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服气!阿弟抽了一根签,上吉,那道长非让阿弟再抽一根,阿弟又抽了一根签,那道长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解签!”
张家姆妈笑着看了看马箬天,又看了看马夫人,笑道:“哦呦!再来古一签?罪过宁,我以为啥子事,海马屁打十仗嘛!不妨事!”
“哪里就不妨事了?凭什么她马箬妤抽一个上吉,我同阿弟皆是嫡出,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庶出的了?”马箬天帕子都快撕烂了,马夫人把帕子扯过去,伸手抚了抚:“就这一个庶阿姊就把你气成这样?你做人心胸也就这么着了?”
“那倒也不是,姆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马箬天拉了拉自家姆妈的袖子:“您别气啊!”
“姆妈就纳闷了,箬妤的签你怎么就晓得了?”
“她若不是去我屋里炫耀,我能去哪儿知道。”马箬天撅了撅嘴:“别家庶子庶女哪个不是非打即骂的,偏生咱家的庶子庶女就打不得骂不得了?姆妈,偏数您心慈!”
“黑个!六女郎这话可不能传出去,侬姆妈是太守夫人,官家赐婚,咱们府君是什么地位,别家是什么地位。咱们也对庶子庶女狗屁倒灶的,传出去还不让宁笑掉了大牙,这话以后万万不敢说的。”
马箬天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张家姆妈,我晓得了。”
“你同我说说,箬妤什么签文。”
马文齐插不上话,只得一旁静静的听着,他倒也是好奇,六阿姊什么签文,竟把箬天阿姊气成这个样子。
“她一日说三遍,我背都背的会了。四八签上吉,五百英雄都在此,不知谁是状元郎?什么今日在君眼前者,皆为一时之选。什么人才济济,各有千秋,人人之状元之郎君也。还有什么必须慎选,选如意郎君之原则也,品德为首,学识次之,门之当,户又对乎。千万叵重人之财,门阀,否则悔之已晚之时。姆妈,你听听,这话说的,莫不是天下男儿都任凭她马箬妤挑选了?别个都得挑她剩下的不成?”
“姆妈觉得这签文很对啊!囡囡,你想,签文说,这选如意郎君的原则啊,品德为首,学识次之,重要的就是门当户对。千万贪图人家的财产门第,否则悔之已晚。姆妈细想了一下,你阿耶五品官,哪配得上三品铜章墨绶尚书令的倪子?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你又是姆妈的小娇娇儿,以后在夫家受了委屈,你阿耶也没法子给你撑腰不是?”
“姆妈,我也不曾贪图人家的门第钱财,我就是不服气,马箬妤样样不如我,凭什么就比我嫁的好!”
“囡囡啊!”马夫人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嫁的好是她的手段,过的好才是她的本事!日后你且看她。”
“行了,今日你带着齐儿去散散心,不过早些回家。”听了这话,马箬天扬起一个笑脸:“谢姆妈!”
马文齐刚想拒绝,马夫人便挥了挥手:“姆妈也累了,同张家姆妈去应和楼吃些酒便回了,你俩好生耍!”
马文齐看了看马箬天:“阿姊,我也累了……”
“乐呵,乐呵,阿姊也乐呵,阿姊带你去街上乐呵乐呵。”
马文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走了,马夫人摇了摇头,扭头对张家姆妈笑道:“这两个孩子性情该是调换一下。”
到了街上,马文齐扭扭捏捏的拿着户扇挡着脸,马箬天好笑的看着他:“你这么怕羞,合该拿个女郎用的幂篱把你浑身上下都需的遮起来。”
马文齐轻轻扯了扯马箬天的袖子:“阿姊,你休要打趣我了,咱们回吧!”
马箬天站住身子:“要回你回,我可是还有事要做的。”马箬天点了两个府兵:“你俩同我走,你俩跟着小郎君。”
不及马文齐反应,马箬天带着府兵一溜烟消失在人群里,跑了个没影。马文齐欲哭无泪,又不晓得怎么回去,依稀记得马夫人说,要同赵家姆妈到应和楼吃酒,只得去寻去。
第9章 吵闹
马文齐用户扇挡着,走的也慢慢悠悠的,街市上的人见了以为是哪个怕羞的女郎出来,匆匆看了一眼,也没多看。
好不容易到了应和楼,马文齐已是出了一身汗,他轻轻拽出帕子,用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马文齐连连抱歉,那人一把把他的扇子打掉:“我说,八弟,你出来就出来,遮遮掩掩的做什么?莫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马文齐抬头一瞧,面前嘻嘻哈哈的纨绔子弟正是自家庶兄,马文举。
马文举这话一出,他身后的一群乌合之众随声附和,听得马文齐只觉得头疼,密密麻麻的疼。
“我要去寻……”
“寻谁?听说最近赵家六郎往你院里跑的很勤快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八弟啊八弟,你傻不打紧,若是被他骗去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如你的东西放在我这儿,我给你保管?”
后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马文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不是羞的,纯属是气的。
“四兄长,你休要乱讲!”马文齐接过小翠递过来的扇子,遮开两人的距离,马文举怫然不悦,怒道:“我乱说?那赵家六郎成日成日的往你那院子里跑,你当我瞎还是大家都瞎?就你那这个腌臜事,你愿意说,我还不愿意听呢!”
“你……”马文齐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吐出一句:“混蛋!我不同你讲!”
马文举脸色阴沉:“马文齐,我给你脸面了?这就是你对兄长的态度吗?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做阿弟的要怎么对兄长说话!”
“你算什么兄长!”小翠挡在马文齐身前:“说破了天去,你也只是府中的庶子,又没记在夫人名下,我们郎君可是嫡子,你也配教我们郎君?”
小翠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到众人耳朵里,小翠被打歪了头,马文齐听到声音,放下了户扇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怒道:“马文举,你干什么打人?”
“打她都算轻的!一个下人,什么时候能跟主子这么说话了?”马文举甩了甩手:“你就是跟阿耶告状我也有理的,八弟管不好下人,我就帮你管管!”
马文齐气得说不出话,他扶住小翠:“我们上去。”
马文举挡住他们的路:“走什么?我有让你上去吗?”
本来马文举打人已经引来众人围观了,有人认出了马文举的身份,频频交头接耳,马文齐红了眼眶:“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你的丫头撞疼了我的手,就想这么算了?”马文举伸出手:“银子!”
马文齐身上一文钱都没带,看了看身后的府兵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下一软,也没有为难两人,马文齐使劲憋回去眼泪:“姆妈就在楼上,你同我去取吧!”
马文举愣了一下,而后挥了挥手,推搡了他几下:“你骗谁呢?拿钱!”
“放肆!”一声怒喝引得众人回首,马文举有些慌了,拔腿就跑,还没跑出两步那边又道:“夫人说了,若是你现在跑了,回去便交给二夫人处置!”
马文举生生停下步子,赔笑道:“张家姆妈,误会,都是误会!”
“你同夫人讲去吧!”张家姆妈眼睛一瞪:“后面两个,愣着干嘛?带四郎君上去吃酒啊!”
马文齐扶着小翠跟着一同进去了,马文举身后的人,一哄而散。
马夫人订的是包间雅座,马文举上去后,一下子就跪到了马夫人前面:“家家,儿知错!”
“说到底,我不是你正经的亲娘,你自然也是不太把我的话放心上的。四郎啊,我记得我往日里待你不薄。”马夫人放下杯子:“你在会稽郡哪个不晓得你的好名声?我记得你前些年娶亲的时候,悦江的阿耶姆妈宁死不愿把囡囡嫁给你,是我,看你们两人两情相悦,亲自过去提的亲。你如今就是这么对我的齐儿,你的阿弟的?”
马夫人声音猛地拔高,马文举吓了一跳,涕泗横流:“家家息怒,儿今后再也不敢了。”
“四郎这话说得多了,我也就不敢信了。”马夫人抬了抬手,赵家姆妈侧耳过去,马文齐就站在马夫人身后,清清楚楚的听到马夫人道:“叫府君过来。”
还没等马文齐反应过来自家姆妈要做什么,便感觉手上一紧,低头一看马夫人拉住了他的手:“都坐吧,姆妈点了菜,一起吃些!”
马文齐坐在一旁,马夫人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马文举:“跪在那里做甚?一同吃些罢!”
马文举战战兢兢的起来,同马夫人隔了一个座位坐下,迟迟不敢动筷子。
马夫人看了看一旁的丫头:“给四郎君布菜。”
马文齐有些话想同自家姆妈讲,又因着马文举在这儿,不好意思说,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的坏话吧?
马文齐没了胃口,一桌子的菜,愣是吃不下,马夫人心疼的擦擦他的眼角:“可怜我的齐儿啊!被外人捉弄就罢了,竟还被自家兄长欺凌。”
被这么一重视,马文齐委屈瞬间就涌上来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姆妈……”
“怎么了这是?”
“阿耶……”马文举放下筷子,立马站起来。
马文齐呆呆愣愣的的站起来,脸上两行泪,手里还拿着筷子。马扬名笑了笑,点了点手腕子:“都坐下吧!我听张家姆妈说,举儿同齐儿闹起来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马夫人美目一瞪:“张家姆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竟连话也不会传了吗?”张家姆妈急忙赔不是:“是我办事不力了,没同府君讲清楚……”
马扬名一愣:“怎么?还有隐瞒?”马文齐擦擦脸上的泪,抓住小翠的腕子把她扯过来,抽抽搭搭道:“兄长冲我要银钱,我没有,他还打人……”
“齐儿到底岁数小,说不清楚,小翠,你说!”马夫人拉住马文齐:“你坐下罢!”
“回府君,我们本是跟着夫人去观里上香的,夫人准了郎君出去转转,我们这才出去的。”
“郎君怕生,在街上没转两刻钟,就过来寻夫人,谁料在应和楼门口碰到了四郎君,四郎君出口诬蔑郎君,郎君不过反驳了一句,四郎君便要打郎君,我一时气不过,顶撞了四郎君,四郎君便对我动了手,还说我撞疼了他的手,要郎君给他银钱……”
马扬名越听眉头拧的越紧,一脚踹向马文举:“废物,还有脸坐着!”小翠住了嘴,回到马文齐身后。
马文举跪在地上:“儿知错了,阿耶莫要生气。”
马扬名冷哼一声:“还要我莫生气?你办的叫什么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欺辱阿弟,张扬跋扈,回去自有你的苦头吃。”
马夫人站起身:“虽说举儿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他到底也是马郎的倪子,我也算半个姆妈,吃穿用度从不短了他的,就是他同悦江的亲事,也是我豁出去老脸求来的。”
马夫人叹了口气:“若是举儿同轩儿打起来,就算是同芙儿,天儿打起来,我定是不吱声的,可齐儿……”
“你也晓得,咱们齐儿是最小的,身子骨不大好,性子也软糯,我平日里也是仔细照顾,也亏的马郎偏爱齐儿,这才安然到了这般年纪,若不是那黑心的贼人嫉恨马郎,咱们齐儿怎会受此疾苦?想起此事,我这个做姆妈的也是揪心……”
马扬名连连称是,马文齐低着头不言语,一副受惊的样子倒惹得马扬名心疼愧疚不已,他一脚踢开马文举:“逆子!你看看把你阿弟吓成什么样了!”
马夫人拉住他:“马郎休要动气,兄弟家哪有不怄气打闹的,你疼惜二娘,举儿一落地,就是二娘养大的,举儿不同我亲近我也能理解,这件事,你也打了罚了,也就过了,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吃个饭就算了。”
马扬名瞪了马文举一眼:“算了?年纪不大就会恃宠而骄了,以后还得了,你也不用吃饭了,回府去祠堂跪着罢,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马文举连滚带爬的出去了,马文齐看着他的背影道:“真不许四兄长吃饭吗?”马扬名冷哼一声:“犯了错不知悔改,活脱脱的酒囊饭袋,还想着吃饭?齐儿你不必心疼他,你四兄长自作自受罢了!”
马夫人拉着他的胳膊:“行了,马郎也不必气恼,听闻赵家请了京城来的夫子,索性将举儿送过去收收性子,也好考取个功名。”
马扬名叹了口气:“悠娘啊!难为你为他着想了,二娘从小不愿让你养,我也是一时糊涂,本说二娘养废了的,不该你管这烂摊子,你还能如此大度,也是我的福气!”
“我就三个倪子,轩儿如今在御史台,圣眷正浓,岳家提携,我也没甚么担心的。这举儿烂泥扶不上墙,但愿能得个一官半职,也勉强过活,就是咱们齐儿……”马扬名叹了口气:“如何是好啊!”
马文齐埋头吃东西,他听得出阿耶的为难,他也晓得,自己不聪明,可能还不如四兄长,取不得一官半职,可是他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整日让人伺候着的。
马夫人看了看马文齐,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儿孙自有儿孙福,马郎何必担忧,日后,齐儿成了家,我多贴补些东西,也够齐儿一生受用的了。”
马扬名摇了摇头:“齐儿总得有一技之长傍身,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
“劳阿耶姆妈费心了,齐儿会想个法子安身立命的。”马文齐夹了菜放进马扬名碗里:“阿耶累了吧?好生吃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