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香 上----dub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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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里香
  作者:dubedu

  1.
  “北京时间十一点整,交通信息频道现在为您播报路况信息。芙蓉北路松桂圆地段因一辆的士与公车追尾造成交通堵塞,请司机们酌情绕道。另外……”
  收音机每天准时在这个时候响起,於是,我每天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堵车、车祸以及其他令人不悦的消息。最初,这个很让我烦心。有谁一清早起来会喜欢听这种消息呢?不过,改设置比较麻烦,我怕麻烦。後来一想,这个时候也不算大清早了,而且,人人都在为生活奔忙,而我,还赖在被窝里没起来,应该感到庆幸,不是吗?
  所以,久而久之,这个不但充当了闹锺,而且还有效地调节了我的情绪。我很幸福。我这样对自己说。别人在堵车,在处理车祸事宜,有些人甚至还受伤,而我,安安稳稳,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真是幸福。
  女播音员温柔的声音继续响著,接下来,就是音乐时间了。不能再赖床,所以我爬了起来,点燃一根烟,上厕所蹲坑。
  老娘总是嘲笑我,便便的时候抽烟,不是把臭味都吸进去了?我笑著反驳,不抽烟,也会吸进臭味的,除非我不呼吸。老娘啐我,吸烟,要深呼吸吧,吸进去更多。我耍无赖,香烟的气味会把便便的臭味掩盖掉,所以,呵呵,哈哈。
  老娘知道我抽烟不厉害,也就不多说了。确实,我很少吸烟。工作的地方是不能吸烟的,我只是偶尔,吃完饭後,或者是便便的时候吸上一两根,一包烟,可以抽上一个星期。总的来说,我是很注意身体健康的。吸烟有害健康。不过,便秘也有害健康,抑郁也有害健康。比较一下,我这种吸烟的法子,对健康的影响比较小。
  我很怕便秘。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便秘很厉害,好多天拉不出便便,好不容易拉出来一点点,屁屁痛得要命,最後不得不去了一家小医院看医生。医生给屁屁里面弄了些什麽甘油之类的东西,才算解了我的难言之隐。之後,医生吩咐说,要多吃蔬菜水果,不然,还会便秘的,弄不好,就会得痔疮。得了痔疮,可能会便血,就要开刀,开刀之後,就会有若干天不能吃东西。
  我彻底被吓住了,从此,我从食肉动物变成了食草动物,每天水果不停。医生的话果然有道理,便秘从此远离了我。
  後来有一次,偶尔的,别人给了我一根烟,点燃了,然後我就突然想便便,於是叼著烟去了厕所。那次便便很畅快,所以我觉得,也许抽烟能够促进排便。於是渐渐就有了便便时吸烟的习惯。
  清理了膀胱和肠胃之後,我又回到卧室,爬到床上,开始做仰卧起坐,两百个。之後是俯卧撑,两百个,再到阳台的跑步机上跑了二十分锺。完成任务後,我满身臭汗,清了衣服,去洗澡。
  在男人当中,我可能是少有的那种洗澡特别勤快的人。原因很简单,我每天早晨,啊,不,上午临近中午的时候都要做运动,不洗澡,一身臭汗去上班,是会被老板和同事骂死的。上完班後睡觉前我也要洗澡,因为,我差不多算是一个体力劳动者,工作了一天,身上也有汗臭味。这股汗臭味,让我没法入睡。
  先用热水把身上的污垢洗干净──呃,应该没有多少污垢吧。然後又用冷水冲洗。五月,水还有些凉,不过,已经比冬天好多了。冬天洗冷水澡,才叫受罪呢,我都会冻得哇哇直跳。
  洗完澡,穿上衣服,锁上门,我就下楼去上班。
  我住在河东一幢32层楼高的大厦中的第二十一层,高层建筑,有电梯,不过,我一向都是爬楼梯的,有利於身体健康。房子是老娘和我一起出钱买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五十来个平方。大厦的底层是我工作的地方,叫做逍遥美容美发休闲中心,一楼是美发厅,二楼是美容和按摩的地方,我呢,是一个按摩师。
  所以,我上班很方便的,不用挤公共汽车,当然,也从来不怕会因为堵车而迟到。我的身体也很健康,年年都拿全勤奖。
  我到了二楼,打卡,然後去了休息室吃午饭。店里提供午餐和晚餐,有时候还有夜宵吃。因为到半夜才下班,然後我会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早餐就省下了。所以,嘿嘿,吃饭,我完全用不著操心。
  我把脏的衣服交给李姐,她是店里打杂的,专门管清洗扫除。她会帮我把衣服洗干净,晒了,干了之後又帮我迭起来,我每个月给她一百元辛苦费。所以,洗衣服的事情,嘿嘿,也不用我操心。
  我在白衬衣上罩上工作服,淡蓝色的褂子。我的衣服都是我老娘给我买的,各种颜色的衬衣,深色的西裤。我的毛衣是老娘亲手为我织的。外套?用不著。春夏秋冬都有工作服。夏天和冬天,空调都开得足足的。
  所以,衣食住行,呵呵,我都完全不用操心。
  我的同事,大多是年轻人,爱说爱笑爱闹,又随和,又亲切,又有礼貌,很好相处。我的顾客,男女老少都有,各个行业的都有。他们有的喜欢说话,很风趣,有的沈默寡言一些,要求比较多。不过我手艺很好,回头客多,客人们对我都还比较满意。
  我的工作,不但能让我养家糊口──虽然我只要养我自己──而且还能认识各种各样的人,所以,对於工作,我完全没有什麽可抱怨的。
  今天的午餐是白辣椒炒鸡杂,很可口。还有白菜,煮得稍微老了一些,但是能吃。我和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一边吃著饭菜,一边聊著天,说著自己和客人的趣事,蛮好玩。
  吃完饭,我拿了一根黄瓜嚼著。跟我一起吃黄瓜的,还有阿丽阿豔阿咪阿红等几个女孩子。他们说,吃黄瓜,既能帮助减肥,又能美容。至於用黄瓜贴面的人,也是有的。
  阿丽问我:“今天你有没有预约的客人?”
  我笑著说:“这个,要问张姐了。张姐,我几点有客人?”
  张姐走过来,捉住我的手,咬我手上的黄瓜,边吃边说:“有,三点有一位,一个半小时的,冯女士,全身保健按摩。五点锺一位,一个小时,刘先生,精油推背。七点锺一位,一个半小时,刘女士,减肥按摩。这些都是老顾客,你的,嘿嘿,你知道的,其余的时间没有预约。怎麽,今儿有什麽活动?”
  我回过头问阿丽:“今儿有什麽活动?”
  阿丽大笑:“上班呢,哪里会有什麽活动?我的意思是,现在正好没客人,等一下给你洗脸,嘿嘿,我也练练手。”
  “阿丽偏心,为什麽不用我练手?”说话的是阿齐,说话的声音很含糊,嘴巴里正在吃东西呢。
  阿丽笑得更加大声:“我就偏心,怎麽样?谁让你没有阿劲长得帅?再说了,下面那个姐姐正在做头发,你呀,还是偷偷跑上来吃饭的,待会儿,还有得忙呢!对了阿劲,今天老板娘进了新货,刚从广州那边拿来的,给你用了试试!”
  我苦著脸说:“阿齐,你别羡慕我,阿丽肯定是奉了老板娘的旨意,要拿我的脸做试验品呢。如果没有过敏,就可以给客人用,如果过敏了,就退货,就是这麽回事!”
  正说著话,我的头被重重敲了一下:“我这是为对顾客负责!谁让你的脸又白又嫩又娇弱,要知道,如果过敏的话,也不过遭两天的罪,如果没有过敏,就是你占了大便宜了!”
  老板娘黄姐真是彪悍,这一下,敲得我头昏眼花。还没等我缓过劲来,就被她一把揪起:“去3号双人间,欧先生带了他朋友来,两个一个半小时的全身保健按摩。韩叔,你现在有空没?一起去吧。”
  韩叔应了,我,当然也只能应了,谁让人家是资本家,我是打工仔呢?
  黄姐在我耳边说:“欧先生那儿,用心一点。”
  我点了点头。欧先生名叫欧鹏,是工商管理局的,我们的爹,那是要好好哄著的。我们店虽然大,也还是个体户,这些人如果要使坏,我们准倒霉,而且倒霉了,还不知道为什麽。
  我和韩叔一起到了3号双人间,一进门,就被人一把搂住了肩,热气在耳边呵著,好听的声音传来:“阿劲,这段时间忙,没能来看你,你想不想我?”
  我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欧先生,确实您很久没有来了。今天带了朋友?”
  欧鹏掐了我一下腰,在我的脸上嘬了一下,道:“别这麽见外啊!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詹远帆,我朋友,小学、初中、高中都同学的好朋友。”
  我伸出手,笑著说:“詹先生,您好,我是阿劲。”
  那个詹先生半天没有说话,令我有些不安,便收回手,干笑:“欧先生,我来帮你做,韩叔,这是我师傅呢,他来为詹先生服务好不好?”
  欧鹏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就听到了一个鸭公嗓子说出了很不礼貌的话:“欧鹏,怎麽这个人,是个瞎子?”

  骨里香(2)

  2.
  我微有些不快。不过从小到大,管我叫“瞎子”的人多了去了,要生气,生不完的。更何况,他是顾客,顾客是上帝,我总不能得罪上帝。再而且,他是欧鹏的朋友,我不好说什麽。
  我听到一声闷哼,然後是欧鹏的声音:“你不说话,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阿劲,你甭理他,他就是张乌鸦嘴,一说话,准得罪人。”恐怕是鸭公嗓子被捅了一下。
  韩叔说话了:“詹先生说的没错,我们本来就是瞎子。这里,是盲人按摩服务,不是那种,嘿嘿,异性按摩。”
  韩叔说话有些飘忽,硬生生逼出了我的冷汗。这位詹先生,没有得罪我,得罪了韩叔──韩叔最恨人提到“瞎”字,什麽瞎说,瞎闹,瞎了眼,他一听到,就会很生气,这种情况下,他的客人,就会比较受罪。他会不管客人是不是习惯,都下重手,对客人的身体还是有好处的,不过,会很疼很疼很疼的。
  我笑了笑,让欧鹏在小床上爬下,给他捏了捏肩膀,然後进行穴位按摩。
  欧鹏轻声地哼著。我知道有些疼,不过如果不用力的话,达不到效果,便笑著说:“如果力大了,吱声。最近是不是伏案工作比较多?颈椎肩膀比较僵硬,活动太少了一点?”
  欧鹏一边哼哼,一边说:“可不是?这段时间写东西,从早到晚我在电脑面前,都没有时间起身,累死了。”
  鸭公嗓子抽著鼻子,也在哼哼:“哎呀,师傅,好痛!轻点儿……咳咳,你可别这麽说,恐怕还是出去潇洒得太辛苦了,好几天找你你都没空……”
  “那也是工作!应酬也很辛苦的,你不知道吗?哈哈……哎哟,阿劲,怎麽使这麽大力?”
  “因为力气大一点才有用!”我回答道,手劲一点都没有放松。欧鹏有两三个礼拜没有到我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他真的是忙於工作呢,电话都没有打一个。
  我生气是有理由的。我跟欧鹏,有些暧昧。这家夥,我认识有将近一年了。别人请客,带他到我们店里做按摩,做了几次,熟悉了,这家夥开始疯言疯语,动手动脚,嘻嘻哈哈,打情骂俏。
  後来,他会定期到我们店里来。当然不是占便宜──尽管我们老板娘巴不得他来占便宜──每次都有人请客,後来,有人专门给他办了卡,他就来得更勤了,每次都点我,让我帮他做。只要是单独来的,他都会点单间,把门关上,我跟他做按摩,他给我讲笑话。
  给他服务,很让我开心。
  我不知道我跟他算是什麽关系。应该超过了按摩师跟客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像朋友,但是又好像不止。他对我不错。常常带水果和零食给我。他说是别人送的,吃不完,丢掉可惜,不如送我,让我养颜。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不过我喜欢听。
  欧鹏说话很温柔,人又幽默,常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逗我开心,也有说不完的黄段子。我们常常笑声不断,嘴巴叽叽喳喳,抢著说话。
  欧鹏很帅。虽然看不见,可是我知道他很帅。同事们都说他长得帅。比我高,比我黑,比我壮。穿衣服虽然不赶时髦,却很高档。当然也不是最高档的那种,毕竟他是一个公务员,不能太嚣张。不过我听对衣服最有见识的阿咪说,他只穿杉杉的,一件夹克总要上千呢。
  我对他的外貌的了解,只能通过别的方式。他身上气味很好闻,有香水味,淡淡的,却让人觉得很舒服。他的头很圆。啊,不是,我是说,他的顶骨很圆,圆溜溜的,鼻骨很挺,颧骨的弧度很好,上颌骨和下颌骨吻合度不错。他的这个头,如果剃光头的话,头型一定很好看。
  他的椎骨也长得不错,肯定没有驼背,也不是斜肩。肩胛骨比较长,所以他的肩膀很宽。四肢骨都比较长,所以他呢,手长腿长。这个人,必定是身体修长的。
  他的皮肤一般般。当然,男人不要跟女人比皮肤。别人说他的皮肤比较黑,黄黄黑黑的,比较有男子气。我觉得很奇怪,又黄又黑,就男子气了?他们也说我太白,所以有点娘娘腔。我是不怎麽服气的。我白,是因为我基本上不出门,很少有在外头晒太阳的机会。再说了,我白,是因为遗传,我老娘就很白。未必因此我就娘娘腔了?
  当然,我不会因此跟别人吵嘴。说我娘娘腔的,都是些同事和交情比较好的客人,他们说这话,是打趣,不是骂人。
  欧鹏也送过我衣服,一件羊绒衫,那个什麽,羊羊羊牌的。阿咪说,这件羊绒衫很好看,淡青色,恐怕要一千多块。我不肯要,却被那家夥逼著换上了,还说这颜色,衬得我面如白玉,好看得很。既然如此,在天冷的时候,我就天天穿著。不过说老实话,我穿著不习惯。那衣服,太轻了,不够扎实。老娘打的毛衣,比较重,穿著很踏实。
  欧鹏喜欢搂著我的肩,搂著我的腰,摸我的脸。
  我给他做的按摩,慢慢的,有点儿不符合职业道德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有时候,我并没有做穴位按摩,而是,那种,嗯,不规范的按摩。胸腹按摩的时候,我会故意在他的胸前流连,直到他的乳 头立起,才暗自坏笑著换地方。推背的时候,会比较多的在他的屁股上揉捏──他的屁股,很厚实,捏起来,挺过瘾。腿部按摩的时候,会故意地靠近大腿根,偶尔,擦过他的小老弟。
  这是诱惑,是玩火。我知道。问题是,他先。
  直到有一次,我帮他做胸腹按摩时,那家夥硬了。他硬嘛,也不关我的事,谁知道这家夥拉过我的手,让我帮他揉揉硬了的部位,我很踌躇,却抵不住他的央求,就帮了他一把。出乎意料的是,那家夥也帮我揉了起来,揉来揉去,两个人都爽了,之後,就常常多了这样亲密的举动。他会摸我,也会亲我,甚至,也会亲我的嘴唇。讲老实话,我第一次接吻,用到舌头的那种,就是跟他一起做的。当然,帮别人揉小弟弟,或者让别人帮我揉小弟弟,他,也是第一个。
  欧鹏是很,怎麽说呢,会玩的一个人,什麽娱乐场所都去过。他和他朋友说话,也常常不正经。当然,说得最多的是女人怎麽样,偶尔,也听到他说如今男孩子如何如何。
  我们之间的这种举动代表著什麽,我知道一些,但也有些懵懂。店里面同事们说话,常常会或隐晦或直白地开一些带色的玩笑,按摩这一行,也常有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我们店里的阿标,就是这一类人,跟同性交往的。我常听的一个台,也有播出这样的故事。
  但是,对於现实社会的同性接触,我知道的真的不多。虽然我接触的人很多,可一般不是同事就是客人,真正的朋友,屈指可数。这个世界上,除了老娘外,对我最好的一个,王新民,比我大很多岁,是个医生,很老实很好的一个人。这种事情,我不敢向他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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