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霜尽杀[古代架空]——BY:凡酒

作者:凡酒  录入:01-27

  霜明雪离开的动作决绝,这会儿像是回过味了, 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韦不问低声催促道:“霜堂主,时间紧迫,咱们得快些。”
  殊料霜明雪听了这话,却是彻底站定了脚:“教主那边,究竟打算如何安排?”
  韦不问转身一望, 雪亮光斑尽数投了过去。
  长眉含愁,星眸若望,素日里色如冰雪的面孔, 如今竟生出一分少有的凝重来。只是或许因他在温离身边待久了, 这凝重也透着几分迫人威势,韦不问不敢不答,只得道:“此事教主并未交代, 他只令属下将您安全送走。”
  霜明雪道:“如今教中人心不定,教主又是那副状况, 未必没有宵小之辈趁乱行事,你不与我说明白,恕我不能从命。”
  见识了教主不计后果的维护,韦不问对他二人之间的情分也摸出一点头绪——万千威压之下,教主都不曾动过的人, 他自然也不敢妄动半分,僵持一刻, 只好给他透了个底:“霜堂主放心,现下保护教主的都是自家兄弟,熬过今晚便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霜明雪道:“给教主施针的人也保护好了么?”
  韦不问下意识接了话:“是,都已经……”他猛然停下。
  他虽未将计划和盘托出,但片语之间,霜明雪已确认一切,自语般道:“他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神色未改,只是眼中的冷静到了一定程度,便也如冷漠一般。韦不问素日里的警惕倏然觉醒,但这后知后觉的戒备,已然来得太晚。
  韦不问肩头骤然一阵蛰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一股麻痹之意自痛处蔓延开。他手脚不听使唤地退了一步,便踉跄倒地,那盏牛油灯也随之摔在地上。
  火苗忽的一跳,将两人之间的砖墙照的通红。霜明雪一脚踩碎那簇焰芒,黑暗之中,他冷冷的声音响起:“多谢你送我到这里,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
  倏然一道雪亮剑光闪过,眨眼之间,密室归于沉寂。
  霜明雪身上那袭狐裘大氅华贵有余,轻便不足,他扯下来丢到地上,转身朝来路而去。
  魔教网罗来的几个巫医当中,有一擅用针砭之术的的高人。温离心中乱象横生,若不想受制饮魄剑,只能暂且以金针封住心神。
  他不知饮魄剑的邪诡,贸然行事,以至有此大祸。霜明雪却是心如明镜,早在将藏剑地图放出去的那一刻起,便步步为营,谋定全局,就连眼下温离不计后果的最后一计险招,亦在他预料之中。
  ——金针封穴之法固然能勉强令他不受剑灵蛊惑,但却会被他封定穴道之后所见第一人所驱使,虽效用不长,却是实实在在的傀儡术。
  温离多半打算借此良机,一举屠尽武林盟,解了眼前之危。霜明雪岂能让他如愿!
  如今为温离施针之人,早在桑雩被请来当日,被他以偷天换日之法,换做他们的亲信!
  一念转过,霜明雪眼底阴霾更深,风云血战在即,他暗藏在心里那把君子剑铮鸣不止,已是抑不住要拭血而出!
  他一路屏息而行,至于密道入口,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阵缠斗之声,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这缠斗并不如何激烈,几乎在他听到的瞬间,就已停歇。
  只是令人齿寒的血肉坠地声过后,血腥气变得更加浓烈。
  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这是预料之外的情形。霜明雪一怔,他驻足凝望一刻有余,直到上面寂无声响,方才从暗道钻出来。桌上灯盏已被风吹灭,周遭视之不清,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到脚下,他踩定一看,却是个熟面孔。此时房间已是血流成河,十来具尸体横在血泊里,衣饰兵刃不一而足,竟全都是魔教教众。
  霜明雪一望之下便已猜大概。多半是俞青子探得温离的心思,怕之后再无扳倒他的机会,才在这生死攸关的当口行了险招,着人前来刺杀。温离虽不如前,但一身卓绝武功却是不容撼动,这伙人纵怀必死之心前来,却没在他手下撑过一合之数。
  只可惜那个施针之人,在在这场乱斗中丧命,临死之际,他手中还攥着本该封进温离体内的,最后一根金针。
  霜明雪不动声色地将那枚金针藏进袖中,他四下环望,只见西边窗户大开,寒刺刺的冷风裹着冰雪吹了进来,雪色微亮,映出近旁屏风后那个提着长剑的人影。
  一串血珠子正顺着剑尖不住坠落,握剑的人杀气未歇,几乎与外间烈烈北风相当。霜明雪只朝那个身影看了一眼,便走了过去,他足下黏腻不堪,每一步都行在血泊里,行至窗前,朝外头看了一眼,见守卫刺客俱无,连挂在窗边的灯笼也被风吹熄了,悄然将窗户一拢,朝屏风后道:“教主。”
  失了这一簇雪光,满目皆是昏昧之色。霜明雪佯作被东西绊倒,直直朝屏风后那人身上跌去。那柄染血凶剑本还直指前方,但在他倒过来的瞬间,骤然一转,直插入地上。温离一手按着剑,一手将他稳稳抱住。
  这一照面,霜明雪着实惊了一刹。
  温离身上几处大穴被封,心神已失大半,偏偏少了最关键的那枚,以至浑身气血翻涌震荡,激出满目赤色,额头几条青筋更是绽得惊人,不可抑止的杀欲和暴虐之气,几乎要从他身上扑出来。只一眼,便让人心生战栗,不知是在人间,还是到了修罗地狱。
  他眉骨上多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乃是在刚才的厮杀中为人所伤,豆大的汗珠和血滴落,浸的两人交握的手一团湿热。
  即便濒近走火入魔的边缘,但听见霜明雪的声音,他仍从眼前模糊乱象中挣出一线清明来,只是开口时,声音已哑的不像样子:“……你怎么回来了?”
  霜明雪心知温离这番忍耐已到了极限,说不得下一刻,紊乱的气海便会破开经脉,自损而亡。他费尽心思筹谋到了今日,绝不只为求这一人生死。
  霜明雪握紧拳头,任由那枚金针刺入皮肉,而后上前一步,整个人投进他怀里:“我放心不下教主,不想走了。”
  两人鼻息相触,卷缠在一处的影子投在屏风上,说不尽的暧昧幽情。温离呼吸灼烫如火,按着剑的手已有些控制不住力道,虽虚虚揽着人,却仍有些恍惚:“我又做梦了?”
  霜明雪贴在他胸前的手移到他肩上,冰冷的指节在他脸颊一碰,随后慢慢抚向他后脑,那枚金针在这番极尽柔情的抚慰下一闪而现,他口中道:“教主没有做梦,我就在这里。”
  指腹触到他颈后经脉,动作却是一顿,原来温离在觉察失控之际,自行以真气封住周身大穴,如今穴关真气如堵,已是连一枚小小的金针都落不进去。
  温离自是不知他这番筹谋,闻言神色更加迷茫,虽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口中说得却是:“这里危险,你赶快走。”
  这等紧急关头的维护,不可说不真切,但霜明雪全然没往心里进。他脑海中念头急转,想的却是另一桩事——俞青子一击不成,必会卷土重来,敌暗我明,以温离现在的情形,多半撑不住第二次。魔教之中也有武林盟的眼线,教主或死或伤,都是他们攻上来的良机,只是这般行事下死伤之数,必会超出他的掌控。
  与温离眼中挣出的关切之色相望片刻,霜明雪心一横,将那枚金针藏回袖中,按着他肩膀,吻了过去。
  那缕清幽寒香涌入口鼻之时,温离尚未反应过来,连带之后于唇齿间呢喃而出的声音,也听之不真。
  ——“我已决意陪在教主身边,哪里都不会去。”
  即便是在最令人神销魂荡的梦里,也未出现过这般情景。温离只是一怔,怀抱中的人影便以更决绝的姿态与他胶缠在一起。
  只听“咣当”一声,那柄浸血长剑跌落在地,温离持剑的手转到霜明雪身上,只轻轻一掐,对方便如不堪承受一般,随着他跌向身后那方美人榻。
  此际已近子夜,窗外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连绵成雾。这等寒峭寂静的深夜,自是藏不住春情,房间里的低吟轻喘,已到了光是听一听便令人五内俱燥的程度。
  隔着那扇屏风,看不清里头的情形,唯见一段冰玉雕琢般的腰身不住颠动。
  温离抑着什么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一个似乎比他更为情动的颤音,于喘息间响起:“我会陪在教主身边,哪里也不……啊……”
  这番旖旎之言尚未完全出口,便被一阵急雨狂风打断。拥着他的人浑身肌肉攒动不止,体内封固的真气却在极致欢愉中四下荡开。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霜明雪藏于指尖的金针骤然出手,一举推进温离头顶命穴!温离对他无半分防备,尚未睁开眼睛,便因这不留余地的一刺,彻底陷入混沌之中。
  霜明雪脸颊上红晕未褪,分明是刚被人热烈疼爱过的样子,一双眼睛却如凝冰雪,无半点动情之色。唯有起身之时踉跄了一下,暴露了些许不堪承受之态。
  他呕尽心力的筹谋,到了此刻已近尾声。以温离一生蛮横霸道的做派,绝无法想见,自己会有被掌中禁·脔算计操控的一天。霜明雪沉着脸看了他片刻,他还有一桩大事悬而未定,心里也无甚快意之感。眼下此人已不足为惧,等他再次醒来,不过就是自己手中一柄杀人剑。
  ——而他要做的,远不止如此!
  霜明雪翻出几枚传讯烟火,急匆匆出了房门。漫天狂风扑簌簌拍过来,激得人睁不开眼睛。他身上厚实的外袍已在方才情·事之中扯坏,如今只着里面那身雪白单衣,一条玉带松松垮垮束在腰间,衣袂被吹得翻飞不止,乍望之下,几乎要融进满目风雪里。
  封屠山下漆黑幽静,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几道堪比穿云镝的爆裂声过后,却有无数绰绰人影于山林间穿行。早在前日,岳其铮便带人埋伏于此,只等他引火为令,便要攻上山来。
  这异响自然也惊动了魔教诸人。俞青子来得最快,他一夜未眠,迟迟等不来亲信消息,心里已猜到不对。但取而代之的心思一旦生出,岂是能轻飘飘放下的?死撑到了此时,才不情不愿地收起来。
  只是他藏进那张面皮后的险恶,在与霜明雪照面之际,险些暴露出来:“你……你怎么在这里!方才那传讯焰火是你放的?”以他探得的消息,温离分明已背着教众,将此人秘密送走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贸然动手。俞青子眼神变了几变,心知自己派来的人多半已折在里头了,开口之前,悄然摸上佩剑:“你里通外敌,我倒要看看这回教主还有什么话说,教主人呢!”
  此时喊杀声譬如朔风,连绵不绝,大有席卷之势。霜明雪神色冷定,闻声而望,竟有几分当年冠绝灵机大会的傲然风采。他对着俞青子,话却是说给其后匆匆赶来的几位堂主听:“俞长老问的是被你暗害的前代教主,还是里头这个险遭你毒手的温教主?”
  几位堂主身形一顿,齐刷刷朝俞青子望去。俞青子未料他会忽然说起这些,瞳孔骤然紧缩,怨毒之色几如蛇信子一般吐了出来:“你这竖子!勾结武林盟不算,还在这儿污蔑老夫!诸位,这都是他的离间计!咱们别叫这小子给骗了。”
  霜明雪不紧不慢道:“两年前,前代教主于交战中受伤,你令你的炼丹师为他送上一枚补药,致使他真气贲涨,暴毙而亡,炼丹师你虽已杀了,但他所炼虎狼之药,还在你房中藏的好好的,诸位若是不信,一查便知。至于你暗害温教主的证据……”他微微一笑:“你派来的死士就在里面,教主留了活口,剩下的,不如听他说说?”
  他这一番话条理分明,绝非临阵攀咬,加之俞青子本人神色也有些古怪,几位堂主嘴上不说,心里也有了几分计较。
  霜明雪使得确是离间之计,但所要挑拨之人,也绝不止是他们。不待俞青子反驳,又一次开了口:“不过想来俞长老坏事做的太多,便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就连当年武林第一高手叶流云也折于你手,杀自家教主这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俞青子听他语气狠绝,大有要将自己几十年阴私尽数抖落出来之意,几位堂主看自己的眼神也愈发古怪,当下心一横,起了灭口之意:“武林盟的人都叫你引上山了,你还在此大放厥词,老夫先杀了你祭旗!”
  俞青子拔剑而起,几个纵步,已掠风袭来。他杀心既起,下手自然不留余地。霜明雪却是一动未动——他也无需动。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道剑光,后发先至,径自落在他二人之间,锋芒之狠辣,招式之精绝,不作第二人想。俞青子虽未见血,但也被这股无上剑气震的胸口剧颤,再想出手,未免怯意先生。
  霜明雪于他四下环顾之际,又一次开了口:“十三年前,你装作落难路人,结识岳千山,又以报恩为名,将开刃秘本交到他手上。你知道岳千山当时正为武林盟主之位发愁,此人心性不定,算不得真君子,你把这东西给他,他定会交到叶流云手上。开刃秘本心法缺失,叶流云便是有天纵之能,也只会落得跟教主一样的境地。”
  俞青子冷笑:“我有这东西,为何自己不用,反要成全别人!”
  霜明雪直直望向他,说出来的话似有切金断玉之力:“因为九名剑灵尚未凑齐,饮魄剑还算不得神兵,若非你害死叶流云之后,饮魄剑与藏剑地图不翼而飞,你早已找到最后一个傀儡,替你殒身练剑!”
  俞青子脸颊肌肉突的一跳,声音却已平静下来。横竖是十三年前的无头冤案,死的又是他们正派的人,谁会为了此事与他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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