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苏梦枕给的油纸伞还静静立在门口,展眉经过,站在那儿纠结了半晌,内心天人交战,一个让她赶紧给苏楼主送回去,一个大声说还是逛街重要。
最终,展眉还是决定改天挑个闲暇时间再给苏梦枕送去,毕竟天大地大,还是逛街对展眉的吸引力最大。
刚下过一夜雨,青石板的路上还有些湿漉漉的,踩上去微微打滑,但这并没有打消人们的热情。街道两边的商铺、酒肆、茶楼一直绵延到几里远,首饰铺、成衣店、小吃馆、书局,各种商品应有尽有。过几天就是中秋,街上还多了不少卖桂花酒和月饼的小贩。
展眉东看看西瞧瞧,满脸兴奋,见到什么都想试一试。不一会儿,她的手上就多了不少吃食,偏偏她还不满足,咬了口月饼就兴致勃勃冲到一个卖桂花酒的摊子,张口就是:“婆婆,给我来二两桂花酒!”
卖酒的小贩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操着口音慈祥地笑对展眉:“恁俊的女娃娃哟,我这桂花酒跟别人家的可不一样,后劲大着嘞,可别醉喽!”
骤然被陌生的婆婆夸赞,展眉瞬间不好意思起来,双颊飞过红晕,她开口道:“谢谢婆婆,我晓得的。”
话音未落,变故陡生,伴着几声响亮的“抓贼啊”,展眉感觉自己腰间一空,回头就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从身边跑过去。
一时间桂花酒也顾不上拿,展眉大呵一声“站住”就立即去追赶小贼,无奈街上熙熙攘攘,轻功无法施展,她只能跟在那小孩身后狂奔,七拐八拐,就在一家青楼前抓住了小孩。
青楼从来是夜间的奢侈淫乐的主场,此时日上三竿,楼里静悄悄的。
展眉揪着小孩的衣领,装作恶狠狠地吓唬他:“你怎么能偷人东西!信不信我把你送到官府去!”
刚一说完,展眉才意识到不对劲。
原因无他,这青楼实在是静的可怕。
这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即使是青楼,也不应该这么安静,更何况这青楼名为“凤栖楼”,闹中取静定址于此,是京城一个响当当的招牌,白天院子里也应该有洒扫声音,但里面静得根本听不见人走动的声音。
意识到不对劲,展眉身形一动,拎起小孩就往一侧墙后一闪,一边捂住小孩的嘴一边屏息噤声。
果不其然,展眉两个人刚刚在隐蔽的角落躲好,就见后门“吱呀”打开,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腰间佩刀面带谨慎地巡视一圈,无果后抱怨——
“你不是说刚刚有说话的声音吗,人呢?”
“我怎么知道,刚刚我确实听见了。”
“可能是过路人吧。”
“呸,过什么路,大白天谁往青楼跑啊。”
“怎么没有,现在院子里躺着的那个,不就是大白天过来找相公的泼辣婆娘吗……”
“唉你别说,那婆娘样貌够好,真不懂她相公来这儿干吗。”
“家花不如野花香吗,嘿嘿……”
因为找不到人,门再次关上,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展眉松了一口气,转身一脸猜忌地问那小孩:“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两人分明会武功且本事不低,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小孩穿衣破破烂烂,指甲缝里好像还藏着泥,看起来像是个小乞丐,但没想到却头脑灵光口齿清晰,将展眉引来的目的达到后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全告诉她了:“我没名字,不过别人都叫我小七,我姐姐是凤栖楼给头牌姑娘服侍的丫鬟。平常跟姐姐相依为命,也进不去凤栖楼。只是头牌姑娘人好,怜惜我姐姐,就让我跟姐姐每天在后门见一会儿。但是今天姐姐一直没出现,我等了好久,觉得不对,有点担心她就偷偷溜进去,发现头牌姑娘和我姐姐被一些人给绑住了。”
“那你怎么没有被发现?”
明明那两人只是下人却功夫不低,一定还有其他武功更高的人,面前这小孩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展眉不免狐疑。
“我跟一个小公子偷学过一点轻功,所以没有被他发现。但我只学了一点,真的,我保证!小姐,求你救救我姐姐吧。”
小七眼中的焦急不似作假,但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吃过五年前的亏,展眉也不再轻易相信别人,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报官,找我有什么用,又为什么找我?”
小七一听展眉的话,赶忙解释:“官差来过,但只是看了一圈就走了,出来的时候那个绑了我姐姐的人还跟他有说有笑地相送,报官无用,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想了想,小七又赶忙补充:“你身上有佩剑,我虽然不懂,但剑鞘看起来就很宝贵,而且你的衣服比凤栖楼里很多有名的姑娘都要好,所以你要么武功很好,要么背景强大,要么二者兼有。此外,你每次买东西的时候总是跟小贩说‘谢谢’,也应该是个善良的人。我找了很久只能找到你了,求求你了,小姐,再晚我怕他们会伤害我姐姐。”
听完他的话,展眉心里惊诧这个小孩儿观察入微心思缜密的同时又下意识摸了摸剑鞘,感受着天山寒铁带来的凉气,皱着眉细细思索。
见展眉并不答话,小七扑通一声跪在展眉面前,哀求道:“姐姐,我只求你救救我姐姐,让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求您了。她们被绑住都被丢在大厅,地上还有血,我真的怕姐姐出事。”
展眉被他突然的行动吓了一跳,本能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安慰他道:“我没有不帮忙的意思,我只是在想事情,你先起来吧,不用跪。”
小七却执拗得很,非要展眉开口应下才肯起来。
展眉见状,只能答应他道:“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帮你去看看。”
语毕,展眉踮起脚尖,往对面掠去。
☆、6. 金鹏如梦鸟空啼 竟然是上官飞燕!
凤栖楼不愧是京城最有名的烟柳圣地,外面看来与普通青楼别无二致,内里却别有洞天。
小桥流水,三秋桂子,远处还有金碧辉煌的小楼,既大气恢弘,又风雅有趣。即使是深秋,这里也悉心养护着不少本不应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花,一眼望去,繁花簇簇,让人不小心就着了迷。
展眉暗暗感叹,想着自己这次可算是长了见识。
但坏处就是,从僻静处翻墙进来的展眉,迷路了。
凤栖楼实在是大,展眉所处之处似乎是后花园,距离正厅不晓得有多远,此时又没有人,于是展眉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拐过一条小路,总算见到了几个端着茶盘水果的侍女。
展眉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跟在她们身后。
愈走愈近渐渐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展眉思来想去,一翻身上了房顶。
由于未知屋里人的武功高低,屋顶上的展眉大气不敢出,生怕发出声响被人发觉。但这瓦片隔音效果不错,展眉只能隔着它隐约听到几个字,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想了想,展眉轻轻移走一片瓦片,透过细微的缝隙往下望去。
没了瓦片的阻挡,展眉看清了里面的形势。
几个穿着不俗的美丽女子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大都昏过去了,只有一个还清醒着。旁边有五个站立的侍卫,展眉观察了下他们的下盘,暗暗心惊他们竟然都武功不俗。他们以一个女子为首,呈拥护的姿态。
展眉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凤栖楼里的姑娘为何会招惹这样一股势力,毕竟从穿着武功来看,来人背景一定不错。
“公主。”大厅走进来另一个男人,冲女子行礼喊道。
公主?哪位公主?
只见那女子回身,冲他颔首。
“公主,这凤栖楼,所有的女人我们都盘问一遍了,最有可能是陆小凤相好的,就是凤栖楼的头牌柳芊……”
陆小凤?公主?
展眉突然知道下面的人是谁了,这应该是金鹏王朝的公主,上官飞燕!
展眉内心翻过惊涛骇浪,虽然梦里没有提到上官飞燕到过京城,但毕竟这是个综合的世界,事情有些偏差也很正常。
跟陆小凤和花满楼认识这么久,展眉很早就想把这件对他们影响很大的事扼杀在摇篮中,防止这个坏女人再作妖,但她旁敲侧击地问过几句,都没有发现上官飞燕的存在,只能先暂时放置。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他们。
展眉又惊又喜,算计着自己和对方对抗的胜算,觉得完全可以在今天就解决心头大患。
“谁!”上官飞燕突然抬头,看着屋顶喝道。
既然被她察觉了,展眉索性也不再隐藏,干脆利落地跳下去,拔出腰间长剑就迎上了那几人。
展眉长剑横扫,猝不及防之下已有两人倒下,剩余的几个形成包围之势,将她围在其中。
展眉并不在意,一手使剑,格挡自头顶而来的巨刀;另一只手逼出内力以掌为攻,狠狠向那人腹部运力,只听扑通一声,那个壮汉就应声倒地。
包围之势已破,不能合拢围攻的余下几人更加不是展眉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负伤倒地,再也没了还手之力。
解决完这几个人,展眉收起长剑向上官飞燕走去。
早在跳下来的时候,展眉就趁上官飞燕不注意用右耳上的碧玉耳坠击中了她的穴位,此刻她软软倒在地上,展眉走到上官飞燕身边,视线在地上扫了一圈,成功在她的手边找到了那枚耳坠。
吹掉上面的尘土,耳坠重新回到右耳,但展眉却犯了难。
该怎么处理他们好呢。
要是事情发生,花满楼和陆小凤被她骗得晕头转向,干脆杀掉她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如果事情没有发生,上官飞燕也在影响之下不做坏事,岂不是滥杀无辜?
思来想去,展眉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还是交给六扇门处理比较好,正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霍休那老贼富可敌国,收缴的财产还能充盈国库以慰劳边关战士,而且追命最近也闲得很,已经飞鸽传书很多次嚷嚷着要一起喝酒,刚好给他找点事做。
决定后,展眉废了这些人的武功,传信给无情让他带人过来,之后就抬脚往门外走去。
毕竟那孩子还在门外呢。
那边展眉解决的轻松,这边小七却焦急得很。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里面只有微弱的打斗声,久等展眉不至,小七有点后悔将展眉牵扯进来了,生怕她非但没救出自己的姐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他急得在这里疯狂踱步。
“小七!”
听到招呼声,小七一脸惊喜地抬头,看清来人是展眉后,狂奔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姐姐……”
“别着急,”展眉一边拍拍小七的后背给他舒气,一边嫣然笑道,“解决了,走吧,我们进去找你姐姐。”
大厅刚刚发生过激战,地上有不少血迹。
饶是小七再怎么聪明机灵,此时也只是个十余岁的孩子,骤然看到血迹和地上七七八八躺倒的人,吓得攥紧了展眉的手。
展眉理解他的恐惧,回握他的手以示安慰:“不用怕,他们都动不了了,快去找你姐姐吧。”
感受到展眉的手传递来的温暖,小七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将展眉干净的袖口染上污渍,登时脸红起来,一脸不好意思地放开她的手,就飞奔向大厅刚刚苏醒的女孩。
“姐姐!”
“小七!”
展眉原本以为小七的姐姐是刚刚被绑住昏迷在地上的几个,没成想竟然只是椅子后面一个比小七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
刚刚没有注意到她,因此不像别的几个已经被展眉解开绳索的姑娘,束缚她的绳索还紧紧绑在身上,展眉看着小七给她松绑,不免有些尴尬。
将这里的空间留给他们,展眉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实在别扭,干脆去走廊里看无情到没到。
“小姐。”
才刚刚站在这儿不久,展眉就听到背后一个清脆带着点羞怯的声音响起。
回过身,展眉冲她颔首致意,静静等待她说话。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小七和我给小姐添麻烦了。”少女低身行礼,露出一截好看的脖颈。
“不麻烦。”展眉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毕竟遇上了上官飞燕本就是展眉要找的人,此刻碰上反而省了她的事。
少女还待说些什么,就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展姑娘。”
轮椅上的男子俊美无双,面上带着些微的笑意,正是四大名捕之首无情。注意到小七和少女投来的好奇的目光,无情冲他们微微一笑,引来少女双颊飞红。
“你来啦。”早已经熟识,此刻展眉也不客气,干脆利落地喊他进屋,小七和少女早已经识趣地避开了。
闻着屋里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无情皱起了眉头,低沉的嗓音开口:“展姑娘与他们发生过冲突?可有受伤?”
展眉莞尔:“怎么会,我可是活蹦乱跳地站在你面前呢。”
无情失笑,又问:“那地上这些人……”
展眉问道:“不知盛捕头可曾听过‘金鹏王朝’?”
无情摇头:“恕在下孤陋寡闻,未曾听过。”
展眉将金鹏王朝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表示还有余孽在逃,只是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哪儿,还得依靠六扇门的势力。
无情有些疑惑为何展眉知道的如此详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于是他理智地没有多问。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展眉一拍脑袋,笑眯眯地冲无情道,“不知道六扇门有没有收预备捕头的呀,刚刚那个小孩,我看他天资聪颖悟性不错,偷师也能练得一套不错的腿法,如果好好培养,说不定就成了下一个追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