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苏素冬还在记恨自己数月前,在医馆说过的话。
不仅苏府进不去,赢启弘派人追查赢启琰的下落,也是数天毫无音讯,听着侍卫的意思,赢启琰不仅出了城,还直往东部国界线去了。
赢启弘一个头两个大。
但幸亏还有好消息,就是南承云回京了,还在回京的路上巧遇薛三丰与顾漓,把二人一同送回京中。
澜鹤坊的午夜仍是灯火通明,荀远道早早就收到南承云回京的消息,与南风靖在赌坊里一同等着。
东宫太子出宫不易,自然慢了一步,待他来到澜鹤坊,看到眼前已有数年不见的大表皇兄,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了。
霁月清风,疏阔温润翔国男儿南承云,自然要比南风靖稳重不少,尤其出国游历了数年,人晒黑了些后,更显出一份成熟的阅历与胸襟来。
南风靖看着比自己还要激动几分的赢启弘,心里犯嘀咕,这下都分不清到底谁是亲弟了。
一番寒暄后,众人坐下来,薛三丰与顾漓讲述了自己在船坊所遇所见,并道:“我们回京前又去了一趟江边,发现轮渡船已经驶走了,就连那座临时搭建的船坊也拆了。”
“看来是想销毁证据,不过它一动倒好,就怕它不动。”赢启弘朝南风靖问道:“弹劾工部的御史都安排好了吧。”
南风靖点头,“随时可以上奏。”
“这件事,我觉得先不急。”南承云想了想,说道:“黄金的出处与去向未明,单是弹劾工部,也未必能查出根本。”
荀远道同意,“确实如此,虽然我们知道工部与户部都插了一把手,但是工部与户部再大的本事,两位尚书也不过事区区二品大员,作为朝廷命官,他们何来的能力私藏这么大一批黄金?而且我查过京城所有的银号与镖局,近五年来,帝京从不曾有过大批量黄金的出汇。”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批黄金,只可能有两个出处,一是来自城外的非法买卖;二是出自于城内的国库,但能做到私藏暗运国库金银,绝非宫外人能完成,所以非法买卖的可能性更大些。”
赢启弘的脸色顿沉。
顾漓身上有伤,只能倚靠在一旁的软榻上旁听,待荀远道一通分析后,插言说道:“少帮主,你可曾记得我们在东鲁的官衙里搜到的一本账册,账本里的对接署名,是一个叫花四郎的人。”
荀远道点了点头,对于花四郎,他印象极深。因为当时为了找到‘花四郎’这个人,他几乎把雷霆钧身边的人都一一筛查核对过,可却毫无所获。
“那日在船坊,有两个西域人提及了‘花四郎’这个名字。”
荀远道眉头一皱,“他们如何说?”
顾漓:“其实属下只偷听到,花四郎会到船坊来,但在花四郎来船坊之前,我与薛三丰已经被发现,所以并没有见到这个人的真面目。”
顾漓说到这里,薛三丰忽然抢问,“你为何能听懂他们说的西域语?”
薛三丰这一问,屋内人都惊住了,顿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顾漓自己也是解释不通。他未曾去过西域,且西域语难学,听与说都极其困难。那天在船坊,他是第一次听西域语,明明应该听不懂才是,可他偏偏能明白其中意思,而且非常肯定这就是西域国的语言。
荀远道抿了抿嘴角,“十二年前我从路边把你捡回来,当时你撞破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我听一些老前辈说过,人尽管失忆,可原本的根性语言,常用的肢体动作是不会忘记的。你能听懂西域语,说不定你就是个西域人,只是你自己忘记了而已。”
荀远道所说的这个可能性极大,顾漓不由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就算听得懂西域语,可依旧是不会说啊。
深究身世问题只会无穷无尽,赢启弘忙把话头转了回来,“既然船坊里的人说出过‘花四郎’的名字,而雷霆钧与知府廖晓帆勾结,手中曾持有与‘花四郎’有关的账册,很有可能,雷霆钧是早就知晓这些黄金的存在。”
南风靖浓眉一敛,“雷霆钧这些年来拐卖人口百姓换取歹利,在查获雷宅家产时,虽然明面上账数分明,但难保他会做暗假账,私藏金银。”
荀远道:“也就是说,这批黄金,极有可能是雷霆钧买卖人口得来的。”
赢启弘思虑片刻,“我总觉得不止这个源头。”
虽然赢启弘这般说,但众人皆知这不过是猜测而已,唯有尽快查清黄金的出处源头,才能揪出最终的幕后人。赢启弘下达了派遣人手追查的命令后,然后对南承云说道,“先前大表皇兄在信中所说的重要事,到底是何事?”
南承云看了赢启弘一眼,从袖袋中掏出一封官函,“是关于今年的金科榜眼,在返京路上,惨被杀害一案。”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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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承云看了赢启弘一眼,从袖袋中掏出一封官函,“是关于今年的金科榜眼,在返京路上,惨被杀害一案。”
众人皆一定神。
“金科榜眼我记得,是来自长泫镇,好像姓萧的。”南风靖想了想,说道。
“没错。”南承云指了指赢启弘正在打开的信函,“这份信函,是我途经长泫镇时,当地的县官大人委托我暗中送回京师的。这封密函里,详细记录了榜眼郎萧正羽被害的猜测过程以及相关证据。”
荀远道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听说过这个案子,但我的人来报时,好像是这个萧正羽失足意外落水,并不是遇害。”
“并非意外。”赢启弘浏览完手中的信函,已然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信中写明了萧正羽被害前后的经过。其实一开始,此事并不怎么轰动,因为当地官衙门最先得报,然后前往案发地勘探,初次得出的结论是“意外失足溺水而亡”。
萧正羽出事时,在场人证颇多,有几十人看着他从桥上跌下来,落到水里,所以这个结果出来时,已不算什么值得惊诧的大事。
可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渐转离奇,萧正羽的双亲坚称对儿子的死因有疑,当地官衙门无奈之下,再次介入调查。
因是金科榜眼,上级县城也指派了数名侍郎官前往细查。案件开展复查的第三天,官府突然宣布此案为“他杀”,一时在当地哗然,刑部得报后也随即立案详查。
金科榜眼的突然死亡因此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只是刑部接管立案后,案件拖至半月之长,又再次改为原判,为‘意外失足溺水而亡’。
重审复查,却再一次回到最初的结果,这桩颇具争议的案件因审查时间过长,几乎已无人关注,最终以‘意外’结案。萧正羽的双亲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结案不久后双双离世,听闻是急心成病,活活气死的,当地官府上门处理萧家人尸体时,两位老人皆怨不闭眼,死不瞑目。
曾被县城派到长泫镇查案的几名侍郎官得知了此事,心中愤懑。刑部定案,案件录中却没有针对二次复查的‘他杀’结论进行证据稽查,如此不严谨的查案手法,让侍郎官们不服,暗中写下了这份证据信函交给当地衙门县官,希望有人能为萧家一门洗冤。
“我回京前在长泫镇逗留了很长时间。”南承云说道:“而且我觉得不止萧正羽,他双亲的离世也极为蹊跷。”
“这密函里头说,萧正羽落水前,不少当地乡民怀疑他的神志并非清醒状态,走路像喝了酒的醉汉。落水后也没有呼叫求救,甚至连挣扎都不曾有,任由自己直接沉下湖底,而且仵作尸检时发现,萧正羽的舌头呈紫黑色,他落水时被礁石刮伤,伤口留下来的血迹竟也是紫黑色,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所以当地官衙门怀疑萧正羽是被人投毒,才导致神志不清,失足落水的。”
“会不会是仇家所为?或者是他曾经得罪过什么人?”荀远道问。
“官府也从这点开展过调查,最终确定了没有。”南承云应道:“萧家清贫,萧父是普通的猎户,萧母在家中接衣馆的针线活零工与照顾读书的儿子,甚少外出,邻里街坊都是小户人家,理应不会有对萧家仇视敌对的人。”
“这就奇了怪了。”荀远道:“无缘无故被投毒,莫不成是嫉妒萧正羽一朝升官,前程无限?”
南承云清冷的脸上闪过一抹沉痛,慢慢说道:“我有一个猜想,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我觉得,这两者之间绝对有关系。”
屋内人皆等着南承云说下去。
“萧正羽的案子被刑部接管立案不到两天,吏部便向中呈台提交了顶替萧正羽官职的名单。”
“吏部?”南风靖眉睫一跳。
“对。”南承云继续说道,“科举发榜,也一同安排了进榜者日后所到的部门与所任命的官职。而萧正羽,被安排担任兵部预侍郎一职,该职位列次四品,算是中榜者中比较高的官职了。”
“看来苏衡坚并没有放弃兵部,他是盯上了这个预侍郎。”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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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苏衡坚并没有放弃兵部,他是盯上了预侍郎这个位置了。”
南风靖忽然想起苏梅芝大婚当日,好些同僚在宴席上暗地议论的科举制。今年新科只得五名仕子入榜晋位,尽管发生了仕子无法入宫职的情况,也该由后面的仕子顶替而上,吏部这时擅自递交顶替的候选名单,属于越权举荐,于法规不合。
想及此处,南风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科举之选每年只得一次,苏衡坚说不定一直利用着所谓的举荐制,已在各部里安插了不少站队于他的人。
“苏衡坚想在兵部安插自己的人,恐怕不是今年才开始。”南风靖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吏部手握官员任用,调整调岗的权利,也是向皇上举荐民间人才的第一关口,难保苏衡坚利用职场之便,滥用职权。”
“有道理,而且萧正羽的案子才结了多久,这老狐狸已经迫不及待为钊王安插人手了。这立场暴露了,便开始不管不顾了。”荀远道冷哼。
“看来要查一查苏衡坚这些年都安插了什么人进朝了。”赢启弘也觉南风靖所言在理,说道。
“除了吏部,还有一事。”南承云从袖袋中又掏出一个小娟包,层层打开,最后露出来一小块缺角的碎布头。
“这是什么?”荀远道边问边凑上前去看,可一看到布块上面绣的图案时,人微微惊住了,“这......这不是金花龙纹吗?”
南风靖与赢启弘也顿然一怔,看了南承云一眼又马上细察布块头上的图案。虽只得细小一角,但几人皆确定这与雷霆钧府上的金花龙纹相同后,忙问南承云布块是从何处得来的。
“最先是长泫镇的一名仵作发现了此物。这块碎布头当时被萧母压在身下,官差搬走尸体,仵作才发现到。”
南承云继续解释:“萧母长年帮当地一家小布坊做零散工,在萧家屋内也有不少碎布块,但都是叠放整齐且色调单一的,材质也很普通,可只有这块布头,是难得的蜀绢,还绣有龙纹图案。仵作也曾问过当地布坊,布坊却说这并非布坊之物,甚至整个长泫镇,都没有这样的布料出售。”
“这个金花龙纹,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荀远道端详着布块上的图案,“在雷霆钧的府上,我们也发现了相同的龙纹图案。”
“雷霆钧的府上?”
正当南承云想要问清楚雷霆钧府上的龙纹时,薛三丰突然大声喊道,“这个图纹,我见过!”
说着转身跑向顾漓边上,激动地指着顾漓的腰背,“顾漓背上纹的,跟这个一模一样!”
众人一听都惊住了,连顾漓自己也惊了,几位公子哥纷纷跑到顾漓身边,把他身上的衣服全扒了,果然,在顾漓大腰窝上,有一副拳头大小的金花龙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荀少帮主眼睛瞪圆,盯着顾漓背上的图纹,人都傻住了。
一时间,屋内无人开口说话,就连顾漓也开始心里发慌。他看不到自己的腰背,但一想到那个诡异重重的图纹就烙印在自己身上时,不由地哑了言。
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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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靖躺在自己床上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夜深人静,脑子里全是乱糟糟的一团,金花龙纹背后的深意,顾漓的身世,萧正羽被害的真相......这些事接二连三却几乎毫无线索,南风靖只觉一刻都放松不下来。
但让他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的,却不止这些,还有今晚上他大哥说的话。
秘密回城,南承云欲要暗中调查萧正羽的案件,打算先不回南府,也暂且瞒下自己返京的消息,虽然众人猜测南承云此举多少与林瑾年有关,但也没有道破。于是南家两兄弟便连夜赶路回了庞庄城。
一路上,南承云问了南风靖对皇上取消赐婚与变更世子爵位的想法。
南风靖如实回答了,他不在意丞相世子的爵位,也不在意皇帝是否赐婚,他心中在意的是元小延,其他便也顾不得了。
南承云听后,却是久久无言,快要到次府邸时,才道,“与男子姻婚,自然要遭受世俗的非议,更何况你是皇家子弟,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二人同甘同苦,彼此真心,为兄必不会阻拦,但如若你一意孤行,独断而定,任凭你再是心意已决,这段关系又如何能走得长远?”
“为兄明白你不愿错过心爱之人,可据我所知,元小延与你并非心意相通,你执意勉强而行,只怕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