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林栀,你出来
那日离别后,林栀再次消失在了洛云舟的世界里。
倒是那个带着黑色惟帽的男人时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整日晃荡。
说一些隐晦不明的话语,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似乎是在刻意引导洛云舟往其他方向去想。
可这一日,白卿尘却一直未曾出现,魔界上下也都变得极为安静,似乎笼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气氛沉闷。
洛云舟心下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就连傍晚之时都不甚打碎了一个瓷杯。
看着瓷片碎裂成几瓣,水渍打湿了铺在地上的绒毯,晕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垂下眸失神地看着,心底的不安感如同这片水渍,正在逐渐扩大,吞没他的理智。
而在这时,殿门自外打开,一道胖乎乎的红色身影跑了进来,带起一阵清脆好听的玉石碰撞之声。
绛绯两只眼睛都哭成了红色,眼皮微肿,还正在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不复之前的傲气与活泼。
看着绛绯这般模样,洛云舟不由得眉尖紧蹙,藏在衣袖之下的手指不自觉颤抖起来,攥紧袖角,遮掩住慌乱的神色。
“怎么了?哭什么?”洛云舟冷声问道。
被问话时,绛绯还在小声啜泣着,显然是之前哭狠了,就连尾羽都控制不住地冒泡了出来,跟着哽咽的频率一抖一抖的。
“呜……”绛绯刚张开嘴,又开始小声哭泣起来。
洛云舟被哭得心烦了,声音愈发低沉:“若你再哭下去,我就把你丢出去。”
这话一出,绛绯两只小手赶忙按住了嘴,极力克制着哭腔,眼泪无声的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蔫哒哒的。
“你方才,的话,好像,好像主人的语气。”绛绯缓了口气小声说着,尽管已经很努力想将气息稳住,可一段话还是被分成了好几段才说完。
洛云舟自然知晓他口中的“主人”是谁,他垂下眼眸,心下思索:像林栀?他怎么可能会像林栀……
“你来这究竟想说什么?”洛云舟避开方才的那句话,淡声问道。
只是这句话像是又戳到了绛绯的泪点,只见他小嘴一瘪,又开始续起泪来。
“我,我……主人……呜……”绛绯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因着哭久了,小脑袋克制不住地一点一点,抽噎着吸气。
好一会儿,绛绯才慢吞吞憋出几个字来:“我……我不能,说。”
“……”
他同他哭了这么久,就为了说这句话?
洛云舟一时竟有些语塞,他就这样直直地盯着绛绯,甚至看的绛绯心里都有些毛毛的,似乎要被看穿了一切。
“你这只胖鸟倒是胆大啊。”突然间,白卿尘也跟着自殿外大步走来,此刻他摘下了惟帽,若忽视他的神色和话语,端的是十足十的清冷出尘意味。
白卿尘瞥过一眼已经呆住的绛绯,不留情面地嗤笑一声,道:“敢到这里来,就不怕你主人将你的羽毛全部拔了,变成一只秃毛鸡?”
这下是彻底让绛绯刚鼓起来的勇气彻底瘪了下去,甚至吓得头上的绒羽都竖了起来。
“我,我这就出去!”
说罢,红衣小童便头也不回地“哒哒哒”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是有什么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这下,殿内又只剩下白卿尘和洛云舟两人了。
白卿尘挑了挑眉,看向洛云舟,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
白卿尘语气微缓惑人,似欲勾起洛云舟的好奇来:“比如,刚才那只胖鸟为什么突然找你,为什么哭,又为什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洛云舟只是睨了他一眼,淡漠地道:“你说的不明所以的话不比他少。”
言下之意,便是他说话不也没头没尾的,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呵。”白卿尘低笑一声,“倒是忘了,你说起话来也是毫不留情啊。”
突然,他话锋一转,道:“那你就不想知道,林栀去哪了么?”
话音落下,洛云舟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还是保持着面色不变,没有再反驳。
白卿尘倒也明白,这人是个面皮薄的,也没有多吊胃口,只是扬起手,朝着洛云舟晃了晃。
洛云舟撩起眼皮,在看过去时神色却微微一变——
白卿尘的手修长白皙,只是指节处因长期捣药生了些细细的茧子,而在这之上,那手上的血污便被对比的极其明显了。
那些血渍已然干涸许久,因着沾染者刻意的不去清理,颜色上都已有些变深,味道也淡了些。
只是就连指缝指甲中,都是满满的血垢,看上去十分醒目骇人。
……
良久,洛云舟攥紧手心,冷声问道:“谁的。”
“你心里不是应该很清楚么。”白卿尘难得弯了弯眼眸,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这么聪明,会想不到么?”
洛云舟这下连声线都颤抖了,他偏过视线,不敢再去看:“为什么……”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他的心上人啊。”白卿尘垂下手,勾起唇角,“自然……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洛云舟蹙起眉尖,这下是真的不解了,“为了我什么。”
“哈。”白卿尘讽刺地笑了一声,语气微凉,“你还真是天真啊。
你莫不会以为,你身体突然虚弱,心境不稳,是没有缘由的吧。”
洛云舟猛得抬起眼皮,直直地盯着男人:“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后面那句话,洛云舟语气凌厉低沉,带着微微的杀意。
“啧,你想杀我?”白卿尘神色傲慢,周身的威压倾泻而出,顿时便压得洛云舟有些喘不上气来。
白卿尘看了看带着血污的手,优雅从容,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抽离了情丝,便可以修习大道,全身而退了么,真是天真。”
“如今你只需知道一点,是林栀求着我,求我来救你的命。而他,也要拿出一样东西来同我交换。”
“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来和我换呢?”
男人的话语在大殿上转了几转,洛云舟的脸色也一点点褪白,心下愈发不能平静。
他摇着头,想要极力否认: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你定是在骗我。”洛云舟气息不稳,胸腔剧烈起伏着,“是你伙同林栀在骗我!”
“是不是骗你,我想你心中自然清楚。”白卿尘走进几步,俯身靠在洛云舟的耳畔,话语清晰地落在他的耳边,“他同我交换的,是他的那一双眼睛啊。”
洛云舟瞳孔骤然一缩,全身都在发着抖,隐忍不发。
“你知道他又多决绝么。我将匕首递给他,让他自己将眼睛挖出来,再亲手交给我,他照做了。
清晰地感受着这个世界变成一片黑色,包括你。”
“你,想看看么?看看他的眼睛,有多么漂亮啊。”
这句话彻底触怒了洛云舟,白衣青年像只炸毛的小兽,不愿接受是这个结果。
“你闭嘴!!”洛云舟大吼着,不复之前的清冷淡然,情绪剧烈地波动着,眼眶泛红。
说罢,洛云舟用力地一把推开白卿尘,快步走出殿外,白色的衣衫带起一片利落的弧度。
*
此刻的洛云舟全然失了理智,红唇紧抿,就连周边之人都可感受到其强大的怒气。
他逢人便问林栀在何处,可没有一个人敢回答。宫侍都只是跪着,浑身发抖地喊着“不知……”
“不知?”洛云舟扬起嘴角,俯下身,语气阴冷,“是不知,还是不敢?若你敢说半句假话,我就将你的舌头拔出来。”
谁又敢相信,这句话竟是那个心存大道正义的洛云舟说出来的。
宫侍顿时趴在地面,半晌,轻声冒出几个字来“石,石洞……”
得了回答,洛云舟迅速直起身,快步朝着那处石洞走去。
石洞外还是一片水幕和雾气,里面果然有一道隐隐约约红色的身影。
洛云舟心底的愠怒此刻在见到人后几乎达到了顶峰,他想要破开水幕,却发现灵力甫一接触到上面便消散不见。
“林栀,是不是你。”洛云舟此刻面色冷静,声线毫无起伏,可却从中听出了一股浓浓的怒意。
“云,云舟……?”红衣青年的声音自里面传来,带着无尽的虚弱,“你怎的来了。”
洛云舟听见里面的声音微微有些歉意,道:“抱歉啊云舟,我不甚受了些伤,怕是不能……”
“你还想瞒我!!”洛云舟打断道,手按在水幕上想要推开,却根本无济于事。他声音沙哑,大声喊着,“林栀,你出来啊!”
“你凭什么瞒着我?凭什么??”洛云舟全身都在颤抖,眼眶绯红,带着水色。
他努力抑制着哭腔,狠声地一字一句道:
“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原谅你么?!简直是痴人说梦!你不经我的允许,自以为是的做这些事,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可不论洛云舟怎么说话,林栀却都只是沉默着,只字未发。
这次二人的身份像是倒转了过来,一人再追问,一人却再躲避。
“林栀,你出来……”
这是洛云舟昏迷前说得最后一句话,白衣青年疲惫地倒在水幕旁,脆弱而又美好。
白卿尘出现在洛云舟身后,一把将后者抱起,挑了挑眉:“啧,你还真是忍心呐。看着他这样,都不为所动。”
林栀没有答话,他坐在水幕的另一边,手放在水幕上,想要触碰他。
他当然心疼,不然也不会躲到这里来。听着白衣青年一字一句的控诉,林栀的心宛如刀绞。
他多想抱住他,柔声哄着他吻着他,让他不要哭了……
可是他不敢啊。
良久,那边才传来林栀嘶哑的嗓音:
“云舟,便拜托前辈了。”
“自然。”
第71章 这是他的劫,也是你的。
当扶清剑尊同濯华真人杀来魔界时,林栀并不算意外。
一个有了心魔,一个堕入邪道,也难怪会不计前嫌联合起来,他们二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如今修真界两大坐镇魁首,竟都已经背离了本心,做出违背正道之事,属实是悲哀。
真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只是他们能这么快就赶来魔界,意图趁虚而入。想来,怕是魔界都有了正派走狗细作。
林栀提着聆光,逆着光而立。
红色的鲛绡纱将他的眉眼都给缚住,遮得严严实实。高高束起的墨发随风飘扬着,没了那双摄人夺魄的红眸,红衣青年身上的邪肆气质也跟着淡弱了几分。
强者之间的威压较量将魔界搅得风云变色,带有浓重血腥味的冽风呼啸着,攻势一触即发。
扶清剑尊同濯华真人并肩而立,一白一黑两道身形,一人握剑,一人抚扇。
扶清剑尊的眸漆黑一片,显然此刻没有心魔在作祟。周身缭绕着凌厉的剑气,似乎是欲要斩尽一切黑暗。
他冷漠地瞥过林栀,神识不动声色地在周围探查着。在并未感觉出那道熟悉的气息时,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莫名情绪来。
而濯华真人就显得恣意多了,他穿着同沈墨寒差不多款式的衣衫。
只是上次受的伤似乎还未好全,他的面色也不算好看,眸色阴沉,看向林栀时面容轻微的扭曲,似是要将林栀活剥外皮,生啖其肉。
方才被杀死魔修腥热的血液粘在他的面上,看上去他反而比林栀更像是堕魔之人。
移情扇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尽数修补好了。粘合的裂缝处透出点点黑色的流光,一把仙品灵器,在此刻却变得尤为诡异。
“呵,果真是亲师兄弟啊,不过是蛇鼠一窝的伪君子罢了。”林栀勾起唇角,微微侧着头,满是恶意的嘲讽着。
扶清剑尊没有说话,只是捏住破尘剑的手紧了紧。
濯华真人可就没这么能忍了,他摇了摇折扇,眯着眼,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扩大道:“听闻魔界尊主竟为了一男子,将自己的眼睛给剜了,此等情意可真是可歌可泣。”
他加重着末尾几个字,暗暗戳刺着林栀的情意根本不被另一方所接受,可真真是贻笑大方。
“不及玄微宗掌门,痛失了爱徒,还得了失心疯。”
“你!”被戳中痛处,濯华真人猛得合上折扇,那双桃花眼中满是怒意和厌恶,指骨因着过于用力都开始泛着白。
林栀面色不变,唇角咧得更开,缓声道:“我说错了么?”
正当二人你来我往地暗暗较量着,一旁的扶清剑尊开了口,神色冷漠:
“云舟在何处。”
林栀顿了片刻,偏过头对向扶清剑尊的方位,唇角抿了下去。
“云舟,在何处!”
扶清剑尊又问了一遍,这一遍的语气像是淬了冰,还微微有些不耐烦。
林栀敛着笑,手中的聆光捏紧又微松,道:“他在何处,与你又有何干系?”
“一个怀有不轨心思的前师尊,就你也配?”
扶清剑尊眸色渐深,显然也是被林栀所惹怒。
破尘剑发出耀眼的白光,剑气几乎接近实质化,化作根根尖锐的银色长剑,如同剑雨般朝林栀攻去。
林栀虽看不见,可到了这层境界,神识就相当于他感知外界的第二双眼睛。
他迅速将聆光置于身前,以自身支撑起一道强大的屏障,抵御住扶清剑尊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