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骑在朔北的基地离这边还有一段路,李玉泽和赵承弼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拨出一小部分人来,送方宜民和封景舒回沧州北部的基地休息。
毕竟他们天天过惯了这些风餐露宿日子的已经习惯了,再苦再累也不觉得有多么辛苦。
可方宜民似乎大病过一场的模样,肯定是不能再吃衣食住行方面的苦了。而公主,养尊处优惯了,让他们跟着李玉泽和赵承弼回去朔北吹北风睡帐篷……也实在是不太合适。
两个人决定好之后,便准备征得方宜民和封景舒的同意之后,便开始整军出发。
然而出乎李玉泽意料的是……方宜民对于他不能去北地的这件事情,表现地非常怅然若失。
他一开始还没发现,通知了方宜民和封景舒之后,见两个人点了点头,便立刻到玄铁骑中间安排事情去了。
直到中午的时候,李玉泽坐在方宜民的对面,才发现身边的人有点不对劲。
他呼哧呼哧喝完三碗小米粥,又用了五个饼子,见身边的方宜民手上还在拿着第一个,心不在焉地啃,忍不住凑上去问道:“子澜……你怎么了?”
叫第一声的时候还没有反应,直到后来李玉泽又叫了几次,方宜民才仿佛如梦初醒:“啊?怎么了?”
李玉泽用筷子轻轻戳了戳他:“怎么了?从一开始就在发呆。是吃的不习惯吗?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再给你做一点儿?”
方宜民抱着那个饼,摇摇头,模样还是傻傻的:“没怎么啊……我吃得慢了一点……是不是快要走了?那我吃快一点,不要耽误了。”
“诶诶诶,没有没有,不耽误什么。”李玉泽哭笑不得地阻止了眼前人的动作,把他手里的食物拿下来放进碗里。
他把方宜民的身体扳到面向自己:“你好好跟我说说……你怎么了?嗯?跟我说说好不好?”
方宜民看了他一眼,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说了实话:“我不想走……我也想去北地看一看。”
——那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李玉泽却在那里呆了六年之久。方宜民以前就想过,如果自己也有机会的话,合该去那里看看的,也许见识一下李玉泽信里所说过的万里冰封的罕见美景。
可是……方宜民有点纠结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会不会给李玉泽他们添更多的麻烦。
毕竟……这一路过来,他也没能帮上李玉泽什么忙。
和在朝堂上的如鱼得水不同,方宜民在这儿可算得上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闲人,他对带兵打仗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对于北地的驻军更是一点都不了解。
就连公主,在他们讨论军务的时候,都能够偶尔针对李玉泽和赵承弼的决策发表些自己的意见。只有他自己……在这里不仅帮不上李玉泽的忙,还有可能给对方添了不少的乱。
“但是……是不是……现在有点不方便啊?”他小心地看了眼李玉泽的表情,又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提议。
——毕竟就他现在,脸色差成这个样子……甚至都不用李玉泽说,他就知道自己到了朔北,肯定会支撑不住。
李玉泽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主要是你现在……子澜,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再带你去,好吗?”
他抱着方宜民,温柔地解释着:“而且现在那边也不安全。到时候,等那边一切都安定下来了,你的身体又好一点儿了,我们再去那里看一看好吗?我们可以爬一爬澜山关,在草原上跑马。等到了冬天,冰凌垂下来,像水晶一样,能有人那么高!到时候,我都带你去,好吗?”
方宜民被他抱着,听他温柔的语调一字一句地描绘那些东西,好像内心里因为看不到的失落也少了一些。
“嗯。”他窝进李玉泽的怀里,感受着人的体温,语气闷闷,“那……你一定要说话算话。”
李玉泽轻轻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你放心,等你身体好一点儿了,我便带你去。到时候我们从濯京出发,慢慢走,沿途一路上还能吃吃喝喝玩儿呢。”
——李玉泽没有说的是,到那个时候,要是朔北已经安定,他自己身上的担子想必也能轻松一点了。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天天陪着方宜民。
只要他想去的地方,李玉泽都陪着去。
方宜民点了点头,安静了片刻,又道:“从羿……”
李玉泽“嗯”了一声:“怎么了?”
“我来这里……”这个担忧在方宜民心里埋了很久,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会不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啊……?”
李玉泽有点意外:“怎么这么说?”
“我什么都不会,跑马也不行,带兵打仗更是一窍不通……”聪明的小方大人还是难得遇到自己不擅长的事,低落地垂着脑袋。
李玉泽把他的脸抬起来,让两个人四目相对:“没有,子澜,你不要这么想,真的没有。”
年轻的统领抱着自己的宝贝,在晌午的阳光里,郑重其事地强调道:“你能来这儿,来我身边,对于我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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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在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李玉泽不再是来时的孤身一人。
他的身边站着方宜民,身后是他的玄铁骑。
年轻的将军今天没有穿盔甲,在这样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深蓝色的劲装岿然不动,只有一点点袖角随着微风吹拂上下起伏着。
赵承弼不属于玄铁骑的编制内,他在濯京也有许多正经事清要做,这次和李玉泽一起来朔北,本来就是为了帮助对方对抗羌人的。现在外患已除,也到了赵承弼该回京的时候了。
遗憾的是,李玉泽却不能跟他一起回去……他自己还有太多事情要做,要整顿玄铁骑里的人员,重建基地和边防,不管哪一件,现在都是少不了他的。
其实有时候……李玉泽也会觉得十分地对不起方宜民。
对方和他在一起,似乎总是要牺牲很多——就比如他们现在……明明才刚刚互通过心意,还没来得及温存一会儿,李玉泽就该回朔北了。
就连他们相处的这十几年,要是真的正儿八经地算账,论那些互相送出的礼物和写过的往来书信,方宜民恐怕也是当仁不让更多的那一个。
越是这么想,李玉泽的心里就越是愧疚,一种酸酸涨涨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几乎快要把他淹没了。
在这种酸胀情绪的驱使下,他忍不住开了口:“子澜……”
——他的内心有一种冲动,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完。可是话一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必要……他和方宜民之间,这些东西是最不需要的。
果然,话还没说完,仿佛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一样,方宜民微笑着开了口:“没关系啦……我明白的。”
他轻轻扯了扯李玉泽的袖子,明明他才是最被想念折磨的那一个,现在却还要逞强一般地安慰李玉泽:“你不要想太多啦,在这边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在家里等着你回来的。”
李玉泽看着他嘴角的微笑,明白了他是真的懂了自己的意思,轻轻笑了一下,把后面的道歉和愧疚咽进了肚子里。
他把方宜民被风吹得有些凉的手放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着:“嗯。”
这段时间方宜民被他好好养着,一日三餐都有李玉泽看着他吃,脸色好了不少。
李玉泽看着怀里的人总算好看起来的脸色,还是带点不放心地叮嘱道:“回去之后,也要按时用膳,知道吗?晚上早点睡,上朝什么的,也不要弄得太辛苦了……”
——听他这么说,自己回去之后仿佛要一心一意躺下来当闲人了一般。
方宜民笑道:“从羿你可快别说了……若是陛下听到你这一番话,怕不是要生气了。”
他在这儿一个劲儿插科打诨,笑眯眯地开玩笑,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即将离别的低落情绪影响李玉泽。
李玉泽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只是把人还在笑嘻嘻的脸按在自己肩膀上,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方宜民又从袖子里慢吞吞地伸出手,仿佛安慰一样地拍了拍李玉泽的后背:“从羿,真的不要担心啦……我都二十好几了,能好好照顾自己的。”
——也就眼前的这个人,还当他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儿,处处都要人操心。
李玉泽抓住他作乱的手,又重新塞进自己怀里,防止方宜民的手被风吹得重新变冷。
有时候李玉泽也想为自己申诉一下——真的不是他太操心啊!而是怀里的这个人……知道没有人关心着他、在意着他,就真的会放任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别看方宜民表面上笑眯眯的,在北部的这段时间里,就天天跟在李玉泽后头,人做什么他做什么,其实……小方大人脾气倔着呢。
再耽误片刻,上路没走一会儿就要天黑了。天黑了不好赶路,怕他们在路上不安全,赵承弼开口提醒道:“从羿,子澜……我们可能现在得出发了。”
方宜民从李玉泽怀里抬起头,惊讶道:“现在?”
赵承弼看出了他的失落,不忍心做这个拆散鸳鸯的狠心人。但晚上赶路到底不安全,他们在路上的时间越久,耽误的事情也会越多,便狠下心点了点头。
李玉泽把人重新揽在怀里,给了赵承弼一个“等会儿”的眼神,对他说:“那我们……再说一会儿话。”
赵承弼于是点点头,安静地走开了,把空间重新留给这一对即将分别、却又刚刚互通心意不久的有情人。
方宜民窝在李玉泽怀里,远眺着北部苍凉的景色。这边日头高,云却很淡,阳光亮的刺眼,连带着视线里的一切东西都带着几分灿烂。
——从羿每日在这边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吗?
方宜民望着远方起伏的山脉,山影淡淡,日头高悬,时而有几只秃鹫掠过顶峰,发出令人醒神的啸叫。
李玉泽低头望着他,问道:“好看吗?”
方宜民似乎看得出神了,语气呆呆的:“……好看。”
——这样苍凉却壮阔的景象,濯京从来都不曾有过。作为大燕的首都,它是繁华而嘈杂的,和这里的景象一对比,方宜民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喜欢这里这种片刻的安宁。
又或许……是因为身边的这个人吧……
想到这里,方宜民抬头,正好看见李玉泽锋利的下颌线。
“那儿就是澜山关。”李玉泽抱着他,伸手指道,嗓音低沉好听。“过了那儿,再走个一天两天,就到了我们在朔北的大本营了。”
方宜民叹了口气,到底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养病,可还是道:“……我也想去。”
在李玉泽面前,方宜民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此刻那种闷闷不乐很容易就被伴侣读到,又被更加细密的吻和拥抱安抚住。
李玉泽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心,又帮方宜民把被风吹乱的额发拨好。
他低声说,语气郑重地像是许诺:“会有那么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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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黏黏糊糊一阵,知道再也耽搁不得,李玉泽牵着方宜民的手走了过来。
赵承弼和公主正站在一起,似乎在说着什么。公主的表情有点生气,赵承弼则带了点小心翼翼。
李玉泽走近一点,就听见公主似抱怨似撒娇地小声道:“你明明说过了,回京之后就会……”
后面的内容公主没有再说出口——敏锐地察觉到李玉泽他们的靠近,赵承弼拉住了手臂,下巴轻轻地摇了摇。
——“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读懂了他的意思,封景舒只好不甘心地咬咬嘴唇,放开了赵承弼的手臂。
“公主,赵将军。”李玉泽带着方宜民走了过来,“应该要出发了?”
赵承弼点点头,早已经安排好的马匹和马车正停在路边。他翻身上马,公主明面上是女眷,于是和方宜民一人乘了一辆马车。
李玉泽对他拱拱手:“赵兄,这一路回去,子澜和公主……就拜托你了。”
赵承弼笑了笑,点头答应道:“从羿你就放心吧,交给我,定然把方大人全须全尾地送回去。”
李玉泽也笑着点点头,离别的时候,即使已经提前明白有这一天的到来,到底还是有点百感交集。
赵承弼俯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别舍不得了……等你回濯京了,我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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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濯京之后,生活和之前的每一天,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依旧是每天早上起来上朝,和同僚们在等待陛下的时候随意聊聊天。
陛下来了之后,有事儿说事儿,没事情要禀报的时候,方宜民就专心致志地盯着地上的砖块儿,一门心思当哑巴。
可到底……好像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次他去朔北的事情,并没有公之于众,毕竟那天在大殿上讨论之后的将领人选里,方宜民的名字可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上面过。而且退一万步来说,他本来就是个文官,去朔北打仗这种事情,按理来说怎么也轮不到方宜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