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遗事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阮白卿-

作者:-阮白卿-  录入:02-11

  “赵二爷,抬抬手,再少些罢!我也是您手底下出来的,日后我的月例钱全给您送来喝茶。”
  赵二爷哈哈大笑:“我穷不起了,差你那两吊钱?有这好心可管管自己罢!你的东西也在我房梁上挂着呢,你还赎不赎?想当年割了身子,吃我的住我的,半点重活也干不了,只知道躺那嚎丧,哪顿饭不是端到床上一口口的喂,连屎尿都有人伺候着——你自己算算欠了我多少?你跟我说过一个谢字没有?”
  嘉安想起以前的事来。他住进刀子匠家里的时候并不是这座大宅,赵二爷在城郊买了个院子专门干阉人的活计。院子是不自然的方形,或者是歪歪扭扭的圆形,他的记忆很模糊,一半时间他们躺在臭气熏天的瓦房里哭、喊、呻吟,另一半时间被人架住,扶着院墙一圈圈地走。他走得很慢,每一步牵着巨痛,在抬脚的瞬间从伤口开始爆发到全身,没有颜色的血从身上每个孔洞迸出来,春末的天还十分凉,冷汗一遍遍浸着小衣,干了又湿,他疼得直不起腰,眼泪直落进灰土里。
  但赵二爷并不是他怨恨的对象,尽管赵二爷并没有如他所说那样周到地照看他们。院子里雇着两个伙计,其中一个是瘦长脸,手腕有块杯口大的胎记,青黑色,也许是颗过大的痣。每次他过来,大约是瞧他们是否还活着,嘉安都忍不住盯着那块痣,看久了就有些头晕。
  和他一起的有十几个孩子,横七竖八地捆在门板上无法起身,只能听声音分辨发生了什么。那伙计捏住鼻子,用鞋尖把门板下积了两三天屎尿的铁桶勾出来,嘉安只看到青黑色上生着一根汗毛,再往上生着双鄙夷的眼睛,皱成两道缝。
  “大爷……给口水。”
  那伙计瞥他一眼,并不说话,径自把几只铁桶挨个踢到门口,过了约莫两柱香,才又看见青黑色伸到脸侧来,发黄的粗陶碗在门板上用力一敲,水花溅到眼睛里。嘉安扭身把嘴唇伸到碗边,水上漂着一层油腻。他被捆得结结实实,喝这口水就足以耗尽他的气力,嘉安身上一软,碗倒了,水泼出来呛进鼻子里,他猛地咳嗽,但立刻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哀号出来。
  那伙计先是抱着手臂低头看他,这时候咧开嘴吃吃地笑了,青黑色愉快地颤抖。
  “赵二爷这是要逼死我们。”嘉安气得嘴唇发颤。
  对方始终没有作怒,两只眼睛狡黠地笑着。
  “别这么说呀,赎有赎的话,不赎有不赎的话。没这玩意儿不也活得好好的吗,实在没钱也就算了,何必纠结在这点上。您给句准话,真不要了,我立刻一笔勾销,把那玩意儿丢出去喂狗。”
  嘉安盯着他,恨不得跳起来一拳凿在他脸上。赵二爷捏着念珠,小核桃上雕的佛像侧过脸朝他笑,笑得他浑身寒栗栗的。他沉默下去,隔着衣服摸住了脖颈里挂的玉佩。
  这念头才跳出来,立刻被他按回去。这是他仅有的值钱的东西,而且是景承送给他的——还做太子的时候。尽管这对于景承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但在嘉安,这是他们之间仅有的一点联系了。景承大约已经不记得他了,可万一他们将来还有机会再见面呢。
  他能把这块玉佩拿出来提醒他吗。说什么?
  嘉安攥紧了那块玉。
  他们之间隔着那样巨大的深壑,这些话要怎么说出口呢?景承杀了顾延之,他理应恨他才对。对了——嘉安突然醒过来了,为孤注一掷找到了正当的理由:既然恨他,为什么还留着他的东西?就为这么个谁都不记得的东西?
  他伸手到脖颈里把玉佩摘了下来。“这个数够了吗?”
  断过又重新打了结的湖色绦子带着点体温,从他手腕上滑走,嘉安觉得自己心口里有什么东西拴在那绦子上,也被硬生生扯出来了。


第16章 回到寿光殿
  嘉安十九岁这年,景承戴了太后的孝。
  他没有子嗣,太后直到最后都耿耿于怀,景承自己也不解。他年轻,不耽于酒色,虽然没有长久地流连于哪个嫔媵,可总不该一个孩子都没有。
  不解归不解,他倒并没有迫切地想要孩子。景承很清楚自己。他这样一个人,像放久了的蜂蜜杏仁茶,第一口是甜的,但几口啜下去一定涩得无法下咽。皇帝并不需要爱什么人,但景承很愿意学习在一个或几个女人身上倾注长期的热情。
  他认真——至少是自认为很认真——尝试过几次。模版是相似的。从惊鸿一瞥开始:她有他应该热爱的细节,话不多,但笑起来很好看,女红精致,家世也足以成为朝野的支撑,这些就可以令她得到最初的热情。他开始在她谨小慎微的笑容下面探寻。在没有他的前十几年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答不一而足,她们像批量制造的人偶,讲出些相近的故事,甚至床帏间温柔克制的神气都是相近的,于是景承失去了和她见面的喜悦。
  严格来说她很好,她们都很好,但他无法爱她们。
  他玩过几个太监,两个,要么就是三个。宝泉陪他最久,大约总有两三年的光景。他登基移宫的时候,以前服侍的人大多留在寿光殿,宝泉也在其中。后来有人跟他提起宝泉死了,他很诧异,原来宝泉跟人学赌钱,不到一年就把积蓄输个精光,还借了许多债,往往被人家堵着门口骂娘。几个侍卫巡夜撞着他,他自己先心虚了,一句话也不说,只管跑,便被当做刺客割了喉咙,后来在他身上搜出了老太妃的金簪子。
  景承听了哑然不语,并没有受到很大的震动。他从没过问过宝泉在床榻之外的事,但他总觉得宝泉不像会赌钱的人,更不屑于去偷。
  那又怎么样呢?宫里几乎每天都死人。景承给他勾画了另一个版本的死因。在那个故事里,宝泉彻底地失宠,他以前得罪过的人渐渐找来报仇,给他下绊子、穿小鞋。也许宝泉本就色厉内荏,得宠的时候拉着虎皮做大旗,失了势反倒不敢和人硬来,人家看他这样,难免越发骑到他头上。
  心气高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些羞辱呢。景承给他安了两个死法,一个是上吊,另一个是跳井,反正多半是忍不下那口气自尽的——那也只好怪宝泉自己想不开。他撂下自己的遐想,除了啧啧两声,也没什么别的反应。想多了太麻烦。其实宝泉伺候得不错,死了可惜,不过他活着那几年,景承也从没想过召他侍寝。
  有时他觉得自己可能太过薄情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时候想起宝泉,大约是因为恰好走到寿光殿的缘故,以前的事总是星星点点浮出来。景承搬出去以后再也没回来过,现在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觉得十分陌生。他仰起脸,大片大片的雪坠进眼睛里,天是像墨一样的漆黑,没留意更鼓敲了什么时辰,但夜已经深了。再过两天是除夕,回廊下处处悬着大红绦子的宫灯,安寂地燃起红通通的微光,三面屋子都暗昏昏的。芍药还在,但叶子全掉了,枯瘪的枝桠上积着厚雪,隐约露出底下的红纸圈,似有若无一点过年的喜气。
  景承坐在台阶上,看着大雪把他的脚印盖起来,偌大的院落里只剩下一串很浅的痕迹。他把脸埋进白狐皮大氅,帽兜顶着雪,整个人融进苍茫的背景里去,天地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一阵风吹过,那樱桃红的宫灯僵硬地摇了摇,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远处有一个人。


第17章 好久不见
  这一天没有月亮。北方的冬天常充斥着火盆里哔剥的微动,被风吹裂的窗纸,和叹息时嘴角飞出的白烟。屋子是狭长的大通铺,挨下来睡满了人,都盖着一样的黑蓝布面染白花的棉被,像是杂货铺里规规整整排在架子上待售的东西。屋子里鼓胀着木炭烧出的香气,闻久了胸闷气短。
  嘉安睡不着,坐起来倚着花梨樟柜子,在此起彼伏的鼾声里发呆。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可以看见地上参差不齐一字排开的鞋,二十四只,隔着窗纸的宫灯是一汪暖融融的模糊的光晕,窗根的地下斜放着两张炕几,拼成一张大桌,杯盘狼藉。
  晚上他们喝酒,唐金福也在,不知是谁请的他。现在想想倒像是唐金福自己张罗攒的局,不然也不会非拉他一起,找各种借口灌他酒。最近嘉安一直躲着他。
  唐金福把酒怼到他嘴边,肉唧唧的一只手,小指留着凹凸不平的厚指甲,在烛灯下是浑浊的黄色。嘉安抬手去接,对方却不给了。
  “来,就在我这手里喝。”
  桌上哄笑起来。这么多双眼睛,无论如何不能给一个四品的管事甩脸色,别说他惹不起,更不见得因为他让整个寿光殿得罪人,谁没有求着药房的时候呢?嘉安一横心抿住那盅子,仰头一咽,四周是故作哗然的喝彩。
  “现在弄口酒也这么难!”唐金福有些醉,望着地下啐了一口,“国不国丧,跟老子有卵的关系?横竖不是我死了老娘。”
  唐金福坐上座,桌上七八双眼珠子互相睃着,笑容凝固在脸上,没人出声。
  “怕不是被气死的吧——这么久也没见谁肚子有消息,几年了?咱们这个皇上,到底行不行?”
  这话茬断然没人敢接,只有嘉安冷笑,“有人灌了两口黄汤,说话就颠三倒四起来,我劝唐公公早点回去歇了,免得隔墙有耳,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才说完他就后悔了,可他实在受不了别人把景承说得那样难听。
  唐金福一拍桌子,竖起两道眉毛骂:“我说我的,干你娘的关系?谁敢背后拆我的台教我知道,看我不把他的肠子肚子都掏出来,这么怕死,干脆缝上嘴当哑巴干净!”
  “大过年的,干什么跟这东西生气,不值当。”寿光殿的管事太监圆场,劈手在嘉安脑后打了一记,“越大越没规矩!这是陈恩宁死得早,他要还活着,我倒要问问他怎么教的人?不识抬举的东西!”
  “哟,怎么还动起手来了?我让你动手了吗?”唐金福张开嘴巴笑着,把圆滚滚的身体挤到嘉安面前,隔着他扒拉管事的,“今天这局是请我不是?我说话算数不算数?”嘉安捺住性子往后避,这座次排得就不对,寿光殿管事几乎算他半个主子,压根没道理坐他下首,明知道是这么个局,还是得继续陪着。
  于是管事的也皮笑肉不笑,把酒壶拎过来往桌上一墩,低声警告嘉安:“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嘉安不作声,起身给唐金福磕了个头,拿过酒壶给他斟满。唐金福睃着他,哼了一声没说话。管事的道:“嗐,我这两天又犯头疼,真是老了。你今天只管替我陪好唐爷,别的一概用不着你管。年轻是好哇!往后这宫里头全给你们折腾啦!”
  “王八蛋!”
  唐金福笑着啐了管事的一口,顺势搂在嘉安肩上,“过了过了,叫小安子唱个曲儿给咱们听。”
  “……唐公公,我不会唱。”嘉安低声下气地推避。
  “不中用的废物!”唐金福笑骂,“那哥哥我来唱给你听——这么着,你跟我学,我唱一句你学一句,好不好?”嘉安还没说话,唐金福已经拿筷子敲起了碗边。
  “紫竹儿,本是坚持操。被人通了节,破了体,做下了箫——”
  嘉安立时涨红了面颊,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太监们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借着酒劲,纷纷拍着桌子高声齐和:
  “紫竹儿,本是坚持操。被人通了节,破了体,做下了箫,眼儿开合多关窍。舌尖儿舔着你的嘴,双手搂着你的腰,摸着你的腔儿也,还是我知音的人儿好!”
  嘉安有些恍惚,仿佛这里不是皇上的旧寝宫,而是花柳巷里的三等堂子,廉价的脂粉和汗味混杂在一起,笑声冲破了屋顶,空气里充斥着发泄不出来的扭曲的欲望。他盯着杯里的半口残酒,是上个夏天泡的杨梅烧,淡淡一汪绯色,里头跳动着一豆很小很亮的火焰。
  散了席,唐金福已然醉得东倒西歪,桌上哄起来。
  “嗳——外头这么大的雪,你不留他在屋里好好歇一宿,好意思让人走夜路回去?”
  “人家唐公公嫌我们大通铺睡的人多。”
  “人多了好呀,大冬天的,挤一挤暖和。”
  管事的发话了:“你们一个个架什么秧子?狗肚子装不了二两油。小安子,送唐公公回药房去。”
  架不住怂恿,最要命是管事的也在里面。如今寿光殿是空屋子了,陈恩宁活着时候多少飞扬跋扈,现在的管事太监甚至比不上他的零头。无论在哪都是打狗看主人,一群没主子的太监,说得好听叫自在,其实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管事的摆明了拿他做人情,嘉安一点都不怪他,谁都得给自己谋前程。
  一条胳膊搭过来绕在脖颈上,像吐信子的蛇似的,他又闻见唐金福嘴里的腐臭气。他们从红彤彤的宫灯下穿过去,走到没人的院子里,唐金福半真半假醉着,挂在他身上,他像拖着个麻袋。唐金福扭过脸来,在他耳边笑了一声:“你今天休想再糊弄我。”
  嘉安打了个寒颤,强挤出笑来,“我哪里敢糊弄您老。”
  “呸!你装哪门子的傻?”
  嘉安身上一凛,突然松开手,唐金福好端端在原地站着,并没醉得挫下去。唐金福觑着他不说话,笑嘻嘻地贴上来揽住他。嘉安陡然打了个冷颤,扭身就跑,唐金福拽着手臂硬将他往墙角拖,口里喃喃地念叨:“你跑什么呢!让哥哥……舌尖儿舔着你的嘴,双手搂着你的腰……”
  换做平时他一定挣脱了,偏偏这天被灌得头昏脑胀,酒劲一阵阵顶上来,浑身发软,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撩开袍角,伸进小衣,在臀瓣上急吼吼地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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