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来风至

作者:来风至  录入:03-26

  鹤归压下喉头的血气,正欲说话,殿外突然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
  “我竟不知你还会给人留情面?”
  鹤归心头一凛——是姚玉春!
  抬首望去,本应还在城外赶不回来的姚玉春,缓缓走进了主殿大门。
  他发冠散乱,眼若寒冰。身上还带着伤,衣衫不知何故零零碎碎,右半边肩膀裸露在外,暴露出狰狞的伤口。
  子车渊平看见,也是一愣:“你怎么弄的?”
  “这得问景誉。”
  姚玉春脸色本就苍白,眼下失血过多,眼底一片乌色。好在他样貌年轻,即便狼狈至此,气势也不占下风。
  “景誉。”姚玉春对着空旷的大殿缓缓开口,“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小计策,就能保住皇位吗?局势已乱,别再苟延残喘,做一些无谓之事了。”
  他听声辨位,散乱的布帛里有景誉微弱的呼吸声,下一瞬,五指成爪,杀意凛凛。
  鹤归当然不会让他得逞。
  在姚玉春暴起的一瞬间,鹤归已拔剑而起。
  款款细风,阵阵铃音。剑意流光飞舞,携带着滔天的霜色,与姚玉春的真气撞在一起。剑意所至,十里长亭百草干,剑光横雪玉龙寒。
  姚玉春收掌再战,挥袖中袖袍被烈烈长风鼓起,金色的莲顿时变得巨大无比。可鹤归仍然不慌不忙,连剑意也未收,只转身再挥剑,两缕罡风般的剑光霎时将莲花撕裂开来,化作无数粒星辰般的光点。
  “你愣着干什么?!”姚玉春眼见鹤归如此可怖的剑意,冲子车渊平厉声吼道,“答应我的事,你忘了?!”
  “他不过一个未出名的新秀,何必用的着两位宗师?”子车渊平道,“我可不想让他们笑话。”
  “就算是新秀,那也是十年前。你见过两剑就能破了我莲印的新秀吗?”姚玉春冷冷道,“你再不动手,就给我滚。”
  这句话不知刺激了他哪根神经,原本老神在在的子车渊平,也飞身加入了战局。
  鹤归顿时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威压。
  在洞庭的时候,虽一人敌百,但那时他没有后顾之忧,自可放手一搏。可如今景誉还在,要是姚玉春还有帮手,他真的不能确定可以保得下景誉。
  方才打斗许久,宫里没有任何动静,也许姚玉春早就将所有人控制起来,就要在今夜取景誉的性命。过了今夜,知道景誉怎么死的人也活不过第二日。届时,随他一张嘴如何说,大晋自然易主。
  他可以退,但不能退。
  逼到无处可退的时候,解梦剑反而愈发兴奋。不知是否受到主人情绪的影响,灌注真气时,竟嗡嗡地颤动起来。
  鹤归微微一笑,也并无惧意。
  殿门大开,狂风吹的几人睁不开眼,烈烈声中,鹤归右手并指,自剑身一抹,恰巧闪电降临,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个更为明亮。
  子车渊平与姚玉春同门同宗,为敌时谁也制不住对方;一致对外时,默契旁人也难以企及。交战的第一瞬,鹤归便被两朵金色的莲花罩住,另一面,子车渊平亦祭出禅杖,想就此将莲印下的人击杀。
  两位宗师级别功力压制,登时就逼得鹤归呕出一口血。
  可敌人愈强,解梦便愈强。
  那佛门的二人只看见鹤归左手一翻,紧接着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清亮的鹤唳,伴随着一缕青光从莲印下射出。
  定眼看时,原是剑意化作一只白鹤,“唰”得一声,削掉了子车渊平的半个斗笠。
  剑灵成了白鹤的模样,在殿内横冲直撞,打得二人措手不及。一息未定,又是一声鹤唳——只见鹤归从莲印中冲出,手中的剑上赫然立着一只乌色的鹤。
  第二缕剑灵!
  世上仅此无二!
  佛门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他们都知,这一战,鹤归必定一跃成名。
  就连子车渊平也不再轻敌,飞身贴近鹤归。三人或远或近,打的难分难舍。鹤归一人敌二,现在尚且可以应付,但若再拖下去,体内的真气必然枯竭。
  他定了定神,一把弹开旋转的禅杖,余光见到景誉从布帛中爬起身,心中一喜。
  若他拖住二人,景誉趁机逃出,再加上怀枝在外的接应,一定可以安全。
  鹤归忙逼音成线,飞快对景誉道:“趁我拖住他们,你赶紧走!”
  景誉的身形一滞。
  鹤归来不及看他,正迎面接住姚玉春的一掌,血气翻涌,差点又吐出一口血。耳边也嗡嗡作响,连视觉都有些模糊。他不进反退,剑光快成了虚影,硬生生拖住了佛门二人的脚步。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好。”
  紧接着,鹤归忽觉后心一凉,有什么东西刺入了他的身体。他仓促回头,就看见了景誉温柔的眼。


第60章 终章(一)
  解梦剑脱手,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佛门的二人因这变故双双一怔,止了攻势。
  姚玉春还未发作,子车渊平倒先怒了:“你干什么?”
  他天生武痴,若不是应了姚玉春的要求,也不会以多欺少。世上天才难寻,能将剑用到极致的人更是百年难遇。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也该死在他手上。
  现在是怎么回事?
  景誉这一刀,正中鹤归心口,血顺着刀柄流,缓慢地滴落下来。而用刀之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脸色,仿佛这一抽一拔,于他来说,不过点头之间。
  “我原以为,你敌不过子车渊平和姚玉春的联手,没想到多日不见,你变得这么厉害了,小九。”景誉温和地笑着,甚至接住了鹤归摇摇欲坠的身体,“有当年酒星的风范。”
  鹤归呛咳了两声,想抓住景誉的衣袖,却是徒劳。
  “念在我们的情谊上,我原本是不打算出手的。”景誉喟叹一声,“小九,你真让我难做。”
  “你确实很强。”姚玉春负手走近,淡淡地俯视写鹤归,言语中竟也有些惋惜,“可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明枪暗箭,这哪是暗箭,这是身边亲近之人化作的温柔一箭,无声无息,却置人于死地。
  鹤归在思绪散乱时忽而恍然,当年的师父,是不是也是……
  不,他不能死。
  真相昭然所示,师父的仇还没有报,归元派数百名的弟子尸骨未寒,关不渡还在鸢都等他,他怎么能死?
  解梦剑似乎感应到主人强烈的求生意识,在地上嗡嗡地颤动着,景誉睨了它一眼,径直跨过,抬掌按在鹤归的心口输送着真气。
  姚玉春诧异道:“你不杀他?”
  景誉不答。
  当假面揭开,景誉看起来才真正地像一个在位者,眉宇间是冷的,表情是冷的,就连皮肉下的血与骨,都似千年不化的玄冰。
  他不屑去回答。
  以鹤归的伤势,根本活不了多久,他之所以救他,是另有用处。
  三大传承,鹤归手里有两个,留着鹤归,将关不渡引来临安,他就可以集齐三大传承,得天道指引。届时无论是天子气运,还是这千里江山,都合该归还于他手中。
  是他的,到底还是会回来,鹤酒星,也会回来。
  他面孔沉寂,心思百转,可在旁人眼中,这个年轻的帝王,仿佛陷入了某种癔症当中,放在鹤归胸口的手好半晌才再次收了回来。
  “姚玉春!”诡异的寂静中,唯有子车渊平一人情绪激动,脸上皆是盛怒,“我帮你,是因为你许诺与我一战,这么多年你执着于权势,我虽不赞同,却也从未阻挠与你!可我看今日你能与景誉一起谋害鹤归,来日也会与旁人一起杀了我!”
  “这么激动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姚玉春转头,嘴角挂着冷冷的笑,“你我从小相识,难道现在才看清我?”
  “你!”
  子车渊平胸口起伏,凝视着姚玉春的眼神像一个陌生人。渐渐的,怒气散了,就连眼中也没了神采。他连连说了三个好,后退几步,终是拂袖而去。
  此时,久聚不去的乌云被风吹散,雨势渐微。姚玉春看着风中那个挺拔的背影目光微闪,终是垂眸敛去了眼底的神色。
  天将明,云透霞光,宛若七彩的祥云。
  鹤归静静地躺在一旁,脸色惨白,毫无声息。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就与尸体无异。
  “你还不走吗?”景誉侧首问。
  姚玉春:“你把解梦给我,我就走。”
  景誉轻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
  姚玉春本就心情不佳,登时冷了神色:“你笑什么?”
  “京城十里外,傀儡没有杀得了你,那是你的本事。”景誉抱起鹤归,将他放到塌上,才捡起被冷落了许久的解梦剑,“你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所以才独自一人率先赶了回来,对不对?”
  姚玉春心中警铃大作。
  最开始他们商定,景誉请君入瓮,在鹤归与子车渊平交手时使其战败,继而得到解梦剑。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在是达到了预期。
  为了不让鹤归生疑,景誉便真的将藏在主殿的傀儡派去拦截姚玉春的军队。若是按照计划,会由姚玉春手下的佛门弟子将这群傀儡解决掉,然而景誉留了一手,他没有让姚玉春知道,这些傀儡与洛生书院里的并非是同一批——他被王敬书改造过,有了机关术的加持,即便不如关不渡掌握的那般精妙,也能打姚玉春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傀儡自爆了,姚玉春狼狈又愤怒地一人回了临安。他害怕这个皇帝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迫不及待地需要见到他,需要重新牵起景誉头顶上的那根透明的线。
  可景誉现在似乎在告诉他——这根线,根本就不存在。
  “你手下的精锐被你安置在城外,其中有十名道门弟子,五十三名佛门弟子,十五名儒门弟子,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你最后的底牌。”景誉并没有看姚玉春,只一边抚摸解梦剑,一边道,“你不会以为,我只有那么点傀儡吧。”
  他顿了顿,抬头冲着姚玉春温和一笑:“哦,还有你在朝中安排的自己人,你要不要回各个府上看看他们还在不在?”
  姚玉春:“……”
  直到此刻,姚玉春才知眼前这人有多可怕。
  他从前扮演着一个软弱可欺的太子,现在又成了乖顺无能的皇帝,一演就是十年,甚至更久。景式失势时没有急于翻身,而是蛰伏了将近一个轮回,缓慢又坚定地蚕食掉姚玉春这个庞大的巨兽。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他自己,也只信他自己。
  不,也许有过。
  十年前他与归元派相交甚密,想必那时便已经开始谋划了……姚玉春越想越心惊,越想心中的杀意便越盛。
  “你想杀我吗?”
  还未等心中的想法成形,景誉拿起解梦剑,二指夹住剑身,笑道:“这样做非但讨不到好处,你还可能只会得到一柄断了的解梦。”
  “你……”不久前,他刚堵得子车渊平说不出话,现在风水轮流转,俨然一出滑稽的闹剧。
  “还不走吗?”景誉摇摇头,“再晚一点,你的弟子就全死光了。”
  说到最后,景誉的声音拖成气音,带着愉悦与兴奋。
  姚玉春神色变幻莫测,几个瞬息过后,才下定决心一般飞掠而去。
  景誉抱着解梦,眼神温柔宛若情人,虔诚地在剑身上印了一个吻。
  “酒星,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
  鹤归又被魇在了梦中。
  但这一次的梦似乎是好的,他梦见了,归元派还没有灭门的时候。
  他刚跟着鹤酒星游历归来,叶既明已带着几个弟子在山下等着。一眼见到小小的鹤归,师兄们连忙迎上去掐他的脸。
  鹤归被掐地直往鹤酒星怀里钻,可这个不大靠谱的师父只顾着笑,最后还是叶既明将他从魔爪中救下。
  “小九累不累?”叶既明把鹤归抱起来,刮了刮他的鼻子,“师兄给你买了桂花糯米糕。”
  可鹤归刚被蹂躏了一番,正在气头上,说的话便没了遮拦:“待我以后能用解梦了,看谁还敢捏我的脸!”
  这话一出,鹤酒星的脸色便变了。
  就连处在梦境中的鹤归,也仿佛切身体会到了一股冷意。
  鹤酒星把鹤归带到了掌门殿,让他跪在归元派的数位先列牌位前,在他还未明白自己错在何处的时候,鹤酒星已拿起解梦,在自己身上划了个口子。
  “师父!”鹤归急忙起身,却被鹤酒星厉声喝了回去。
  他从未见过鹤酒星发这么大的火,一时被吓得一抖,眼里的水珠子直接滚了出来。
  “剑是不是能伤人?”鹤酒星问。
  “师父……”
  “我问你,是不是。”
  “……是……呜……”
  “闭嘴,不许哭。”
  鹤酒星将剑“哐”地一声丢在鹤归身前,淡淡道:“解梦是传承,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依靠它。因为手中有剑会伤人,心中有剑才不会。如果有一天,这个传承的存在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我宁愿自此世上没有传承。”
  鹤归被吓得垂着头,不知听进去了几分。鹤酒星原本就是故作冷漠,一低头看见鹤归鹌鹑似的缩成小小的一团,胸中的郁结顿时就散了个干净。
  “……算了,你还小,我不该这么苛刻。”鹤酒星叹了口气,扶着鹤归站起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以后不能再拿解梦剑去吓唬别人了,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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