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说是小时候的事情,”阿娇把他撵到一边:“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那你喜欢什么?”
阿娇终于弄明白,他好像就是要给自己一点东西才肯罢休。发神经啊?但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阿娇放下笔,看着刘彻。
刘彻心里莫名一喜,下意识挺起胸膛。他没有发现终于逗得阿娇肯搭理自己,喜悦和成就感满满。
“你要是有大块的玉料,可以给我送来。料子不一定要好,但要足够做一套有108块……”阿娇比划着:“这么宽、这么厚的玉牌。”
“这个容易,”刘彻一口承诺下来。拿起桌上阿娇画好的奇怪图案端详起来,他觉得有点像是巫卜用的占文,指“万字”花色。不过,看到“筒子”花色时,又打消念头。
“你要把纸上的花样刻在玉牌上?”
阿娇点头,“嗯啦。”
奇奇怪怪的……刘彻:“这一套玉牌有名儿吗?”
“它叫麻雀牌,”阿娇知道他一定会问为什么,拿出最早画成的一张“幺鸡”花色图纸递给他:“麻雀为一套玉牌之首,故而全部牌都跟它姓用它的名。陛下……”
阿娇再一次放下笔,抬起头:“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刘彻瞧着她微微恼怒的样子,也觉得很可爱。
“孤难得来一趟,你都不陪孤说话。”
阿娇:“陛下不是不喜……”
“对,孤说过不喜欢以前的你。”
刘彻幽幽叹息一声:“可偶尔又会怀念从前你一直围着孤打转的样子。”
那会你满心满眼都是我……
阿娇:“……”
又来了、又来了!男人,你下贱。
阿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过,两个人的闲聊也没有继续下去。因为,膳房派人过来说,臊子已经炒好。问要不要煮一点面送过来,主子拌上一碗尝一尝。
要是味道不正,膳房也好再做一次。
阿娇自然没有不应的,她真心有点烦刘彻,害她做不了事。比起继续应付对方,分明是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更美。
不一会,两个内侍提着食盒进屋,从里面捧出两只上宽下窄的碗。其实就是吃拉面的时候用的碗,不过里头没有一点汤。
炸酱面用的面条和拉面面条不一样,要想顺口得用碱水面,制作时讲究“压面”、“切面”的技巧。
碗中调料丰富,唯一可惜的是没有辣椒。
美中稍显不足,但阿娇看到颜色微微发棕、油亮有光泽的臊子就什么也不觉得缺了。
几颗葱花点缀在面上,白的、棕的、绿的相映成趣。
阿娇连忙拿起筷子暴风搅拌,怕面陀了。
刘彻跟着阿娇学,力气太大差点把碗砸了。
阿娇挑起一撮面,将臊子和调料都裹在面条上。确定搅拌均匀,把自己的一碗给刘彻,接过他手里的大碗。
“快吃吧!”
别浪费我的面。
刘彻眉眼里带着笑,一口三分之一碗。每一根面条上都裹着炸酱,又香又滑。三口吃完,他连连夸赞。
阿娇吃得慢,吃完把碗放在食案上。
碗中是空的,只有一点底油。
一碗炸酱面吃完,碗底不留一点炸酱,才是真正成功之作。
两个人都觉得不足,阿娇下一碗要的是豌豆炸酱面,还是一样的臊子,多添一勺炖好的耙豌豆而已。
这回不是试吃,膳房送来的大小碗碟摆满食案,但怎么送上来,就怎么端下去。午膳的主角只有炸酱面,太抢风头,把别的都比下去了。
刘彻用过午膳,又在椒房殿里歇好午觉才离去。
明日刘彻要领着王侯们到宗庙祭祀祖先,他前朝有事的时候,都歇在前殿,不会留宿于椒房殿,更不会留宿于嫔妃宫中。
阿娇明日同样很忙。
王侯们的王后、夫人都要到进宫,阿娇身为皇后得领着一众人拜见太皇太后。
长信宫前殿置办酒席,留一众人用午膳。众人临走的时候,阿娇还得赐下金银财物,以示朝廷对诸侯的爱护。
这笔钱不是阿娇私人拿出来,少府给报账。
当然,朝廷不会傻到随处散财。羊毛到底出在羊身上!王侯们要想助祭宗庙,和天子同饮美酒,得交一笔昂贵的“酎金”。
你说你没钱,可不可以放弃和天子一起喝酒的机会?不行哦。
强制消费,而且谁该交多少钱都是有依据的,封国大、人口多交得就多。
阿娇赐下去的金银比起这笔钱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之后,王侯们就可以携同家眷一起离开长安。
阿娇做皇后不是第一年,做太子妃的时候,同样的场面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哪怕是在她还没嫁给刘彻之前,宫里宴饮缺谁的席位,也不会缺她的。
好在今年不是数年一次的正式朝请,规矩不多,行事可以便宜为上。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有亮,阿娇打着哈欠起床。梳头宫女倒出一些桂花头油在手上,一边在阿娇秀发上抹匀,一边说:“好日头,今天是个艳阳天。”要是像昨日一样飘雨,必多添些麻烦。
“好重……”
梳头宫女也没办法,“您不常盘头,自然觉得头皮发坠。”
日子特殊,阿娇的头发得全盘在脑后。等步摇,簪珥一一就位,她特别想伸出双手扶着脑袋,免得走路打晃。
青君伺候阿娇穿好朝服。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阿娇登上金根宝车,不一会来到长信殿。接下来的时间,她只要端坐着就行。有人上前来,可以微微一笑。
没过多久,殿门外空地上,站列队等候着的已有数百人。
礼宾唱和。
阿娇捧起酒杯,奉给上首的太皇太后、王太后。
仪式结束,酒宴早已摆好,赴宴之人在礼宾的引领下,各自按席位坐好。
阿娇端起杯子喝水。她对宫中宴饮时,总有各种各样的目光隐晦的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已经习惯了。然而,一道火辣辣的目光依旧引起她的注意。是谁不懂礼貌一直盯着她看?阿娇朝下面望去,哪晓得对方不闪不避,两人撞个对眼。
阿娇观此人,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雌雄莫辨,穿着也瞧不出男女。随侍在一名贵妇人身边,但又不像是一般的奴仆。
实在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对方的面色几经变幻,一会大喜、一会蹙眉,一时惊叹,一时又懊恼,仿佛魔怔一般。
“那是谁?”
程安望过去:“淮南王王后。”
阿娇:“我知道她,她身边那人……”
“好无礼,敢盯着主子瞧,”程安脸色一沉,与青君耳语几句,才道:“那是近日里长安城中名声鹊起的女巫,似乎名为……楚服。”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瓶子目前的更新计划为日六千,没有存稿全靠肝,偶尔有事得请假。明天开始,一更中午十二点,二更晚上九点~
明天见呀!
第33章 牛舌饼[一更]
一名内侍走到楚服身旁, 板着一张小脸似乎言辞颇为严厉。阿娇却见楚服端正俊美的面庞上始终带着笑,遥遥举起酒盅,对着阿娇俯伏低头。再缓缓直起腰肢, 仰头一口喝尽盅中之酒。霎时腮儿艳红, 一对俏生生桃花眼流露出几分阴阳兼备的妖娆绝色。
阿娇脸色也未变一下, 倒是不经意看到这一幕的旁人张着嘴瞪着眼,叫她迷得魂飞魄散。
青君咋舌,“她真的是巫女不是男子吗?不对,她若是男子又过分女相。长得简直……”
阿娇:你想说妖孽对吗?
这话不合适说出口,青君早捂住自己的嘴了。
不一会, 内侍满脸通红地回来。他本来是青君遣出去呵斥楚服无状的,此刻却是恍恍惚惚道:“楚女郎自称有相面之术, 一直盯着娘娘并非无礼, 而是一时技痒。”
阿娇:“她看出什么了?”
刚刚楚服面色变化的精彩程度堪比川剧变脸。
内侍苦着脸:“楚女郎不肯说与奴听,一意求见娘娘。”
阿娇相信世上有奇人异事, 不然她怎么能去后世走一遭呢?冲着楚服乃“名人”,又是巫女的身份,可以见一见。
“等宴会结束之后, 你把她带到东配殿见我。”
内侍脸上带着喜色, 领命而去。
青君撇嘴唾道:“那楚女郎又没给他赏钱, 乐颠颠的不知为啥。”
你这是不晓得有一句话叫“颜即正义”。
阿娇算着时间, 大概下午一点钟的样子。谒者宣布酒宴结束, 众人散去。
淮南王后避开礼宾耳目, 小声道:“皇后答应见你了?”
楚服立在一旁道:“约我在东配殿相见。”
淮南王后欢喜不尽, “还是你有办法,略施小计便引得鱼儿上钩。千万徐徐图之,能消解皇后对胶西王的怒意最佳, 若不能也要叫她知晓你的本领,信你、爱你。”
楚服见四下无人,深深一拜:“定不负王后所托。”
两人分开。楚服找寻内侍的身影,见对方踮着脚尖似也在寻她,忙迎面走过去。
内侍十五六岁,生得白面朱唇很是讨喜。楚服解开荷包,拿出一锭元宝给他:“我看你印堂发红,近几日里财运不尽。我给你一点小钱,和你所得到的财物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请千万不要嫌弃。把它带在身边,能令你得到更多的钱财。”
搁另外的人说神神叨叨的话,内侍一定啐回去。
宫中宴饮,谁不知道有好处?里外跑腿传话,伺候贵人的活计可不是轻易能抢到的。大多“地方”权贵来到“中央”,都有些怯弱,哪怕是对着一个小小的内侍也不敢露骄娇二气。他就算不够伶俐,也能得些赏赐,更何况满殿里的小子,数他最机灵。
否则皇后身边的青君姐姐怎么会单单吩咐他办事呢?
可谁让说话的是楚女郎呢?如此仙人之姿,又被淮南王后引以为座上宾,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人。
内侍当着楚服的面把元宝贴着放好,拱手道:“奴必谨记女郎的嘱咐。”
楚服看出内侍只信她三分,心里想着找谁做托赏他一笔丰厚的金银,叫他信到十分。脚下不慢,穿过一处小花园,眼里见得数不尽的奇花异草,心中暗暗咂舌——尊贵逼人啊。
她本是一户农家的女儿,排行第八,父母称之为八娘。父亲死去,母亲只得改嫁,一应儿女全部发卖出去,免得饿死。她六岁卖到淮南王门客楚辛府中,读书习字、击鼓弹琴。又有歌舞坊里的女乐教导翘袖折腰之舞,一字一句授以靡靡之乐。描眉画眼,穿衣打扮,日日不落。二十多名女童中,唯有她养得口齿伶俐,善于机变逢迎。
等到十六岁上下,开口管楚辛叫爹,跟他学神仙道术——其实就是骗术。
二十岁学成,取名楚服,四处游历,结交地方豪强、各色怪诞方士。直到近日,才奉淮南王之命来到长安城。
贵人们总有一些为难之处无法靠权势解决,只能寄托于神仙道术。至今为止,她接触过的贵人都对她深信不疑,她相信皇后亦会是其中之一。
另一边,东配殿里。阿娇脱掉外袍,让人打水过来给她洗脸。此时没有卸妆膏和洗面脸,但香胰子和洁面粉足够用了。毕竟此时的妆容非常好卸,不像未来还有防水的睫毛膏、眼线笔和眉笔。
洗头的话有皂荚液,类似于洗发水。
刷牙用宫中秘制的上等牙粉,里面混合着几十种的中药材,常用能令牙齿洁白。
总之,阿娇洗漱完毕,披散着半湿的头发——桂花头油抹太多,再不清洗她的鼻子快要被熏得闻不出味道了!膳房极灵巧地送来牛舌饼,淡茶。阿娇的一力倡导下,宫中渐有饮茶之风。不是把茶碾碎加芝麻、盐笋、松子之类风雅的吃法,而是特别天然的喝法,茶叶过一遍水,起清洗的作用,然后直接泡水喝。
阿娇始终觉得茶的好坏凭的是个人的口味,不是价格贵贱。比如在现代的时候,她最爱喝的就是出去吃饭时,商家送的免费茶水。
吃点心配茶乃阿娇的习惯。
热茶滚水,白烟飘起来,茶香四溢。她忍不住嘬一口,胃口渐开。这种正式的宴席,真不是吃饭的地方。下面许多人盯着,阿娇脸上带着全妆,嘴巴涂得艳红,伸手拿筷子都得注意着自己动作是否优美,还得小心别把汁水溅到衣服上。哪还有胃口?
直到现在,她还不觉得饿。
所以说膳房灵巧,没送来宴席上一般无二的汤水粥饼,而是送来烤的一味点心,且不是甜的枣花酥,而是酥香脆咸,不油不腻的牛舌饼。
牛舌饼里没有牛舌,就像老婆饼里也没有老婆一样。
它的内馅是烤熟的芝麻、盐、白糖、花椒面等等,面皮制作得好,能做到层次分明,起酥掉渣。
阿娇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响。心里不由赞道:这牛舌饼做得有火候了!
楚服就是这时候被领进来的,程安端来一碟子牛舌饼放在她的面前。别处什么讲究,阿娇不知道,但来见她的客人,只要条件允许,都有点心茶水吃。
“巫女楚服,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阿娇放下茶盏说:“这会我脸上没有妆容,正好方便你看面相。”
楚服:“……”
她的第一反应是皇后对我很重视,特地卸妆什么的……可我行骗……不,看相并不需要沐浴更衣。毕竟设局下套往往要求天时地利人和皆有,说上就上。忽悠到一半哄主顾沐浴更衣斋戒?那不是给人冷静下来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