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管家你先出去吧!”林业寒笑道。
“可是您伤在后背……”管家似乎还想说什么,林业寒又劝了几句,这才让人离开了房间。
将房门关上,林业寒这才除去外袍,只见后背的布料早已被血染湿一片。
他忍着痛动手将上衣解开褪下,正想拿药撒上时房门却被突然推开。
他原以为是管家又折回来了,没想到一转身却见是谢抉。
“殿下,您怎么来了?”林业寒眉头一皱。
“国师受伤了为何不说。”谢抉问道。
“只不过是小伤罢了,何必说出来凭空让人担心。”林业寒答道。
谢抉最见不得他这种什么都自己憋着的样子,却又舍不得对人生气,只得把林业寒扶到桌边坐下,“伤在后背,国师自己一个人怎么行,我帮你。”
林业寒立即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怎么能让谢抉替他包扎。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谈什么规矩。”谢抉将白帕用盆内的水打湿,小心地擦拭着林业寒背后的血迹。
管家拿来的药粉是最有效的一种,可撒上之后会如同将盐撒上去一般,纵使林业寒再能忍,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是我太重了吗?”谢抉放轻了动作,细致地给他敷上药,随后又用白布将伤口包好。
“多谢殿下。”林业寒随意地将衣服拢好,起身对他道谢。
“嗯,那我便先走了,晚上再来给国师换药。”谢抉说完,也不等林业寒答应,便直接跑出了房。
林业寒看着桌上的东西,他之前处理伤口都是直接撒上药用布一缠就行,何曾像谢抉这般细致过。
且谢抉的手法还极其熟练,包扎手法干净利落,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到。
可谢抉才十一岁,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怎么会这般好的包扎技术?
莫非……
第十二章 祁雨
时间一晃而过,之前定好的祁雨时日已至。
京中祁神台上,黑底金龙的元平旗帜被风吹起,巨大的方形炉中点着香,风一吹,大片大片的白烟便弥漫开来。
下方乌泱泱地站着一大片人,荣叶已经领人将这一片围起,保证所有人的安危。
林业寒一身白红色华衣,赤脚踏上洁白柔软的地毯。
长阶一百三十三阶,需得三步一扣地上去,以表明对神明的尊敬。
谢抉一身黑红锦衣,站在皇子的队伍中,眼眸漆黑,一动不动地盯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上一世也是这般,真不知这定的是些什么规矩,他记得林业寒每次祁天之后回去,膝盖总会青紫好长一段时间。偏偏那人还是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
回去得先找药酒给他揉揉。
林业寒踏上青石台,拿起檀木桌上的祁雨铃,一动,清脆悦耳的触碰声就传开来。
下方最前是皇帝,再是皇子。皇子的身后,是百官,最后,是万千百姓。
“拜——”
随着他这一声,所有人都跪下身,叩了一下。
“再拜——”
又是一叩。
林业寒放下手中祁雨铃,拿起一旁红绸托盘上的三根红香引燃插入方形炉,白烟袅袅,升起后又被风吹散。
祁雨仪式完时天色已至正午,烈阳被飘来的云层遮住,并不是很难受。
祁雨完后,林业寒从祁神台后方的小阶梯下到房内,换了身衣裳。
有人来叩门,他整理了一下袖袍,这才道,“进来吧。”
“国师。”谢抉喊了声,随后将门关上,又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
林业寒一看便认出那是药酒,他以前祁天后也会擦,但后来事务越来越多,便也就忽视了。
至于膝盖上好长一段时间才会消掉的青紫,都也习惯了。
“我见国师跪了那么多下,想来膝盖会疼,便拿了药酒来,揉一揉会好很多。”谢抉解释道。
“多谢殿下。”他既然都拿来了,林业寒自然会收下。
“我帮国师揉吧!”谢抉说完,像是怕他不同意,又道,“我的手劲大。”
林业寒倒是不相信一个十一岁的毛孩子手劲能有多大,只是疑惑谢抉为何对他这般好。
他分明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谢抉对他的那种情怯感,连说话也不敢大声了。
怎么现在反倒经常来献好?
他眼睫微垂,谢抉也不知道他究竟算是答应还是拒绝,手都紧张地握成了拳。
他怎么真的像是个毛孩子了?谢抉心中瞧不起自己这种镇定不下的感觉。他可是忘了,上一世他统共也不过活了十八年而已。
十八年,跟林业寒认识了七年。而跟谢瑕,真正说上话时是十六岁那年。
“好。”林业寒抬眸看他,眼中有着笑意,“那就麻烦殿下了。”
“不麻烦。”谢抉见他答应,脸上也不觉露出笑容。
林业寒的膝盖已经有些红了,谢抉将药酒倒在手心,随后覆在那莹白如玉的膝盖上揉搓。
他抬头看人的反应,问,“疼吗?”
“不疼。”林业寒摇了下头,随后又试探着道,“臣考一下殿下的诗词行吗?”
“啊?”谢抉愣了一下,不知道林业寒这个时候为什么突然要考他,但还是点头,“那国师考吧!”
林业寒思索了一会儿,出声道。
“红叶醉秋色。”
“碧溪弹夜弦。”
“竹喧归浣女。”
“莲动下渔舟。”
“露涤铅粉节。”
“风摇青玉枝。”
“奇变偶不变。”
谢抉正要开口,突然愣住了,这是什么诗?他自恃读过许多诗集,却从未听过这句。
第十三章 霁大统领
“不会吗?”林业寒看着他,眼中似是有些失落。
谢抉抿了抿唇,“是我才疏学浅。”
“殿下切勿这般说,这不过是臣随意想出来的罢了,这句不是诗。”林业寒立即道。
谢抉刚想说话,正巧这时,门被叩响了。
“进来吧。”林业寒放下裤脚,将鞋重新穿好才道。
“国师大人。”来人似乎没想到谢抉也在这里,语气略带讶异,“参见殿下。”
“嗯。”谢抉见他一身宫侍的衣服,心中泛起疑惑,这人来传什么话呢?
宫侍恭敬道,“殿下,国师,陛下说大殿下山中学成归来,特今晚在宫内设宴,吩咐奴才来告知二位。”
“好了,话已传至,你便先回去吧。”林业寒淡声道。
“是。”宫侍又对两人行了一礼,这才退身离开。
“殿下应当是还未见过你的皇兄,今晚正好认识一下。”林业寒说完,却见谢抉身子紧绷,双手都紧紧地攥成拳,像是下一秒就能挥出去。
“殿下怎么了?”他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怎么一提谢瑕,这谢小殿下就跟听到仇人的反应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不是兄弟,而是恨之入骨的仇敌呢!
“没事。”谢抉嘴角勾起笑,语气轻松,“就是从未见过皇兄,有些紧张罢了。”
“兄弟之间相见有什么好紧张的。”林业寒轻笑一声,只觉是谢抉性子害羞,“今晚你可多与你的皇兄交流一番,他虽然在山中学成,但却是由兰知子大师教导出来的。”
“嗯,我知道了。”谢抉向林业寒靠近两步,“国师,我见那些公子们都开始学武了,国师什么时候能教我武功啊?”
“教殿下武功臣不够资格,但臣会去找霁大统领,让他来指导殿下。”林业寒像是想起什么,又问道,“臣听说殿下身边的宫侍小桂子是霁大统领的徒弟,不如就让他去传句话?”
“也好。”谢抉点点头,这小桂子当年吹下的牛,现在该付出代价了。
正在看着御厨给谢抉做鱼羹的小桂子:啊啾!
“对,辣多放点,别放糖,殿下不爱吃甜味。”
做鱼羹的御厨内心哭泣,自他从事御厨这份工的二十三年以来,做过的鱼羹成千上万份,就没见过要求这么多的!
他盐不敢多放一点儿,辣椒不敢少放一个,小桂子可在一旁盯着呢!
正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招呼声,小桂子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家伙。除了他,没人在宫里会这般没规矩地随处打招呼。
有厨子打趣道,“霁大统领许久没来了,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来这御膳房来逛逛了?”
“我不是想着你做的那个十香鸡吗?上次那只可是让我大饱口福,骨头都吸了好几遍呢!”带着笑意的男声传入耳,如同阳光洒落在香酥鸭上。
“真是粗俗。”小桂子小声嘀咕。
那方还在说笑打趣,这方厨子正想扔把花椒,立即被阻止了。
“殿下不能吃太麻。”
正说着,一只手突然挂上他的肩,温热的胸膛贴上小桂子的后背,“哟,这不是小桂子吗?好久不见。”
“放开,动手动脚,不成体统!”小桂子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蹦三尺远,自认非常凶狠地瞪着霁安。
第十四章 想不出标题
“诶我说,你在外好歹称是我徒弟,对我这师父怎么不尊敬呢!你这典型的用完就扔啊!”
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拉拉扯扯的有些不好看,霁安便将人拉到御膳房后院,这里是放食材的地方,平时没什么人来。
“我没有说,是那个太监记错了。我跟你不熟,你别随便碰我。”小桂子将手臂从他手中抽出,身子偏到一旁显然不想跟他多说。
“你明明就——”霁安像是想到什么,转了口,“你之前还跟我那么好,怎么突然就翻脸了,不就是那天晚上醉酒让你照顾了一下吗?你用得着记这么久?每次找你都这样子,蛮不讲理啊!”
小桂子冷笑一声,“对啊!我一直就这蛮不讲理,你是尊贵的霁大统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奴才,自然不能事事都顺着您的心做。”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霁安连忙拉住他手臂,一时不慎力气便使大了些。
“你弄疼我了,放开。”小桂子虽然是奴才,可从来也是在谢抉身边带着的,粗活重活从来轮不到他干,皮肉嫩着呢!被霁安这大力一握,登时眼眶一红,不用看也知道那处起了红印子。
“抱歉。”霁安连忙将人松开,小桂子立即转身快步离开。
霁安看着自己的手,脑海中似乎响起了一句话,却又朦胧虚无,他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些,又记不得。
“霁安,我疼。”
一瞬,就消散了。
他看着小桂子消失的方向,愣站着半天没动。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晚上的宴会,谢抉与林业寒两人却是要在午饭后就开始准备。
换上黑色绣莲纹的锦衣,谢抉便去找林业寒了。
“国师。”他刚进门,便见林业寒一身白袍,上用金丝绣着仙鹤,展翅欲飞。
“殿下。”林业寒起身相迎,行了一礼。
“国师我们要进宫了吗?”谢抉走到他旁边,看着侍者给林业寒束发。
墨发披散,取一半以玉冠束之,齐腰的发丝如同上好的缎子。谢抉差点上手摸一下,最终忍住了。
“等我及冠时,国师帮我束发好吗?”谢抉出声询问。
“好。”林业寒站起身,“走吧,正好到时辰了。”
两人坐上马车时,天色还早。
谢抉一直都会在午后小憩,也不知是因为这马车内盛着冰,温度适宜还是小孩儿身子本就嗜睡些,倒让他格外困倦了起来。
林业寒正在看书,突觉右肩一沉,一看,原来是谢抉靠着他的肩睡着了。
他不动声色地松了下肩,让谢抉靠的更舒服些,自己则单手翻阅着手中地书册。
国师府距皇宫莫约一刻钟的车程,但马车缓缓停下时,谢抉却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温热的呼吸打在林业寒脖颈肩,有些痒。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安静着没将人喊醒。
宫门外此时停着许多辆马车,众臣见国师的马车来了,都侯在车外准备打声招呼,哪知马车中迟迟没见人下来。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却也没有离开。
又过了一刻钟,谢抉脑袋一歪,总算是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第十五章 依旧是想不出标题
“到了吗?”他刚睡醒,声音迷迷糊糊的,带着孩子特有的软。
打了声哈欠,眼中便漫上了雾气。
“嗯。”林业寒点了下头。
谢抉稍回过神一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靠在林业寒肩上睡着了。幸好他睡相好,这才没将那衣服上染上一团水渍。
“到了多久了?国师怎么不叫我一声。”谢抉揉了揉眼,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见殿下着实睡得香甜,臣自然不能打扰。”林业寒眼底划过笑意,随后便放下手中快翻完的书,起身下马车后将手伸出。
谢抉牵住他的手,轻轻一跃便下了马车。
元平向来喜欢用下人来做下车时的垫脚物,林业寒当然不可能踩着人下车,谢抉跟他待久了,自然而然地也就不习惯把人当凳子踩。
“参见殿下,参见国师。”众人见人总算是下车了,立即行礼道。
“免礼。”林业寒应了一声,便于众人一同往宫内走去。
宫道极长,两人走在最前方,身后一群人跟着,路过的宫侍见到他们,皆是跪身行礼。
“国师,等会儿我能跟你一起坐吗?”谢抉拉了下林业寒的衣袖,小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