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了,清心寡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婚礼是农历八月初四,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9月多,所以离忘机的生日还有近四个月。
这篇写得我是七上八下的,好在把婚给结了。
第40章 龙胆筑
蓝家的生物钟向来十分准,卯时,蓝忘机准时醒来,揉了揉自己还有些痛的头,印入眼前的,是一片红。
是的,他昨日,已经娶亲了。
紧接着,肌肤之间接触的感觉从他的右臂传过来,蓝忘机彻底睁开眼睛,一只藕臂就搭在他胸前,只不过这白皙的雪臂上,红红的印子倒很是清晰。怀中人睡得有些不是太安稳,蹭了蹭他的颈窝,随后呼吸再次均匀起来。让蓝忘机无法忽视的是,无论是自己还是怀中人,除了这盖在身上的锦被外,几乎都是衣不蔽体。
抹额!蓝忘机摸摸额头,抹额却不在额头上。他急得快要坐了起来,可,在看到妻子手上的那枚云铁的时候,他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这抹额,安全的被系在了顾子卿的手上。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倒是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想了很久,他凑到顾子卿耳边,悄声唤道:“子卿,子卿……卯时到了。”
“嗯……”顾子卿皱皱眉头,发出刚刚睡醒的嘤嘤声,“二哥哥~我就起……别,催……”挣扎了几下,还是梦中的蓝氏家规让顾子卿勉强睁开了眼睛:“早,蓝湛……”她正要爬起来,突然胸前一凉,刹那间,睡意全无,一下子用被子蒙住了头。
“……”蓝忘机伸手拉了拉她的被子,拉不动,有些无奈又宠溺的唤道,“子卿……”
“蓝湛,你先起吧……”顾子卿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她的腰好酸,“我,我等你下了床再起。”
蓝忘机没有再磨蹭,而是从披了条毯子在身上,走到衣橱前,找到了自己平日所穿的衣物,迅速穿戴好。至于这抹额,他看了看在床上的身影,俯身从衣橱里找到了另一条,这原本是他备用的,不过,现在恐怕要永远戴着它了。
顾子卿的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昨晚的经历真的足够让她羞耻一辈子了。她伸手去拿被扔在床下的衣物,然后发现……都是喜服。今日可是要给蓝老先生,哦不,现在该说是叔父了,该去敬茶了,还穿着喜服,似乎不妥。
正想着,一套绣着卷云纹的蓝白相间的蓝家校服就被放在了床上。刚伸出被子的手,僵在了半路,收回去不是,再继续向前伸也不是。
蓝忘机道:“这是你的蓝氏校服。”“……什,什么时候做的?”顾子卿结结巴巴的问道。
“婚前。”
“……蓝,蓝湛,你……你能回避一下吗?”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蓝忘机很是尊重的转过身去,不再看她。顾子卿抓紧时机,迅速套上了这蓝家校服,随后坐在了铜镜前,准备打理头发。刚刚从怀中摸出梳子,却被蓝忘机拦住了:“我来。”
静室里新添入的梳妆台,让他心里仿佛是被填满了什么一样感觉到充实,他刚刚拿起梳子小心的托起她的青丝的时候,顾子卿问道:“蓝湛,你手里的梳子……”似乎是有些眼熟。
蓝忘机不慌不忙的开始为她梳头:“你的。”
“我的?”
“听学后,你落在了精舍里,”蓝忘机说道,“我收了起来。”
原来,这把梳子就是她在彩衣镇那个姑娘手里买到的说要送给郎君梳头的梳子,她原本在清理嫁妆的时候不见这梳子还以为是弄丢了,结果没想到,真是到了原本该送的人手里。心里一股暖流流过。
半刻后,蓝忘机放下梳子,将一根玉簪小心的插入她头上的玉冠中,然后拿起她刚才从脖子上取下来放在梳妆台上的抹额,温柔的为她带上:“好了。”
顾子卿打理好自己的面容,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这蓝氏的校服穿在自己身上,倒还真的与人间烟火有了那么一丝距离,最让她感觉到幸福的,是现在系在她额头上的云铁卷云抹额,她真的嫁给了她的意中人——姑苏蓝氏蓝忘机。
“走吧。”蓝忘机唤道。随后与顾子卿并肩走出了静室,前往正厅。路上,蓝忘机特地放慢了步伐,只为了等身边的人与自己并排。而且……她看起来很累。
顾子卿皱眉,一步步的挪着脚步,腰酸腿疼的,还困。
“很累?”蓝忘机问道。
“嗯……”
“敬茶后,你回来再睡一会儿……”
“啊?”顾子卿摇头,“这不合家规……”
“好好休息,不要乱想。”他虽然想不起来昨夜发生的事,但是就今天醒来后的情景,他知道昨晚他放肆了。
到了正厅,蓝启仁与蓝曦臣已经是等在那里。
蓝忘机与顾子卿双双跪下,向蓝启仁叩首。蓝忘机说:“忘机携妇,为叔父请安。”随后二人敬上茶,改了口,这才站了起来,蓝忘机扶着顾子卿到一旁的位子上坐下。
蓝启仁满意的看着这一对璧人,嘱咐道:“总算是不负兄长所托,忘机如今成家,也算是给你们父亲一个交代。”蓝曦臣也笑着看着自家弟弟和弟妹,怎么看怎么登对。
“倒是曦臣,”蓝启仁话锋一转,“你父亲生前并未为你定亲。顾澈,你与忘机新婚有一月的休沐时间,这段时间过后,你替曦臣看看,所认识的女眷之中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顾子卿:……
蓝忘机:……
蓝曦臣:……
顾子卿发誓,她刚才对上蓝曦臣的眼睛,她能明显得感觉到,这眼里流露出的求救的意思,她说道:“是,阿澈一定尽力替兄长寻觅,只是,这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兄长天人之姿,阿澈浅薄,所熟识的未婚女眷里,倒还真的没有遇上能配得上兄长之人。”她师姐其实还不错,只是……让金子轩那厮抢了过去。
蓝曦臣很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蓝启仁觉着她说的不错:“却是如此,婚约一事,最后还得看曦臣自己的意思。好了,你们夫妇二人自去吧,我就不留你们了,这一月内,还要曦臣辛苦些。”
蓝曦臣也是乐意辛苦,只要别扯到娶亲的事上,他都很乐意,更何况是自己的弟弟休息:“曦臣定不负叔父所望,忘机先前也是因着修家训而辛苦了一年多,在这一月内好好休息,这些琐事,为兄便能处理。”
蓝忘机行礼道:“有劳兄长。”
云深不知处的路虽然不是很复杂,但是毕竟离上次来这里也有两年多了。所以,她只能在蓝忘机的搀扶之下,迈着酸痛的步伐走在回静室的路上。然而,在路过一座小屋外,这小屋种满龙胆,有些幽静但是偏僻,她不记得这个地方,以前怕惹事,从来除了精舍,厨房和兰室之外,没敢多跑。
“蓝湛……”她正待继续走,但是感觉到蓝忘机的步伐已经停了下来,眼睛凝望着这紧紧闭着门的小筑。她也只得停下来,看着这小筑,静静的感受着,似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让自己酸痛的身体平和下来,就这样陪着蓝忘机看着这小筑,心里也似是得到了净化一般。
“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
顾子卿闻言转头,是蓝曦臣,赶忙行礼:“兄长。”
蓝曦臣摇头:“现下只有我们一家人,你身子不好,不必如此大礼。”身子不好,身子不好,不好,好……顾子卿有些幽怨,这究竟是谁造成的!
蓝曦臣手中拿着一把钥匙,对着蓝忘机和顾子卿说道:“我们进去看看吧。”三人来到这小筑之前,蓝曦臣将婚前上着锁的门打开了。
顾子卿看着这小筑里面,陈设简单,典型的姑苏蓝氏的雅正风格,而且是不久前刚被打扫过的。蓝曦臣说道:“忘机,今夜你们便在此处休息吧。”
“……”
“母亲会很乐意见到她的。”
蓝忘机未语,但是蓝曦臣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得出,他答应了:“阿澈,你过来,我有些话与你说。”顾子卿看了蓝忘机一眼,便随着蓝曦臣的步伐,走出了这龙胆小筑,直到他的寒室。
茶水青烟寥寥,蓝曦臣煮好茶,递给顾子卿,顾子卿拿起茶盏,小小品尝了一口,茶的清香与苦涩同在:“兄长方才说,有事与我说。”
“阿澈,你知道,方才,我们三人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吗?”蓝曦臣道。
顾子卿想了想:“大致知道。”因着蓝曦臣那句“母亲”,她已经知道了这是她已经过世的婆母所居住的小屋。
蓝曦臣问道:“你或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姑苏蓝氏宗主夫人不随宗主一起居住在寒室,而是这间窝藏在云深不知处角落里的小屋子。”
……她的确想过这个疑惑,但是求生欲让她说不出口。
“阿澈,你该知道,我父亲常年闭关,不问世事,这么多年来,姑苏蓝氏几乎都是由我叔父一手打理的。”
顾子卿点头:“这个我知。”
“我父亲常年闭关,便是因为我母亲。此处说是居所……不若说是软禁之所。”
顾子卿一怔,杯中的茶水差点洒出来。
蓝曦臣似是陷入了回忆:“我父亲在年少的时候,一次夜猎回程途中,在姑苏城外遇上了我母亲。据说,是一见倾心。”
顾子卿莞尔一笑:“年少多情。”
蓝曦臣却道:“可这女子对他并没有倾心,并且,杀死了我父亲的一位恩师。”
“……为何?”
“我不知,但想来无非‘恩怨是非’四个字罢了。”蓝曦臣说道,语调之中带着一份叹息。
“那……然后呢?”
“然后,”蓝曦臣道:“我父亲得知真相,自然是很痛苦。但再三挣扎,他还是秘密把这女子带了回来,不顾族中反对,一声不响地和她拜了天地,并对族中所有人说,这是他一生一世的妻子,谁要动她,先过他这一关。礼成之后,我父亲便找了一座屋子,把我母亲关起来,又找了一座屋子,把自己也关起。名为闭关,实为思过。他既没办法原谅杀死他恩师的凶手,也没办法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死,只好与她成亲保护她的性命,又强迫自己不去见她。”
今日,她确实有些被惊到了,往先,记得阿娘在世之时,说过青蘅君夫人身体不怎么好,所以才一直不出,谁知道,这背后居然是一段如此复杂的故事。
半晌,蓝曦臣低声道:“我父亲这么做,可以说是不顾一切了。族中长辈都十分愤怒,但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又无可奈何,只得严守秘密,对外暗示姑苏蓝氏的家主夫人有隐疾,不宜见人。待到我和忘机出生,立刻把我们抱出来给旁人照料,稍大一点,便交给叔父教导。我叔父……原本就性情耿直,因我母亲的事,导致我父亲自毁一生,更是格外痛恨品行不端者,因此他教诲我与忘机也格外尽心,格外严厉。每个月我们只能见到母亲一次,就在这座小筑里。”
她想道,若是婆母还在世的话,她还真的很想见见她。
蓝曦臣道:“每次我与忘机去见她,她从不抱怨自己被关在这里寸步难行有多苦闷,也不过问我们的功课。她尤其喜欢逗忘机,可是忘机这个人,越逗他就越不肯说话,越没好脸色,从小就是这样。不过,”他笑了笑:“虽然忘机从来不说,但我知,他每月都等着和母亲见面的那一日。他如此,我亦然。”
顾子卿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两个身着姑苏蓝氏校服,一高一矮,长相有八九分相似的雪娃娃,在一位温柔可人的妇人面前,那妇人伸出了手,把那小一点的娃娃拥进怀里,那雪一般的娃娃脸红扑扑的,却又不好意思挣扎,好温馨。
“但有一天,叔父忽然对我们说,不用再去了。母亲不在了。”
语气忽然变成了这样的悲哀,顾子卿也被带了进去:“那个时候,蓝湛几岁?”
“六岁。那时候太小,还不懂什么叫‘不在了’,不管别人怎么劝慰,叔父怎么斥责,他每月都继续到这里来,坐在廊下,等人给他开门。等后来大了一点,明白了母亲不会回来了,不会有人再开门,他还是会来。”
……
“阿澈,你知道吗?”蓝曦臣道,“当初在穷奇道回来之后,叔父狠狠斥责了忘机。因着他放走了你们。”
“……我睡了一年,这一年发生的事,我都不甚清楚。”
“你与魏公子情同兄妹,魏公子又修诡道,这在叔父看来,魏公子便仿佛是当年的母亲一样……后来,流言四起,叔父更是大怒,是忘机坚持让魏公子治好你,忘机从小便执拗,叔父亦是无奈,”蓝曦臣道,“忘机的性子天生便如此,常人无法与他交友。他既然视魏公子为毕生知己,便是全心全意相信他,而你……”
蓝曦臣对上顾子卿的那双水眸:“他既从心里选择了你,那你便是他心中最无法替代的人。当时你在乱葬岗,虽然忘机心里不说但我也清楚,他不愿你与魏公子重蹈母亲的覆辙。”
再次回到龙胆小筑的时候,冷檀香已经焚好,忘机琴也已经从静室拿了过来。而这龙胆小筑如今多了一人,在门口等她。蓝忘机见顾子卿回来,急忙迎了上去:“来。”他牵住顾子卿的手,走进这里。将顾子卿带到床边,允其休息。
想着蓝曦臣方才说的话,顾子卿有些睡不着。蓝忘机问道:“睡不着?”顾子卿侧身,看着蓝忘机,想起当日在听学之时,蓝先生曾经说过,蓝氏家族祖先蓝安为一人入红尘的故事,再琢磨起今日从蓝曦臣那里听到的公婆的故事,心中道:“姑苏蓝氏真是个玄妙的家族,三千五百多条家规,养出的各个都是……情种。”正如这房里姑苏蓝氏的另一位后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