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尘说着,已经几步走到白翛然面前。
众人为他让出地方,他蹲在白翛然面前,一眼看到白翛然腿上的树枝,瞳仁微缩。他伸手要碰那绑着树枝的腿,指尖小心翼翼探出,却被白翛然一把打开。
“不用你管!”
白翛然有气无力地道。
他说着还自己撑着地面要站起来。这个时候,他心里还想着不能欠戚无尘人情。因为他是炮灰受,而作为炮灰受,如果欠了主角攻人情,按照剧情的走向,接下来,基本就等于没活路了!炮灰受很可能又会深陷情网无法自拔,进入被剧情玩儿死的套路!
这个,坚决不能有!
更何况,他和戚无尘本来的关系就不清不楚,这些日子他好不容易拉出来的安全距离他可不想在今天就毁于一旦!
因此,白翛然简直是在用生命抗拒戚无尘的接触。他的视线本被汗水浸湿,模模糊糊间疯狂拍打,没几下就将戚无尘伸过来的手背打红。
这一幕简直看傻了陈跃等人!
这三年他们见过两人各种相处模式,印象中白翛然可从未打过戚无尘!
今天可真是开了眼!
戚无尘见白翛然如此抗拒,也就真的收手了。他微抿了下唇,起身站到了一边。
其余人见此,也都跟着退开两步。
中间的空地上,白翛然慢慢站了起来。
他金鸡独立,单脚蹦了两步就喘得不成样子。
这会儿,他早已汗流浃背,汗水再次渗透了他的中衣,在蹦第三步时,他就失去了平衡,大头前栽,“哎呀”一声,眼看就要狗啃石头了,肩膀被人轻轻扶了一下,脑门磕到了一片衣襟上。
至此,白翛然认命地闭上了眼——他知道逃不过了!
剧情这是摆明要玩儿死他啊!
这一刻,白翛然无比怨念,为什么他的身子骨会如此娇娆呢?!
紧接着,闭着眼的白翛然就被人抄着膝弯儿横抱起来,他没有睁眼,因为不用看也知道,这会儿抱着他的人只可能是戚无尘!
你为什么要来呢?
难道真是剧情的力量大过一切?我都已经放下你了,你却不肯放过我了?就偏要把我拉进那个漩涡里,将一切修复到正轨上吗?
就像是为了应证白翛然的猜想,在他才被戚无尘抱起来准备反抗的那一刻,他浑身的力量好似被一台大吸力的机器给吸走了,以至于,白翛然想抗议却根本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一根,且他还眼冒金星儿,头昏脑涨,如一个贫血患者只能软软地靠在戚无尘的肩头,浑身上下只剩喘息的劲儿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被他抱起来时,给我玩儿这套!
白翛然咬牙切齿暗骂剧情——
但是他也知道,若是没有连华城给他吃的那加料圣女果,剧情就算想玩儿他,也不可能毫无逻辑基础凭空就来个神展开,所以,罪魁祸首还是连华城!
白翛然边暗骂连华城这个伪圣父黑莲花心太脏,边悄悄睁开眼用余光往后瞟——
当他看到跟在戚无尘身后的周学士、李教·员还有陈跃、王几、章数知这些人都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盯着他和戚无尘时,他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更加无地自容。可他现在没力气挣动,跟戚无尘说‘放我下来’,戚无尘就跟块木头似得,装听不见。
白翛然没辙,在心里把连华城和剧情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无数遍,也没改变什么。他索性把眼一闭脸一埋,装起了缩头小乌龟,直接眼不见为净了!
戚无尘走得很快,边走边对陈跃道:“劳烦陈兄一会儿下了山就去请郎中到我的宿舍,他身上热得不大正常。”
“好好,我现在就去!”陈跃说着就一溜跑到了前面。
他的书童素金紧追着他,但跑了两步又返回来对戚无尘道:“戚公子你也小心些,白公子他,他会发功,能把人搞晕!我亲眼看到他把我们少爷搞晕过!”
戚无尘脸色极冷,只道:“慎言,无凭据,此事不可再传。”
陈跃一听连忙一把拉过素金,向戚无尘赔笑道:“戚兄别听他胡说,他就是天黑眼花了。”之后,他拽着素金加快脚步,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儿。确认周围只剩他们俩,陈跃才特别严肃地嘱咐素金:“白翛然就算真有古怪,那也是白大仙。少爷我已经拜过了,你以后也要放尊重些,知道吗?”
“知,知道了。”素金紧张得直咽唾沫。
……
周学士犹豫再三,还是赶上戚无尘,问:“今日之事,戚公子可有意告知太子?”
“无需。”戚无尘神情冷厉,盯着远处的山道沉默了片刻,又道:“学士也无需担心,今日之事,太子即便日后察觉,应也不会连罪学院。眼下,当务之急,救人要紧。还望学士能帮忙通融。”
“这是自然。”
周学士这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之后,一行人飞快下山。
白翛然烧得晕晕乎乎,眼泪横流间还一直抓着戚无尘的前襟口,喊‘墨桃’的名字。戚无尘何等聪明,他既然能赶来寻白翛然,自然早想通了个中关键,此刻听白翛然喊墨桃,就立刻对王几和章数知道:“二位仁兄,劳烦找到连华城的书童,他应该知道墨桃在哪里!”
自从陈跃跑没了影儿,这两人就巴不得赶紧找个借口离开。他们可实在是太害怕白翛然迷迷糊糊再放个大招把他们??死了。如今戚无尘终于派了个活儿,两人连忙应了声一溜烟也跑没影了!
戚无尘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回到宿舍,戚无尘一眼就看到跪在门口抹眼泪的宣杏,他也没顾上罚他,就让他赶紧去准备沐浴用具。白翛然身上被汗水浸透了,这一路又吹了夜风,这会儿的体温可比之前又高了许多,若不赶紧降下来,也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不多时,宣杏来报,说是浴桶和热水都准备好了,就放在隔壁白翛然的屋里。
“嗯,你先下去吧。”
戚无尘轻应一声,又一把抱起白翛然,往隔壁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问,白家老三出事,救场哪家强?
陈:戚!
王:戚!
章:戚!
周:戚!
李:戚!
连:连!
众:滚!!!
第13章 节奏带起哪家强
推开房门,一股淡雅的书香充斥在房间里,与白翛然此时身上飘出来的香气略有不同,却也不再是戚无尘记忆中那种浓烈的脂粉味儿了。
这间屋子的摆设也清爽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出现,一脚踏入门遍地都是红肚兜的窘况——
那印象实在太深刻,戚无尘这辈子都忘不了,就在去年冬天,白翛然装病非要见他才肯喝药,他当时端着母亲塞过来的一碗药推开白翛然的房门,一脚踏进去,踩到一片红。本以为是白翛然的衣服,好心帮他拾起来,却——
戚无尘平生第一次觉得衣服烫手就是在那次,甩出去那件,才发现竟然满地都是!
而白翛然……
白翛然当时身上也穿了一件,他故意让他看到了那抹‘颈下红’……
他当时还吐气如兰地喊了他‘戚郎’……
……
戚无尘的指尖在白翛然的衣襟上滑动了好一会儿,最终抚到他的脸侧,轻轻拍了拍。
他唤他:“然然!”
这是白翛然的乳名。
这乳名……当初被白翛然写在了杏仁饼上……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雨夜,白翛然拎着一只食盒,身上穿着女子的薄纱罗裙,胸前那抹红色的小衣裳被衬得若隐若现……
当时,他指尖点朱,唇若夭艳,不知什么时候他悄悄藏在了自己的书案底下,等自己坐下练字时,他突然钻了出来……
戚无尘至今仍然记得腿被白翛然抱住时,是什么感觉……
他还记得,白翛然将那只食盒递给他,说第一次做了杏仁饼,那饼子就是然然,问他想不想吃……
…
戚无尘还想起了,白翛然那时还羞羞答答地对他说‘这是我的乳名,以后只许你一个人叫好不好’——
……
这三年,如这般的记忆太多太多,几乎每一天,白翛然都有新花样。
戚无尘闭上眼,至今仍历历在目。
可是白翛然呢?
他把他带上歧途,如今却想抽身了呢……
戚无尘微垂眼睫,盯着白翛然。
在他的睫影之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如海底深渊一般,又黑又暗,好似分分钟就能将人拉进永不见天日的无界黑暗……
……
“然然!”戚无尘又叫了一声。
白翛然眼神迷离,慢慢睁开,眼珠上像蒙了一层雾气,然而,当戚无尘的脸映到那层雾气上时,那双眼突然瞪圆,直接一爪子拍上去,虽说小爪子绵软无力,但他拒绝戚无尘的态度却十分明确。
对此,戚无尘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表示,只紧紧握住白翛然的小爪,耐心地问他:“要洗澡了,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不要你!”
白翛然眼神持续迷离,神智也不知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但他依旧在拒绝戚无尘,似乎是想也没想,用手肘继续顶他,嗓子哑着,说话带出的气都灼热烫人,态度却十分坚决:“你出去!出去!”
他这会儿被戚无尘抱在怀里,坐在戚无尘腿上,两人叠着坐在浴桶旁的椅子里。白翛然拼尽全力挣扎,因他这会儿实在力气不足,反倒像在戚无尘怀里扭来扭去……
其实不过眨眼的功夫,戚无尘却突然一把按住白翛然的腰,沉声哑气地道:“别动!否则,我走不了。”
白翛然被按在浴桶边上,回过头瞪戚无尘,眼中雾气越发浓烈,小声嘟囔:“我讨厌你!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唔……”
戚无尘盯着白翛然那一张一合的嘴唇,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吟。
白翛然根本不管戚无尘,见骂他没用,就抬手去打他扶在自己腰间的手,嘴里依旧不清不楚地骂着:“混蛋!王八蛋!不是人!欺负我!”
他越骂声音越小,最后实在发不出声音了,就趴在浴桶边缘,红唇一张一合,像一只脱离了水而濒死的鱼,继续没完成的咒骂!
戚无尘却突然抱着他站了起来,把他一下放进浴桶中,自己迅速背过身去。
白翛然惊呼一声,落进浴桶的瞬间,他如一块烧红的烙铁,带起好大一团白烟。同时,眼中那层雾气也渐渐散去。
水花四溅,水响哗啦,热闹的动静盖住了戚无尘不太正常的呼吸。等白翛然从水桶里爬出来,撸了把脸上的水,戚无尘似乎终于平复,这才回过身对他说:“衣裳帮你找出来,我在屏风后,若是撑不住,就说话。”
“……”
白翛然没理他,进了水,他就像一块冷却下来的烙铁,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此刻,他正在缕头绪并琢磨着该怎么面对戚无尘。
戚无尘说完就转了出去,白翛然听见他拉柜子的声音。一会儿,几件衣服依次搭在屏风上,一个坐姿端方的人影也映在了屏风上。
热水冲掉了那层裹在皮肤上的汗,白翛然最直观的感觉就是‘某种药效在稀释后对他身体的作用越来越小’,这一点令他更加怀疑,刚刚他之所以会出那么多汗,完全是吃了连华城的加料圣女果后,触发了机体自我免疫和代谢系统通过快速降解以排汗排泪的形式将药效排出来了,也因此他才会突然体温升那么高,人也昏昏沉沉的——
所以说,他这个身体构造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这一刻,就算不想承认,白翛然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人,实在太可疑了!
洗了个热水澡,虽然身上还是没有力气,至少头脑清醒了。
于是,记忆开始倒带——
他记起了刚才自己骂了戚无尘,记起了戚无尘叫了他乳名,记起了戚无尘没有趁人之危直接脱他的衣服,记起了他跑到山上去把自己抱了下来,还记起了周学士李教·员等人都找了过来……
而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连华城!
木水桶哗啦一声响,是白翛然单脚站了起来。紧接着又哗啦一声响,是白翛然又跌坐了回去。他还是没有力气,单靠自己连浴桶都出不去,看来想报复连华城今天是做不成了!
也罢!
白翛然的目光又转向屏风,停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道:“戚兄,劳烦帮我拿件袍子。”
尽管,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但其实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装得自然,他主动要求戚无尘帮忙拿衣服这件事,无论是基于两人过往的纠葛还是眼下洗澡这个定式,都是非常尴尬的。
可是墨桃不在,他受了伤,站都站不起来的情况下,连出浴桶都成问题,而这里只有戚无尘!
一切都像是被故意安排的!
但戚无尘却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过屏风,递了件袍子给他。
戚无尘的眼睛没有看他,这令白翛然稍微安心,但他下意识却还是为了缓解尴尬说了一句:“大家都是男子,本无需大防。”
白翛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戚无尘竟然‘哦’,还因此调转视线,几步走到白翛然面前,一把扶住他的手臂,沉声道:“别摔倒,我帮你。”
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白翛然却感觉刚才的无心之言似乎说到了戚无尘的心坎里,他因此变得轻松,显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