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立马解释道:“范大夫说让你吃点清淡的,比较好。”
萧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默默拿起筷子吃面。
沈嘉又道:“欧阳兴说他想跟着我们回清水县。”
“他去清水县干什么?”萧翌纳闷道。
“说是想和我们一起过年。”
萧翌对自己的损友太过了解,立马猜到了欧阳兴心中真正想法,他笑道:“他哪是想和我们过年,他是想和木棉过年吧。”
“我就知道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所以,咱们让他去吗?”沈嘉问道。
萧翌略带疑惑的看向沈嘉,一般这种情况沈嘉早就反对欧阳兴跟着去了,今日不知为何,他却问自己的意见?
“你答应他了?”萧翌一猜就中。
“嗯……我没好意思拒绝。”沈嘉心虚了摸了摸鼻子。
萧翌笑道:“算了,让他去吧,反正他也不一定能追到木棉。”
等萧翌修养一日后,几个人再度启程,从西瓯返回大梁。他们穿过沙漠,走过草原,又回到了西宁。
再一次回到这里,萧翌和沈嘉都感慨万千,仿佛他们已经离开了许久似的。如今二人的身份早已转变,从未婚变成已婚夫夫了,有一种回娘家……的感觉?
“新婚夫妻成亲三日后归宁,咱们这算回门吗?”沈嘉笑问道。
“不算吧。”萧翌摇头道,“那应该回京城。”
沈嘉却不以为然,“可是这里是你成长的地方,难道不算‘娘家’吗?”
萧翌无奈一笑,“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第227章 殿前欢(六)
经过几天的赶路,大家一路上风餐露宿,都有些疲惫了。如今终于回到了军营中,可以有大帐篷住,有大锅饭吃。于是一行人暂时住在了这里,打算休整休整,再启程去清水县。
虽然沈嘉说这次回西宁算作归宁,但萧翌和沈嘉毕竟不能四处说他们成亲了。于是张副将等人全部不知情,沈嘉内心的喜悦只能憋着,无法分享。
还好该知道的朋友都知道了,弥补了沈嘉心中的遗憾。
“这次回来打算去秦州看看吗?”沈嘉问道,“还是直接去清水县?”
“秦州啊。”萧翌闻言微微一叹,“那是我的伤心之地,去那干嘛。”
当年,萧翌受永文帝忌惮,被他大哥从京城赶到了秦州,还中了寒毒。那里确实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地方。
沈嘉默默的握住萧翌的双手,语气温柔道:“没事,那就去清水县。我在那里干了好多年呢,清水县也算是我的第二故乡了。”
萧翌曾经去过一次清水县,就是和沈嘉初遇的那一回。他在脑海里回忆片刻,“我记得清水县是个很贫苦的地方,土地干涸,仿佛是不毛之地。你被贬到那里做官,辛苦了。”
“我不苦,百姓才苦。”沈嘉同情道,“初到清水县,确实被当地的穷苦所震惊。不仅贫苦,还落后,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后来我想办法从山脚往山顶修了一条大道,终于可以走马车了,农民们想下山卖自家种的菜,可以拉上满满一牛车,也不用人背菜筐走陡峭的小道下山了。”
萧翌了然,“我当年就是走的你修的那条路,坐马车上山的。后来看山上风景不错,就在山上买了个小院,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若没有路,你也不会上山,我也不能碰见你了。”沈嘉感叹道,“没想到最后造福的是自己。”
萧翌也笑了,“你也造福了一方百姓,他们会永远感激你的。”
木棉抵达西宁城后,终于能和东厂的人通上消息了。果然,东厂探子一来就交给木棉一封信,打开一看得知还有几位不速之客正往西北方向赶来,说是要过来凑凑热闹。
于是木棉立马让东厂的人传信,让他们不必来西宁城,直接去清水县,最后在那里汇合。与此同时,约翰向众人告别,说他要提前回京城了。他们西方人不过年,便不去清水县凑热闹了。
虽说减了约翰一人,但京城那边的人一来,又多了几个人一起过年,木棉开始头疼到时候能不能住下这么些人。还好以前萧翌住过的小院还在,打扫一下就能住人。但沈嘉肯定是“无家可归”了,他当县令时一直住县衙,调任后自然不能再居住了。
木棉将心底疑虑告诉给大哥,可沈嘉却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必担心住不下,大不了去乡亲们那里借住。到清水县就像到我家里一样,你只管玩就好,其他交给我。”
“看来大哥早有准备,早说嘛,那就交给你了。”木棉笑了笑,也当起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了。
萧翌等人在这里住了两天,临行前的最后一晚,萧翌、欧阳兴和魏漠三人骑马来到了少年时经常去的大草原上。他们看着天边太阳渐渐落入地平线下,余霞照在大地上,仿佛铺上一层金沙。
看着眼前绚丽的霞光,三人不由回想起曾经也是在这里,也是这个时候,他们对着夕阳立下的誓言。
欧阳兴曾发誓,要出人头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魏漠曾发誓,要让老爹看得起自己。
而萧翌也曾发誓,要重回京城,离开这块荒芜的地方。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曾经不被重视的三个少年已经长大成人,欧阳兴已从大哥手中夺回王位,魏漠也得到了父亲的认可,而萧翌同样离开了西北,回到北京城,成为天下的主人。
三人的梦想已经实现,如今,他们又兜兜转转,再次重聚在此处了。
萧翌骑在马上遥望远方的草原,出声问道:“你们的心结,解了吗?”
“心结啊……”魏漠闻言笑了笑,“解了,早在我父亲认我的那一刻,就解开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太晚了。
“你呢?”萧翌回头问欧阳兴。
欧阳兴打马骑到萧翌身边,他皱着眉头看向天边红云,“按理说,当我登上王位之时,应该就解开了,可我现在却觉得空虚。小羽啊,你说的对,等坐上了这个位置,才懂得其中滋味。”
萧翌和欧阳兴相视一笑,不必多言便能懂得对方。唯有魏漠,在内心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从今日起,我们抛却过往,放下执念,只看明天。”萧翌说道。
“好啊,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我也不和那些以前追随我大哥的大臣们计较了。”欧阳兴大手一挥,潇洒的说道。他现在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往日的那些恩恩怨怨了。
可魏漠却道:“我可以不再恨我大哥,等以后他去了天津练兵,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涉。”
“好,你放心,无诏他不可离开天津卫,我让你们老死不相往来。”萧翌拍了拍魏漠的肩膀,调侃道。
“那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魏漠反问道。
萧翌听后一摊手,玩笑道:“我还能怎么办,被你们操办了婚事,以后就只能和沈嘉凑合着过日子呗。”
欧阳兴听后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要那鞭子打他,嘴上还骂道:“小羽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要是觉得嫁的不满意,我们西瓯那边,是允许改嫁的。”
“就是就是,说得像强迫了你似的。”魏漠也起哄道,“信不信我这就给沈嘉告密,说你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萧翌哪敢辩解,一甩马鞭,骑着马儿向草原深处逃跑。而欧阳兴和魏漠紧随其后,穷追不舍。三兄弟在草原上打打闹闹,笑声回荡在天地间。
他们三人再不会被困在过去,终于走出了自己心中的牢笼。
从此海阔天空,潇洒人间。
第228章 清平乐(一)
直到腊月二十九的这一天,一行人总算赶在除夕夜前,抵达了清水县。
正如沈嘉所言,来到清水县,便到了他的地盘上。虽然沈嘉离开这里快有十年了,但这里的百姓依旧记得他。刚一上山,就被山上的农户们认出,立马有人高声喊着:“沈大人来了!”
于是,本来清清静静的山道上突然涌出了许多人,他们从村子里、田野中跑出来,只为了见沈嘉一面。
“真的是沈大人,我以为张家的又骗人呢。”有人跑过来,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
“没骗没骗,这次真的是沈大人回来了。”有人乐得脸上开了花。
“沈大人,我们可算把您盼回来了。”老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过来,高兴的朝他打招呼。
沈嘉下了马车,一一向村民们问好,没想到赶来的人越来越多。欧阳兴直接看呆了,捅了捅萧翌的胳膊,“你的沈大人,很受欢迎啊。”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萧翌的脸上也有了光,骄傲道,“他替百姓修路,百姓当然念着他的好。”
“原来如此。”欧阳兴看了看脚下的路,“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能上到山顶呢?”
放眼望去,前面的山路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将萧翌一行人的马车堵得死死的,一动也动不了。萧翌冲欧阳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没法阻止当地人的热情。
沈嘉站在人群中,大声向大伙道:“天冷,大家快回去吧。”
“沈大人,这是我家鸡蛋,您拿上吧。”有一位热情的妇人提着一篮子鸡蛋,非要塞到沈嘉手里。
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有的人送馒头,有的人送白菜,还有的人送猪肉。
沈嘉见状连连摆手,正气凛然道:“谢谢,大家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这些礼物我不能收。”
可百姓们依旧硬塞给他,塞不到手里就塞马车里。
沈嘉急忙想阻止,结果回头一看,欧阳兴正在啃馒头。
欧阳兴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替自己辩解道:“我饿了。”
就知道这货不是个省心的,只会拖后腿。沈嘉顿觉脸上无光,尴尬道:“……这篮子馒头是谁送的,我付钱。”
收了馒头,就不得不收下花卷,结果越收越多,东西都堆满了马车。沈嘉也不问价钱了,硬塞给村长一袋银子,让给大伙分了。
当东西堆满所有马车后,老百姓总算让开了路。众人终于突破重围,来到了山顶小院。那里,曾是萧翌住过的地方。
沈嘉率先下车,推开小院的大门后,只见小院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并没有无人居住的破败。沈嘉正感到奇怪呢,突然见里面走出两个人,过来迎接大伙。
“木槿,杜涣!”沈嘉乐呆了,“你们怎么来了?”
“来过年啊。”木槿理所当然的控诉自家大哥,“大哥,你们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害的我都错过吃喜酒了。”
沈嘉憨憨一笑,“这可怪不到我头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成亲呢。”
“啥?你是新郎你不知道自己的婚礼?”木槿一愣,她只是从姐姐的信上得知了沈嘉和陛下已拜堂成亲了,但她并不知道婚礼的全过程。
而婚礼的盛况,可不是只言片语能说的清,起码得讲上个三天三夜呢。
“好了好了,进屋说话吧。”杜涣适时的站出来,招呼道,“外面冷,大家上炕暖和暖和。”
“看我,高兴的都忘了。”木槿一拍脑袋,“你们先坐,我去倒茶。”
“别忙活了,妹子。”随后进来的范大夫拦住她,开口道,“我们没时间喝茶,还得搬行李呢。”
“你们带了很多东西吗?”木槿好奇道。
只见陛下、魏漠和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子从门外走来,三人一手挎一个篮子,里面装的却是鸡蛋、生肉、蔬菜、面食等吃的东西。
木槿直接看愣了,怎么现在陛下已经穷到自带吃食的地步了吗?
沈嘉挠挠头,解释道:“呵呵呵,老百姓实在太热情了,没办法不得不收下。”
等行李都卸下马车后,大家终于可以坐在炕上,喝上一口热茶了。
见木槿和杜涣也在这里,萧翌等人也很惊奇。而木槿却笑道:“不止我们,我把女儿也带来了。”
“暖暖也来了?”沈嘉好奇的东张西望,“好久不见她了,她人呢?”
“去田边玩去了。”
沈嘉更吃惊了,“你让三四岁的小孩子,一个人出去玩?”
“当然不是一个人。”木槿捂嘴笑道,“肃王殿下带着她呢。”
“肃王也来了。”沈嘉偏头看向萧翌,却见萧翌也是一脸震惊,同样毫不知情。
“肃王殿下担心陛下您的身体,非要过来看看。”杜涣替肃王解释完,又一本正经的请罪道,“臣未经陛下同意,私自带肃王出京城,望陛下恕罪。”
“无妨。”萧翌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四弟会来西北。”
毕竟肃王从小到大一直在京城呆着,从没有出过远门。再加上他性格内向,总窝在屋内,不爱走动,跟陛下的感情也算不上亲厚。
谁能想到,这一次肃王会千里迢迢的来西北,找二哥过年。
可肃王一走,朝中无人监国了。沈嘉担忧道:“杜涣,朝中如何?”
“如今边事平息,京城自然一切安稳。”杜涣缓缓道来,“陛下病危之时,京城有驾崩的传言,甚至还有人鼓动肃王殿下提前登基。”
说到此,杜涣抬头看了眼陛下,内心忐忑。而沈嘉更是怒不可遏,要不是萧翌在旁边,他都要破口大骂这群乱臣贼子了。
还好皇帝的脸上并无怒意,只是淡淡道:“你继续说。”
“肃王殿下当机立断,派锦衣卫查清谣言,抓捕意图谋反之人。随后,殿下安抚朝臣,并去太庙为陛下祈福,绝无半点谋权篡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