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双的头被打偏,昨日自己打了右脸,今日又被夏月打了左脸,倒是匀称的很。
“我做的事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们多年恩怨,我恨他理所当然,前段日子,夏老爷辱骂我,我也恨他。于是,趁着昨日的便利,我心中突生一计,便想烧死他们。”
阿双的话有许多的漏洞,比如说狱卒牢头的昏迷,比如说迷药的来源……
但架不住众人不清楚事情经过,阿双说的如此从容淡定,众人也就下意识选择了相信。
夏小姐始终只是一个闺阁小姐,这其中的蹊跷她一时半而根本想不到,她人被衙役抓着动弹不得,嘴里尖利的叫着阿双说谎,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北岚枫静静的望着阿双,阿双低着头只给了个头顶。
良久,他才轻轻拍下了惊堂木。“犯人阿双,纵火行凶,手段凶残,即刻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不……”夏月怒吼。“我不信,你们狼狈为奸,歪曲事实。我父亲是惜城有名的大善人,生前好事无数,我不会让你们就这么糊弄过去。北岚枫,我本以为你是个霁风朗月的人,却没想到,你为了顾老板可以如此徇私,莫不是,你们真的……”
“夏小姐……”
突然,有人打断了夏月的话。夏月转头看去,一个身着劲装,风尘仆仆的男人正站在堂外。“你是谁?”
“在下林安。”林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他对着北岚枫行礼。“公子,幸不辱命。”
北岚枫微微松一口气,淡淡道:“不错,辛苦了。”
夏月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出了大事。”北岚枫也不给她解惑,径直拍下惊堂木,朗声道:“你夏家私开矿藏,强行虏获百姓劳作,走私私盐……等等罪孽数不胜数,夏小姐,你已自身难保了。”
轰——
众人讶然,面露吃惊,看着堂上那些形容枯槁的人,皆是心中一惊。
“没想到啊,夏老爷竟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这夏老爷看着慈眉善目的,却是一副歹毒心肠!”
“天哪,太可怕了!”
“可不是嘛!真是人不可貌相……”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夏月回望着无数嘲讽厌恶的嘴脸,腿软倒地昏迷了过去。
第40章
屹立惜城二十载的夏家,在一夜之间崩塌下来。
夏家众人连同夏月都被下了狱,所有铺面被正式封存,重要的店铺门口还有兵士站岗,整个惜城都是风声鹤唳的模样,街上行人零零散散,脚步放的极轻,话语更是少有。
七日后,北岚枫终于将重要的事忙完,剩下的,比如处理夏家的下人等杂事便甩给了林安和小陶去弄。
午时,他风尘仆仆的走进后衙,简单的擦洗后换了身单衣,进了屋,上了床,钻进被子里,搂紧了顾贺书在怀里,轻轻的给他揉捏的全身。
在顾贺书的耳际亲了一口,温声道:“顾娇娇,你睡的够久了,可以醒来了……”
顾贺书还没反应,但是,呼吸却比前几日更加的绵长,这就让北岚枫略感欣慰。
北岚枫这几天十分忙碌,林安和小陶都被他弄出去忙活,顾贺书这边就只能托付给自己的母亲照顾,一连几天,他都早出晚归,只能匆匆的进屋看两眼,温存一会儿。
但这样也有好处。
顾贺书昏睡不醒,他忙的很,便没有心思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己吓自己。
“是不是学戏学的太累,便想趁着现在好好的休息……”
“我知道你累,但你已睡了好几日了,该醒来了……”
“那总得吃点东西,你醒来吃点东西便又继续睡,我不吵你好不好……”
北岚枫一边替顾贺书活动关节,一边喋喋不休的说话。
半晌,直到他的困意袭来,顾贺书还是依然没有回应。
一时间,房间内响起一声轻叹。
“顾贺书,你快醒来!我还等着和你拜堂成亲……”
黑暗之中,顾贺书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
这边萦绕着压抑的气氛,而京城的朝堂之上,却是一片哗然。
“启奏陛下,臣要弹劾惜城县令北岚枫,此子自就任惜城县令后,便觊觎惜城有名的大善人夏半夏老爷的家财,将之无故囚禁,行事实在荒唐。”一名御史出列。
“哦?”龙椅上的皇帝抬眸。“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呵呵!”皇帝扔下一沓奏折,上面全是弹劾北岚枫的内容。“诸位倒是齐心协力,一致弹劾一个小小的县令,何至于此?”
当然至于!
此次事情的关键不在于那位县令,不在于他的荒唐行事,而是在于被囚的夏老爷,此人的身上干系重大。
之前尚无察觉,现如今,他被囚,倒是现出了端倪。
这人,居然和修玖的两方人马皆有牵连。
原本,修王只是为了给人一个教训,才将人弄回惜城,却没想到,这人孩子性情,只因一个戏子便要冲动行事。
正可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功夫再高抵不过菜刀。
北岚枫这一套乱拳那是正正的打在了两方人马的关节之处。
“皇上,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谨慎,要勤勉,要恭恭敬敬的为朝廷,为陛下,为百姓分忧。”玖王突然出声。“您看看,他才一个小小的县令便这般行事,看来,状元这个封赐他着实配不上!”
这时,修王也开了口。“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上次琼林宴上,我看北状元一表人才,行事进退有度,不像个如此荒唐之人!是不是底下人暗自揣测,胡乱行事造成的结果?”
玖王一席话在给北岚枫定罪,修王一番话说的好听,却也是在作证事情的真实,这两个人你唱我和,好不默契。
相互别苗头好多年的人,突然就统一了口径,倒是十分难得。
他们两个这一发话,众臣自然是一番附和,言语之间,竟说到了要处死北岚枫的地步。
皇帝坐上壁观,不发一语,微微皱眉颇有些为难。众臣一看,彼此一个眼神交错。
毕竟是皇帝亲封的状元,这才几个月便落到处死的地步,也确实有些过了。
修王垂着眸子,手上一串佛珠慢悠悠的盘着。“皇上,北县令虽是有过,但却不是处死的大罪,那便流放吧!”
仿佛是一锤定音,修王一声令下,众臣皆是点头称是,并赞修王胸襟海阔。
这一幕倒是十分的可笑,皇帝高坐龙椅,底下的王爷领着一众大臣三言两语便定了他亲封的新科状元之罪责。
可见,他们是有多么的不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皇帝冷眼看着,噗呲一声笑出了声。他的反常,让两王和群臣惊疑。
往常从不吭声的皇帝,今日仿佛很是不同。
皇帝笑了一阵,身旁的大太监适时递上了茶水,刚喝了两口,殿外传来急报。“报!启禀陛下,惜城县令密折一封。”
密折飞快的呈上御前,皇帝展开一看,立时哈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他看向了左右两侧的两位坐着的王爷。“两位皇弟,看看,看看,大喜事啊!”
玖王和修王对视一眼,一同上前去,玖王性急,率先接过密折看了起来,双眼快速扫过,脸色立时就变了。
修王见状,抢过来一看:奏,惜城夏半私开矿藏,走私私盐,与关外勾结,走私铁器,私囚百姓,草菅人命,罪状无数,其中,修王,玖王二位与其勾连多年,附上账册两车……
“来人。”皇帝朗声说到。
他的话音一落,殿外便突然响起了齐刷刷的脚步声,素来悠闲的常远侯身着铁甲,手持宝剑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身后兵士训练有素的冲进殿内,飞快的控制住了场面。
修王的心刷的一下便凉了,他看了一眼皇帝,发现对方畅快的笑着,眉宇之间竟显得十分爽朗自在。“皇兄,你装病……”
皇帝站起身,走了两步,丝毫不见之前的虚弱。“阿修,阿玖,曾经,我们也曾亲密无间,可不知何时,你们就变了,我也变了。你们给我下药,让我病重,让我不能拥有子嗣。你们要亡我,我便不得不回击……”
这时,玖王却冲到常远侯面前,咬牙切齿:“老匹夫,你的四儿还在我手里,你就丝毫不顾及他的安危?”
一头银发的常远侯看着玖王,浑浊的眸子突然亮了一瞬,常胜将军风采依旧耀眼。“玖王还是不了解臣,我总共四个儿子,三个死在战场上,我的四儿是因为身受重伤,断了筋脉,不可再动武而颓丧,但,我陈家人可从来不怕牺牲!!”
“好好好!!”玖王气急败坏,食指都快要戳到了长远候的鼻子上。“老不死的,那你就等着给你仅剩的儿子收尸吧!”
长远候面上淡定异常,拳头却握的咯咯作响。
一场纠缠多年的朝堂之争就此结束。
结果便是两位王爷被圈禁,身后势力通通拔除。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朝廷一时间竟无人可用。
皇帝便顺势开了恩科,又朝惜城发出一道圣旨。
第41章
深夜,后衙寂静一片,北岚枫忙碌多日,猛然放松下来,便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夜无梦,醒来发现屋里有些暗,仔细聆听,外面在下雨,北岚枫闭上眼在顾贺书的脸颊上亲的一下。“早,顾娇娇。”
“早!”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了他。
“顾娇娇,你该醒了。”北岚枫的脑袋在顾贺书的肩头拱了两下,突然惊的瞪大了眼睛。
他撑起身体,看向顾贺书的脸,却正好撞进了一双黑色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见北岚枫在看,便染上的一丝笑意。“我醒来了!岚枫!”
好几日没有说话,名角儿说话有些艰难,但还是一字一顿的说着。
他知道,北岚枫在盼望着他的醒来。
昏迷这几日,刚开始,他确实没有任何知觉,但后面他却已经逐步的感受到了外面的世界。
有一个人,不断的在他的耳边叫他醒来。
每一句话,每一个亲吻拥抱,每一声叹息,他都能感受到。
笑意过后,顾贺书的眼眶里侵上了水雾,他本意是不想给人添麻烦,而现在看来,他却成了制造麻烦的那一个。“对不……”
一声道歉被一个拥抱打断,这拥抱紧紧的,像是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顾贺书,你终于醒了吗?”
这番话是从北岚枫咬紧的牙关里蹦出来的,他的牙齿咬的吱嘎作响,眼里红了一片。“你知道吗?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开始恨你了。”
顾贺书勾着唇想微笑,可眼眶里的水雾却先一步弥漫开来,他想回抱北岚枫,却无力到只能抓着对方腰侧的衣衫。“……对不起,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了!”
“以后?”北岚枫张嘴咬住顾贺书的脖子,用力的咬下去,咬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深到皮下已经出血。“你还知道有以后?顾贺书,你真的想过以后吗?你不是打算丢下我了吗?你不是不要我了吗?我在打算着要和你成亲,你却悄悄的去自焚,你是怎么想的?你丢下我了,顾贺书,你丢下了我……”
有泪滴在他的脖子上流淌,顾贺书的眼尾也跟着往下滴泪,既痛又难过。
“对不起,我……我没想那样,你听我解释……”
“你要怎么解释?”北岚枫放开他,双手抓着他的肩头。“明知道你在里面,我却找不到你的时候,我有多惊慌,多害怕,多绝望,你知道吗?顾贺书,我不想听你的废话,你现在……给我闭嘴!!”
一通怒吼之后,北岚枫丢下顾贺书就出了门,头也没回。
“岚枫!!”顾贺书慌了,被子都没掀开,人就跌下了床。
他昏迷了几日,虽然有北岚枫时常给他按摩,却身体还是无力的很,加上内心的慌张,他奋力的起身,还未站稳又跌在了地上。“岚枫!你回来!我知道错了!岚枫!山哥!”
“顾贺书,你真的想过我们的以后吗……”
想过,真的想过。
“顾贺书,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我知道,我知道的。
“顾贺书,你丢下了我……”
对不起。
顾贺书趴在地上,伏在自己的臂弯里,眼泪浸湿衣袖,他在心里一句一句的回答的北岚枫的拷问,难受的情绪无法缓解,内心灰暗无比。
地上有些凉,却凉不过他的心。
他知道,他这次是真的伤了北岚枫的心,往日里从来不对他大声说话的人,这次竟然丢下他就走了。
他被丢下了。
他被北岚枫丢在这里。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对待他就受不了了,不能想象,那时在火海之中,北岚枫是怎样的绝望。
那般的绝望,他却还是在一遍一遍叫着顾贺书,一处一处的寻找顾贺书。
顾贺书心情很糟糕,却也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的放弃,他深吸一口气,勉力起身,扶着床沿和墙壁,半晌才挪到了门口。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门口正站着北岚枫,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碗。
“岚枫!”顾贺书看着他,低喃出声,视线定在北岚枫的身上,分毫不动弹。
“嗯。”北岚枫冷冷应声,走过来单手揽住顾贺书的腰,将人弄到凳子上坐下,顺便将碗也放下,全程都板着脸,没有一丝表情。“吃吧!你刚醒,就只能喝点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