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路返回到市中心,找回自己在闯进爆炸事故现场之前随手丢在楼顶的背包。彼得漫不经心地摸出手机,这才发现页面里全是贝尔纳黛特的未接电话,数了数大概有十来个。
她从来不会这样连续打电话,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想着,彼得连忙按住号码给她回过去,背上书包从楼顶一跃而下。
此时的天空又开始下雪,大片冰霜落在他裸露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刺冷的疼痛。
按照惯例,这样连绵不断的大雪天将会持续到下个月。低温似乎将阳光都冻结住,偶尔从云层背后透漏出来也是虚弱无力的,更别提带来所谓的温暖。
这么一想,对于极为讨厌高温的逆世界生物来说,冬天倒的确是一个适合入侵的绝佳时节。
没有等待太久,电话被接通起来,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在哪儿,彼得?”
“发生什么事了,贝妮?”
短暂的错愣一瞬,他们再次默契十足地同步回答
“不,我没事,别担心这个。”
“我在市中心,马上到。”
十分钟后,贝尔纳黛特在窗外看到了熟悉的少年身影,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一大堆旧杂物,跑过去打开窗。
彼得拍了拍身上的雪,还没弄干净,就被对方伸手拉进房间。
苍白雪团从他肩膀和书包上掉落下来,在充满暖气的房间里逐渐融化开,留下一串深色的水渍。
“你受伤了?”
贝尔纳黛特注意到他手臂上和腰腹处的明显伤痕,下意识想伸手又克制住,听到他并不格外在意地安慰说“没事,就是被子弹擦到而已,已经差不多好了。”
她仔细看了看,顿时皱起眉尖摇摇头“衣服和伤口粘在一起了。”
彼得诧异地歪头打量一下,试图将战衣边缘从新长出来的皮肉里撕开“看来恢复太快也不总是好事。”
“别动。”贝尔纳黛特拍开他的手,犹豫一会儿,最终说,“把衣服脱了。”
彼得“啊?”
第60章
处理产生粘连的伤口时需要脱掉外衣, 因为伤口周围的皮肤也得进行消毒处理,这是常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做体检也得脱衣服一样。
彼得这么想着, 看到贝尔纳黛特拿着家庭医药箱从门外走进来, 熟练找出创面消毒用的双氧水和其他工具,白净脸孔上表情沉静, 和医院里见惯了病人的医生没什么区别。
可他却感觉有种格外慌乱的紧张。
这种和游泳课或者正经体检的情况完全不同, 在一堆同样不穿上衣的同龄人里, 或者是在被不认识的医生要求的情况下脱掉衣服,完全不会让彼得感到任何不对劲。
当然他并不是说现在这个场景不正经, 只是……
贝尔纳黛特拿着消毒工具走过来, 见他一副犹豫不动的样子, 稍微思考一下便理解了“要不我让泰德过来帮你吧,他就在楼下, 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她转身准备下楼, 却被忽然拉住毛衣外套的衣角。
“不用麻烦别人。”彼得捏着她的衣角像是捏着什么救命稻草,从肩膀到手臂的动作都是僵硬的, 棕眼睛在灯光中有种格外奇异的明亮, 低声而含糊地说,“我……还是你帮我吧。”
她点点头, 用温水将被血渍粘连在伤口边缘的血痂轻轻抹掉, 遇到已经和新生的皮肉粘在一起的布料, 就影子化作的小刀将衣服小心割开。
做完这一切后, 她抬起脸示意彼得可以脱了, 同时注意到他一直抿着嘴唇, 眼睫低垂, 像是有些微妙的紧张和不自在。
“你确定不用换泰德来帮你吗?”她再次问。
“不要换。”
他同样再次拒绝,视线短暂在她脸上停留过“我不想换别人。”
这语气听上去像个死活不肯好好接受身体检查,非要指定某个最亲近依赖的人来才肯配合的小孩子。
红蓝色的轻薄战衣从腰间被拉起来,露出的一截腰部皮肤看上去健康而白净,在灯光下有种格外光滑的温润感。
然后是轮廓清晰紧实的腹肌,淡青色血管微微凸起,沿着线条感分明的人鱼线一直延伸进裤腰以下,随着他呼吸的动作而略带起伏。
腰线收束流畅,和他的肩宽形成一种视觉上的完美比例,抬起的手臂上肌肉饱满匀称。
眼看战衣已经被他自己逐渐撩高到胸口,如同人体标准模型般漂亮结实的身体越来越多的显露出来,锁骨明显,胸肌紧绷。衣领蹭过喉咙时,引来喉结不自觉的轻微滑动。
难以想象当初他究竟是怎么凭一己之力拦停一辆满载乘客的观光火车,又用蛛丝拉住半空中的直升飞机的。明明看上去并不是那种会强健到格外夸张的身形,每一分肌理里都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巨大爆发力。
如果这副身躯是出现在古典雕塑鉴赏课上,贝尔纳黛特会乐于停留下来仔细欣赏,并真心实意赞叹于这样将力与美结合得如此恰到好处,又充满吸引力的艺术设计。
但现在这个情况,她忽然有种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的尴尬感觉。
或许她应该坚持让泰德来帮他处理伤口的,对彼得伤势产生的一时冲动的担心让她做出错误决定。毕竟他们已经不是能一起上游泳课的年纪,这么……实在有点不合适。
将沾着血迹的战衣抓揉在手里,彼得抬头看着她:“脱好了。”
贝尔纳黛特嗯一声,坐在他身边,开始清理创口,将粘连在皮肉里的布料一点点摘取出来。这个过程总是会无可避免地划破他刚愈合的地方,她时不时会停下来问他“疼吗?”
得到的都是否认和摇头。
她稍微放下心,但眉尖仍然皱着,动作也依旧小心翼翼,冰绿清澈的眼睛中有并未消退下去的明显担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早上市中心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我救人出来的时候不太凑巧,遇到好多ib特工和警察。”彼得解释着,视线笼罩在她身上,丝线般绵密而温柔。
“他们这么快就开始了?”贝尔纳黛特忽地望向他,看到他似乎是刚移开目光,欲盖弥彰地眨着眼,然后点头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的,我还遇到巴伦警官,他将早上的新闻告诉了我。”他叹口气,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茶褐色的浓密短发一下子被弄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前几天我的担心是对的。毕竟哈利和我们说过,他父亲诺曼·奥斯本向来非常非常讨厌不速之客。”
“所以你到底在奥斯本大厦里发现了什么?为什么诺曼突然这么恨你?”
“我知道了诺曼对逆世界生物这么感兴趣的原因。”
彼得说“他想让自己的妻子,哈利的母亲复活过来。”
贝尔纳黛特惊愕地瞪大眼睛“什……什么?复活哈利的母亲……可是这跟逆世界生物有什么关系?”
“好像是跟那些藤蔓有关。康纳斯博士在离开之前一直在负责这个项目,发现藤蔓有让逆世界生物几乎起死回生的能力。还记得霍普警长说过吗?它们是逆世界生物圈最底层也最重要的存在,负责哺育怪物幼体,也能在某种程度上给予它们新的生命。”
他的话让贝尔纳黛特一下子回想起初次见到夺心魔的时候。
那时她就是膝盖受伤,夺心魔试图用藤蔓分泌出的一种灰色黏液给她治疗,但被她拼命反抗着拒绝了。
“所以,诺曼是希望能找到这种藤蔓并研究,这才决定和ib合作?”她自己说着都感觉心情复杂,不知道是该感慨于诺曼对哈利母亲的一往情深,还是该震惊于他如此疯狂的举动。
“不只是这样而已,贝妮。”彼得摇摇头,“等复活奥斯本夫人以后,诺曼还计划将这种技术运用于人类医疗领域,说是从此可以让人类消除所有病痛,迈向永生。但我们都知道逆世界生物有多危险,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不现实的。”
“是啊。”贝尔纳黛特轻声回答,将处理干净的伤口仔细消毒完毕,看着它开始迅速愈合,又用无菌棉球将周围皮肤上的淡淡血渍擦拭干净。
“这段时间你得低调点。”她继续说着,同时想起理查德和玛丽身份曝光后所遭到的可怕折磨,看着他的眼神也格外忧虑,还夹杂着清晰的愧疚感,“ib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引你出来。”
“我会尽量。”
“不,你必须这么做。”
贝尔纳黛特并不赞同他这种含糊的态度,因此态度格外坚持:“泰德已经联系过ib的卢锡安长官。他的计划是,我们必须在近期内解决逆世界通道的问题,同时他们会出面协调,撤销掉对你的通缉令。但在这之前,如果你再因为这些本不应该被卷进来的事受伤,甚至是遇到更糟的情况,那……”
她没再说下去,只别开脸,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还带着血迹的棉球,情绪低落。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贝妮,别担心。”彼得边说边想伸手去触碰上对方的脸,却又犹豫着停住。他现在没穿上衣,也没法假装像朋友那样拥抱着安慰她,最后只能浅浅拨开她垂乱在耳廓边的头发。
一种微妙的沉郁感积压在他心头。
他感觉自己现在好像做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
也不是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对了,你身上的伤口还没弄好。”贝尔纳黛特没注意到彼得的异样沉默,只起身将自己床上的枕头和靠枕叠了叠,示意他躺上去,腰腹伤口处的粘连还没清理干净。
然而彼得刚躺下就后悔了。
带着微凉温度的柔软手指,触碰在手臂上的时候还算能够忍受。可当贝尔纳黛特将指尖轻轻按在他腰侧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小声抽了口气。
感受到对方的异常与腰侧肌肉的瞬间紧绷,贝尔纳黛特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了看他“太凉了?”可刚刚她用棉球清理周围血迹的时候,彼得也没有这样的反应。
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于是彼得只能含混地顺着她的话发出一个单音节“嗯……稍微有一点。”
“抱歉。”她说着,将手放在一旁的暖手袋上停了几秒,确认不再那么凉以后再重新放到刚才的地方,将粘连着的布料一点点清除下来。
这道伤痕从彼得的腰侧延伸到了靠近下腹人鱼线的地方,一个格外微妙且尴尬的位置。
即使贝尔纳黛特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尽可能的放轻动作,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触,她仍然感觉指尖下的身躯正在逐渐紧绷,连带着他的呼吸声也无意识变得有些短促。
其实彼得情愿她的动作能重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用一根羽毛若即若离地滑动在他的胯骨肌肤处,一个最让人心痒难耐的地方,不管往上或者往下都不对。
他微微张了张嘴,手指无声刮蹭过身下的柔软被面又松开,将好不容易措辞好的提醒又吞咽下去。暖气好像功率失控了,本该仅仅只是维持温暖的风吹落在他身上,带出一种莫名的过热甚至是烫。
好不容易处理结束,彼得几乎是立刻跳起来,一把抓过地上的背包,找出里面的毛衣和外套胡乱套在身上。乱蓬蓬的茶褐短发下,完全变红的耳朵格外显眼。
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诡异的尴尬。
本来贝尔纳黛特已经说服自己“要像医生一样,眼中无熟人,动刀自然神”,但现在也莫名其妙跟着感到慌乱和不自在。
看来医生这个职业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她乱七八糟地想着,将医药箱很快收拾好,听到彼得忽然问:“说起来,你是在收拾东西吗?”
他指的是那一大堆被她摆在桌上和地上的旧杂物。
贝尔纳黛特点点头:“因为泰德刚搬进来,所以那间空房间里的东西我都收拾出来了,看看哪些想留着,哪些不需要的就丢掉或者暂时放到地下室去。”
说着,她抱着医药箱走到门口,问:“要来杯热巧克力吗?”
“那再好不过了。”
两个人捧着热饮窝在房间里,一起收拾那堆还没分类完毕的旧杂物。
彼得从其中一个纸壳盒子里,找到了他四年级上手工课时照着爱因斯坦做的手偶。可惜因为过去太多年,以及本身做工就非常稚嫩拙劣的关系,它的五官已经挤作一团,看上去更像一个恐怖片里才会有的破旧道具。
“你还留着它?”彼得惊讶地看着这个手偶。
“很早之前收起来的,可能是你落在我这儿的吧。”
随后,他们又在这堆东西里找到了小时候的许多东西——跟风收集的彩色卡片,曾经沉迷的动画海报,各种花花绿绿的贴纸等等。
贝尔纳黛特看着这些旧玩意儿,忽然浅浅叹口气。
“怎么了?”彼得问。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因为看了一个都市传说,就一起大着胆子去北方大街那座废弃医院里冒险的时候吗?”
“骑了快两个小时的自行车过去,结果在那座废弃医院里被几只野猫和一具被丢掉的人体骨骼模型给吓得半死那次?”
彼得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毕竟那时候我就已经彻底放弃做一个职业冒险家了。”
“是啊。那时候的一切都不像现在这样,我们可以花一整天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来场无聊冒险也没有关系。不用去担心未来,也不用担心什么逆世界,每一天都是好的。可是现在……”
她看着手里已经起层褪色的破旧彩卡,喃喃自语:“好像只要我们稍微闭上眼睛,整个城市就会被怪物吞噬,所有人都会有危险。而最糟糕的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