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遗事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阮白卿-

作者:-阮白卿-  录入:02-11

  嘉安鼻尖倏地一酸,几乎滚下泪来,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委屈,只觉得跟那人分开一刻一个弹指都难以忍受,一句话没说完都抓心挠肺地不安。四野漆黑,蜡烛早吹了,窗子又推不开,景承不知道他就站在那。嘉安跌跌撞撞回身去点灯,才知道宋太太压根忘了把火折子拿上来。他把脸贴在那推不开的窗缝中间,一时竟恍惚觉得自己是真的身陷囚牢,拼了命地从笼子里往外伸手,想要景承看见他、拯救他。不能开口叫,前脚出声,后脚就会好几双眼睛从各种缝隙后头贪婪地窥视。他急急忙忙地在身上摸,浑身上下仅有那只装了泥金笺的小竹筒,也顾不得那么多,飞快解下来,对着灯下的人尽力掷过去。
  景承吓了一跳,立刻擎高了油灯循方向照过来,但仍是一种迷茫的神气,捡起竹筒仔细看看,才仰起头笑了。他知道景承还是看不清他的面孔,但至少确定了他在这儿。景承指指他,又收回去点点自己的胸膛。
  在黑暗中,嘉安也摸着自己的心口,怦怦怦怦怦,呼之欲出地一连串鼓动着。他恋恋不舍地盯着那盏油灯,恨不得它整夜都在那里似的。


第104章 鱼灯
  宋家请了屠夫,一条油腻腻的褡裢里豁啷豁啷地响着许多把刀,穿一件黑棉衣,大摇大摆地走来,瞧热闹的人在身后跟着,当然是孩子们最兴奋,拍着手又笑又叫。外面空地上准备下条案香炉,挂着一张红乎乎的年画,乍看之下也猜不出画的是哪路菩萨,屠夫洗洗手烧香,慢条斯理排出他的用具来:宽条凳,大铜盆,又支起一口非常大的铁锅汩汩烧着开水,打开褡裢,哧啦哧啦在杵上磨刀。
  人群忽然让出一条路,四五个男人拖着一口猪过来了,依稀认得都是郎中的亲戚,都弓着腰,气咻咻地把那畜牲抬到条凳上去,四脚朝天。忽然都噤声了,大气不敢喘似的,只听见那白花花的肉垛凄厉地嚎叫,左右拧着挣扎。屠夫骂起来了。
  “抓着蹄子!卡住喽!没吃饭哪!一身肥肉,窝囊废!”
  倒还不急下刀,又拿起磨杵擦了擦,其实也并不差这几下。屠夫环视周围,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气,仿佛说“还是得我罢”。这才去按那畜牲的头,那把柳叶似的长刀“扑”地一下就戳进喉咙去了。大家连声叫好,屠夫慢吞吞抽回刀,浓稠的血顺着窟窿往外汩汩直涌。那畜牲剧烈地抽搐起来,喉间“呜呜”地哀鸣,血反倒流得更快了。
  “噫,这样腥气。”嘉安背过身去了,皱着眉。景承一拉他的袖子,两个人从人堆里退出来,“你也没见过这场面?”
  “头回,”嘉安笑了笑,“我们家里是……穷得没什么东西能拿来杀的。急景凋年,总是吃着潲水听别人家放鞭炮,不然也不叫我……嗯。”
  他们一同去村子里四处看看,但绕来绕去总离不开那些:光秃的田地、打成捆的秸秆、不怕冷的小男孩子脱了裤子站在田垅上撒尿。回来的时候屠夫已经开始分尸,一张非常宽阔的案板,肥腻腻地堆着许多肉,粉粉白白,颜色倒十分可爱。宋太太前一日已经泡了许多荷叶,分成一份一份预备送亲戚,肥肉要单独留着熬荤油,又有一些要切长条做成腊肉,剁来揉丸子的部位又不一样,她里里外外地搬运,围裙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却仍然穿着那条新做的豆沙红褶裙。今天她实在是高兴得不得了,扬眉吐气了一样。
  这项工程到天黑才结束。猪头跟下水惯例给屠夫带回去,一根草绳吊着个狰狞的猪脸,拎在手里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鞭炮轰隆隆地震起来了,锣鼓和唢呐从四面八方响着。巷子里远远地发亮,有一盏相当巨大的花灯,架子束成鲤鱼形状,磕磕绊绊地夹在两面白粉墙中间挤过来,乍一看鱼眼睛画得出奇地大,凸起来气鼓鼓似的,裁了黑纸糊成眼珠。鱼嘴里衔着绣球,穗子摇摇摆摆地荡漾,肚子里亮堂堂地燃满了灯。十几个男人七手八脚抬着这大鱼,一路高喝着走来,却也听不出喊得是什么,爆竹声又大,只觉得热闹异常。有些受不了的掩住耳朵,只张着嘴巴茫然地瞧个热闹,孩子们倒嘁嘁喳喳一路蹦着。
  路过郎中宅子门口,便多了好些拎着荷叶包的跟着它一同去了,郎中和宋太太也去。景承和他有意走在人群后面,飞快地拉了拉他的手。嘉安一瞬有些紧张地笑起来,仿佛他们不是一天,而是一个月、一年没触碰过对方,而且还当着这样多的人。景承的手指有些凉。
  忽然前面爆发出一阵喧闹,原来这鱼灯有好几条,在巷子交叉口汇集了。鱼身上每片鳞用朱砂点了颜色,像女人穿的珍珠披肩,一连串的荔枝红的圆灯笼,弯弯曲曲地缀在马头墙下头,扛灯的开始跑起来,教鲤鱼在巷子里游动,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庞大的一只动物竟也穿行得非常灵巧。人越聚越多,锣鼓声中几乎听不见别人说什么。嘉安侧过头去看了看景承,景承的眼睛里晃动着很小很亮的一片灯火,亮晶晶的。这该是他第一次真正来到这世界的最底下,跟苏州城里的生活又是两样。
  人群直到深夜才散去,郎中夫妇都睡了,嘉安把郎中的旧竹榻搬到堂屋门口,半躺着看月亮。景承悄悄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拎着那只小竹筒的坠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嘉安“嗤”地一笑,立刻想到昨天夜里是怎么了,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看见景承站在楼下就想哭,不由得羞赧起来。景承把那只坠子重新系回他腰上,顺着他的腿缓缓地摩挲,嘉安把脚往边上一踢,低声笑道:“干嘛这样近,叫人家看见像什么话。”
  “看见就看见。”景承说。他一倒倒在嘉安旁边,“挪一挪,挪一挪。”嘉安一扭身侧过去了,给他让出半张躺椅。景承从背后抱着他,浅浅地亲吻他的耳朵。嘉安一边笑一边躲,忽然坐起来一拍他道:“不要闹,看把人家吵醒了。”景承笑道:“行行行,那咱们好好地躺着。”
  南方的冬夜是湿冷的,夹杂着爆竹的气味,那一片莹白的圆月高悬在天际,仿佛离他们非常遥远,使人产生一种渺小之感。村子里的人都睡了,犬吠声使得街巷更加空旷,在这极致热闹后的平静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安定,什么都不必操心,就只是两个平凡的小人物,从战火纷飞中逃出来,互相索求着对方的温暖。这世界上至少有一个角落,能容纳他们这样微不足道的爱情。
  景承道:“要是你不想在苏州,咱们就搬来这里——也不一定就是这里,可以是跟这儿很像的一个什么小村子。”嘉安先十分惊讶,笑道:“为什么这样说?”景承道:“如果有些闲言碎语你听着不舒服的话。”
  他一怔,才记起来那回气头上说得高兴,把人家嚼舌头的话扯了几句,没想到景承这样认真。“还是不要了,”他摇摇头,“住在这样的地方,凡事总要特别留心,他们的嘴是很厉害的,不比在城里深宅大院,门一关起来什么都不晓得。”
  嘉安想了一想,又补了一句,“不必迁就我,我也不想害你折腾,你现在不是挺喜欢苏州的?”景承不置可否,他有些急,又说道:“本来你好不容易在那儿过得惯了。”
  “那你呢,更喜欢在哪儿?”景承问。
  嘉安微微笑着道:“只要跟你一起,哪里都行。”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都知道是互相迁就,相持不下,也只好用这么句话来告一段落。他紧紧偎在景承怀里,忽然轻声说:“真好。”
  “说什么?”景承凑在他耳旁问。
  “现在这样,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时候了……景承,你再抱抱我。”
  景承探过头来吻他的额角。嘉安艰难地翻了个身,抬手揽着景承的脖子,把脸埋到他肩窝里去,“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真是孤伶伶的。”
  “我知道,”景承低声道,“我昨晚睡在那儿就在想,我的嘉安呐,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躲躲藏藏地过活……别人都是老幼提携,你没家,也没个亲人,看着他们心里该多难受。”
  “倒也没有那样凄惨。”嘉安笑起来了。就如同任何别的他经过的苦痛,只要景承愿意温柔下来抚慰他、理解他,有这么一句就行,他立刻就不愿意再提了,好像占了便宜还卖乖,已经有这样一个人在爱他了,还诉什么苦?他这一辈子的时间,也不过是等人愿意爱他,他已经得逞了。
  景承笑道:“当年蛮好你入赘到他们家去。”嘉安一愣,笑道:“原来你听见了。我早同你讲过,那几年……倒也有好些要替我说媒的。”景承故意揶揄:“那你不应,是还巴望着我么?”嘉安啐道:“你想瞎了心了。”
  他笑着站起身,走进堂屋里,把仅有的一根蜡烛也带进去了。半面墙的七星斗橱,小抽屉放着各种草药,浑圆的黄铜拉手,高处的一些生了锈,不像城里药铺那样贴着红纸写“当归”、“白术”之类,郎中不识字,只有他自己知道什么药材放在哪格。看病也没有方子,自己抓药给人吃,抓什么是什么。
  乡下的一切都带点蛮荒时代的作派,雄赳赳,闹哄哄,譬如大夫给病人下虎狼之剂,没道理可讲。假如真退到这样一个世界里谋生?他自己就是从这个世界出来的,闹哄哄是好处,也是坏处,当然对他们两个人,还是坏处更多。
  嘉安低声叫他,“景承……多谢你替我想这些。”
  景承跟过来,在药材的苦香气里吻他,一步步退到药橱前边,后背抵着圆咕隆咚的抽屉拉手。“应当的,”景承悄悄地道,“你想去哪儿都成,我陪你一起——反正我是你的人了。”
  嘉安在抖抖簌簌的烛火下呆望了他半晌,低下头笑着说:“真是的,活到这个年纪上,听见这种话心里还是乱七八糟。”
  一提年纪,景承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今年你正好满三十,该好好做个生日才是。你是几月初几的?”
  嘉安愣了一会儿没吭声。好像的确是有个日子,可到底哪天?实在想不起来了。顾延之死了以后再没人替他做过生日,哪怕就叫膳房的苏州厨子烧几样家乡菜,也没心思给自己张罗。他张口结舌,脸上一霎红起来,这也是能忘的?“六月,”他抬起脸看看景承,十分抱歉地笑了笑,“我只记得六月了,六月十几大概……想不起来了。”
  景承先是一怔。“没关系……实在想不起来,你就算跟我一天的,行么?”
  景承的手臂箍着他,裹得他透不过气,心脏躲在两片胸膛后面怦咚怦咚地撞着。他不作声,把自己更深地投进他怀里去。锵锵的锣鼓声又回来了,那斑斓的鱼灯绕着他,笨拙地游进他心里,就在这暗沉的黑夜间,鲜活地扑腾着。
  ? 作者有话说:
  真的已经没有存稿了!不过大概还有6-7更就完结的样子。我会努力的!
  所以有没有新来的朋友留评?


第105章 连春
  松风楼的新伙计姓江,老于先生找来的,大家叫他连春。连春自己说二十二,但看着像有二十六七,一张方脸,单眼皮,眼睛似乎不分时候眯缝着,看不出是睁是闭,有人叫他一声才瞪大了些,露出白眼仁来。
  有发不喜欢连春,因为屡次邀他一同逛青楼都遭了拒绝。“哪有男人不喜欢堂子的。”连春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包袱,北方口音,说是家里遭了饥荒,带老娘一起来南边投亲戚,年关里老娘急病过身了,他就出来找事。老于先生看他诚恳,想来尽管相貌不大好,至多顶到长余能下地就辞掉他了,于是留他在店里。
  连春是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最普通的男人,没有特点,木讷而阴郁,因为实在沉默寡言,仿佛和任何人都不愿意产生过于深入的联系。连春没有老婆,在他的年纪,哪怕的确是二十二,也已经错过了说媒的好时候,现在是个年轻的鳏夫,过一些年则将是个中年的鳏夫。但松风楼上下乍一看去也都是鳏夫,反倒不觉得这样一个人扎眼。
  老于先生第一回带连春见东家,景承听见这名字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到夜里才问嘉安:“仿佛以前谁名字里也有个春字的。”
  “衍云楼的祁春生?”
  “喔——”景承终于想起来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那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他倒也肯帮咱们。”
  提到不免觉得唏嘘,寻常人几年没见,至多问一句平安,这几年外头太乱,甚至于久未见面是不是活着都不敢说。南边还好些,皇城下尤其人人自危,也有大臣私下里议论些不中听的,隔日就被寻了由头抄家流放,于是都说皇上其实养着一批暗卫做眼线放在外头,毕竟拥兵多年又刚愎多疑,他有什么都不奇怪。
  这一向天气转暖了,房里仍然烧着很大的炭盆,棉被里两只汤捂子,嘉安睡在外侧,伸出一只光溜溜的脚悬在床边上。“衍云楼还会开着?他们走的是谁的路子?”
  “反正不是太傅。”景承吃吃地笑,他们都记起那时候假称是太傅的侄子在外头逛,还给写了迎客的对联挂在门口,当然是叫嘉安誊出来,“还好不是我亲题的字,否则要害死人家了。”
  “那你记着往后少写点东西罢,”嘉安笑道,“账本不要你记,春条福字也省了。”
  “我都忘了给他写的什么。”
  嘉安翻了个身,背过脸不看他,“迎东蕃送西疆南来北往纳士农商贾,藏夏荷蓄冬雪春花秋实炖夫子老庄——人是不是奇怪,冥冥之中……写这两句的时候怎能想到将来真要做这行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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