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遣散下人的太守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正要开口喊人,就见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盯住了他,更重要的,是脖颈上的凉意。
????太守冷汗直下。
????持刀的是个男子,而他的眼前正慢慢悠悠走来一个女子,即使带着帷幕,也能少许窥见其美艳无双。
????女子轻轻一笑,白皙纤长的手指往旁边一指,“太守仔细瞧一瞧,这位朋友是谁呀?”
????太守小心翼翼在刀下转了下脖子,定睛一看,只见黑幽幽的房内,有淡淡月光撒在桌椅旁,现出一个模糊的麻袋影子?
????他再次瞧了几眼,将那团模糊影子看了好几遍,才悚然一惊。
????那好像是今日才与他饮酒作乐的云溪郡守!不过几个时辰没见,对方就不成人样了,现下瞧着也不知有没有气儿。
????太守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阵凉意,一路蹿到他头顶。
????眼前的美艳女子却又笑了笑,“太守别怕,我不会这样对你的。”
????“这个人不听话,又不洁身自好,我只能帮他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太守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不是?”
????“你想要我听什么话?”太守强作冷静。
????“如今姑苏城内义士四起,太守想必心里清楚吧?说起来,太守是土生土长的姑苏人氏,比起有些甚至来自他乡的义士,太守理应更对姑苏有感情才对。姑苏闻氏,多富庶的人家,往日里也没给太守您上贡稀世珍宝,太守您应该不会忘了吧?”
????“如今闻氏有难,太守就没想一想,做这义士的首领,为闻氏申明不公?”
????太守突然恍然大悟,“莫非你是闻家二小姐,闻嬗?!”
????近日便得知闻二小姐失踪的消息,原来是到处寻义士,想要为闻家伸张正义吗?太守其实也有点可怜她,闻家幺子死了,她身为二姐本就悲痛万分,如今听说陛下又要掳她入宫,一个弱女子到处奔逃没个安身之处,实在可怜可叹。
????但一看到对面云溪郡守那惨状,他又清醒了。
????这才不是一个弱女子,没见人正经夫君都被折腾成这幅鬼样了吗?
????太守只能好言相劝,“闻小姐,你遭遇了这些不公的事,我也心生惋惜,但是此事实在太过重大,若是闻小姐现在离去,我还能当今日的事从没发生过。”
????造反可不是小事,他只是个太守,还不想做会掉脑袋的差事。
????“呵,”闻秋生冷笑一声,“太守误会了,我没想让太守做这出头鸟。只是有一件事拜托太守罢了,太守只需要将这件事办好。”
????太守皱眉,刚要继续婉拒,却被迎面扔来一封信。
????在年随声威胁的目光下,太守僵着身子将信打开,看见落笔人的姓名,太守的眼里划过诧异之色。
????竟是不曾出山的卫洵卫先生!
????他将信从头到尾看完,心下仍是震惊。信中自然不会坦诚全部,只是将太守需要做的事简而书之,但单就这些便能让太守惊叹于卫洵的计划缜密。
????不愧是多智近妖的卫大才。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年随声,“阁下便是信中所说的乌山邪僧,年公子?”
????年随声冷淡颔首。
????“如何?看完了信,现在太守心中可有决断了?”
????太守不过纠结片刻,便咬牙道,“好,这差事我办了!”
????眼前人既然得了卫先生青睐,必然有过人之处,如今暴君暴.政,大燕国隐隐有内乱之兆。谁叫他是姑苏太守,这天下要是生乱,第一个乱的必然是姑苏,既然眼下早已有人看上了皇位,他不如早些择明主。
????再说了,对于信中所说的事成后的诸多回报,太守也无法不心动。
????反正也不是明面上跟暴君作对,他就赌这一次!
????……
????不过几日后,临近流云涧的客栈中突然一阵响动。
????“姑奶奶哟!你不想吃我还想吃呢,赶了这么久的路,我都快饿死了!”
????只见一个锦衣风流公子苦着脸,他手里拿着筷子,面前的一桌菜却被人掀倒在地。若是闻秋生在此,定会诧异,京城的小侯爷怎么会来了这荒郊野外?
????侯明枝的身边是一个蒙面女子,身形姣好,脾气看上去却不怎么样。
????“吃什么吃!是你说我家秋生在流云涧我才跟着你到这儿的,现在怎么回事儿?怎么到处都在传他已经死了,尸体就在姑苏?!”
????“喂!明明是你路上没钱吃饭,我看在你是秋生姐姐的份上才照顾你的!”
????闻嬗嫌弃地瞧了他一眼,“算了吧,如果没有我,你早就被人偷了钱,还吃什么饭?”
????小侯爷气闷。
????明明在秋生口中,他的二姐是天下第一好人,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全都是放屁!这家伙明明就是个脾气火爆又不讲理的粗人!凡事能动手绝不动口,真是被她给体现地淋漓尽致。
????闻秋生“死”后,他实在悲伤,从京城一路到姑苏,想来看看闻秋生的故乡。路上听说闻嬗被陛下强行要掳回宫时,他还当了真,直到路上偶遇闻嬗本人,两人一对话,他才发现闻嬗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这说明什么?有人假冒闻嬗的名义想要闹事,而这人说不定就是闻秋生,“薨”掉的皇后没有死!
????怀抱着这种想法,小侯爷与闻嬗很快结伴朝着消息传出的流云涧出发,听说陛下的官兵就是在此处追捕“闻家二小姐”的。
????可没到流云涧,姑苏又传出另一个消息,将小侯爷的猜测当场否决。
????闻嬗威胁他,“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剁了你的脑袋。”
????侯明枝没好气道,“我吃饱了撑的骗你啊。”
????他心底里,当然是盼着闻秋生没死。再说了,这新的传闻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啊!
????说什么皇后的尸体被人发现在姑苏,经过卫神医诊断,皇后虽然已无生气,但形魂尚在,只有一个办法能让皇后起死回生。
????那就是用成千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滋养出一颗丹药,让皇后服下,而这童男童女还必须都是姑苏人氏。
????虽然卫氏是医药世家,卫神医又曾医治过卫洵的心疾,名声颇佳,但这种一听就是谣言,谁会信啊。
????然而侯明枝却不知道,如今远在京城,找闻秋生找到近乎疯魔的薛炎,还真信。
?第 30 章 今生只为你低头。
闻秋生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前, 也是不信的。
他认为薛炎即使再怎么疯,也不会信这种鬼话。直到卫神医带着他到了冰窟里, 看到那被冰封的模糊人影。
冰棺内确实有一人影,从身形到容貌与他极为相似,而冰块的阻挡则将剩下几分区别模糊掉。
“这里面是真的人吗?”闻秋生十分惊异。
“不是,只是用冰块和颜料雕刻画出来的人像。”卫神医解释。
这具冰棺很快就会被送去京城,送到薛炎的跟前。
闻秋生觉得神奇,看向卫神医的眼神不免赞叹。他早就听说卫洵的心疾也一直是在卫神医这里医治,卫洵的心疾是天生的,曾有大夫断言他活不过十八,是卫神医将他生生从阎王爷那里拉了回来。
其实卫洵本身不姓卫,他不是卫家人,就因为卫神医的恩情, 他又自幼父母双亡, 便改了姓。
卫氏家族世代行医,如今卫神医参与了这起义计划, 卫家肯定也知晓。
“闻姑娘放心, 卫氏一族人虽不多,但都忠心耿耿, 此次京城一行,必当不负重托。”
几日后, 卫神医对闻秋生行了一礼, 又对年随声躬身一拜, 带着冰棺上京了。
闻秋生发现卫神医似乎对年随声有些熟悉, 不禁好奇, “你与卫家打过交道吗?卫氏一族似乎很重视你。”
这些时日, 他们在姑苏也集结了不少义士, 但都是或靠卫洵的名声或靠年随声的武功说服的,而这卫氏,似乎从一开始参与计划就已经认定了年随声为主,一丝一毫的异心都无。
“卫氏是我的母族,”年随声解释,“我娘亲曾是卫家族长。”
闻秋生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家人,难怪卫氏这么尽心尽责地想要推年随声上位呢。
却说“起死回生”这计划,是卫洵一手策划的。之前流云涧的冲突,陛下的人虽上禀说找到的乃是闻家二小姐而非皇后,但陛下仍未死心。其后更是不顾民生安宁,到处派官兵寻找,只要是长得相似的人,都要接受调查,百姓早就被搞得人心惶惶、苦不堪言。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陛下行事再过分一些,超越了百姓的底线,肯定会彻底激起民愤。
毕竟大燕国之前四分五裂,薛家也只是普通家族罢了,既然薛家统一后做不了这天下明主,便该有能人代之!
不出卫洵所料,冰棺到达京城后,薛炎信以为真,急令下姑苏。姑苏太守得了命令,即刻便按着计划行事,不过几日,姑苏城内的童男童女全都被官兵抓了起来,小孩子与父母分离,茫然又恐惧地哭叫。
城内义士气愤不已,“岂有此理!太过分了!暴君!昏君!已死的人怎么可能再活过来?为了这荒唐事竟然要这么多孩子的性命,这哪里是人能干出的事情!”
就连城内的普通百姓也忍不住红了眼,他们平日里都勤勤恳恳,半点不敢违逆皇命,但如今这刀都架到脖子上来了!再不作为,自家心疼的娃儿都要没命了!
于是民间反声愈凶。
同时,京城又加派人手看守姑苏,势必要此事万无一失。其间还和姑苏义士发生了一次冲突,好几个人被当街砍了头,鲜血洒遍姑苏长街。
在官兵的严词喝止下,姑苏城内陷入了几日的沉寂,但只要稍微看一眼百姓眼中的仇恨,就会知晓,这只是被压抑着的暴风雨前夕而已。
弦被扯断的那一日,是很普通的一日。一个女子想救自己孩子却被痛打一顿,这在近日不算是稀罕事,就连官兵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没想到平日里畏畏缩缩的百姓会突然疯了似的朝他们冲了过来。
关押数千孩童的府邸大门瞬间被冲破。
面对百姓的疯狂,门口官兵痛下杀手,就在百姓心中的恐惧快要卷土重来时,年随声夺了官兵手中长刀,一刀砍下了那痛殴女子之人的头颅。
转手之间,又一刀划过周围官兵的脖颈,官兵纷纷惨死的景象却令受苦的百姓热血沸腾!
年随声带着一群义士,将所有孩童放了出来,眉眼冷冽,刀尖直指京城的方向,肃然道,“杀暴君,清天下!”
在他身后是万千义士,跟着怒吼,“杀暴君!清天下!能者为王!”
百姓也纷纷欢呼,“杀暴君!杀暴君!”
万千欢呼声中,姑苏太守抹着汗退离。尽管他奉了卫洵的命令,仔细小心没有伤到孩童,但这些发疯的百姓可不知道,以防万一,在一切尘埃落定前,他还是躲着些的好。
至于万千人簇拥着的年随声,神情泠然,手中长刀仍在滴血。
所有人仰望着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则穿梭在人群里,直到寻到那熟悉的身影,才心中一松。
与他隔着人群的闻秋生遥遥看着,那万千人选出来的未来君主对他低下了头。
如同年随声一开始便对他说过的话。
“我不在乎权势名利,不在意富贵荣华,但为了你,我要天下人臣服,要所有人仰望,要集齐这世间所有珍宝,我会成为唯一君王,今生只为你低头。”
……
闻秋生再次听卫洵与年随声对话时,卫洵已然称呼年随声为主公。
姑苏起义一事传到京城,陛下震怒,令大将军带兵南下捉拿反贼,卫洵在与年随声商量关于严靖远的对战。
只是没商量一会儿,便有人匆匆赶来,附在卫洵耳边说了几句话。
闻秋生见卫洵本来和缓的神色在听到消息后,顿时冷了下来。
“怎么了?”
卫洵看了闻秋生一眼,垂下眼,“无事。”
分明有事,但不想告诉他?
被瞒在鼓里,闻秋生可不高兴,但他想着大不了之后再问年随声,于是便没在意,起身离开了。但等他心无挂念用了晚膳后,再去找年随声,却惊讶发现年随声竟然也不告诉他。
“你确定你不说?”闻秋生眼神里含着威胁之色。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每日劳累,就别为了这些琐事烦心了。”
每日劳累?现在卫洵天天出谋划策,年随声到处走访义士,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他闲的酒都懒得喝了,哪里劳累了?
“你说不说?”闻秋生逼问他,见年随声不答,他干脆攥住了对方的衣襟,故意凑近年随声的唇边,小声诱惑,“你要是告诉我,我就把上次那个还没结束的吻还给你,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吗?”
年随声眼神一暗,闻秋生清楚看见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