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俏皮朱迪兔的完美造型与这些丑不拉几的彩绘图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可以确定兰茨先生是故意随手涂鸦,搞出了所谓的灵感来源画册。
画,丑,很丑,太丑了。
努力发现它的美丽,要不再多看看?
爱德蒙瞧了一眼又一眼,最终无奈地放下望远镜。
眼看拍卖会气氛僵住,他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就要举起竞拍牌。
四十分钟前,是谁坚定表示绝对不会违背竞拍基本法,不可能再用高价去拍无用之物?
爱德蒙认为自己真的不傻,不是无原则地违背原则。
他找到合适理由,举牌报价是友情操作。
打破拍卖会僵住的气氛,不让兰茨先生的物品流拍,否则杀破狼组合势必一起遭到群嘲。
事实上,都被冠以这种奇奇怪怪的绰号了,在外的名声本就毁誉参半,怎么可能在意被嘲讽。
爱德蒙正要举牌,他的左手就被立刻按住。
珀尔眼看身边人争做冤大头,一秒制止他想不开的手。
立刻使眼色:「你傻了吧!左旋海螺的那次送钱没送够?这次还来?」
关键是这笔钱一分也落不了自己人的腰包中。
假设真的都被用作慈善款项倒也无妨,就怕是最后被贪污了一半。
“三百美元!”
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了僵冷气氛。“多么有创造性的手稿,简直是一画难求!”
谁啊?
这究竟是睁眼说瞎话,还是审美扭曲了?
珀尔也好奇了,她承认捐出这种画册就是存了故意恶作剧的心思。
这种拍卖会,卖的不是物品本身的价值,而是它的附加值名气。
别的不敢说,她敢保证灵感画册是亲手制作,且诚意满满,让人享受别样的精神冲击。工作累了瞧一眼,不能说原地精神振奋,但也绝对睡意全无。
角落里,维克多?弗兰肯斯坦举着叫价牌,无视了四周人群投来的古怪目光。
作为将兰茨先生从鲁滨逊岛救援出来的登岛小队一员,他对兰茨先生的灵感画册表达支持有什么不可以的。
前年在尼亚号上,从荒岛返回欧洲,众人都渡过了充实的愉悦的航海时光。这种时候花几百美金打破尴尬气氛,就当是纪念曾经充实的探险时光。
有一个人报价打破僵局,随之接二连三的竞价声竟然随之而来。
有些人打算拍下后转卖,不论画册有多非主流,但总有兰茨先生的书迷会买单。
有些人则是单纯审美特别,硬是把这些刺目图案看出了丑萌的意境。怪怪的,但越看越有劲。不好意思第一个叫价,但很好意思跟着竞价。
最终『兰茨手稿画』以三千美元被少年贝利拍下了。就是那件鸭嘴兽标本的原主人,杰克逊总统的远亲。
主持人口头诚意满满恭喜贝利赢得这一件特别物品,心底暗暗腹诽这世界太乱,他真的看不懂。灵魂攻击式的画作居然比难得的鸭嘴兽标本卖得贵,它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买家贝利却是很开心,割爱鸭嘴兽标本的心疼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宛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期待画册到手。
父母要他捐出一件玩具,答应不论多贵能让他选一件拍卖会上的竞拍品,没想到真遇上有趣物件了。
不愧是兰茨先生的手稿,与其他那些珠宝古董拍卖品不一样。那些物品的昂贵价值是千篇一律,而这本画册的有趣灵魂是万里挑一。
随着灵魂画册以漂亮的价格卖出,拍卖会的气氛又一次热烈起来。
后半场顺利进行,等一个半小时的拍卖会结束时,相当一部分人竟然觉得有些心情低落。
——居然没有第二件眼前一黑的义卖品混进来,真是不够刺激啊!
这种刺激,主办方都不知道是该要或是不该要。
今天过后,拍卖界的『高亮注意事项潜规则』上再添一项。
以后但凡涉及兰茨先生的拍卖品,主持人做准备功课时一定要设法事先看到实物,不能只看主办方给的物品介绍手册。
对于整个慈善晚宴而言,兰茨画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拍卖结束后,众人三五成群移步另一处宴会厅。
晚上九点半,夜生活刚刚开始,直到凌晨三点都将是舞会时间。主办方也提供数十间休息室,共有需要的宾客单独聊天。
少年贝利不似大人们看重社交,他对买到的画册更为感兴趣,立刻就去找主办方将实物取到手。
中途,他与灵魂画册的制作者遇了一个正着。“晚上好,兰茨先生,您的作品都很有趣。”
“谢谢。”
珀尔当然记住了这位审美特别的少年买家。
“贝利先生,我很高兴您能喜欢。如果您有阅览感想要与我聊聊,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说着,珀尔给出了在华盛顿的酒店名片。
原谅她的目的不够纯粹,这不是在结交一位读者与买家,更是在结交杰克逊总统的亲属。说不定这个关系哪天就派上用处了。
“太好了!这是我的荣幸,我正有一些疑惑想要请教您,像是美男鱼的真实存在可能性。”
贝利欣喜地接下了名片,将它妥妥贴贴地藏在名片夹中。
他在立刻聊天与先读灵魂画册中犹豫一下,终是选择了后者。
“过两天,我整理好问题集,找您详谈。现在不耽误您跳舞。”
珀尔:不,我没有想要跳舞,我都没带女伴来。
贝利却是迅速退场,走到一半又想起一件事。
兰茨先生不只是作家,也在华尔街搞投资,后一种工作就有点不美妙了。
贝利想起家族聚会时总统表叔的一些态度,想提醒兰茨先生一件事,但又止住了脚步,他不能泄露家族内的聚会情况。
翌日上午。
珀尔一行人回到了酒店,前台喊住了他们,给出一封没有落款的信。
里面是一张小纸条,写着:小心了!你的金币与银币!?
第64章 (二更)、风暴来袭
小心了!你的金币与银币!
这句话不是手写, 而是将提到这些单词的报纸词条剪切粘贴在信纸上。
珀尔观察着信封与纸条,它们不是文具店里的便宜款,上面印有暗纹而售价不菲。
再次询问前台, 送信人瞧着像是普通劳工, 带着鸭舌帽、约是二三十岁,一张脸无法让人留下深刻印象。送信人的原话是有人要转送一封信, 给水晶宫酒店的住客珀尔?兰茨先生。
慈善晚宴之前, 珀尔来到华盛顿临时住处没几个人知道,但昨夜之后给不少人留下了联络方式。
是昨晚宴会上的某人来消息吗?字条的内容如何解读?是善意提示,或是恶意呵退?
华盛顿的第一场晚宴,固然有遇见新朋旧友,但也遇到一群态度不善的家伙。
主要还是围绕银行特许证的议题,以来自费城的汤普森为代表人物, 厌恶一切会对他所在利益集团造成阻碍的人或事。
一封匿名信, 难说是不是故意在搞心理战。
珀尔再次品读这句话, 它没有写如果不小心的话会招致哪种后果。
没有添加后缀,比如「滚出华盛顿, 否则你将横尸街头」、「别把手深得太长, 否则你将变成一滩狗///屎」之类的话。
因为没有添加威胁的语义, 它更像是一句不能说更多的告诫。
今天上午,从纽约来的一行人从向日葵庄园一同返回酒店。
昨夜几人都暂住了在庄园的客房。
匿名信指名道姓给兰茨先生,或许表明寄信人对珀尔更多一份亲近或排斥。
“您怎么看?”
珀尔敲响了隔壁的门, 她没有隐瞒这封匿名信的存在。
爱德蒙接过了信,将纸张的质地与气味都判断一遍。
“会不会有隐藏墨水书写的内容?兰茨先生, 您烤过它了吗?”
珀尔没用火攻、水浸、化学试剂法, 不是每张纸条都是从银行保险柜盲盒开出的密文。
“这人特意使用剪切粘贴法, 应该就是不想暴露笔迹, 那么留有暗语的可能性很低。不过,您可以试一试。”
爱德蒙当场把常见的密信检测方式试了一遍。
手法之熟练,不能说使用过无数次,至少有过相关练习经验,他就差立刻从行李箱内拿出各种化学试剂了。
珀尔看着这个场景,确定默瑟先生就不能是正经投资人。
去华尔街转一圈,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投资人。他能浑然天成地穿着女装、能信手拈来识得毒物,又是对秘密传递消息这一套很有心得。
默瑟先生会不会只是一个假名?
此刻,珀尔几乎能99%确定这个猜测是对的。
伪装与否并不重要,谁没戴着面具生活。却是忽生遗憾,说不定某天默瑟先生就会突然人间蒸发,换了一种身份过生活。
这个时代没有及时通讯,将来即便能让全球建成电报系统,乐观估计至少需要十几年。即便如此,个人对个人仍不可能实现实时通讯。
因此,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成为永别,说不定就是天南地北各自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没有密文,这张纸很干净。”
爱德蒙做了一串检测,将被折腾到形变的信纸放到了桌上。
一转身就对上珀尔不加掩饰的遗憾目光,瞧得他有些不自然。
“兰茨先生,您这是什么眼神?请注意,是您收到了有关注意财产损失的匿名信,而不是我收到了死神的邀请函。”
珀尔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是,这是给我的信。我只是在发散思考一些问题。去年的春天,我们在佛罗伦萨遇见,今年的春天一起来到华盛顿,明年呢?
春天总是短暂,不为人停留。您瞧,如果某一天您想追忆过去,至少能寄信到巴黎新势力出版社,以读者来信的方式找我。而我甚至不知道您的联络方式。”
爱德蒙没想到话题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眼下不是在研究匿名信吗?
很快,他感觉出珀尔的话里有话,这是怀疑起了他的身份真实性。
明知被怀疑,竟然没有一丝紧张。
反而,这一瞬真就想给出某个通讯地址。
但很遗憾,投资人默瑟只是一个虚构角色,终是要消失在人海之中,而本就不存在固定住址。
“其实,您大可不必为将来无法联络到我而滋生伤感。正如昨天的宴会,您可以遇上不少新朋旧友,总能把日子过得充实而热闹。
即便您画出抽象到常人无法想象的丑陋图案,但也有人会主动叫价竞拍。”
爱德蒙如此说着,很快察觉到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硬是把话题扯了回来。
“比起将来,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这封信上吧。我也赞同它更像是提醒而非警告。”
他试图一本正经分析:“有人出于某种原因不能暴露身份,却也不惜也要提醒您一二。兰茨先生,您对好心人的身份有什么推测吗?”
珀尔微微眯起了眼睛。
听听这番话,她只是试探是否存在真实的联络地址,某人直说不给也行,为什么抛出一串长篇大论,顺带讽刺她的画册画得丑。
“我当然是有一些推测,要不是知道您也从华尔街来,您也在怀疑名单上。毕竟,昨晚您差点把我的画册拍下来,可不就做了那种傻乎乎往外扔钱的事。”
珀尔不只是旧事重提,暗暗下定决心,为了表达对默瑟先生的友谊的“感动”,必会以他为原型做新书的主要配角,给他一段闻之伤心、听则落泪的经历。
爱德蒙嘴角一僵,昨晚就不该有一瞬的心软。
当下瞧着珀尔的神色,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类似马耳他水手被描绘成美男鱼的事件似乎即将重演。
珀尔却话题一转,正儿八经地说起了推测对象。
“您刚刚提到的弗兰肯斯坦先生,他会叫价买画,但是对经济金融方面的资讯关注不多。
弗兰肯斯坦在德国的大学攻读电磁学专业,请假来美国确实有点令人感到意外。尽管不知他的长途旅行终极目标,但从昨夜他与摩尔斯的聊天来看,似是为了某种电磁学实验。”
昨晚,摩尔斯在宴会上继续寻找能兴建电报产业的合作伙伴。不只是找愿意提供政策倾斜的议员,也想招揽专业过硬的技术性人才。
可惜,两者都没找到。
议员们对电报产业依旧兴趣缺缺。
好不容易遇上弗兰肯斯坦这样的优秀电磁学专业学生,其理念与想法都大胆且不墨守成规,偏偏他参与电报建设没有兴趣。
摩尔斯与之畅聊一番过后,获知弗兰肯斯坦有着自己的电磁学实验规划。这次他前来美国是为查阅相关资料,而回到德国就要着手组建实验室。
“招揽人才不容易,虽然摩尔斯描绘了电报产业的日进斗金未来,但弗兰肯斯坦并不在意。”
珀尔记得前年登临鲁滨逊小岛队伍的暗流涌动。
如果弗兰肯斯坦尚未改变初心,他设计的电磁学实验极可能与医学相关,那是对电报这类通讯业不会多瞧几眼了。
“排除这位,我觉得贝利?杰克逊,那位购买我画册的少年,给出匿名信的可能性较大。虽然我与贝利素昧平生,但他欣赏我的书籍,更欣赏常人不懂的灵魂画册,那一刻就拉近了关系。”
珀尔对自己的观察力有一定信心,“昨夜,他欲言又止,想要说点什么但迅速离开了,可能就是想提醒些什么。有一点能帮助判断这个猜测是否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