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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衙的牢房里看到邱哥的时候,绾东好看的嘴角都忍不住抖了两下。
“绾东?”邱哥见绾东进来,一瞬间差点感激涕零,他在营北唯一的亲人早就作古了,想不到这么晚了绾东还能知道他被官府抓了的事。
绾东叹气,对身后的狱卒说了些什么好塞了点银子。
没两刻钟邱哥在官府的牢房里吃着烤鹅和青团,喝着凉爽的梅果酒……舒服至极。
放在以前邱哥想都不敢想自个儿还能在官府的牢房里吃香的喝辣的……
第51章 晋江文学城[石榴花二] 第五十一章……
“吃饱了?”见邱哥停下了, 绾东方叹了一口气。
邱哥点头。
“可喝好了?”
邱哥继续点头。
“那我们聊聊。”绾东招呼狱卒过来收拾好面前的残局。
邱哥见那狱卒手脚麻利的将面前的小桌移走,绾东走至他面前坐下。
邱哥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抿唇角, 随即却只是问道:“绾东你可知那方伎师怎样了?”
“如今他躺在医馆里死活不知, 他伤了心肺, 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绾东语气淡淡听的邱哥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悲凉, 就连眉宇间也染上些许惆怅。
绾东:“现在可以告知我你和那位方伎师是什么关系了吧?”
“哎。”邱哥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又坐下方继续道, “我舅也就是我继父, 他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嫁给了老营北王的幕臣,后来生了一个孩子, 就是方流, 他是我表哥。”
“那你这几日都是去见他的?”
说到这里邱哥又是一叹:“老邱临死前要我找到他, 倒不是有什么别的交代, 只是觉得我在这世上有个亲人更好,我也是想完成他的遗愿,只是方流不肯见我。”
“……”绾东觉得邱哥有所隐瞒,比如他许多年前就找到了方流的下落, 比如方流和他关系不浅, 再比如方流再回营北他内心是高兴的,所以才会常往绿水桥边跑。
绾东:“我倒是觉得你们认识很久了。”
“……”邱哥一个激灵, 缓缓掀起眼皮来觑了绾东一眼。
绾东心下一笑, 余光已将邱哥的神态尽览无余。
邱哥顿时不想说话了,绾东果然是过来套他的话的。
“张师爷的人说你在方流出事前就在后台, 你跑后台去是为了等方流唱罢?”
“……”邱哥扶了一下额,思量再三才道,“我听着方流像是惹上了郡守府的人, 那三人自称是郡守府大公子的人,且应该不止一次来找方流的麻烦。”
绾东眯眸:“郡守府的人找方流?是什么原因?”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想请方流入郡守府。”邱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过后来他们打起来了,我想出去喊人,被方流一个眼神止住了,方流受了那人两拳,到底没闹下去,那三人走了……”
说到这里邱哥是懊恼的,后悔那个时候没有报官,不过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想表现给别人看,大抵是不想旁人看他的笑话。
方流不会听他的话,他想和方流说上几句话还得等方流在云梯上唱罢,等台下的人都散了,方流才会和他说上几句。
他此刻犹记得方流再度爬上云梯时那踉跄的步伐。
邱哥越想越是气急,隐约间也察觉到一丝不对的地方。
方流明知道那三人走过云梯时动过手脚,方流不会不知道……可方流为何执意要继续演下去。
“绾东……我觉得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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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东从府衙出来又去了绿水桥,云梯还半立在那里,不过几根木梁倒在台上。
已是夜深人静,除了不远处站着一个捕快,已无人走动了。
绾东的提灯晃了晃,不多时他便看到立桩上一到刀砍过的痕迹,很新的痕迹。
能带着刀在营北街上走的人可能不少,但敢拿出来晃一晃的没几个人,就连官兵都不会轻易拔刀。
既然当时三人中有人拔刀,却又无人看到,这人武功不低出刀很快。
不过他不相信方流没看到桩上被砍断了的绳子。
即便没有看到,在爬上去的时候也会隐约感知到,毕竟方流是一个跳云梯的老手。
若是如此,只能说是方流想将计就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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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流想死,却又为何想死?
次日,绾东起的晚,从石榴巷里出来便弯去了医馆。
因七夕乞巧节近,街上出来走动的女子变多了。
卖花的小贩也增多了。
绾东瞥一眼某处摊子上漂亮的绢花,火红的石榴花明艳的让他心尖儿一颤,刹时间又想起那日方流的那句“只有旧时鹦鹉见,春衫犹似石榴花”。
医馆里,老大夫见绾东来了,拉着他的手说了半天,自从知道梅绾东是小有名气的大夫后,这老大夫恨不得直接将医馆交给他接班了去。
绾东和老大夫说了一会儿便去里屋看方流。
方流这些年积蓄不少,光是随从拿出来给他看伤的就不少,随从都说了大夫们只管救人,钱不够可直说,可见方流本身不缺钱使唤。
既然不缺钱为何还要坚持跳梯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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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流的脸色依然泛着死白,绾东把过脉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但那好看的眉头依然紧蹙着。
医馆里的人都说要救回方流无异于同阎王殿抢人。
按理这样的人几日几夜救不过来便可以准备后事了,大夫们也都尽力了,各种办法也都试过了。
只是七月初二的夜里来了一队人,一辆紫革包裹的马车停在医馆门前。
绾东听到声音,便跟着老大夫走出来。
只见那马车的车帘被挑开,露出一个身影来,玄衫紫裾,肤若白雪,黑发如漆,五官深刻眉目如画。
绾东不认识此人,但直觉这人相貌有几分熟悉,却又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这人未动,只是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青年。
这人一身青灰,手中捏着一把白毛乌尾的羽扇。
青年对老大夫一礼,取出一个盒子:“我家主人要请方流归府。”
老大夫且不接那盒子:“敢问贵府主人是?”
青年答道:“营北王。”
这时,绾东陡然抬头看向那马车中人,却见那人正好也看过来。
绾东恍惚之间才明白为何会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感,原来营北王昱梦矜与邹无岸那厮有五六分相像。
只是邹无岸那厮美的妖孽,而营北王周身都是王公的显贵之气,还有眼眸里的隐忍与坚毅,这是一个等待战机的人该有的。
绾东的眉凝了一下,很快他对那青年说道:“方流情况不太好,我跟你们去。”
戏文良的扇子摇了摇:“待我问过主人。”
戏文良方转过身去,只见营北王已首肯。
绾东是担心医馆的人多问。
老大夫何其心思通达,笑道:“王府中有药材更多,更有两位太医,此番是方伎师的大造化,医馆众人皆为他欢喜,但愿他能度过此劫。”
老大夫心里清楚,今日能得营北王登门此间必然有蹊跷,只不过那不是他该问的,他只此一句便堵住医馆其他人的发问。
大伙都认可了这是方流的大造化得旧主营北王相助。
营北王的马车离开了,没过一刻钟他的幕臣戏文良驾着一辆马车过来接走了方流及绾东。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石榴花三] 第五十二章……
戏文良自是看出来绾东随他们进府只是权宜之计, 大抵是想搞清楚这其中缘由。
“梅大夫这是王府客院,等下会有太医过来给方流诊治。”
戏文良让人将方流抬到屋中,引绾东进屋。
不一会儿有太医进来, 给方流把过脉后询问绾东一些情况。
太医对戏文良道:“还请戏大人转告王爷早做准备。”
太医隐含的意思是方流恐怕也只能撑上半个多月了……
戏文良心下一惊, 面上已微变了神色。
“此人关乎大局, 还望太医能救活他。”
太医只是摇头叹息:“老夫尽力而为吧。”
绾东不知道的是在他进营北王府后, 营北王的人去郡守府捉拿郡守大公子一事已在城中传开。
郡守府大公子意图谋害方伎师证据确凿,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 邃将那大公子押入大牢。
这大概是营北王这么多年最硬气的一次, 毕竟这个王爷给别人的感觉是不争不抢,对外界之事漠不关心。
营北郡守自然大怒, 还说要写奏折参营北王一本。
他不光说了还真这么做了。
一个不问事没什么权的王爷为了一个琴师将郡守的儿子关了大牢, 实在让这个郡守觉得颜面扫地, 他咽不下这口气。
郡守的奏折刚送出去, 这边就有探子来汇报营北王。
营北王却道:“先别管那边,去将方流提到的人全部查一遍,上至营北大官,下到小官小吏, 但凡参与过的……”
营北王说到这里, 手中那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戏文良。
戏文良接了过来,展开了匆匆看了一眼后收好了。
“本王等你的消息。”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去把客院的梅绾东叫来。”
此刻, 戏文良方微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男子。
他们查过了, 梅大夫名唤绾东,是邹无岸安排在营北的线人。
刑部侍郎邹无岸是营北王的表弟, 亲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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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北王的人只用了五天,五天时间将当初参与重修营北城墙的官员都查了一遍。
这一来查出的贪官污吏十个手指都数不清。
这会儿东窗事发,官吏们为了自保纷纷撇开关系。
一天还没过完, 已听说有十几个人入狱,营北王这几天算是让人见识到了他真正的脾性。
以往提及营北王总会说一句少时了了,大时未必,而今他正在告之别人,这几年他不过是不管事了,可没变成聋子。
而五天前,梅绾东去见营北王的时候听完营北王的话,只说营北王若想查他便帮忙。
贪污腐败这种案子不在乎怎么查,而在乎查案的背后的人手腕有多强硬。
若是有后台,没有破不了的贪污案,除了有妖魔鬼怪执意挡道。
光是营北城城墙修葺就贪出一万八千两银子,涉事官吏几十人之多,这几日街头巷尾无不是在谈论这个的。
老相士们说营北城要变天了。
这贪污案子又是如何牵扯出来的,又得从方流这个人说起。
方流是营北王府的琴师,七年前离开王府,而当时离开王府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其他三个琴师他的一个师兄两个师妹,这三人里又只有一人留在了营北,在营北城外教琴谋生。
他们虽离开营北王府却始终是营北王放在外面的探子。
几个月前郡守府大公子迎了一房妾室入府,正是方流的师妹。
方流的这位师妹突然书信中断之后方流回营北。
方知他师妹已病逝于营北郡守府中,方流找到她生前安排好的探子才拿到她在郡守府时查到的东西。
方流被郡守府大公子的人盯上了。
他始终想告知郡守府的人他只是一个伎师。
他和他的师兄妹们一样,离开营北王府七年没有联系过王府里的一个人,除了师兄妹几个互相通信。
绾东隐约间明白了那日方流为何会选择从云梯上摔下来。
七年探子生涯,他若死便是了结,若不死便是重生。
方流在等的也许只是营北王功成之后,他能身退罢了。
方流并未醒来,却也无死去的迹象,太医奇迹般的发现他的心肺已恢复正常,还安排了仆从给他每日擦拭揉按身体。
太医说方流应该会醒,只是说不准哪天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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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臣要来营北了?”
“昨日不是说郡守参了营北王好几道折子,皇帝要请营北王去上京喝茶吗?怎么又变了?”
“那是谁要来?”
“说是皇后的兄长许大人。”
“营北王恐怕要完蛋了。”
“叫我说咱们营北王最惨了,人在封地坐着,权利还没一个地方官大。”
不管外面如何说的,营北王依旧面不改色的让手下的人查着营北的旧案大案。
郡守参他的折子一本接一本,他交给御史台的折子也是一本接一本。
怕御史大夫那边收到的太慢了,营北王让监察御史文裕带着一大摞折子赶往上京。
恰好与杨太傅的车队擦肩而过。
叫营北城的人失望了,来的不是皇后的兄长许相国,来的是太傅杨大人。
营北王年幼时跟着他爹住在上京皇宫,这杨大人教导过他几年,也是他的老师。
杨大人此趟去营北,皇上让他查清事实再行决断。
事实上营北郡守这份奏折是递上去了,只不过没送到皇上那里,倒是许皇后听的多了才问了一句。
营北郡守是许皇后的兄长提拔上来的人,可想而知许皇后会帮谁说话,只不过许相国这会儿被权戎南下的战事牵制去了晋城,没工夫管营北的事。
静帝此时沉迷方术,时至七月听信方术之言而闭关。
这各地来的奏折送到明殿以后便存放在常侍那里。
若是事关战事还能递呈,其他的大多不能上达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