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徒弟也不例外。”
柏青霄喜滋滋的拖着条手指粗细,约莫两米多长的鱼筋走进来。
白色的鱼筋柔韧性极好,只靠力气难以弄断。他使劲抽了两下,落在地面啪啪作响,发出震音。
柏青霄十分满意,他在兽筋上下了禁制,有压制修为的功效。虽然比不得锁仙链那般逆天,能针对任何修为者奇效。
可他一个化神,难道靠自身修为,还无法针对性地压制裴庚一个元婴吗?
他被限制修为那段日子,可算是感觉到修为对修士有多宝贵。
那种无力的感觉,怎么样也要让裴庚试试。
裴庚会怎么样?会害羞会生气么?是可怜巴巴要他解开绳子?还是摆出张痛哭流涕的后悔脸来?
柏青霄摩拳擦掌,十分期待。他拽着那鱼筋走近,对着昏睡不醒的人居高临下打量着,视线从头到脚。
他先把鱼筋系在裴庚脚踝上,直起腰来端详一分,又觉得太过普通,换成系在两手手腕上。
不行,还是太普通了。
柏青霄不太满意,他想了想,视线渐渐往上,灵机一动。俯身小心翼翼系好后,拍了拍手,对自己的杰作感到满意,“唔,这还不错,十分可爱!”
只见昏睡不醒的裴庚脖子上,被用鱼筋圈了两圈,还特地绑了个花俏的蝴蝶结。冰凉顺滑的鱼筋顺着蝴蝶结中央,往下连接到柏青霄手里。
柏青霄坐在床头,等了等,兴致勃勃的表情渐渐冷却。
怎么还不醒?他抬掌,没忍住又去给裴庚检查伤口。
之前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看起来并没有大碍。他坐下来慢吞吞等待。
修士就是这样打不死的怪物,肉体碎成八块还能拼起来,断手断脚都不算什么。可若神识受了重伤,那才叫半死不活。
柏青霄拿出从青欢那取来的复刻本,掀开薄薄的禁书,翻到模糊的那一页。指腹擦着粗糙的书页,若有所思。
若单纯如青欢和玄华两人所说,只是神魂分离症那般简单就好了。
哪怕那沈君越如今坐到魔尊位置上,修为已臻大乘,可是大乘后期的青欢难道就没办法摁着他强制治疗吗?
柏青霄对自己师姐的实力了然于胸:只是神魂分离而已,对青欢而言并不难。
怕是早已经试过,却无济于事,最后才会把这烂摊子丢给了柏青霄。
柏青霄想,人的神魂若分成两半,性格不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两个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难免性情有些偏激。
可是,以他遇到沈君越的情形来看,怎么可能有人的神魂修为不对等呢?
一个大乘,一个却是元婴。
一个火灵根,一个表现出来的却似乎是冰灵根?
两个都擅使剑,这倒是唯一符合的了。
柏青霄摩挲着那模糊的几段字迹,纸张起了毛,在指腹下分外明显。这处,上面正巧就涉及了一部分禁法的使用与解释。
莫非是……
柏青霄脑子某瞬间滑过一个念头,他循着那思路去分析,才发现青欢那些交待也许是话里有话。
她真正想要弥补和拯救的,当真是一个与她并无多大关系、且如今还能活蹦乱跳的沈君越吗?
难道不该是被她视作养子的顾景怀?
柏青霄恍然大悟,撑着额头低声笑了开来,“二师姐啊,你可真是给我布置了一个难题。不过,我还挺喜欢有点挑战的病例。”
有趣极了。
柏青霄手指一点一点落在膝盖上,想着怎么解决这棘手的问题。
时间慢慢走过,转眼一天在静谧安详中度过。
“啧,怎么还不醒!”柏青霄都想完法子了,没想到裴庚还是躺着一动不动。
“我下的助眠香也没那么猛吧?”柏青霄单膝跪上榻,双手落在裴庚肩头,深吸一口气,疯狂摇他,“起来起来!快给为师起来!为师要去遛鸟玩!你快起来!”
直把人在半空摇出一顿残影。
裴庚晕眩不止,醒来扒着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畅快地吐了一顿。
柏青霄灵活避开,站边上目不转睛盯着他,等人缓气。
裴庚稳下呼吸,抬起漆黑的眸,视线落在柏青霄身上一顿,柔情似水,含情脉脉,喊了一声,“青霄。”
柏青霄被这称呼惊得虎躯一震,不轻不重赏了他脑袋警告性的一巴掌,凶巴巴道,“脑子傻了吧。孽徒!你喊我什么?”
裴庚被他这一骂,也开始怀疑人生,难道先前他是做了个梦吗?裴庚犹豫着,“可是,我们不是已经确认关系了?”
那他为什么不能喊自己道侣名字?
柏青霄问,“我不是你师父了吗?”
这简直就是送命题。
裴庚犹豫再三,齿间飘出一个字来,“……是。”
“对啊!那你不该喊我师尊?”柏青霄教训他,“快,喊师尊!”
裴庚不依不饶,为自己争取着,“可是既然师尊已经答应弟子了,为什么只能喊师尊不能喊名字?若是在双修时,弟子倒是喜欢喊师尊。”
“你想得美!”柏青霄点着他额头数落,“又不是合欢宗的修士,一天天不想着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飞升,光想着怎么浪费时间沉溺在这种事情上。修士就得清心寡欲五根清净才是。”
“还有,我是你师父在先,而后才算你道侣。哪怕以后我两分开,你还是得喊我师尊。”
“所以,你还有意见么?”
这在一起还没多久,就已经想到以后分开了?裴庚被他戳的脑袋直往后仰,捂着额头,敢怒不敢言,心不甘情不愿,牙根里憋出两个字来,“……不敢。”
“叫师尊!”
“师尊。”
“乖。”柏青霄撸了一把他脑袋,又给他以手为梳,难得想表达一番温柔小意。
裴庚悟了他的意思,乖乖把头递过去,很是期待柏青霄给他梳发髻。
但是柏青霄如果真的懂得梳发髻,他自己就不会常年披着头发,只在发尾随意一扎,满天下晃悠了。
柏青霄梳理了半天,不是这边翘起来就是那边翘起来,他按的这个下去又顾不得另一头,越弄越来气。手劲大了,抓的裴庚倒吸一口凉气。
柏青霄停着爪子满脸尴尬,弄也不是,不弄也不是,最后索性撒了手,低咳一声,试图挽回面子,“那什么,你营养不错,头发也正好。自己穿上衣服整理好仪容出来,为师出去等你。”
说完赶紧开溜,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裴庚。
裴庚召出水镜,捏起发冠往里一看,脑袋被弄得乱七八糟,鸟巢都比他好看些。
……果然就不该对师尊的技术有什么期待。
想起柏青霄落荒而逃的模样。裴庚好笑不已,只得自己爬起来收拾残局去了。
但等他一起身,这才发现脖子上怎么还系了个花俏不已的蝴蝶结。
裴庚难以言喻地顺着蝴蝶结拎起那直落到地面上的细长鱼筋,看了看,了然道,“原来师尊喜欢玩这种。”
柏青霄正在洞门口和雪里红有一句没一句。
“先前便见你还追着我喊打喊杀的样子,后来你主子不见人影了,怎么你也不见了?难道魔修里头有什么好玩的大事发生了不成?事情大到病都不治了?”
“还是你家主子囊中羞涩?我都说了可以给他优惠价了,对吧?”
雪里红对他的自言自语感到无语凝噎,心想你这小子还被人追着跑追上瘾了不成?
“说话啊,装什么骷髅?我认真的呢,你主子现在在忙什么?也不见他来找我玩。”
柏青霄走过去,“这会我可是带了任务过来的,你给你主人找大夫怎么还不带说清楚现今情况的?噢,我懂了,你也是和那巨傀一样,想篡位,才故意不和我说的……”
“胡说!”雪里红被他逼得骨头都气红了,一蹦而起,骂骂咧咧,“自尊上救我一命时,老骨头就对尊上绝无二心!你莫要信口雌黄!分明是尊上被……”
可算把这脑门一根筋的家伙逗的开口了。柏青霄弯了弯眼,正要说话,“被什么,你……”
身后忽然有人贴了上来,双臂抱住他腰往后一揽。柏青霄一愣,连溜到喉咙的话都给忘光了,耳尖微红。
“凶什么。”柏青霄听见枕在他肩上的裴庚威胁道,“再大点声,我把你烧得骨头都不剩。”
雪里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呸了一口,踮脚飞起,化为一束光,从洞府门口飞越礁石区,转眼落到岸上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话。”柏青霄没好气地手肘往后一击,挣开怀抱后伸手毫不留情拽着那蝴蝶结,往下使力,“我在套他话,人就这样给你弄跑了。”
裴庚抬手圈住他手腕,“师尊轻点,脖子可不是什么好玩的部位。万一脑袋掉了……”
柏青霄吓得松了手,再见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恼羞成怒,“掉了就掉了,我给你缝上去,成不成?”
“师尊一定要和弟子讨论这么残忍的事情吗?”裴庚蹙眉,他顺着蝴蝶结,摸到那条长长的鱼筋,“师尊还没说,这是什么?”
但不待柏青霄开口,他便朗声笑了出来,那得意的样子看的柏青霄手痒痒,“若是师尊想要,别说绳子,师尊一个指令,弟子保管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
“不需要。”
“诶!师尊别害羞嘛~咱两什么没做过?师尊师尊师尊……”
裴庚又缠上来了,手也不规矩,恨不得整个人扒在他身上。
柏青霄头都大了,耳尖的红色已然向下扩张到耳廓上。他右手一拽着鱼筋,青色的法力从他掌心渗出,沿着绳子飞快爬过,落在裴庚身上。
刚刚还聒噪的人一下子不见了,留下甲板上一只满脸呆滞的鸟。它不过拳头大小,比起以前,羽翼已丰,浑身羽毛饱满,翘着一头呆毛看柏青霄。
柏青霄蹲下,摸了摸他背部,又抬起食指给他挠了挠下巴,露出个清浅一笑,满含威胁,“以后再胡说八道,就给为师一直当个鸟好了。”
裴庚:……
“什么时候学会说话,什么时候再变回来。”
裴庚一语道破,“师尊是不是害羞了?说不过弟子就来这招,分明……”
一只手探过来,把他鸟喙上下一合,轻轻抓在两指间。柏青霄眯了眯眼,“你是不是不想做人了?”
裴庚沉默了一阵,不是很肯定地喊了一声:“……啾?”
柏青霄很满意,拍拍他脑袋,“乖。”
裴庚心想,行吧,宠媳妇也没什么。谁让师尊脸皮这么薄。
雪里红在岸上无聊到要入定了,才见柏青霄不紧不慢凌空飞来,落地后,方才对雪里红道,“走吧,直接去魔宫,不耽搁了。”
不耽搁也耽搁这么久了。雪里红翻了个白眼。
噢,他没有眼珠子,所以在柏青霄眼里,这人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一会儿,点点头,就默不吭声往前走了。
在大多数人眼里,只要雪里红没有化出肉身,那想必他的喜怒哀乐估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柏青霄扯了扯缠在手上的绳子。
刚一上来,裴庚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顺着极其显眼的鱼筋绳,他能看到绳子另一端一直延续到乱石堆里,灰黑的石头堆上一只红色的毛茸茸钻了出来。
裴庚抖了抖身上的碎屑,双足抓了个黑溜溜的什么东西,展翅飞了过来。
他的翅膀比他身形还大些,不展开时圆滚滚一只不显眼。
展开翅膀时,那光华的颜色足以令人驻足——至少柏青霄很喜欢他那身毛毛。
若恢复原型,以柏青霄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只来说,展翅足可遮天蔽日,人类在他面前实在渺小。也怪不得是上古神兽的后裔。
柏青霄抬起右手食指曲起。“你拿回个什么东西?”柏青霄好奇,他伸出左手,掌心抵在裴庚面前,“给为师看看?”
一坨磨得圆滑的黑石头落入左手。
与此同时,凤凰的双足冰冷坚韧,足尖十分锋利,牢牢扣在他食指上,锁成一个闭环。
柏青霄错估了这重量,手指上一股大力,像被重石压住,险些栽倒。裴庚连忙扑腾着翅膀保持平衡,扇过的风带的柏青霄长发往后飞。
柏青霄得了空,翻过掌心,看了一眼那黑石头。
石头被海水冲刷的表面光滑,沉甸甸的,颜色漆黑,却像泛着星光,其间在折射下隐隐有光点闪烁。那也不过是块普普通通的长得好看些的石头。
若说它哪里特别些……大抵在于它是个心形。
柏青霄顿时手足无措,觉得这石头烫的要紧,烫的他掌心都要烧起来了。一时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站在他指上的鸟一双眸子还直勾勾盯着他瞧,眼里充满了期待,瞧的他浑身不自在。时不时扑腾两下翅膀,扇过的风拂过他侧脸,烧得脸更红了。
柏青霄心慌意乱,眼神四处飘,本能地装不懂,“哈、哈哈……这颗心好奇怪,怎么还是黑色的?你在暗示为师是副黑心肝吗?”
裴庚:……
第81章 天降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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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话刚说完, 也觉得自己有点太不识相。他有些心虚地看到裴庚炸起毛来,自己也跟着提心吊胆。
最后他干脆装傻到底,手掌一翻, 把黑石头藏好后,连忙带着裴庚跟上雪里红的脚步。
一路顺着海岸线走了没多久,终于听到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