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肩膀轻颤,握着茶杯的手在抖,即将遇春的桃树一瞬间被收走所有生命力,迅速化为枯木——
他再也无法维系表面的平静,猛地摔下茶杯,声音极颤:“来人,送故将军离开!”
大门嘭地打开,长安带着人冲进来,团团围住故将军。
长安怒笑着,双手交握看向故将军。
“故将军,故大人的行李已经打点好了,烦请一并带走。”
他说完,冷漠转身:“还请尽快离开!”
——
从没见过这样的洛甚。
不论是长安,还是故将军。
回去的路上,故将军回忆着洛甚的脸,一阵痛心。
他意识到,洛甚是认真的。
是故行之负了洛甚!
故将军从小看着洛甚长大,若说洛甚和故行之要真的情投意合,那他或许也能接受,可……
故将军的痛心逐渐转变为怒火。
他回到家,来不及看一眼凑到门口等他的故夫人,便火急火燎冲到故行之房前一脚踹开。
屋里,故行之坐在地上,蓬头垢面,身上全是石灰。
在他旁边是把钝了的软剑,已经折成两半,再没办法充当武器。
故行之瞧着屋里斑驳的墙壁,他没想到这墙体里竟是装着石板,以软剑根本砍不穿,他想着去砍门,结果门倒是砍穿了,但也隔着一层铁皮。
受苦的软剑当即啪嗒一声,自动断成了两截。
他没了办法,只能坐在屋里,等待故将军归来。
屋门被踹,连带着尘土飞扬。
跟在故将军身后的故夫人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让故行之和皇上断了,能逼得故行之到这个地步。
但倘若如此,又为何与别人结亲?
故夫人想不通,瞧了眼故将军,脸色漆黑,还在气头上。
她清了清嗓子,进屋问:“行之,你知错了吗?”
故行之抬眼,瞧着两人,脑海里全是洛甚的脸,他实在想不通:“我到底错在哪了?”
故将军一听,更气了,他道:“既然想不通,那就继续想!”
说完,故将军拂袖便走。
故行之赶紧起身:“阿甚呢!”
故将军脚步一顿,皱眉:“阿甚?”
“是……皇上,他怎么样了?”故行之担心着,下午时见洛甚身体还不好,别被刺激到了。
他皱眉,严肃道:“爹,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你总得告诉我吧?还有皇上他身体不好,你别去刺激他!”
故将军脸黑沉沉的:“你还知道他身体不好?那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故行之听着感觉越来越离谱了:“爹,我朝也不是没有断袖之人,娘不是还说过,你们以前行军打战,还见过男人生子,他总不会是和女人有的吧?怎么到我这里反而不行?”
他皱着眉:“我和皇上两情相愿,他……”
“两情相愿?”故将军气笑了,“你和他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故行之琢磨着,明白了,“爹你是觉得,我身份配不上?”
故将军看他压根说不到点上,显然根本没想起来,气血都要冲到头顶去了。
故夫人见状,赶紧提醒故行之:“人家清清白白,你不一样,你有婚约啊!”
故行之愣住了。
“什么婚约?”
故行之瞧着他们,仔细想了想,突然懂了:“爹,娘,你们根本没见到人,哪来的婚约?”
“你……不是要嫁给人家了吗?”故夫人也愣住了,她小心翼翼地,“这还是那日你进宫后求皇上赐的旨,难道是谎话?”
故将军也皱着眉看他。
故行之深吸一口气:“确实是有那个人,不过……”
他直视故将军:“那人便是皇上。”
故将军脸色一紧:“你在说什么胡话,你那日去的不是花街,皇上他——”
故行之闭了闭眼睛:“那日皇上遭秦王设计,被带进天喜楼,我阴差阳错,和皇上共度一夜,那时我并不知晓他是皇上,也是这几日才发现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再次抬头看向两人,喉咙滚了滚,声音微颤:“爹,你……没和皇上说什么吧?”
故将军这时也知道自己误会了,他闭上眼睛,痛苦道:“是为父错了!”
屋外,响起虫鸣。
故行之脸色骤失。
他急忙冲出故府,正巧下人刚解开拴着的马,就被他一把夺去,翻身跃上直奔皇宫。
下人呆滞一瞬,接着故将军也赶到门口,瞧着人影,叹了口气:“再备匹马,我也再去皇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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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太医前脚刚走,长安赶紧端着药过去。
躺在床上的洛甚虚弱的仿佛少看一眼,就会消失似的。
长安忧心道:“皇上,喝药吧。”
洛甚睁开眼睛,睫毛轻颤了两下,才缓缓起身,接过药汤时忍不住偏开头。
长安哄着:“皇上,多少喝点,您这身体要小心为上,孩子……系着您的命呐。”
洛甚想起自己还有个孩子,刚刚再次让他痛得死去活来的孩子,一个无法让人得知真实身份的孩子……
他手指掐着掌心,偏过头,问道:“你说,我赌一次,如何?”
赌他打掉孩子,不会死。
长安脸唰地白了:“皇上,这不可赌啊!”
洛甚不听他的:“说不定生下来和朕一样。”
像个怪物。
长安心狠狠一揪:“像皇上……多好啊。”
长得那么好看啊!
洛甚摇摇头:“不好。”
他又道:“他生下来,也没有爹娘。”
他认不了,没有皇后,没有宠妃,平白多出个孩子,叫人生疑,孩子也不好过。
全天下,多少人要他死。
长安呼吸哽住:“皇上……”
这时,长心却突然冲出来,一把剑抵到了洛甚的喉咙间。
长安吓白了脸,赶紧冲长心吼道:“长心,你做什么!”
长心面无表情,只盯着洛甚。
洛甚望着人,恍惚中想起来。
当年长心就是被人抛弃,那人不想要她,三番五次试图打掉她。
她命大活下来,又被塞给了先皇,这才一直到今天——
长心对所有事都无所谓,唯独这一件事,她耿耿于怀。
洛甚瞧着长心一如既往冷酷的脸,微微扬起唇,正试图辩解,说那药绝对能一次流掉,接着却见人眼睛眨了眨,豆大的眼泪唰的掉了。
他笑容凝住,唇角扯了扯,最后被难受压平。
“长心,他和你不一样。”洛甚说着,眼泪滚进药汤里,平添了几分苦。
屋外天色如墨,却没那药汤漆黑,洛甚小口喝着药,情绪逐渐平和,旁边倒是长安手忙脚乱,在哄哭得天昏地暗的长心。
长这么大,她没哭过几次,但一哭,根本停不下来。
长安一边哄人,一边吐槽:“该哄的主子没哄,倒是来哄你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长心不管,她继续哭,一边哭一边盯着洛甚,直盯到他无法忽视这目光,头痛着看过来。
洛甚道:“朕不流了。”
长心还哽咽:“不是为了哄奴婢的?”
洛甚:“……”
什么叫得寸进尺啊……
他叹口气:“不是哄你。”
只是没办法。
他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长心这才没再哭了,她擦着眼睛站起来,瞧着旁边累瘫了的长安,劝他:“每天早上我们都有晨练,长安,你不然跟我们跑跑,瞧你这累得,啧!”
长安:“……”
是谁刚刚累死累活哄你的!
是我啊!!!
他气得直喘粗气,又累得没法说话,干脆两人大眼瞪大眼互相瞪瞪。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宫人通报,说是故行之求见。
本来稍显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压了下去。
两个没再瞪眼,齐齐望向洛甚。
洛甚只是愣了会儿,轻描淡写地:“朕睡了,不见。”
他翻身躺下,拉过被子盖住。
长安见状,丢给长心一个眼神,两人一人翻窗出去,一人熄灯离开。
屋外,故行之瞧着灯熄了,心头又是一紧。
果不其然,片刻后,长安从里面出来,脸色冷漠:“故大人,这么晚了,来找皇上做什么?”
故行之急道:“长安公公,皇上今日情况如何?”
长安对他的担心嗤之以鼻:“故大人不必如此,下午伤人伤得那么狠,晚上就不用来惺惺作态了。”
故行之解释道:“今日的事是误会,我并没有婚约在身,我……”
“故大人不必同奴才解释,奴才只不过是个宫人,也不敢管您那父母命,媒妁之言的。”他明嘲暗讽着,“皇上念故大人救秦王有功,也已找到婚配之人,特赏千金,同故大人的行李,应该已经送回故府了吧?”
故行之脑海里闪过临出门前门口那一大马车,原来不是故将军回来时坐的。
他看了长安一眼,换平时,长安再大的胆也不敢对他说这些话,可见这事给洛甚多大的冲击。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皇上已经睡了吗?”
长安瞥他一眼:“自然。”
“那好。”故行之拂袍,对着洛甚的寝屋方向跪下。
长安又惊又怒:“你不会觉得,施点苦肉计,就能让皇上心甘情愿受你那委屈吧!”
故行之道:“皇上总会起来,我等他出来再解释。长安公公,你忙你的。我不是要施苦肉计,我本来就没有婚约,我不会认。”
长安更气了:“那你是觉得皇上白难过,你无错?”
“不……”故行之望着那漆黑的屋子,说道,“我没能及时解开误会,是我的错,我让皇上难过,更是我的错。”
他当初察觉到洛甚便是那人后,没能及时解释,白天故夫人问起时,也没有立刻澄清,以致于大家都误会了。
长安还是气,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一点都不注意?
他重重拂袖:“那大人想跪,就跪着吧!”
接着转身离去。
第37章 男妃 六千字厚更
另一边。
长心刚刚翻窗出去不久, 就在路上遇到了过来请罪的故将军。
她脚下一顿,见人已经注意到自己,便干脆走出阴影, 恭敬行礼道:“奴婢见过故将军。”
故将军见人也是一愣,他瞧着阴影下的长心, 脑海中浮现出故夫人的模样。
这么多年, 故夫人每月踩点似的往皇宫里送东西,久而久知, 故将军自然就发现了长心的存在。
他也知道, 长心就是他的女儿。
故夫人至今没勇气告诉他, 他也不知该如何坦白自己已经知悉。
在故夫人不知道的时候,他曾来问过长心,想领她回家, 但长心每次都很坚定。
“如果故将军是来认奴婢的,那便请回。”
故将军沉了沉气, 他望着长心,开口道:“我今日是来——和皇上解释的,今日下午的事, 是我误会了。”
长心抬眼, 表情变得愤懑:“有什么好误会的?不是有婚约,还有你们证明,这还能误会?”
故将军抿了下唇:“是我不好, 一直没去求证,还请你带我进去见见皇上, 把解释告知他。”
长心狐疑地瞧着他。
今日洛甚已经受刺激了,他肚子里揣个崽,本来应该精心养胎的, 却被他们气来气去。
现在知道弥补了?
晚了吧?
长心没好气:“皇上不愿意见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长心说完就要往回走,刚走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回头警告他:“别让故行之再靠近皇上,否则我刀可不长眼!”
故将军一愣,故行之速度比他快,此刻应该已经在宫里了,长心不是见了他才出来的,那就代表两人没碰见,故行之也或许已经见到皇上了。
但如果长心回去,见到故行之,长心肯定要砍他。
故将军决定拖拖长心。
他叫住长心,这时想起来一件事:“长心,那日皇上去天喜楼,是怎么回事?”
长心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故将军道:“长心,先皇派你们几个暗卫守着皇上,但你们却玩忽职守,叫皇上被人带进了天喜楼,那天即使你不在班,其他人呢?”
长心茫然:“去天喜楼,怎么了?”
故将军:“……”
他眸底沉了沉:“长心!护好皇上,不是你的职责吗?你不是说要暴保护皇上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吗?那当天,在天喜楼,皇上和行之……你还没发现问题?”
长心茫然的眸子逐渐清醒,这事在刚发生之后,因为一连串的意外一再搁置,后面又查出是秦王爷所做,便借由赵县丞那事,把秦王软.禁了。
而长心,则是因为洛甚容忍,并没有受到过多的责罚,只是在宫中其他的暗卫都被一一排查,至今还没结束。
不过……
“那天的事,我得到的命令就是不许去。”长心不明所以她只是遵从旨意,“师傅告诉我,只要暗中护送,保护皇上安全就行。”
故将军一愣:“那这事……你怎么……没和皇上说?”
长心:“皇上没问呀。”
故将军:“……”
他扶着额头,仔细思考着,片刻后,想明白了。
“这事……是先皇叫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