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倦坐上神官位后,暗中扶持祁年多年,祁年也不负所望,苦心修习武功,最后达到九品,空守在松洲城之中。
面对镜花宫的第二次入侵松洲城,只有他一人甘愿迎战,竟硬是在松洲城城门口单枪匹马苦守三日三夜。
第四夜,谢倦率领北府神君而降,保下松洲城。
松洲城中只剩老弱病残、不愿离开的少数城民,祁年愿意留守在此,做一隅之主。
守得不是城,是信念。
贺北忽而陷入一阵失神。对于他来说,祁年“偷听”到的秘密,让他的神经迅速紧绷起来。
方才的不在意、说假的是装的。
因为墨都有三枚白子的事情是真的。上一世,贺北之所以修成武道天人,除却依靠贺岸留给他的那一枚白子远远不够。他在墨都待了三年,三年之内收获三枚白子。
只是墨都......并不是人人都迷之向往的仙境,如果世有地狱,那墨都便是最底层的无间地狱,身无间,死无间,轮回在不断的痛苦与折磨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贺北作为镇西使前往金沙,金沙没去成,半路被镜花宫的人劫持。之后他再醒来,便出现在墨都。
墨都,让他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只是可君为何知道墨都有三枚白子。
这件事在上一世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人们都不知道他这三枚白子从何而来。
如果墨都有三枚白子不再是秘密,那么,这三枚白子定然会引来江湖各派的疯抢。这一世对于贺北来言,所有的白子都必须为他的囊中之物。不是他自私,他要秉承上一世谢倦的愿望,要将河图洛书拼凑完整,然后亲手毁掉它。
究竟是谁将墨都的秘密流传出来,可君知道,北府定然也知道,北府不会不采取任何行动。
贺北沉浸危险信号之中,眉头不禁紧锁起来。
谢倦嫌少看到贺北能有如此严肃的时刻。他问道:“怎么了,寒川?”
贺北没有回答,目光幽远,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忽然,他的眉心抚上两根修长冰凉的玉指,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他眉心摩挲着,似在安抚。
“寒川,有什么心事?”
贺北一怔,谢倦居然定定望着他,昔日那副清冷绝尘的眉目此时饱含担忧,眼底正一点一点漫出柔光。
贺北抓住谢倦放置在眉心的两根手指,随后,抓着他的手指微微下移,移到自己的唇珠上,他轻轻吻下去,鼻腔一哼,嘴角勾起抹宠溺又醉人的淡笑。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回风语山。”
谢倦将手指从贺北掌心的禁锢中抽出,离开他柔软的唇畔,他定定心神,以防自己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对方的陷阱。
“快了。”谢倦垂下眼眸。
祁年依旧感受不到这边二人气氛的微妙,认真思索着自己到底该送给银溯什么礼物,才能让他牢牢记住他。贺北方才出的大胆主意时不时冒进头脑里,他一想就觉得又羞又怕。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只有他这个二师兄能想的出来。
夜里晚饭时,师兄弟三人被徐棠叫到身边。
徐棠嘱咐他们,不要将银家之事外传,回剑庄以后也守紧嘴巴。不该他们管的事情决他们不准参与。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值得兴奋的好事,便是他们两日后,可以启程回凤语山了。
晚饭结束以后,贺北路过风荷亭时,他又见到那抹墨色身影,银发碧瞳,手执玉箫。
他上前打招呼:“暮前辈。”
“小北。”暮子吟碧眸一亮。
贺北直接问道:“暮前辈,怎样了?势在必得?”
暮子吟揉揉眉心,轻笑声,道:“你倒是挺关心我。说实话,头有些痛。”
贺北伸出长指撩拨了一下垂在头顶的柳枝:“嗯?暮前辈干不过那只老狐狸?”
暮子吟戳戳贺北的肩头:“老狐狸?你这么说右护法,她知道得气得多生几条皱纹。我头痛,是被暮烟吵得头痛,她说我不要脸,挖她墙角,坐享渔翁之利。”
贺北在夜色中绽开一抹明艳的笑,眼里的光比星辰还要熠熠生辉,让暮子吟觉得对方是真心为他高兴。
“这么说是成了,不愧是你,暮前辈,所以,我好奇暮前辈是用什么条件钓到银溯那只小狐狸的。”
暮子吟正准备开口,贺北却抢先一步道:“先让我来猜猜。金银财宝他不缺,而权势,明明你给他的能比暮烟给的要更多。你最开的最让他动心的、并愿意暂时诚服于你的条件会不会是——你能保银辰不死。”
暮子吟微微一愣,随后叹了口气:“人不要太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终于要来了。
第070章 拍卖行
暮子吟忽而道:“我年长你大二十多岁, 以后叫我暮叔叔。暮前辈暮前辈的,生分。”
面对暮子吟的主动示好,贺北恭敬行至一礼,笑道:“好, 暮叔叔。
暮子吟注视着贺北, 认真道:“你笑起来的样子, 与我一位故人倒是有些肖像。”
贺北将目光看向身下快活游动的池中鲤:“是吗。我们徐长老昨日还说暮叔叔与我有几分像。当然,暮叔叔的风姿是我无法企及的,可能我们都是芜疆人, 芜疆人的血统特征太过明显。“
暮子吟若有所思:“说的也是。”
“话说暮叔叔看上去最多而立,竟然比我年长那么多,有什么护颜方法?”
贺北本是以玩笑的方式所问,谁知暮子吟认真答道:“护颜的办法有很多,有的功法修炼可以延保青春。或者食之一些丹药, 蝉衣?你指尖缝里残留着蝉衣叶片上的荧粉, 你就这么在乎自己的容貌?”
贺北没想到暮子吟竟然如此地观察细致。
“差不多。”贺北顺着承认。
暮子吟眸光闪烁, 沉沉“嗯”一声,道:
“蝉衣近一年在市面上几乎买不到,你不会是去红姜山亲自摘的吧?那里的猛兽, 一般人可对付不过。”
贺北轻描淡写:“智取。”
暮子吟猜测起来:“谦虚了,你的武功品阶应当在八品以上吧?”
贺北答:“七品。”
暮子吟露出诧异的目光:“年纪轻轻就已七品,未来可期。没想到凤语剑庄竟能养出此等天才。”接着, 碧瞳一挑:“会不会是你爹将河图洛书的碎片借于你来使用, 除却北府的那位天才, 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贺北从容答道:“我爹的白子将来是我的, 但他现在还不想给我, 怕我胡来。天才嘛,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论天才,暮叔叔也是天才之一吧,您是南春刀法的唯一传人,天下刀法暮叔叔敢称第一,可无人敢称第二。”
贺北借机将暮子吟小捧一顿。
暮子吟笑哼一声:“我是后天努力大于天赋,没你这般聪明。那日见你用的轻功步法是凤凰游,你野心倒是不小,这个功法当今世上还无人能够成功练到最高那一重。”
贺北道:“凤凰游是我娘留给我的一本古术秘籍,暮叔叔也知道?”
“大约你娘也是长歌楼的旧人。凤凰游最初现世,就是在长歌楼的书阁之中。”暮子吟说完这几话忽而陷入沉默,在内心踌躇着,考虑要不要问出那个问题。谁知少年眼眸明亮,先他问道:“暮叔叔,我娘叫燕燕,你认识么。”
微风扶柳,青嫩的柳尖顺着暮子吟深邃的眼角划过。一只锦鲤忽而从池中跃出,惊起一朵雪浪。他身躯猛然震住的一刻,被贺北迅速捕捉到。
暮子吟的眼眸里倘若燃着一簇小火,目光炙烫起来,指腹微微摩挲过手中那支紧握的玉箫箫身,掌心生出汗来。
少年清朗净润的声音似亘古钟鸣般又从他耳边传来,每一个字都很戳心:“暮叔叔会不会认识我娘,如果认识那还真是好巧。不过长歌楼弟子三千,就算是同师门也不一定会认识。”贺北瞧着暮子吟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心里默默有了数。
暮子吟终是点头:“是耳熟。”
紧接着,暮子吟的目光掠过贺北食指上的金戒。
“你还玩傀儡?”
贺北装作讶然:“什么都逃不过暮叔叔的眼睛。”
傀儡术最初也是从芜疆开始流传的,暮子吟一眼识破他金戒的玄机所在,并不奇怪。
傀儡术要想修炼好,除却惊人的天赋与头脑,还要承受魂丝植入心脏时被牵引的异感,以及再也无法解除的羁绊。
贺北掩饰道:“只是普通魂丝,能够牵引的一些小玩意儿而已,不算得什么厉害。”
暮子吟点头,语句里含有教导的意思:“嗯,还是要注意分寸。”
傀儡术在正派里过于敏感,暮子吟将话题撇开:“关于云顶之巅目前的形式,你怎么看?”
“我只是局外人,我能看到的形式也不过是门主无能,左右护法对鼎而立。我觉得,倒是不如早分家。否则争来争去,最后要是让别人坐享了渔翁之利可就不好了,嗯......暮叔叔,我只是随便说说。”
贺北最后的无辜神色将自己看似随口一说的建议撇的一干二净。
暮子吟反倒更加认真起来:“暮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既然她这次送我这么一个大礼,我确实也该好好回敬她一下。还有银溯,你熟悉么?他的确不简单,想要仅仅拿捏稳他,很难。”
贺北轻笑:“熟也不熟吧,我也没有完全将他看透。他最近倒是与北府的可君姑娘走的很近。可君姑娘也不是简单的人呢。”
“是的。都说女子不如男,可君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她与差不多大,武功品阶却与我相差不多。”从暮子吟提起可君的态度来看,他对可君是颇为赏识的。
贺北忽而兴奋道:“暮叔叔,给你一分大礼。”
暮子吟疑惑起来:“嗯?”
贺北往暮子吟掌心放置一块令牌。金铜色令牌上面所深刻的“溯”字格外刺眼。
暮子吟立马领会贺北的意思,贺北当真是给他一份大礼。
贺北解释:“这令牌是银溯的替身之物,从不离身。那夜丢在城郊破庙,你现在也有机会去揭穿他的真面目。”他将语气转换成玩笑的意味:“暮叔叔要是想换银辰来当这个城主也不是不可。”
暮子吟目光幽深起来:“养一个银辰跟养一个银砚有何区别。”
贺北明白暮子吟话里的意思,如果他是暮子吟,也会选择银溯。
暮子吟直问:“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贺北同样直白:“也没什么。如若这份大礼能让我们成为某一阶段的朋友,是值得的,朋友之间,礼大礼小并无所谓,伸手便是帮忙。我们总要有再相见的时候,最起码,下一次相见,我们还是朋友。”
暮子吟觉得,似乎贺北才是所有人里让他最猜不透的一个。
“我们会再相见的,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暮子吟最后道的这句话实在不像他口中能够吐露出来的。过于感性。
贺北是不相信自己此时可以优秀到让江湖大宗师愿意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但趁着对方此时对他是友好的,他想继续套一些话来:“暮叔叔,最后我还想问一下,长歌楼楼主是凤眼还是桃花眼亦或是其他,是柳叶眉还是远山黛?。高鼻梁,还是塌鼻梁......发色、肤色,这些我都想知道。有人说我娘是长歌楼楼主,你说奇怪么。”贺北最后笑得玩味。
暮子吟道:“长歌楼楼主不是芜疆人,而是土生土长的江北人。她自幼被人贩从江北贩卖到芜疆的山长家做家奴。因为她极有本事,三年后,山主竟然愿将她收为义女。山主死后还把主位传于她,此事在当时,可是震惊周边不少山头。再后来,她修习武功大成,创立长歌楼。长歌楼在她手中逐渐威震武林......她是一个传奇女子,却也有着最悲惨的结局。她是被你爹亲手杀死的,她怎么会是你娘,这还是我听过离谱的传言。你娘......燕燕,你娘,我猜,是世上再温婉不过的女子,否则怎会将贺宗师一把直剑化成绕指柔。你娘是在你七岁那年过世的吗?那个时候她年纪也不大吧。”
暮子吟说着将头侧过,好似在看天际的云彩。
贺北看不到他的神情。
“是的。既然如此,我明白了,多谢暮叔叔。”
贺北这边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既然长歌楼楼主是江北人,那就与她娘没任何关系。
黑袍当初在红姜山硬说她娘是长歌楼楼主,无非就是想扰乱贺北的思绪,以及对自家父亲的信任与看法。如此拙劣的烟雾弹,令贺北觉得可笑。
因为贺岸在他这里,真的没什么可以提升的高度。
贺北的道德底线并不像贺岸一样,有多“至上”,就算他娘真的是长歌楼楼主,那么过去的那些事已经过去,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是他爹与他娘的那一辈的事,与他无关。
更何况,贺岸如若有一天名声真的臭了,他还是会认这个爹,但是反之,他的名声臭了,贺岸一定会第一个把他踢得远远的,有多远踢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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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暮子吟告别以后,贺北把谢倦叫到身边,将这几日关于银溯与银辰子那点子纠葛简单分析与解释一遍。
谢倦听完并未表现的多惊讶,只是提醒贺北要当心。
谢倦挺高兴一点,就是贺北对他不会隐瞒任何秘密。这样避免很多误会,以及,被一个人愿意无所保留的对待,是一件可以感到荣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