身上马,独自一人前往秦王所在地。
第一日,他租了艘船,远至北上沿海。
洛甚将赵县丞一案翻出,令其重审。
第五日,故行之到达纸上的地点,却发现人早已离开,同时秦枫留下线索,让他再往西北上陆。
洛甚以最快的速度结案,放了秦承和赵小灵,派人缉拿秦黄。
十三日,故行之上至陆地,到达西北,终于在当地的矿厂找到了洛铭。
洛铭被卖去矿厂不过三日,因为不肯干活被人辱骂。
故行之赶到时,洛铭正欲下杀手,尖锐的石头刚要砸下,突然一阵风卷着沙石而过,众人被迷了眼睛,纷纷用手背挡脸。
风浪平时,众人才发现,洛铭不见了。
“故!行!之!”被扛在肩头的洛铭愤怒喊着,“你把本王放下去!”
“王爷,臣有急事,您多担待。”
说是这么说,但故行之动作简单粗暴到洛铭都快被颠吐了。
他从最开始的谩骂到后面实在毫无气力,开始求故行之给他口水喝。
故行之没有搭理,一直到了马厩,这才将人放下:“店家,给他口水。”
店家从里头出来,看到地上躺着个快要渴死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把水端出来。
“顺便,再给我一匹马。”故行之昨夜算了下,骑马回去,大概五天路程。
洛铭喝完了水,终于有了点活着的样子,他赶紧抱住故行之的腿:“不行!本王还饿着!”
他被颠了一路,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了!
故行之顿了下,他低头,淡漠的目光扫过人,眉心又压了压。
忘记算上这人了,加上他,回去得花十天。
故行之出门前,本以为是个简单的差事,但等他到达地方找不到人时,便发现自己是中了计。
洛甚为何把他支开?
故行之想不通,他只能尽快找到人回去。
店家从里面拿来一袋干粮,笑着交给故行之:“两位是回京城的吧?”
故行之点点头,稍没注意 ,干粮就被洛铭抢走。
洛铭一边吃着饼,一边道:“确实是回去,店家,最近京城可有什么事发生?”
店家笑眯眯道:“你们不知道吧?那皇上最近认了个义弟,正给他大摆喜宴,现在在京城里的还能免费领到米!”
两人脸色皆是一变。
故行之眸光冷了冷,他垂眼瞧着洛铭——
所以,这就是洛甚支开他的理由?
故行之唇角扯了扯,笑着问他:“王爷,还想在这多待会儿吗?”
洛铭浑身打了个颤,他瞧着故行之的表情,有种自己要是点头,就会立马身首异处的诡异感觉。
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店家,再要一匹马,我们一人一只。”
“好嘞!”店家牵来两匹马,要了钱,顺便还送他们一袋干粮和水,“相逢即是缘分,两位路上走好!”
三日后。
洛甚瞧着正在试衣服的长青,苍白的脸色不减,声音也很淡:“长青,你今日出宫了?”
长青扬起的唇滞了下,他偷偷瞥了眼洛甚,抱着衣服道:“臣弟……只是出去购置些物品。”
“宫中有何物不足,你叫宫人去采办便可。”他抬眸,目光有些凌厉,“但私会大臣,不觉得不妥?”
长青脸色变了变,他以为瞧这洛甚病秧秧的样子,应该是命不久矣,才早早就承认了他,没想到还管着他和大臣沟通感情?
但现在龙位还是洛甚的。
他眉心似是不悦地压下来:“皇上,臣弟不敢了。”
长青认错认得快,洛甚默了默,宴会在即,总不好在这关头罚人,便道:“先皇虽让朕将皇位于你,但众人认谁,朕想,你应该懂。”
虽然皇位要给他,但实权依旧在洛甚手中。
他手握玉玺,故行之拿着兵权,两人又是联盟,长青说实话,不过是个傀儡皇帝,是以安抚众人,互相牵制,以保洛甚的角色。
他的意思很明确,长青不过只有名分,若是安分,自然应有尽有,若是想耍心眼,他可立马将圣旨收回。
长青的脸色变得苍白,当初他同意这个要求,是因为洛甚看着弱小且任人宰割。
但如今……为什么不一样了?
“长青,你懂吗?”洛甚问道。
长青咬着薄唇,直到唇内有血腥味漫逸,他这才回过神,作小伏低:“臣弟,自然懂得。”
“那好。”洛甚起身,明日便是宴会,他还需备很多东西,没空在这看长青耍小心机。
倒是故行之……
他攥紧袖子,连带着袖子中那封书信一并握住。
故行之快要回来了——
他还是想不出来要怎么和故行之说。
隔日晚宴,众宾落座。
台上莺歌燕舞,次座上,长青穿着一身繁复宫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一个,两个,三个……
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到了,唯独洛铭和那个故行之没到。
他记得故行之,镇国大将军之子,年纪轻轻便屡创奇功,却被先皇一书圣旨召回京城,弃武作文官,虽有兵符在手,宫中却无兵可握。
故行之意气风发,怎愿被区区大臣束缚,只要他稍稍动点手脚,便能叫两人各起异心——
只要得到故家支持,其他大臣又何怕不来找他?
长青勾唇笑了笑,余光扫到坐在主位的洛甚——
虽然长得一张好皮囊,有一个好的出身,先皇也宠他,但他也只会张张爪子,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宴会上热闹非凡,众官打量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义弟,又得知这是先皇立的,都在揣测洛甚此行用意。
毕竟这事,若洛甚不说,无人得知。
他这番捅出来,不就是告诉所有人,随时可能取他性命争皇位的人,又多了一个?
而且,宴会上,两人也没什么互动,就像陌生人似的,让人不得不怀疑,洛甚是被拿捏了什么把柄才——
他们齐齐看向故将军。
故将军正喝着酒,被众人目光一盯,不好意思地放下了。
“怎么?你们是有什么事想问?”
离他最近的官员问道:“当然是这平王的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故将军看了眼长青,叹口气。
他没吭声,但这反应,多半是了。
众人跟着叹气,那官员又问:“你瞧,这……哪位更前途无量?”
故将军脸色变了变,瞪他一眼:“多吃饭,少说话!”
众人见状,又叹了口气。
显然,这皇位,怕是又要更替了。
长青,洛甚,或是洛铭,虽各有不足,但若真要选来,多半还是更希望那人是洛甚,毕竟是正统的继承人。
但先皇这用意,又叫人看不透。
众人面露苦色,无奈地相互敬酒。
主座上,洛甚虽然极力忍耐,但被那酒味一熏,还是想吐。
他只得起身,暂且先出去透透气。
从宫中出来,一路往后花园走。
清新的空气终于帮他压下几分难受。
洛甚站了会儿,脑海里突然闪过某个人的身影。
他怔住,被紧压着的想念突然在此刻汹涌。
洛甚慌了,他起身往回走。
然而没走多久,在他穿过红墙小道准备回到宴厅时,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猛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人摁到了墙上。
洛甚肩膀一疼,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熟悉的气息便紧紧包裹住他。
他睁大双眸,难以置信:“故……故行之?你怎么这么快——”
“皇上想问,臣怎么这么快回来?”故行之眼底沉沉,“臣,彻夜未眠,一路不休,换了五匹马,满心想着皇上,担心皇上,怕皇上受了谁的委屈,怕皇上中了谁的圈套,紧赶慢赶回来。”
他压低了声音,裹着怒火,气极反笑:“所以,皇上可否告诉臣,今日宴会,是什么意思?”
洛甚怔怔瞧着他,心情复杂。
他动了动唇,好片刻,才发出声来,嘶哑的:“那是……先皇的旨意。”
“皇上知道,今日宴会,会有什么后果吗?”故行之气得,明明无人知晓这事,为什么多此一举?
难道他真如传言不喜皇位?
那当初为何又接下?!
洛甚瞧着他动怒,这些日子的行尸走肉才方有点感觉,他垂着眼,有些疲惫地拉了拉故行之的袖子。
“既然回来了,就去吃点吧?”
“臣不!”故行之生气了,生大气了!
他瞪着这个什么都不懂还傻得可怜的皇帝,心疼或是恨铁不成钢,却搅一起了。
洛甚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是周车劳顿?”
故行之盯着他:“是。”
洛甚问:“不是彻夜未眠?”
故行之盯着他:“是”
“那朕……”洛甚笑意更甚:“龙床借你躺,如何?”
故行之愣了下。
他直视洛甚,咽了咽口水:“真的?”
洛甚道:“只能躺,不做别的。”
故行之心想,那是你能控制的?
洛甚回望他的眼睛:“不去?那就算了?”
“去!”故行之连忙把人拉回来,摁进怀里省得被他跑了,“但是皇上要和臣说清楚。”
洛甚手指颤了下,轻轻地回抱住人。
“皇上,臣是皇上的辅佐大臣,不是别人的。”
洛甚:“……好。”
“是洛甚的。”
洛甚一愣。
故行之笑了:“臣直称皇上大名,皇上不会赐臣死罪吧?”
洛甚深吸了口气,隐隐又有想吐的感觉,他艰难忍下:“私下里,可以。”
“那皇上,也一样。”
“……好。”
说是这么说,但宴会不能逃,洛甚还得回去。
他让长安把故行之领回寝宫,借他浴池,自己则回到主座,看众人醉得醉倒得倒,再一挥手放人。
长青刚准备上前给洛甚敬酒,身后故将军突然唤道:“平王。”
他脚步一顿,扭头,见是故将军,这才扯开笑容:“故将军,有事?”
“可否借步相谈?”
长青看了眼准备离开的洛甚,又琢磨着故将军的分量,这才同意。
洛甚回宫的半路上,又吐了两回,好在兜里揣了些话梅子,含上一颗能稍微舒服些。
他回到屋里,将话梅核吐掉,抬步走到床边,果然见故行之正在看书。
翻的是他的那些话本子。
听见人回来,故行之抬眼,表情严肃:“皇上,臣可等你许久。”
洛甚瞧着他眼底的乌青,便道:“朕去洗个澡再说,你先休息吧。”
说完,赶紧逃进浴池。
浴池水还是热的,旁边放着故行之沾满泥土的衣服,洛甚心脏狂跳,快速洗好澡,从浴池出来。
他仅穿了件单薄的里衣,临出去前,又在心里反复演练着如何坦白——
关于他便是长年的事。
然而刚走到龙床边,却见某个言辞凿凿说,绝对等他出来说个清楚才会睡的人,早已沉沉睡去。
洛甚:“……”
他无奈叹口气,吹掉烛火,径直爬上另一边,挨着人躺下。
他刚一躺下,身侧便有一只手环过来,紧紧将他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