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事?”对于年幼的孩子而言,她并不懂什么样的事情是奇怪的。
于是宋思君换了个方式问道:“你母亲生产后,都做了些什么?”
沈念念皱眉思考片刻,扳着手指道:“娘亲吃了荷包蛋甜汤,还给我吃了一些,很好吃,甜的。她还换了衣服,因为出汗不舒服……还让姐姐把针线拿给她,要给弟弟做虎头帽……”
仅仅这些是,都不像是一个想要自杀的人。
“虎头帽做好了吗?”
沈念念摇头,神色落寞的低着头,“娘亲做的衣服都很好看……弟弟没有……”
此时,宋思君的脑海里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
从沈念念的房间出来后,看见站在门口的小茗。
小茗解释道:“侯爷担心小姐一个人睡觉害怕,过来陪着她。”
终究还是沈映寒更加细心。
回到房间,沈映寒便问:“那孩子怎么样了?”
“有点不适应,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沈映寒点头,对宋思君说道:“你也赶快过来休息吧。”
“侯爷,念念刚才说邵氏死之前准备给刚出生的儿子做虎头帽。”他看向沈映寒,“我怀疑邵氏的死有问题。”
“她不是难产后体虚而亡吗?”沈映寒并不知道邵氏是自杀。
宋思君摇头,“大伯说是自杀,留了一份遗书,说……失了贞洁,羞于见人……”
沈映寒立刻明白,“荒唐!”
“邵氏苏醒后,并未表现出异常,还和念念说要给孩子做虎头帽,但是当晚就自杀了……这很不合理。”
就算对方真的觉得让宋思君接生这件事羞于见人,准备自杀。那作为一个母亲,也会先安排好自己的孩子,然后在自尽。
起码那个虎头帽会做好……
沈映寒沉思片刻后,问道:“邵氏的遗书你看过吗?”
宋思君摇头,“是大伯通知我的……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激动,便没有多问。”
“邵氏是原本是个丫鬟,按理说是不识字的……”不识字又如何写遗书?沈映寒又想了想,急忙摇头,“有些丫鬟也是认识字的。或许只是我们想多了,谁会杀她,就算是吴夫人善妒,估计也没胆子杀人。”
“杀害邵氏不是吴夫人,是吴青。”宋思君走到沈映寒面前,提醒道:“侯爷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吴家,当时我和吴夫人发生争吵,吴夫人说我若是喜欢那孩子,便将他过继了。侯爷还记得自己当时怎么说的吗?”
沈映寒微微皱眉,“我说有意过继那孩子,只是她舍不得母亲……”
只要邵氏死了,六妹就会过继给沈映寒,而吴青也可以借着这层关系,攀上沈家这个靠山。
沈映寒毕竟生活在沈家的宠爱之中,虽然聪明,却更加相信人性至善,“不可能,吴青是读过圣贤书的,不可能为了一些利益,害死自己的枕边人。”
宋思君想告诉他,即便是读过圣贤书,满嘴仁义道德的人,也会为了一些利益,变成可怕的恶魔。
可是话到嘴边,宋思君又咽了下去,他觉得对于沈映寒而言,就这样单纯的活着挺好的。
沈映寒的岁月所剩不多,何必逼迫对方去面对人性的黑暗。
这件事他会查清楚,会去找沈华卿帮忙。
在沈映寒面前,就这样过去吧。
于是宋思君说道:“侯爷说的也对。吴大人毕竟也是德高望重的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我估计是因为邵氏的死,心里有些难受,才这般疑神疑鬼,想要推卸责任,让自己心里轻松一些。”
沈映寒安慰:“你也是为了救人。”
宋思君低声嗯了一下。
生命和尊严孰轻孰重,或许永远都没有标准答案。
查看了炭炉和门窗后,宋思君便在沈映寒身边躺下,闻着对方身上的药香,脑海里还是想着邵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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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夫人……”
原本寂静的声音变得嘈杂,外面似乎有人在喊他们。
宋思君急忙起身,穿了外套,打开房门,随后便看见管家打着三妹站在门口,而三妹怀里还紧紧抱着邵氏的小儿子。
三妹一身狼狈,身上全是泥土和伤痕,看见宋思君后,便跪在他面前,哀求道:“侯爷夫人,救救小弟!父亲他们要害死小弟!”
一句话说完,这孩子便晕了过去。幸亏管家反应及时,接住了三妹和她怀里的孩子,这才免于姐弟二人摔倒。
此时,宋思君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让管家扶着三妹,然后伸手去抱被三妹紧紧抱在怀中婴儿。
婴儿的身体还是暖的,却已经没有唿吸。
沈映寒听到动静,也被吵醒,走了出来,“怎么了?”
宋思君咬唇,将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抱在怀中,“侯爷,这孩子也死了。”
他辛辛苦苦的将这对母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到头来却还是母子俱亡。
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有怒有悲,还有一种无力感。
这一夜,注定是无法安眠了。
此时有小厮过来和管家低语几声后,管家上前禀报道:“侯爷,吴家人过来了,说他们家的三姑娘疯了,偷走刚出生的弟弟,跑了出来。”
宋思君抱着已经没了生息的孩子,看向沈映寒,“三妹刚才和我说,是吴青他们要害这孩子。”
管家看向沈映寒,“侯爷,这样怎么处置?”
沈映寒垂眸道:“去请大伯过来。”
很快,沈华卿被请了过来,吴家的人也被带到了众人面前。
来的路上,管家已经把事情和沈华卿说了一遍,于是到了院内,沈华卿看了眼吴家追过来的家仆,随后看向沈映寒,说道:“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去休息。”
沈映寒知道对方是关心他,怕他熬夜伤神,可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睡不着,“大伯,你睡不着。”
沈华卿叹气,“那我就快点处置了。”他说着看向宋思君,问道:“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死的吗?”
“中毒。”宋思君回答,“我刚才仔细检查过,指甲发黑,口中有腥臭味,是被人喂了老鼠药。”
“带她过来那个女孩呢?”
“受了惊吓,又是冒着夜风跑过来的,来的时候鞋都没穿,高烧昏迷中。丫鬟已经去熬药了,吃了药估计也要明早才能醒过来。”
沈华卿:“我听管家说,那女娃带着婴儿过来,说吴青想要害死那孩子。但是吴家的家仆又说是那姑娘疯了,偷走了孩子。”
“三妹绝对没疯,今日我和侯爷看见她,她还好好的。”
一旁的沈映寒点头,认可了宋思君的说法,还补充道:“吴家的事,恐怕另有隐情。三妹若不是被逼急了,今晚也不会过来。”
沈华卿:“可是吴青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骨肉?”
“我想,恐怕是因为今天我告诉他,这个孩子身有残疾……”
对于子嗣众多的吴青而言,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沈华卿对一旁的随从命令道:“去吴府,让吴青过来。”
随从刚离开,便有下人过来通报,吴青已经来了。
沈华卿听了,轻蔑的笑着:“倒是识相。”他转身坐下,接过丫鬟端上来的热茶,一边喝茶,一边等待吴青的到来。
“吴三小姐!吴三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伴随着小茗的唿唤声,三妹跌跌撞撞的跑到众人面前,看见坐在屋内沈映寒等人后,再次跪在他们面前,“侯爷,求你给弟弟和母亲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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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为母报仇,状告父亲
嘭!三妹的额头狠狠的磕在地上,沉闷的响声让众人都是一惊。
随后,一下两下,磕的头破血流,仿佛要豁出性命,为深爱的亲人讨一个公道。
宋思君上前,拉住了磕头的三妹,说道:“别磕了,受了委屈你尽管说,侯爷和相爷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他说完回头看向沈华卿和沈映寒。
沈华卿看着眼前孩子,觉得对方有几分血腥,“有什么冤屈,尽管和我说。”
三妹抬头看向沈华卿,因为从未见过,所以并不知对方的身份。
宋思君解释:“这位便是庆国的丞相大人。”他抬手擦去三妹父母上的血,“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得知沈华卿的身份后,三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她的身体因为生病而颤抖,声音却满是坚定,“我要状告我父亲吴青,杀害我母亲和幼弟!”
闻言,沈华卿依旧一脸平淡,甚至有些冷漠,“细说。”
三妹想起这几日的事情,便忍不住哽咽,谈及父亲和主母更是狠得直咬牙,“半月前,我家六妹因为得罪主母的儿子,主母一怒之下便把六妹扔到了野外,幸好被侯爷夫人所救,送回了家。”
宋思君在一旁补充道:“是一个老乞丐遇到的,把六妹送到医馆,我去医馆时正巧遇到。”
沈映寒沉默点头,认可了宋思君的说法。
三妹继续说道:“后来侯爷和夫人将六妹送回,谈及想要过继六妹,但是六妹舍不得母亲,此时便作罢了。可是父亲却不愿意放弃这个攀上侯爷的机会,便想要害死母亲,断了六妹的念想。母亲生产那日,我便隐约察觉怪异,我怕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早早的把六妹送到了侯府,以便自己全心照顾母亲。”说道此处,三妹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拼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的母亲,可是她终究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孩子。
邵氏生产那日,三妹察觉了危险,想要守在母亲身边。可是还是被主母带去的人赶出的产房,然后趴在窗户上,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在屋内受尽折磨,呻吟声越来越微弱……而产婆从始至终都只是满脸不屑的在一旁喝茶吃瓜子……
想起那时候母亲哀求的目光,勾起了三妹的丧母之痛,即便她是早熟的,也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此时悲痛和哀思一股脑的涌上心头,人已经泣不成声,在加上高烧未退,整个人虚弱至极,已经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宋思君见状,心有戚戚然,说道:“后面的事我来说,你听着,若是哪里不对,你在说。”
三妹哽咽点头。
宋思君接过沈映寒递过去的茶水,喂三妹喝下后,才开口代替三妹对沈华卿说道:“邵氏生产那日,到了晚上吴家还没人接六妹回去,我和侯爷担心,便亲自送六妹,也就是念念回去。去了吴家后,我便问吴夫人一些邵氏生产的事情,吴夫人表现的很不耐烦,也不让我们过问。我当时也自以为是吴夫人是因为悍妒才那个态度。如今想来,恐怕也只是帮着吴青做事。后来我与侯爷一同去了客厅等候,念念偷熘回去,三妹从念念那得知我们来了,便跑来找我们求救。之后我便硬闯后院,然后发现邵氏和孩子都已危在旦夕。为保两人周全,我便破腹取子。第二日便传来了邵氏自觉羞辱,上吊自杀的事情。”
三妹摇头,泪眼婆娑,十分肯定的说道:“母亲绝对不会自杀,绝对不会……咳……咳……”
宋思君急忙伸手拍抚三妹的后背,一边为她顺气,一边说道:“念念说,邵氏去世当天,还说要给刚出生的孩子做虎头帽。”
三妹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虎头帽的布料都准备好了……”
沈华卿向来是最懂人心,“若是真的要自杀,那也会把虎头帽做好了,再去自杀。”做到一半,有些不符合常理。
宋思君点头,“而且为人母者,即便要死,也会想着先安排好三个孩子。我与邵氏有过几面之缘,她虽懦弱,却也不是那种狠心抛弃子女的人。”
沈华卿的手指在轻巧桌面,突然问道:“退烧药还没煎好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一旁的丫鬟便急忙去催。
很快,小茗端着退烧药走了进来,沈华卿示意宋思君给三妹喂下。
三妹喝了一口,便被苦的忍不住皱眉。
沈华卿见状,语气平淡却也意味深长的说道:“一口喝下去吧,以后的日子,可比这药还要苦。”
三妹闻言,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端着药碗,皱眉一口气喝了下去。
等三妹喝完药后,沈华卿看着她,问道:“你确定要状告吴青?你若是告了,你不但失去了母亲,还会失去父亲。”
三妹目光坚定:“那样的父亲,我宁愿没有。”
沈华卿听了,却笑了起来,“你这般野性,倒是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
“我不如相爷,相爷能保护自己重视的人,而我不能。”
闻言,沈华卿微愣,随后闭目轻叹,不敢去看就坐在他身边的沈映寒,“不,我也没做到。”
沈映寒抬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沈华卿,“大伯……”他隐约察觉到沈华卿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沈华卿没有回应沈映寒,他站起身,掷地有声的吩咐道:“吴青夫妇来了之后,直接送到刑部收押,明日为邵氏开棺验尸后,再做处置。今夜,就到这里。”说完这些,沈华卿便离开了。
沈华卿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起三妹的话,想着沈映寒从小到大受苦,便是满是怒火。
他气自己的有眼无珠,恨顾承铉的手段歹毒,向来沉稳的他,此时却端不住那份在外人面前的翩翩君子模样,砸了屋里的所有顾承铉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