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晏清道:“科举改革事关重大,春闱延期非几月之功,陛下定会在诸多考量之后选定明年二月九再开春闱。晚辈只恳请秦阁老再支撑一年,待到来年科举,定有新的朝廷局面。”
秦石深深凝视着杨晏清,起身抬手扶起拱手作揖的杨晏清:“看来杨大人心中已有老臣这位置的人选?”
“沪州,松下学院。”杨晏清与秦石对视,郑重道,“顾文雍。”
秦石恍然,亦是勾唇而笑:“这可是块固执又难啃的骨头。”
不过若是真的啃下来,那将会是飘香千年的佳肴。
……
从秦府出来,杨晏清与出来相送的秦石作别,转身登上了候在门口的马车。
刚掀开车帘,就对上了四平八稳坐在车厢里挑眉看向他的萧景赫。
“王爷怎么来了?”杨晏清笑着钻进车厢,放下身后的车帘。
“自然是来接本王这几日为了大事丢下夫君搬回镇抚司的王妃。”萧景赫展臂将靠过来的杨晏清抱了个满怀,低声谴责道,“小骗子,之前还说是本王弄疼了先生,如今看来不过是找了个由头出去搞事。这么大的事,本王事先居然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我哪里骗王爷了?这会儿腰都还是酸的。”杨晏清轻哼一声,“今早换衣服的时候我还从铜镜里看到腰后的那双手掌印,要不咱们回府比对比对,看看是不是王爷的杰作?”
想起今日率领诸位学子玄武门请命的先生腰上还带着……萧景赫不由得老脸一红,埋进杨晏清脖颈间轻声道:“好,就让本王回府比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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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当年那威胁先生的大臣都有谁?”
“唔,如今尚不知道在何处服役挖矿罢。”
“全都……?”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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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仇必报杨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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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梅园
玄武门学子请命后不久, 朝廷张贴告示言明将改制春闱,原定今年二月九日的春闱将延期一年举行。
由陛下亲临主审立时开始进行对历年科举所存舞弊进行重新审查以及官员的复核评定。明年春闱科考制度、监察官员、科考题目等都将有所改变,最终阅卷评审将由内阁老臣与皇帝共同商议评卷而出。
告示来得迅速且言明扼要, 没有一丝一毫的推诿,看到告示的学子也十分清楚明白不论是重审历年科举卷宗还是改革科举都非一朝一夕之功, 少数被有心人煽动想要闹事的学子被头脑精明的人抢先拦住,阐明利害关系劝说学子千万不要被人煽动利用, 给朝廷带来不必要的舆论影响。
与其这个时候再度留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消耗银两时间, 还不如趁早回去家乡更多巩固学时, 以求来年春闱拔得头筹,金榜题名。
繁华喧嚣的京城几日之后逐渐恢复了以往的景象, 但对于礼部尚书而言, 陛下亲审查阅往年科考阅卷这样的事情本就对他造成了莫大的压力, 更别提陛下不知与诸位世家老臣达成了什么协定, 有几家向来没有参与过科举舞弊的文人世家这次纷纷站出来支持卷宗复查。
礼部做这档事是他还没有进入礼部供职便已经开始的, 甚至当年他之后得势翻阅卷宗发现他科举之时也曾经被人更换了试卷,他不明白为什么本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事情, 现在会被人翻出来摊在明面上!
虽说有能够近乎完美模仿学子笔迹的幕僚,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但凡有那么一两个较真的, 一一比对下来,怕是定会发现端倪。
这边孟尚书几次三番想要求见颜阁老却被那日下朝之后便闭门称病的颜修筠拒之门外,半点不知一直自诩是他贤内助的妻子却在为另一件事疲于奔走。
***
苏梦斋内
婉宁注视着镜中卸去妆容不施粉黛的自己,平日里盘起的乌发放下来编成最简单的辫子垂在身侧,只在鬓角簪了一支简陋的玉兰银钗。
“姑娘这身打扮也好看。”旁边侍奉的丫鬟笑道。
“四年前的我的确是比如今好看许多的。”婉宁拿着玉梳轻轻顺着发尾, 眼帘垂下掩去眸中的叹息, 低声喃喃自语道, “是啊,先生素来喜爱的便是纯澈之人,四年前的我尚且做不到动摇先生,如今的我更是没了资格……”
婉宁的声音越来越低,伺候在旁边的丫鬟没有听清,不由询问道:“姑娘……?”
“无事。”婉宁将玉梳轻轻放在桌面上,站起身来,“东西和马车可备好了?”
“回姑娘,都准备妥当了。”
……
这几日门可罗雀的礼部尚书府门外来了一位客人,是位女客,只是闻讯赶来的管家越看越是心惊,这女客的眉眼长相怎地与府上的大小姐长得有五六分相似?
婉宁扶着丫鬟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冲着管家微微一笑,将拜帖递过去道:“故人来访,此前已递送拜帖至贵府,今日便多有叨扰了。”
“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请进、请进!”
管家看了那拜帖才确定,眼前的这位女子居然真的就是绑架了自家府上被夫人视作心肝肉小少爷用来威胁交换的贼人,但小少爷如今生死未卜擒于他人之手,简直眼前女子的长相着实令管家咋舌,也不由得在态度上更为谨慎了三分。
婉宁抬头看了眼孟府的匾额,眼中划过一丝冷然的恨意。
当年她与娘亲百般哀求想要见那人一面都未能如愿,甚至连这府宅门槛都未曾踏入一步,如今,她梳着当年的少女发式,簪着娘亲唯一留下的银簪,堂堂正正踏入了孟府的大门。
皇商的东西她不稀罕,但是这府邸只要一日挂着孟姓,她便要搅得这一家人终日不得安宁!
否则她如何对得起当年凄凉去世的娘亲?
管家直直引着婉宁绕过前厅进了后宅,走廊间与行色匆匆的孟尚书擦肩而过,讽刺的孟尚书没有半点因为婉宁酷似其生母的容貌而驻足半分。
行到后堂,早已焦急等候多时的孟夫人径直迎了上来。
“夫人不必焦虑,贵公子如今尚且性命无忧,只要夫人按照小女子的话一一照做,不仅是贵公子,府邸上下,包括夫人娘家的商铺虽不能全部存留,但十之五六还是可以的。”
“你想要我做什么?”
“听闻孟大人当年曾是入赘?”
“……姑娘此言是何用意?”
“孟大人所犯之罪乃是抄家灭族株连满门的大罪,夫人想要保全家业及子女的方法有且仅有一条。
即是入赘,如今孟大人自身难保,难逃牢狱流放之灾,何不让孟大人当年如何来到这府宅,今日便如何被逐出岳家呢?
对了……说起来,若是告发有功,想必能博得的利益便更大,就看在夫人心中,究竟是这些年感情日益淡薄,庶出子女满府的孟大人更重,还是未来几十年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日子与子女的安危前程更重了。”
***
萧景赫从梅园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甘大夫将药丸递给杨晏清,只是看甘大夫的表情,比起平日里的恨不得塞进杨晏清嘴里的急切,这一次就连给药都显得有些不情不愿。
反倒是平日里不喜欢吃药的那个,这次从小老头儿手里掰着手指头扣药丸。
“这是怎么了,大夫和病人的身份调换过来了?”萧景赫笑着走进院子,打趣道。
甘大夫闻言转头剜了萧景赫一眼,嘀咕了一句:“自己的伴自己都不操心,就是个傻的……”随后见杨晏清动作干脆地吞嚼了药丸,面色不虞地甩袖离开了。
萧景赫:“……?”
走到杨晏清身边,萧景赫看了眼小老头气势汹汹的背影,挑眉:“这是怎么了?”
杨晏清正端着茶碗用热水送服口中的药丸子,直到顺下去喉间的苦涩才淡淡道:“大概是年岁大了,每个月总有些时日不大开心罢,没事。”
萧景赫直觉有些不太对,但是吃药这种事在杨晏清的身上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仔细想想好像又的确找不出什么问题,但到底还是不放心多问了一句:“先生没有不听话吃什么不该吃的药丸子吧?”
杨晏清好笑地抬眸扫了他一眼:“我可是早就被甘大夫列入药房禁入名单了,这药丸子可是甘大夫自己拿过来的,能有什么问题?王爷这几日怎的这般啰里啰嗦瞎操心?”
萧景赫一想也对,走到椅子上坐下,抬手按了按鼻梁:“这几日本王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春闱一案不是被陛下接管主审了,王爷还愁心什么?”杨晏清将茶碗放到一边。
“朝堂科举虽说是大事,但到底先生这些读书人操心的事,本王是有些担忧边境……总觉得今年安静地有些反常。”
杨晏清为萧景赫口中的“安静”轻扬了下眉梢:“不是除夕之夜才进攻过一回?”
“那只多算一次总攻,除夕夜时先生更是让暗一绕后带着那精兵烧了蛮族的大半的粮草。按理来说,他们不该如此按兵不动一整个冬季。如若不是早早囤积了粮食,就是有人在暗中接济蛮族。”萧景赫的面色沉沉,事实上,他更为担忧的不是青州边关,而是与周国相连的琼州边境。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暗卫还未回来,距离前世周国举兵侵占琼州直指大庆的日子越近,萧景赫便越是放心不下。
“说到蛮族,前几日我倒是想了想这个问题。蛮族是草原上的民族,关外苦寒,总是这般每年与之对抗消耗也不是办法。咱们大庆的将士性命不该如此被无端消磨在本应能规避的战争中……”杨晏清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突然起了兴致,“今日阳光正好,不如出去院子里煮茶?”
萧景赫却是笑了:“去梅园吧。”
杨晏清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最近闲下来的萧景赫又是一头钻进梅园里好几日,这段时间平日里常常见不到这人的人影,难不成……
“先生要的一百四十三棵梅树,一棵不少。”萧景赫走过来,伸出手递到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表情有些愣怔的书生面前,手心朝上,眼里是缱绻温柔,“二月梅花开,先生不想去属于先生的梅园里,弹琴煮茶,笑谈论言?”
……
杨晏清一贯喜欢窝着,可是当他心情正好的时候,也是情愿多走几步路的,更何况如今这座种满了梅树的园子对于他而言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园子那么简单。
两人相携来到曾经化解尴尬关系的亭子前,原本冰凉又光秃秃的亭子已经被重新收拾整顿了一番,不仅亭子顶端与石柱都被重新打磨上漆,因为二月风寒的缘故还加了许多挡风的纱帘帷幔。
浅色的帷幔并不厚重,反而会随着微风的吹拂小幅度地来回晃动,带动上面淡青色的流苏轻盈灵动地颤动。
可以说,这一处梅园从进园开始便透着一种与冷硬简单的靖北王府截然不同的风趣雅致,是完完全全杨晏清素来喜爱的风格。
别看帝师大人在外一副清贫傲然的模样,平日出门在外也不会穿着十分华贵的衣裳,但是窝在王府里的时候,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名贵之物,半点不会委屈自己。
那几大箱子的衣着配饰除去宫中御赐,大部分都是杨晏清自镇抚司搬来的,问就是友人所赠,几次三番都让萧景赫对那个鹤栖山庄的庄主气得牙痒痒。
杨晏清的琴被端放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旁边添了香料的香炉正袅袅升起乳白色的淡淡烟雾,亭子的石柱上还挂着萧景赫平日里挂在腰间的佩剑。
萧景赫抬手抚过杨晏清的鬓角:“成亲这么久,先生可从未真正为本王弹奏一曲,不知今日先生可有弹奏琴曲的雅兴?”
蒋青被一早打发去军营,今日肯定回不来;那惯会惹事拱火的沈向柳如今尚不知身在何处;小皇帝也被春闱之案拌住手脚忙的焦头烂额——很好,万事俱备,今日绝对没有不长眼色的来打扰本王与先生!
萧景赫可还是记得当初就在这片荒废已久的院子里,就在这亭子中杨晏清曾允诺的话。
【如果王爷能在这院落里亲手种一片梅园出来,届时王爷所询,杨某有问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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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嘶,写完前两章有点疲……缓缓,缓缓,捋一下后面内容的大纲
文案掉马进行时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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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文弱书生
杨晏清走到琴后坐下, 淡笑道:“王爷这是想听琴是假,想逼供才是真。”
亭子周围的美人靠也被刷成了朱红色,萧景赫抻了衣摆翻身靠坐在上面, 冲着杨晏清调笑道:“这种程度的可不叫逼供,要想让先生开口求饶, 逼供得去床榻上才有用。”
杨晏清无语地斜睨了破坏气氛一流的萧景赫一眼:“王爷非要做这等焚琴煮鹤之事吗?”
“焚琴煮鹤……”萧景赫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倏尔一笑, “的确是只大白鹤, 肤白毛顺的让本王欲罢不能。”
萧景赫这人长在行伍, 虽说也读了不少书,但本性里多多少少还是混进去了行伍中滚刀肉的味道, 自从开了荤, 这人不仅下手没个节制, 在面对杨晏清的时候, 嘴上更是连把门的都卸下来不知道扔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