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这样吧,彼得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他只知道在弗莱士朝他怒吼着挥拳打过来时,那种诡异的后脑刺痛感再次出现,身体的本能防御机制快过他那时还没反应过来的思维,撂摔对方的动作简直一气呵成。
可重要的是,明明以前他也被弗莱士欺凌过无数次,为什么从来没见学校行动这么迅速过?
对于自己身上变化的惊讶,和一系列的疑问还盘旋在彼得的脑海里不肯走。他对于这样的变化感到恐惧和害怕,甚至很怀疑自己会不会继续变化下去,直到成为一个怪物,伤害到他身边所有的人。
但除此之外,也有些许无法忽略和掩饰的惊喜掺杂在里面,至少以后别人再欺负他的时候,他有足够的能力反击回去,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一味地忍耐躲避。
现在再加上学校对待的不公,这些狂乱复杂到在他前十六年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绪,逐渐在彼得心里扭曲成一种尖锐的愤怒。
他几乎想冷笑,对于面前老师的说教也感到非常厌烦。他只是用弗莱士对他使用过无数次的方式,返还到了那个家伙自己身上而已,而且是弗莱士自己先莫名其妙动的手。
“彼得,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老师严肃地盯着他,似乎已经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彼得垂下视线,嗯一声,年轻俊秀的脸孔上面无表情。
好不容易忍耐到走出教室,他在走廊里碰到了贝尔纳黛特。对方的样子依旧和平常一样淡淡的,只是眼睛里那层灰色的担忧在看到自己以后瞬间烟消云散。
“跑完步以后感觉怎么样?”她问。
“很饿。”彼得吐出一口气,看着对方如实回答,心里刚刚还活跃无比的躁郁很奇特地平复了许多。
贝尔纳黛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好的鸡肉三明治和一瓶柠檬水还有一个苹果和瑞士肉卷递给他,没有多问其他的:“我还有课,放学见。”
“放学见。”
经过拐角的时候,贝尔纳黛特瞥见彼得正坐在阳光里仰头喝了一口水。他的影子从脚底被光线拉得修长,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形状镌刻在地上。
“是蜘蛛。”她听到自己的影子在耳边这么说到。
贝尔纳黛特听到这个词后,出于对那种凶残无比的八条腿生物的恐惧,有些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同时也想起了先前无意间触碰到他影子时,所感受到的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侵略性。
影子继续说:“他的影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意思是,彻底改变了。”
……
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有一天你认识了很久很熟悉亲近的人,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你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的样子。
仿佛那些你们共同度过的时光和拥有的记忆都是假的,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坠落进这个梦里,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醒来。
只是你好像再也看不懂他了。
贝尔纳黛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半个月前,她和彼得的一次争执里。那种感觉即使过了半个月以后依旧烙印在她心里,每次想起来都鲜活得好像刚刚才发生一样。
印象中她和彼得认识将近十年,两个人闹僵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且通常是不到半天就又和好了。
他们都不是那种话多的人,也不会追问让对方不开心或者根本不想说的问题,很多时候重新和好靠的是默契,但是现在这种默契似乎正在慢慢消失。
贝尔纳黛特试图从他的影子那里得到答案——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用这种方式。因为她不是一个热衷于用自己能控制影子并且和它们交流的能力,去挖掘对方心事的偷窥狂。
更何况那个人是彼得·帕克,她最好的朋友。
但是事情现在似乎有些失控了。
她没有办法像控制其他人的影子那样,轻松地控制彼得的影子,并且迫使它朝自己说出实话。
她的能力似乎在彼得·帕克身上,也只有在他身上不怎么起到该有的作用,就像哪里接触不良了一样,这让贝尔纳黛特很茫然也束手无策。
一开始玛德琳对这样的现象并没有给出一个很清楚的解释,只是脸色明显变得有些难看。
直到在贝尔纳黛特的再三追问下,玛德琳终于回答:“要知道,你的母亲——米娅就是这样遇到你父亲的。至于我,我和她的情况差不多,我遇到我的爱人,你的外祖父亚瑟的时候也发生过这种事。”
“这是什么意思?”她满脸迷惑。
“听着,贝妮。我们的能力从来不会在什么人身上失效,它不起作用,只是因为你的缘故。你在试图保护他,你这种潜意识的保护阻止了你能力的发挥。”
“我不明白……”贝尔纳黛特轻微皱着眉头,有些挫败地看着她。
玛德琳叹了口气:“影子保护我们,而我们保护我们在意的人。你很在意他,这是原因,所以你的能力对他没有用,贝妮。”
“但是这都不是我担心的,我担心的是你说过那孩子的影子改变了。”玛德琳抚摸着贝尔纳黛特的黑发,神情带着种少见的严肃和忧虑,“影子是人本身的镜子,它改变了,那就说明也许彼得也发生了一些改变。而按照你说过的那个类似蜘蛛的影子,我没有遇到过,不过我感觉那不是什么好事。”
贝尔纳黛特沉默片刻,又问:“一个人会在一夜之间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不知道,也许。”
有一会儿,玛德琳和贝尔纳黛特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半晌,玛德琳坐到她身旁,轻声问:“你很在意他对吗?”
贝尔纳黛特没有看她,只是看着面前空气中沉沉浮浮着,被落日余晖的光芒镀了一层金的细小灰尘:“他是我的朋友,除了哈利·奥斯本以外唯一的一个。”
“那你的能力对哈利失效过吗?”
贝尔纳黛特迟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对哈利用过这种能力。”
玛德琳搂了搂自己的外孙女,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
……
事情发生的那天是星期五,学生们最喜欢的一天,纽约罕见的大雾弥漫。灰白沉甸的一层,厚厚地压在城市上空,吞没掉所有高大金属建筑物的顶部轮廓,只留一道模糊的影子。
这样的天气让贝尔纳黛特很容易想到西雅图,那里一年四季都多雨也多雾。
早上出门的时候,贝尔纳黛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雨伞带上了,只是以防万一。
毕竟这么多年在纽约生活的经验告诉她,和西雅图的雨雾不一样,纽约的大雾通常昭示着雾气散尽后是一场阳光的盛大狂欢。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等着彼得一起走。因为在她刚起床时,就从窗户看到他已经提前出门,匆匆忙忙去了学校。
自从上次的争执以后,虽然他们最后还是和好了,但是彼此都能感觉到关系已经疏远不少。
贝尔纳黛特已经迎来高中最后一年,又有在缺席剧院学前培训也必须兼顾舞蹈训练,不能落下的繁忙与压力。
而彼得则好像在那以后变得心事重重,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了科研协会和奥斯本企业对接的课题项目上。
再加上两个人的年级和课表都不一样,最近连说话的次数都变少了。
最重要的是,贝尔纳黛特能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在拼命寻找什么着东西,而且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对方不想说的就不要去问,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这是他们这些年来的默契,贝尔纳黛特还在遵守,虽然她开始觉得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毕竟他们现在连见面都很少。
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和彼得莫名其妙疏远的关系,贝尔纳黛特好几次在训练的时候都有些走神。她想不通事情到底怎么变成这样的,但是她意识到玛德琳的提醒是对的,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实在有些麻烦,她不该去想那些。
然而说不去想是假的,也许还是问清楚会好一些,毕竟他们认识这么久,疏远也该有个理由。
但是当贝尔纳黛特在一次无意间碰到彼得的手,对方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猛然甩开她,力气大到甚至将她弄得踉跄了好几步的时候。
她就忽然明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再刨根问底也没有用了。
她只是无法不难过。
从那天起,贝尔纳黛特开始将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在舞蹈练习上,即使晚间训练的时间已经过了,她仍然会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训练。
有空闲时间的时候,她会去观看美国芭蕾舞剧院的各种表演,并逐渐与作为兼职摄影师的塞莱斯特变得熟悉起来。
平心而论,她是个很不错的人,性格率性活泼,挺好相处。
只是有时候贝尔纳黛特会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不同寻常,就像自己的影子当初告诫她的一样。
她发现在大部分情况下,塞莱斯特对于周围事物的关心与好奇程度都很有限,甚至包括她自己的学业,看起来与许多典型的普通美国高中生一样,完全是一副应付了事的态度。
可一旦她开始认真关注什么事或者人,那说出来的话就会有着惊人的预见性,就像她知道事物将会发展的方向与结果一样。
这种事情一两次只能说是巧合,但是次数多了就让人觉得很诡异了。
比如,在贝尔纳黛特二十岁生日的那天,塞莱斯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今晚有雷雨,你记得出行小心。”
第9章
被那只带有辐射的蜘蛛咬伤后的一个星期,彼得基本已经摸清和接受了自己身上这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他现在即使围绕着操场一口气跑上十几圈也几乎感觉不到累,视线里的世界永远保持着最清晰的状态。
最神奇的是,他还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以及极高的敏捷度,还能够在不依靠任何设备的情况下攀附在任何物体上,即使倒挂在天花板上一整天也没有任何不适感。
简单来说,彼得现在拥有了蜘蛛几乎所有的能力,甚至包括伤口的快速自愈。
这一切的发现都让他兴奋不已,但同时,关于这些变化会持续多久,以及还会不会继续发展直至恶化这个问题,一直像个梦魇一样困扰着他。
有好多次,因为太担心这个问题,彼得总是半夜从各种噩梦里惊醒,冷汗淋漓。
他尝试过再进入奥斯本企业里找到关于那只蜘蛛的信息,可惜没能成功。
再一次的,彼得开始怀念曾经哈利·奥斯本还没出国的时候。
不过没等他失望太久,中城高中的科研协会很快就和奥斯本企业建立了一个新的对接科研项目,负责人是柯蒂斯·康纳斯与奥托·奥克塔维斯博士,拿到优秀的学生都将在毕业之前能够得到去奥斯本企业实习,并且签约得到大学资助的机会。
彼得很快报了名。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自己能够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些变化会产生的后果的机会了,他想。
项目是以小组为单位进行的,彼得是其中一个组的小组长。以高中生的知识储备量去完成这个项目实在有些困难,因此,彼得几乎是一有空就把自己泡在图书馆里,而其他时间就在实验室做实验。
出于平衡教学资源的目的,学校实验室的使用向来只能当天预约,过期作废。
为了能够在一早就给整个组预约到使用名额,他不得不很早就起床去学校,在路上边跑边用手机给贝尔纳黛特发短信,匆匆道歉他今天来不及和她一起走。
经过这样忙碌到混乱,甚至早出晚归到连跟梅和本杰明都说不上几句话的两个星期后,他终于得到了与两位博士面谈的机会,在奥斯本企业的生物科技部门。
对于得到这个资格的人居然是一个只有不到十七岁的少年这件事,相比起奥克塔维斯的惊讶,康纳斯的反应显然要平静许多。
彼得和他们的谈话进行得很顺利,并且在生物科技部门第一次接触到了那只咬伤自己的特种蜘蛛——已经被做成了标本。
“它……死了?”彼得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色彩花纹依旧斑斓鲜艳,但是已经被一枚大头针穿透胸腹交界处,钉在白色丝绒布面上一动不动的生物,没来由地感到有密集的森冷寒意在沿着自己的脊背慢慢攀爬上头顶。
“是啊,我们至今也没有搞清楚为什么。”康纳斯看着那只已经成为标本的蜘蛛,声音透着种深刻的悲凉,说话的时候,他的左手还无意识地抚摸着残缺右臂下的空荡袖管,“它原本应该是我们与军方合作的最成功的作品,寿命远远超过了普通的蜘蛛,还拥有其他蜘蛛都没有的各种奇妙能力,但是它的那些能力却突然全部消失了。我们想尽各种办法让它存活都失败了。”
“失去这些能力后,它会死?”
“生物本身的缺陷。”奥克塔维斯叹了口气,“我们虽然名义上在创造一种新物种,但是其实我们还是没有挣脱在同一种物种上进行优化加强的局限。如果是其他生物嫁接蜘蛛的能力,我想会更好。”
其他生物嫁接蜘蛛的能力。彼得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活动了一下,他觉得,奥克塔维斯的话是对的。
可惜因为蜘蛛的死去,奥斯本企业对这个项目的研究还没有多深入就只能被迫停止。彼得也没有办法得知自己身上这种变化究竟会持续多久,还会不会继续演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