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位成王殿下真的是见?色起意之辈?张仙师陷入了漫长的自我怀疑之中。看谢世子这漫不经心的态度, 估计还?是成王殿下先看上了人家。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张仙师浑浑噩噩地?回去了。
谢棠如胡说完之后才意识过来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还?好商清尧不知道。
谢世子庆幸地?松了口气。
反正只要商清尧不知道, 谁会发现他胡说八道的事情呢?
……
谢世子被?他爹嫌弃儿子的行为深深地?伤了心, 决定找几个酒肉朋友好好聚一?聚,顺道借酒消愁。一?群人里头?身家最丰厚的商清怀挑了家雅致的酒楼, 又?请了两个嗓音动听的女子唱曲儿,席过一?半,李梦书?昏昏沉沉有了几分醉意,看着谢棠如张口问:“我听说那?位……最近一?直去魏国公府上传旨……”他还?没有醉得完全神志不清,说话?含含糊糊、半遮半掩。
李梦书?的话?音一?落,桌上热热闹闹的氛围瞬间冷凝下来, 商清怀尴尬的放下酒杯, 瞅瞅李梦书?, 又?悄悄瞟一?眼面无表情的谢棠如。
——他们心里都清楚提起这件事对谢棠如来说未免有点不合时?宜。端王是那?个满京城都知道的荒唐性格,谢棠如又?生得靡颜腻理,便是自古出?美人的南州也少有人能同他相提并论。谁都猜得到端王对谢棠如如今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偏偏端王如今登上高位, 曾经让他忌惮的魏国公府也不再完全能够钳制他。如果端王真的决心坚定或者一?时?发了疯要对谢棠如下手……
商清怀脑子里一?边闪过各种乱糟糟的想法,一?边往不断冒出?胡话?的表哥李梦书?嘴巴里塞萝卜。
谢棠如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是否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其实对这件事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
端王在他眼里还?比不上荣王——登基第一?天就临幸了三?个宫女的“皇帝”, 荒唐程度瞧着比先帝青出?于蓝, 废物的程度似乎也一?样。
谢棠如甚至不想多分心思给他。
这件事情完全不需要谢棠如感到困扰,渐霜就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她把?左右两位丞相深夜拜访废太子府的消息泄露给端王的耳目,再编造了一?个“成王和荣王已经达成协作”的谎言,端王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他的美人, 只想着保住自己屁股下这把?椅子。
不过令谢棠如意外的是,端王殿下的好色天性实在太强悍。他见?到废太子的心上人兼救命恩人之后,仿佛着了魔一?样,直接和废太子撕破脸皮,想要把?人强抢回宫中。
然后这姑娘趁乱直接跑了。废太子和端王却以为是对方藏了人,闹得难堪不已。
谢棠如听渐霜说了半晌,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梦境里废太子就有个爱得要生要死的心上人。废太子为了救她,直接把?谢棠如卖给了商清尧。
他想到梦里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这样说来,真是很难令人对那?位姑娘不感兴趣。”
渐霜完全明白自家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糟糕本?性,干脆一?字一?句地?再添了一?把?火——“那?位姑娘姓青,单名一?个玥字,据说从师国医圣手,医术高超。而且这位青玥姑娘与我们在虞州遇见?的那?位沈公子,自幼定下婚约。”
这层关系让谢棠如意外地?挑了挑眉头?。
原本?没有什么的身份,在加上“沈遇未婚妻”这层联系后,突然全部串到了一?起。
好像冥冥之中命运被?推向?一?个已经既定的方向?,所有身处漩涡之中的人都在不知不觉滑落命运的深渊。
谢棠如并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良久,他才轻轻说:“这位青玥姑娘想来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知道沈遇到哪里了,他一?定很高兴有机会与失散的未婚妻重逢吧?”
他语调轻而缓,渐霜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直到谢棠如转身离去,她才抬了抬头?。
这天晚上,谢棠如又?做了个梦。
仍旧是那?个仿佛另一?个世界真实发生过事情一?样的梦境。如水月光凄凉地?照耀着大地?,谢棠如漂浮在虚空之中,看着“自己”从睡梦中醒来披衣起身,“自己”的脸色苍白,病怏怏地?仿佛风一?吹就倒。
“自己”伸出?手来,伶仃单薄可见?骨头?凸起的痕迹和淡青血管,透着股无力。
“自己”似乎是生了场大病?这个场景应该是什么时?候?他身体?一?向?虽然不说太好,但是也没有病弱到这个地?步。谢棠如不太确定地?想,而且这个地?方看起来……很眼熟。
谢棠如陷入了思索,不知不觉意识随之飘到了外面,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华美楼台亭榭,听见?缓缓的水流声和春夜里海棠花飘落的声音。
这里三?面环水,地?方偏僻,楼阁又?是宫里的建筑制式,很明显是他上一?次在商清尧记忆里看到的青露台——就是成王用来藏心肝宝贝的地?方嘛………等等!
谢棠如倏然反应过来,缓慢地?睁大了双眼。
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他刚刚在里面看见?的人正是他自己。也就是说——住在青露台里的压根不是别的什么人,就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谢棠如:做梦而已,都是假的。
29.花谢月朦胧09
谢世?子托着脸认真地回想半晌, 确定自?己的记忆里不存在青露台曾经做过?什么隐秘的监狱,从建立之初到老皇帝死之前,都是作为?宠妃的居所。
这一事实占据脑海时, 他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
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着, 谢棠如一时间?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所以……是羞辱吗?
他垂着眼, 有些冷淡地想着。谢棠如很难想象出那位成?王殿下把他锁在青露台里的用意。
因?为?过?盛的容貌,谢棠如自?年少起遭遇的觊觎就不在少数。若非有魏国?公世?子身?份庇佑, 那么谢棠如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一些令人不快的往事,谢棠如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
如果商清尧真的是出于这个缘故和那些人一样对他抱着这种心思……谢棠如缓慢勾起唇角,微微冷笑。
至于另外一种可?能,却被他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忽略掉了。
……
谢棠如从梦境里清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他揉揉额角, 去找了正?在后?花园里吐纳天地清气的张仙师解梦。
张仙师小心地瞄他脸色, 试探着问?:“世?子可?否详细说说你的梦境?”
谢棠如就把梦境里发生的东西删其繁精其要概括成?一句话:“仙师从前告知我, 若是我继续陷入这个漩涡中,我便会下场凄惨——我昨夜梦见了我的下场。”
“下场”这个词已经透露出一种不好的意味。
对这位世?子秉性有所了解的张仙师更?加谨慎地继续询问?:“……世?子梦见自?己结局如何?”
谢棠如叹了口气,“道长以为?我这种失败者结局应当如何呢?”
他的言辞太具有误导性, 张仙师果然如谢世?子愿露出怜悯同情之色——毕竟一个野心与手腕都不缺的人物最后?却因?为?注定的宿命落败,总是会令人感到可?惜。
“世?子不必太过?忧虑, 那终究只是一个梦而已。若是世?子愿意及时抽身?,跟随贫道修行, 不再理会世?俗旧事, 或许就能够摆脱原本的结局。”
张仙师声音慈和,劝解道。
谢棠如:“连仙师也不能保证么?只是或许?”
张仙师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天命有道,世?事无常, 非人力可?以干预。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我明白了,多谢仙师解惑。”谢棠如轻轻颔首,但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收起,无端的竟显出几分冷漠来?。
再三确认从张仙师这边打探不出来?什么东西,谢棠如回到房间?里慢悠悠地练了两张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洇开的墨映出他并没有那么平静的内心。
渐霜关上门走过?来?:“虞州境内成?王的军队有异动,正?在朝京城逼近。”
谢棠如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准备动手了?”
“应当是。”渐霜答道,“按照消息传过?来?的时间?推算,明天中午之前成?王就能抵达帝京。”
她一板一眼,语调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像是一台最精密的仪器。
这个消息传递的已经足够及时——商清尧的行动太不可?预测,近日又?因?为?谢棠如心中那点微妙的感受,他不太想去琢磨商清尧的心思,以至于他们在虞州的人完全在被动接收消息。
这么多时间?,足够谢棠如思考如何应对。
谢棠如听完之后?搁笔,想了想道:“叫谢元进来?。”
谢元是魏国?公府的暗卫头子,谢棠如小时候学他爹培养自?己的人脉势力,从一群瘦不拉几的小萝卜头里扒拉出来?了谢元。谢元那个时候还不懂得人心险恶的道理,被谢棠如用一块饼骗回了魏国?公府。
谢元长相甚至称得上一句五官俊秀,但是他的面容过?于寡淡,毫无记忆点,十分适合隐匿在黑暗之中。
但是大部分时候,谢棠如并不是把他当成?见不得光的暗卫,而是作为?明面上的世?子亲卫。
“宫中情况如何?”谢棠如问?道。
谢元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寡淡,犹如一瓢无色无味的水。
“除了宣武门之外的其他三个皇宫入口都已经禁止出入,御林军内部近两日调动频繁。”
他与渐霜不同,从不加一句自?己的揣测或判断。
“晚上御林军会有动静。”谢棠如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声音淡淡,“成?王……差点忘记御林军统领与成?王殿下关系匪浅。”
如果御林军今晚动手,恐怕不需要等到明天中午,商清尧和军队就会抵达帝京。
——最迟明天早上,成?王一定会到。
谢棠如缓缓在心底推测出结论。
而且绝对不会等到明天中午。
恐怕他的人也被那位成?王殿下误导了。谢棠如忍不住笑起来?,他果然没有看错商清尧,他确实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世?子打算如何做?”
谢元一字一顿地问?。
谢棠如眨了眨眼睛,取过?墙上的长弓,漫不经心试了试弓弦,挽弓搭箭,一支束着鲜红长缨、被打磨得发亮的箭头直直指向暗卫头子的方向。
他嗓音微噙着笑意:“成?王成?王,这个封号给的真是有趣极了。”
暗卫头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即便谢棠如当真决定拉开弓,被箭头对准 ,他的身?体也不会躲避一下一样,甚至要是谢棠如真想弄死他,暗卫头子也不会躲避,而是直接把命送上来?。
“明日早晨出发。”他声音干脆利落,说完便将弓箭收起。令暗卫头子有所注意的是,谢棠如没有再将弓放回原位。
暗卫头子的眼神微微闪了闪。
………
第二天早晨。
谢棠如找了家酒楼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从这个窗户望过?去,刚好可?以看见进城的城门和宽敞整齐的街道。
这是整条街上视野最好的地方——尤其是今天,谢棠如千挑万选终于选中这个位置。
他手指缓慢抚摸过?长弓,眼神沉沉。
此刻酒楼里还没有什么人,也就没有的注意到他带了这么危险的武器。谢棠如身?侧只有两三桌的人在吃早点,不需要稍加注意就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张口就是谢棠如现如今不那么想听到的那个名字。
“听说成?王殿下马上就要回京了。”
“成?王不是北境边塞的战神吗?他现在回京城,万一突厥人来?烧杀抢掠?”
另外一个脆生生的小女孩子声音响起:“哥哥笨蛋,成?王殿下名声那么大,那些突厥人肯定畏惧于他的威名,不敢冒然来?犯。”
“成?王的名声的确是高。”几个人相视一笑,其中的年长者将自?己七八岁的妹妹抱在膝上,笑着哄她,“连我们家小阿萍都知道成?王殿下是个赶跑坏人的好人。”
有人就笑嘻嘻地插话:“现在有谁不认识我们成?王殿下,如果不是他,恐怕突厥人早就大肆入侵中原腹地了。”
“成?王殿下是个真正?的英雄。”
“我哥在成?王手底下干过?活,他们那些最刺的也在成?王面前服服帖帖。”
“成?王殿下本事非凡。”
“如果不是成?王殿下,还不知道那些边境的百姓们还能不能活下来?!”
“成?王是我们的保护神!”
“………”
谢棠如听着,原本还能保持微笑的表情逐渐开始僵硬起来?,到最后?面已经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连唇角的弧度都被一点一点的拉平,看起来?面无表情。
他盯着桌面,缓缓握住长弓。
与此同时,城门大开。
为?首那人白色银甲,策马而来?,身?后?玄底白字旗帜在半空中飘扬。
那是北境边塞三州的旗帜,从数年之前开始就和商清尧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
即使至尊之位近在眼前,这位曾被先帝放逐的皇子、远离权力中心,被认为?迟早有一天飞鸟尽良弓藏的成?王殿下,始终瞧不出一丝骄矜得意。
仿佛他将要面对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回京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