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里闹出了好大的阵仗,原本殿中还在吃酒耍乐。此刻也静了,看了过来。
有人不知是不是吃酒用药的糊涂了,看不清形势,还出言劝:“李世子,都是出来玩的,怎么这么大气性?”
李达正是因为觉得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了脸面才发的火,怎么听的了这句话,冷着声音开口。
“余断江。”
他喊了一声,余老阁主叹了口气,只得对金盏阁的弟子做了个手势。当即就有金盏阁的弟子上前,把那人捆着口鼻拖了下去。
余断江应对的如此之快,多少平息了写李达的怒气,堂上众人竟然也只是静若寒蝉,不敢再多置一词。
关澜今天这壶酒还非喝不可了。
叶绾绾此时也把目光从陆画那边移了过来,她看看关澜,心里第一万零一次地念叨,关澜这个长相确实是太招祸了。
他幸而是个男的,还是个地位崇高,身手不凡的男的。
不过嘛,感慨归感慨,总不能让北境的人在这受委曲,叶绾绾正准备拔鞭子,却有个人先动了。
司恩偏着头笑了声:“怎么这么剑拔弩张的,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向前几步,在关澜身侧坐下,拿起酒壶来给他倒了一杯,直接送到关澜唇边,笑的潇洒,浑不像个女子。
关澜瞧她一眼,配合着仰头喝了。
这酒下肚,李达总算是满意了,也不再管关澜喝不喝剩下的,招呼了司恩过去陪着。
关澜也不再与他打机锋,直接说身体不适,带着叶绾绾就离开了正殿。
叶绾绾见他喝了那不知道加了什么的酒,心急如焚,离了大殿,到了安静处就着急让关澜运功把酒逼出来。
“不妨事。”关澜安抚她。
“怎么就不妨事?你这么多年出门在外怎么还是这么莽撞?”叶绾绾急得不行。
关澜开口:“我没喝。”
叶绾绾见他不似说谎,问:“是那女子……?”
关澜轻轻嗯了一声。
刚才倒酒时,司恩坐着的位置正对着李达他们,除了关澜,谁都没瞧见,她倒酒时拿酒杯的那只手还藏着一只酒杯。
她送到他嘴边的那一杯,其实是空的。
屋里,司恩陪着李达说话,倒酒时,也不知是怎么的,不慎把酒撒了。
李达有些不悦:“怎么今天你都笨手笨脚的。”
司恩掩去湿了的袖子,说:“既是嫌弃我,换陆画来就是。”
“唉别。”李达说:“好好好,不嫌不嫌。”
此时上位已经没了外人,李达说话边更加随性了些:“她那身子,脏的很,我不喝她倒的酒。”
司恩说:“这话你都说,不怕下面那些公子们吃了你。”长煺老?錒姨+政、理
李达不置可否,醉眼看着下首一群公子哥奉承陆画的场景。
这个拿着新画的美人图,那个拿着新作的酸诗,还有送金银珠宝的。就是那用了药神色癫狂的,在陆画面前都敛着性子讨好。
李达说:“那却也是独一份的美人,这容貌,确实当的那句什么画中人。”
他对司恩向来说的更多一些,凑近了,假模假样地压低声音说:“你们这些姑娘家,不懂男人。美归美,美人那么多,睡多了也就那样。”
司恩装作不懂的样子问他:“那什么特别呢。”
李达笑了:“睡不到的,就特别。”
他讥笑着下首这些男人:“陆画那身行头,不知道用了多少东珠,一颗东珠便值五百钱。那些公子哥也就是家里养着的,全部身家拿来,抵的了她半套头面吗?”
司恩又给他倒了杯酒,又问:“这是睡不到的,那世子呢?”
李达眯着眼,喝了这杯酒:“她身上哪样不是我李家给的,你说呢。”
说着他摔了酒杯,“真是可惜,这么个美人,身上全是老人味儿,恶心死了。”
第五十五章
院中的风雨连廊里,叶绾绾确认关澜无碍之后就不急着走了。眼神落回宴客的大殿,似有犹疑。
关澜看在眼里,却不准备管。
叶绾绾对牡丹书院的事如数家珍,这并不寻常。可谁都有惦记的事和不欲开口的秘密,他和叶绾绾少年相识,算是半个青梅竹马,更不会对她这点私事刨根究底。
更何况,极乐方一事确实露出些眉目,他还想留在牡丹书院查探。
关澜抬头,月到中天,已然是午夜了。
没他压着,今天余沙大概是能睡个好觉。
他想到这,今晚的行程算是板上钉钉,开口和叶绾绾说:“我还有事,你要是惦记那大殿里的人,自便。”
叶绾绾啊了一声,支吾到:“……也没惦记谁。”
关澜眼睛略微垂下,看她,倒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只说:“随你,雨势大。你若回去和车马的人说不必等我。”
叶绾绾说:“他们在偏殿不是另开了一席吗,府里那些人也在,说不清要多久呢。”
这就是推脱的话,意思是还想留一会。
关澜自觉该交待的事已经交代清楚了。也不再与叶绾绾多说,顺着风雨连廊避着人往偏僻的地方去了。
叶绾绾看他走的果决,忽然觉得自己这样遮遮掩掩也怪没意思,确实不如他洒脱。
“只希望你今晚别被抓到了。”她喃喃了一声,便也不再记挂他,挂心自己的事情去了。
大殿里,喝的也快差不多了,灯烛都换了一轮,美酒神药更是轮番的上,人间奢靡不过如此。
李达喝着酒,醉意已经有些浓了,他索性靠着司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余断江说话。
“我听说……日前在余少淼灵前毁棺那事,解决了?”
“啊,是。日前刚查清楚。”余断江回答,他其实不管这些事,但是项飞白还是一一报过。“说是……他竹林寺时候的旧人。乍听到噩耗,一时情急,就到灵前放肆了。”
李达一手捂着眼睛,一边说:“那怎么处理的?这人能悄没声地进你金盏阁,总得杀了吧,留着是个隐患啊。”
“我那儿子说,怜惜他情重,就算了。”
“哎,我说你们……!”李达听到处理的这么草率,一时情急就要起身教训。起得太猛,头又疼了起来。
司恩温温柔柔地从侧后方揽住他,扶着他又靠下,给他按摩太阳穴,缓声道:“什么大事,值得世子这么急?”
“急?我当时就在灵前,那人离我就几寸距离,他要是个刺客,你今儿就见不到我了。”
他说的夸大,事实却也是如此。金盏阁和李王府安防不可谓不严,却挡不住这么一个人。一是身手确实了得,二是不知是否有内鬼。
李达别的无所谓,对关系自己小命的事倒是十分在乎,继续追问:“那这人你们关哪了?他余望陵要是下不了这个手,我提到李王府杀就是了,多大的事。”
余断江也是从项飞白那边听到的转达,也不清楚这人到底什么情况。不过他那个儿子的意思是这事就彻底压下来,不再多提,他就是有心要问。到底碍着余望陵,多少有些难办。
他不欲多在这事上多谈,提了另一桩旧务:“说起来,竹林寺当年事发,似乎是因为当年那些僧人豢养的娈童幼女里,多了个天潢贵胄,说不定是此人。”
李达这个人,也很好懂,食色性也,如今吃饱喝足,小命的威胁似乎也被关着随时能手起刀落,可不就剩下色了。
他一听到这香艳故事,思绪一下子偏了,坐的直了些:“嗯嗯,我记得这事。可惜我当年年纪小,不然这寺庙的娈童,我倒也想尝尝滋味。当年竹林寺是整个被烧光了是吧,那些僧人也被全挖了阳物,闹得这些年漓江附近杯弓蛇影的,都没人再搞这营生了,着实可惜。”
余断江素来熟悉这人在风月方面有多混不吝,也只是叹息失笑:“都是些孩子,世子未免有些寡情了。”
李达笑:“寡什么情,这种下贱人户遇着这事也该习惯才是。”
余断江还未说话,司恩却开口了:“世子是觉得富贵人家的孩子遇不上?”
她这话说的太过挑衅,所幸李达现在醉得紧,又向来放纵她一些,也不在意,还顺着她的话说:“不就是这个道理,你要是生在我李家,难道你今天还在这牡丹书院伺候人么。”
“不也说,也有富贵人家的孩子遭难的。”
李达敷衍道:“那就是市井之人,那些走街串巷说书的人哗众取宠。都是深闺大院养着的孩子,怎么可能?”
司恩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殿里却响起一连串响声,细密地几乎让人脑仁发涨。
李达本就不舒服,当即就要发火睁开眼往下一扫,就看到陆画坐在那,有个纨绔公子喝醉了,又用了药。一时控制不住,想轻薄陆画,结果把她身上的珠幡扯断了线,珠子全部滚了下来,这才有了刚才的响声。
李达皱眉,余断江不等他说话,直接喝止:“放肆,看清楚你面前的是什么人!”
他一声断喝,很有气势,震得那人一愣,顿住了,当即就有金盏阁的弟子上前把人押下去。
其他的人经此一下,也回了一分魂,手脚动作稍微规矩了些。
陆画至始至终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除却胸前的衣服有些乱,半根头发丝儿都没动。
李达这才醒了点酒,看了看她今天的装束,想起什么来,开口问:“今儿初二,老头要来?”
司恩说:“是呢,若不是你这边说了要见贵客。菱云夫人也不会让她来。”
“娘的。”李达骂了一句:“去,都去,你也别在这伺候了,赶紧把这些人收拾收拾找个屋子丢进去,磕高了要行房的随便塞个丫头搪塞。赶紧把人送回洒金院。”
司恩也没说什么,依言收了手,下去吩咐了起来。
大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她这里人头攒动,背人的,送伞的,哄着喂醒酒汤的,还有那些早就喝烂了不知醉死在哪个犄角旮旯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还不能怠慢了。
这人都往主殿赶,其他几处的人便就又少了。
关澜一路避着人走,七拐八拐的,这回儿没了余沙的地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想了想,既然是查访,也该挑个目标才是。
于是在原地定了定,瞅着四面看着最高的楼阁,潜了进去。
这处楼阁的确与他处不同,屋顶上是琉璃瓦,院墙还涂了大红的漆,院里种着牡丹,已近花期,花都要开了。
总而言之,和别处的清雅相比,格外的富丽堂皇。
关澜看了看这么显眼的建筑,觉得应该没有比这更值得查访的地方了。
一楼有些值守的人,不过这不算什么。关澜从院后,守了一息功夫就翻上院墙,用轻功上了二楼。
进了楼,他闭眼适应了一会黑暗,再睁开打量这屋里的装潢摆设——和屋外一致。
他有点头疼,这无疑加强了查验的难度。
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想起上次在湖心小筑,余少淼的文册资料都收在三楼的事,当即立断,先去了三楼。
三楼比一楼二楼要小些,摆设倒是清楚,书架书案多宝架拔步床。也是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东西。
关澜有些头疼,正准备从侧边的书架开始查起的时候,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他背对着的阴影处,一双手伸了过来。
关澜即刻侧身避开,另一只手伸出去钳这人的手腕。
他在陌生地界骤然遇敌就没收着手劲。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下手这么狠,竟也没躲,直接受了这一钳,疼得抽了一口气。
他这一出声,关澜就愣住了。
“余沙?”
第五十六章
另一处,主殿的混乱还没结束,接陆画的人倒是到了。
清歌亲自领着人来,在殿中和司恩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要分别办什么事,也不再多耽搁,直接去请陆画。
她匆匆走到陆画处,先小声赔了罪。然后即刻令人扶着陆画起来。
陆画动作几乎都没怎么变过,除了喝酒就一直坐在那,此刻脚定然已经麻得无法自己站起来了。偏她面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依旧完美得像是尊木偶雕像一样。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难受。
清歌等着缓了一会儿,就让人搀着陆画离开了大殿。
时间确实有些急了,清歌就算记挂着陆画身体,也还是加紧着脚步,想早一步先回洒金院。
她这厢着急得很,老天却还是想着刁难她。行至一半,竟又杀出个程咬金来。
叶绾绾靠在风雨连廊的木柱上,已经等候她们多时了。
清歌见此人拦住去路,内心悄悄骂了脏话。只是还记得这人的身份尊贵,不敢怠慢,只好强撑个笑出来:“郡主怎么在这,若是想找个房间留宿,我这便安排个丫鬟为郡主引路。”
叶绾绾根本不理她,眼睛看着陆画,开口:“我有事,想同陆姑娘单独说。”
清歌暗自咬牙,强笑道:“蒙郡主看得起我们陆画,只是眼下陆姑娘还有要事,怕是要辜负郡主一番美意了。”
叶绾绾皱起了眉,不耐烦似的:“我问她又没问你。”说着又看向陆画开口:“就几句话,不会耽误你的事。”群=七]衣<零舞"八八)舞九[零
陆画依旧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她,美丽的像尊木偶,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没有反应,叶绾绾反思是不是自己问的实在是太突兀了,语气也不好。沉了会儿气,又开口:“久闻陆姑娘绘画世间一绝,被称之为画仙。曾以洒金纸绘金雪江山图,雪拥秦岭,气势恢宏,但却只有传说,无缘得见。今有幸遇见陆姑娘,想问问这张图,再说两句话。”
她诚心诚意地剖白了半天,陆画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听完却啐了她一口,说:“呸,我们姑娘明明是因为美若画中仙才得的画仙的名,你浑说什么。”
她这厢说完,叶绾绾还没来得及辩驳,清歌忽然转身,直接抽了那丫鬟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回廊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