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夭夭(三十四)
等到於兴回来的时候,看到陶遥坐在刚才乔文治坐过的地方,一个人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陶子。”於兴叫了声陶遥,把他拉回神来。
“於哥。”陶遥才发现於兴回来了,神色还有些不自在。
於兴叹口气,撇撇眼,掏出一根烟点了抽了口。
“陶子,像乔老板这种客户可不是那麽好伺候的,那些个有钱人牛就牛在手里的几张钱,可乔老板不仅是钱多,後台还硬呢。如果你能一直攀著他,对你也有好处。”顿了顿,於兴继续说:“可有那麽点事儿你心里要明白。干这行再怎麽也就是卖的,金钱交易撤上什麽感情了,你就完了。陶子,於哥不是说怪你把大主户给放了,只是你要明白,那些来买你的人,可不是来跟你买感情的。真撤上这东西,他们跑的快著呢。他们呀,碰上有碍名声的事儿就怕著呢。”
陶遥无所谓的点头,不说话。於兴误以为乔文治特地跑来的原因,陶遥也不想解释,将错就错好了。虽然陶遥自己也不明白,乔文治用的著这样吗?
不就是又厌倦了一个MB,何必花这样的精力来特别交代。
陶遥绝不相信是原因是於兴误会的那样。他知道不是的。自己没有表现出什麽,只是做著MB该做的事,乔文治现在的冷血,就算碰上想甩开的那种人,还怕没更直接的手段?
想著心里又疼起来,以前那个对自己笑的温柔的蚊子已经不在了。现在的乔文治看自己的眼神就和看每个MB的一样。
还以为自己能看看他就够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心总还是痛的。
无论乔文治记不记得以前的是,他们都回不到以前那样了。
手里那张钱还捏著呢。
有是一百万。
他们家的人都喜欢这麽给麽?
一出手就是一百万。
对每个MB都这麽客气?
最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是收下了。
回想起刚才那场景,多麽熟悉。都是一百万的支票,都是分手为名,都是要他保证不再纠缠。
自己也当年的选择一样收下了。
唯一不同的是面对的是乔文治的外公,如今面对的是乔文治自己。
“陶子,在你之前我也给乔老板送去过几个人,可每次乔老板想换人了都也是一个电话就解决事,从来没有亲自来我这儿过。今天他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惹出什麽事儿了。毕竟你也是我这儿的人,出了什麽事我也得给你担著。还好,乔老板也只是想给你点好处让你走。”於兴说:“我看哪,这对你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虽然乔老板让你吃了点苦,可他出手大方的程度,你见过哪个老板做到这份上。一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啊。”
陶遥听了於兴的话,回过神冲他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说:“於哥说的是,这样我也算知足了。”
於兴看了看陶遥,疑惑的猜测自己的话在他心里能听进几分。陶遥这个人,他以为早就看透了,可每次这麽想的时候,就觉得其实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叹口气,於兴语重心长的说:“陶子,我看你有了这一百万,还是自己做点买卖。MB这行毕竟不好干,你运气好,才出来就碰上乔老板,能发上一笔,现在有了钱收手也不算入的深,将来还是挺有前途的一小夥子。”
陶遥无奈的摇摇头:“於哥,我来做这行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既然做了,就没有做多做少这回事。我不是赚钱的料,给了我一百万,我可能明天就被别人骗的一干二净。但我需要钱,我等不了我自己变的聪明起来在一点点把钱赚多起来。说我自甘堕落也好,说我不要脸也罢,我自己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钱。於哥,乔老板厌了,您在替我看看,怎样的癖好我也不介意,我要出手大方的。”
於兴捏掉了手上的烟,皱著眉想了会儿,说:“陶子,我还是觉得现在你的情况不是很好,这样吧,你的话我会考虑下,只不过你先回家休息半个月,也再想想我对你说的。到时候我们再谈一次。”
陶遥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於兴一个人坐在敞开的窗户边上,沈思著。
他刚才送乔文治出门的时候,乔文治暗示性的让他去劝陶遥别做MB了。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看的出,乔文治对陶遥并没有对其他MB的那样轻蔑,反倒在提到陶遥的时候无意识的露出一些温情的眼神。
这让於兴很吃惊。那样冷血的乔文治居然也有温情的一面。他猜测,乔文治和陶遥之间或许发生了什麽。
不过,於兴知道,乔文治那样的人,即使产生了什麽感情,也是在这样戒备的状态中产生,毕竟没有那麽纯粹。
刚才劝戒陶遥的话里也希望陶遥能明白。
只是能不能脱身就要看陶遥自己了。
陶遥从於兴那儿出来,不急著打车回家,就只顺著路一步步的走著。
太阳还大的很,一点儿看不出落下的迹象,照在人身上一阵头晕目眩。身上的穿的衣服也不见得少了,可陶遥还是觉得挺冷的。
心里那点莫名期待的小火苗终究熄灭了,连带著夺走了身上的温度。微风吹在身上,一点感觉不到舒适,反而让身体瑟瑟的打了寒颤。
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一直走著,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丁家花园。
前年这儿整修,之後政府作为收费的公园,而且还隔开了一块不允许进入,这一来,弄的来这儿的情侣们都纷纷另觅它所。
陶遥在A市住了这些年,也没再来过这儿了。唯一的那次就是乔文治带他来的。
“我喜欢你……”
停步在门口,一个男人正对著一个女人说著,大约是在告白呢。
陶遥看了眼,心烦意乱的憋过头。
想起从那个人嘴里说出来的“喜欢”,一字一句,刻在心里钻心的疼。
“桃子,我喜欢你。”说喜欢哪能那麽容易,可乔文治说的就是那麽顺畅,一点儿都没有疙瘩:“……我想到你我心里就觉得很高兴,我看到你我就很安心,我难过的时候最想让你陪我,我遇上好事第一个想让你知道。我看到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我看到你开心,我也很开心。我不想让你委屈,不想让你难过,不想看你掉眼泪,不想让你伤心,更不想让你害怕厌恶,我只想看著你开心快乐幸福,然後陪著你一起开心快乐幸福。桃子,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吗……
可不可以?
陶遥想了很久的可不可以。可他还是明白,自己没能力说喜欢。
喜欢不是一句话而已,还有很多很多……
逃之夭夭(三十五)
回过神来,陶遥才感觉到自己的手上已经被指甲抠了好几个血印子,眼眶也酸酸的,一定又是红了。
“真难看!”狠狠的对自己说著,也不管路上的人怎麽侧目。
不想再去想有关於那个人的事了,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强忍下胸口的窒息感。
走到路边,招呼了辆的车。
“火车站。”
面无表情的说出目的地,便不再理会前排的司机打量的眼光。
很久没去看小乔了,好想她,好想她……
到了火车站就直接买了快去B市的火车。等到了B市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下了火车陶遥也没顾上肚子只想著就直奔医院。
B市和A市相邻,今天却没有A市的好天气了。淅淅沥沥的雨让没有雨伞的陶遥心里更加烦躁起来。
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去医院的路上一直没畅通过,停停走走,陶遥本就是空著肚子,被这刹车的惯性扑了好几下,胃顿时难受的要命。坐在後排不时皱著眉催促师傅快点。司机也好脾气的连说好好好,心里猜测这个小夥子的谁病了,这麽急著跑去看。
一路上颠簸著终於到了医院,陶遥丢下了钱说了句不用找了,急忙就下车跑进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小乔还是那样安静的躺著。
温柔娴静的错觉的都快让陶遥忘记了自己的妹妹是个活泼青春的女孩儿。
烦躁的心情在进入病房的时候一下子平静下来。
慢慢走上去,摸上妹妹的手。一下又一下。
不知不觉的,眼泪就自然的落下来,陶遥没去擦,也一点不觉得有什麽好避讳的。
在躺著的妹妹面前,不用压抑任何的情绪。
伤心难过的时候,痛苦流泪的时候,妹妹都不会嘲笑自己,没有任何反映的妹妹只能静静的躺著倾听,她做不出反映。
回想起刚把妹妹送进这里的时候,自己完全不能接受这样躺著的妹妹,几乎一个月,除了请护工照顾妹妹,自己根本不敢进来看小乔。
後来终於接受现实的时候,也嘲笑自己懦弱。
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很混乱,母亲过世不久,妹妹就成了植物人,背叛了乔文治的信任惹他伤心出了车祸。那次车祸闹的很大,报纸上新闻上都登了。陶遥想偷偷溜去他住的医院看他一眼也好,结果却被门口的保镖警卫拦下。黯然之际也只能从传媒上得知乔文治的情况。
後来乔文治的外公也来找过一次陶遥,告诉他乔文治已经忘记他了,让他别再想要找乔文治。
陶遥当然知道,自己给乔文治带来了多大的痛苦,知道自己没资格再站在那个人身边了。
“小乔,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可以来陪你。”陶遥喃喃的说著,手开始给妹妹的身体做著按摩。日渐消瘦的女孩儿没有了过去健康,只有苍白无力以及瘦的可怜的虚弱留在身体里。陶遥心疼著,纠结起来的情绪终於能在小乔这里得到了解脱,却同时替代了另一种忧心。
“怎麽觉得离我上次来,你又瘦了点。小乔,我可是最近养肥了不少,你怎麽瘦的这麽可怜了。”
“我呀,又被蚊子甩了。这次,可是他真正的甩我咯。不过,不要脸的还是我,我又拿了一张一百万。”
“小乔,你说我错了吗?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也须有一天你能醒来,那时候你又会和以前一样的漂亮活泼。”
“……”
一直说的话的人,停了下来,许久许久。咽呜声渐渐代替这种沈默。
一抖一抖的手再也无法捏好躺著的人的身体,只能靠著床沿把头埋进双臂中。
“小乔,我一点也不想和他分开,一点儿也不想。”断断续续的声音伴随著哭腔,从手臂的缝隙中泄露出来,“我想和他一起,就像以前一样,住在一起,就这样过一辈子。”
“蚊子他不喜欢我了,他不记得我了,他真的就像看一个MB一样看我了……
“他还给我一百万,我又一次输给这张支票,算什麽啊,我根本不用他这样,只要他说一声,哪怕是死我都愿意……
“小乔,小乔,小乔,我……”
我知道我就是一个MB了,不可能回头了,无论蚊子还记不记得我。陶遥在心里念道。
眼泪滑过脸颊落在地上。晶莹的水滴发出轻细微小的声音,被掩盖在无奈又压抑的哭声中……
夜风静静的吹著,才下过雨的潮湿空气里还带著浅浅的草香。
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B市没有A市那种不夜城的活力,它是安静的,恬淡的。
陶遥独自走著。
不能在医院过夜,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B市原来的家在几年前就为了替妹妹支付费用而卖了,现在自己在B市也已经没有归处了。
走了几步,发现脸上滴了几滴水滴。
抬头望望天。
黑压压的连颗星星都没有。
“又下了。”
没停多久的雨又下了起来。
陶遥没有伞,也没找个避雨的地方躲起来,还是一直走著。
这雨不大,但细细密密的下起来,不多久就能让人全淋湿了。还没走上5分锺,陶遥头发肩膀上就布满了小小的水粒子。
不甚在意的抹了抹脸,反倒感觉一阵滋润的舒适。略凉的手指在不黯淡的路灯下却显得苍白,本该红晕的脸颊上也在月光下看上去也仿佛透明了一般。
浮躁起来的心已经被带著凉意的温度抚平了。
脚下啪嗒啪嗒的,是鞋子踩过水洼的声音。
好一会儿终於感觉到累了,陶遥找到一个路边的公园,在那个有遮蔽的长廊里坐了下来。
公园安静的很,午夜里只有轻风吹过的树丫的沙沙声,相邻的路上没有行人,只有难得间飞驰过的汽车。
陶遥靠在长廊上的柱子边,垂著脑袋,安静的坐著。
一阵脚步声传来。
落在地面上的视线间多了双脚。
熟悉的气息在靠近。
陶遥不敢抬头,眼神偷偷的瞄了一眼公园边的马路上,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子。
一只手伸了过来,递过过一把伞。
长柄纯黑的绅士伞。
顺理成章的接过,还是没抬头。
“跟著我?”
“……”对方没说话。没有嘲弄自己自以为是,也没有轻蔑的回答说是。
陶遥苦笑一声:“你什麽时候又有新癖好了?”
“……”
那人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沈默的站在陶遥面前。
阴暗的公园长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只听的到陶遥的声音。
“老板,不是要甩掉我吗,放心好了,我不会死缠烂打的。”
低头说著话的陶遥脸色灰败,挫折感写满了整张脸。
“……”
乔文治还是没说话,陶遥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一只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那份温度,是那个熟悉到梦里的人带来。
不算粗糙的手摸在脸上的触感很好,温暖的体温让自己被夜凉透的脸颊感到一阵放松。
闭上眼睛,感觉到胸口仿佛被填满了的充实,似乎能预见到下一秒,那个声音会说:“喜欢你……”
“……!”
惊恐的睁开眼清醒过来,明白那只是自己虚构幻想的幸福感。
害怕再一次在自己的梦里里沈沦下去,陶遥别过头,躲开乔文治的手。
突然,被一双手猛的捧住的脸强行往上扬起,对上那个人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不过去拥更多更多看不清的情愫。
哀伤……
痛苦……
悲愤……
期待……
失落……
後悔……
不甘……
轮回了一圈般的将那些东西写进又黑又深的眸子里。
挣扎的双眼中,仿佛写满了将要诉说的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陶遥的心又疼起来了。
面前人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任何一个细胞。
恍恍惚惚,不知不觉,嘴里竟然脱口而出:
“蚊子……”
“……”
良久的沈默,那人掩下某人情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陶遥最终低下头,没勇气再去看他的双眼。
手被握住,乔文治拉起陶遥,拖著他,一步一步走出那条长廊,走出那座公园。